林姑父的事你们也别担心,等我回了京再请老爷略为周旋,相信林姑父的冤屈很快就能洗清的。”
墨涵早知元春会封妃,只是暗中冷笑,说得好听还不是怕连累了你们。
黛玉先是一愣,半晌才想起大姐姐是指元春,也没什么喜欢不喜欢。她虽单纯,但不代表心内没个成算,当日先皇驾崩都不急着回去,这回倒是急了,只怕是不想与我们搭上关系吧。什么周旋之语,亦不过是哄人呢,昨日都未见你说一句话,还能指望你回去之后。
若说没有怨言那是不可能的,林家原没什么嫡亲支族,从小在黛玉的心里与自家最亲近的就是母亲口中的外祖家了,那可是母亲以前的家啊。后来黛玉在贾家住了三年,虽偶有不快,但到底是把那里当做了自己的第二个家看的,更把他们看作了爹爹之外的亲人。
现在林家一出事,就撇得这么清,岂能不叫她伤心难过,所谓的骨肉亲人难道就是这样的,外祖母的疼爱难道就是关键时刻对自己的抛弃吗?黛玉气得小红涨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虽不稀罕贾琏能帮他们什么,可这样直白的抛弃叫她到底一时间难以接受。
墨涵紧了紧黛玉的手,关切的望着她,怕她一时想不开钻进了牛角尖里去。黛玉感到了哥哥的心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强自说道:“琏二哥所言有理,那我也不多留琏二哥了。只有一事还请琏二哥帮忙,紫鹃虽一直伺候我,可究竟是贾府的丫鬟,就让她跟着琏二哥一起回去吧,路上多多照应于她就罢了。”
贾琏还以为是什么事,就这么点小事还不是一句话,只叫黛玉放心。话都说到这份上,也不必再装腔作势了,贾琏辞了一会就走,不用相送。
黛玉墨涵亦是懒得送他,如此更好。原有意托他带些东西回去孝敬贾母,只是如今不同常时,黛玉终是作罢。
墨涵唤来了夏成,命他:“好好替我们送送表少爷,有什么吃的用的多多备着,不能叫表少爷受了委屈。”夏成领命。
第二十九回:遗诏
回了内院,黛玉闷闷地坐在窗前的红木雕花靠椅上,一手支颐,半个字没有。墨涵知她心事,只不好劝,免得越劝她心里越难受,仅是留了碧香在跟前伺候,自己去了隔壁知会紫鹃,让雪雁几人帮着她快点收拾,表少爷那里急着走呢。
紫鹃早知要走,是以自己的东西多半收拾好了,剩下的不过零星几样日常用品。一听这么急,倒是吓了一跳,怎么好好的说走就走,手上不停,迅疾地忙这忙那。
墨涵到处转了一圈,才重新折回黛玉房中,看她仍如先前那般不动不说,心下惨然,搬了个小杌子靠在她一边,揽过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黛玉顺从地埋首在墨涵的肩窝里,滚烫的泪水一滴滴溜进墨涵的脖颈,滑落在他胸前。
墨涵只觉她的每一滴泪都滴在自己心上,灼得他的心口发烫发疼,呐呐着终究没有劝一个字,手上更加搂紧了黛玉瘦弱的身子,想把自己的温暖全部传给她。
哭了一盏茶功夫,黛玉的泪才渐渐止了,竟然感到心头敞亮了不少,不如方才那般憋得自己胸闷气喘。朦朦胧胧看见墨涵的衣服被自己的泪揉湿地不成样子,皱皱巴巴的,又觉两人动作有点暧昧,急坐直了身子,偏过头去,只时不时地目光飘过那团泪渍,红晕悄悄爬上两颊。
墨涵晓她脸皮子薄,故当什么都没发生,站起身来踱到房门口唤人伺候姑娘梳洗。
一时间,碧香带着小丫头子围着黛玉忙碌,又有紫鹃前来道别,墨涵也便趁此机会回自己院子换衣衫。依旧拣了一件孝衣穿上,然后叫小六子把之前那件送去洗了,小六子捧了衣服才走到门口,墨涵忽又叫住:“等等,回来。”
小六子不知何意,乖乖等着墨涵吩咐。
墨涵的眼睛盯着小六子手中的衣服,顿了顿,自己上前一步拿过衣服,回身说道:“你去吧。”等小六子出了门,自己又展开那件衣服细细端详,默了半晌,轻轻把衣服叠整齐,开了一个不常用的柜子把衣服锁在了里边。
才出头七,一大早墨涵和黛玉就收拾齐整了,等待着王忡喜的上门。黛玉心下犹觉得惴惴,再一看哥哥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便安定下来,静静的守着父亲的灵堂。
不过辰时,世交亲友一一上门,那王忡喜今日神清气爽,志得意满,以为一切皆在掌握中。
大堂里,满屋子人挤人。王忡喜对着众人扫视一圈,警告意味明显,直视着墨涵笑道:“三日时间已过,想来本官可以执行公务了吧,不然耽误了圣上的事情谁也别想躲得过去。”
“王大人有公务在身,墨涵不敢阻挠,只是有一样东西要请王大人一观,还请王大人看过之后再作决定。”劳累使墨涵清减了不少,只是那种气势却比之前更盛,彷佛根本没有把王忡喜放在眼里。
众人不由暗暗赞叹,这样的气度在年轻人身上极少见,不想林家这个儿子过继得实在好,若不是有圣旨相信这个王忡喜一点好都占不去。
便是在京城,王忡喜每日听到得奉承就不少,原以为来了江南能够耀武扬威一场,震杵震杵这些江南的官员,不想每每在这黄头小儿面前丢了面子,很是不甘。这般一来,语气更恶:“林墨涵,本官念在你是名门之后的份上,又有这么多人为你说情,一再容忍你放肆,你不但不知悔改,还得寸进尺,只管拖延时间。你难道真是想抗旨不尊不成?”王忡喜声色俱厉,义正辞严,可惜他声音尖刻,怎么听怎么不是那么回事。
“王大人误会了,我不过是有一样要紧东西要请王大人看,看过之后王大人决定如何我都不说一句话。”墨涵丝毫没有被王忡喜震慑到,云淡风轻朗朗而说。
查太傅淡淡开口:“既如此,王大人不妨看看是什么东西,想来也耽误不了多少时候。”
“咱们也很好奇,王大人不如给大家一个机会解解心中的疑惑。”
王忡喜无法,反正这林墨涵总不会当场贿赂自己,何况他就算把林家的所有产业都送给自己,自己也不会放过林家,真当自己不要命了敢违抗圣旨。
“好吧好吧,林墨涵,还不快拿出来。”
墨涵暗暗向隔壁的黛玉点点头,右手一扬,魔术般的手中已经多了一个明黄色的卷轴。众人大惊,明黄色可是天子专用的颜色,旁人谁敢胡乱用,而且隐约可见中间是玉轴。
“你,你好大的胆子,擅用天子之色,来人,把他压下。”这王忡喜也是吓傻了,你想想谁疯了当着那么多人用明黄色,难道想公然造反不成,敢用这种颜色定是皇上之物了,何况这明明就是圣旨的轮廓嘛。
“圣旨在,我看谁敢动一动。”沉声一喝,满殿之人无一不被吓得跪倒在地,那王忡喜跪着的身子还在颤抖呢。
墨涵几步走到查太傅身边,扶起查太傅,温和言道:“查太傅,请您看看这是不是圣旨?”
查太傅接过卷轴,缓缓打开细细一瞧,脸色微变,含笑点头:“的确,这千真万确是圣旨。”
“这里也就只有您身份最尊,还得请您代劳宣旨了。”
查太傅也不推辞,走到大堂中间,面南而立,墨涵跪在最前边,众人口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中安侯林氏一族忠君报国,为我天朝立下汗马功劳。林家所有之一切房舍田地财物,均系朕所赐,绝无半点不当之处。林家后代子孙,男子同郡王待遇,女子同郡主待遇,任何人不得轻慢。钦此。太宗皇帝宝印,高宗皇帝宝印。”
一席圣旨,两代皇帝御批盖印,这样的荣耀无人能及,而且说得是这么奇怪的事情。彷佛多少年前太宗和高宗就预计会有今日,然后留下了这么一封圣旨。林家祖上最鼎盛之时也只是中安侯,不想时至今日他的后代居然能够等同于郡王郡主,天朝以来绝无仅有,只是为何不直接赐封郡王郡主呢。
不过眼下,无人有心计较这些,都被林家忽如起来的盛宠摸不着头脑,难怪林家小子这么胆大呢,人家背后的靠山可是当今皇上的父亲和祖父呢。
第三十回:回苏
尤其觉得震惊和恐惧的是王忡喜,打死他也想不到林家会藏着这样的圣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太后也不知道吗,不然也不会叫我来了。如今可好,即使不被安上一个对先皇不敬的罪名,回去也别想有好日子过,喜气洋洋而来,灰头土脸回去,怎么向太后交代呢。
就在王忡喜冷汗涔涔而下的时候,查太傅尽职地将圣旨在王忡喜面前展开,口中笑道:“王大人可看仔细了,这是不是真的圣旨?”
“查太傅笑话了,这自然是真的。”王忡喜匆匆一瞄,这可是太宗亲笔啊,他绝对不会看错的。
“既如此,王大人还要不要查封林家的产业呢。”查太傅又加了一句。
“不敢不敢,圣旨上说的清清楚楚,定是那些御史弄错了。”王忡喜已经有点晕头转向了,说话都糊涂了。
抛开那王大人不理,众人都是围着墨涵道喜,日后有这圣旨护着,相信太后也不敢轻易拿林家开刀了。
黛玉在里边听得又惊又喜,不想哥哥说的保命符原来是圣旨,这可好了,再没有人敢说爹爹贪污了,林家的一切都是皇上赏的呢,爹爹在天之灵定是能够瞑目了。对于后来那句什么等同于郡王郡主待遇,黛玉压根就没听到耳里去,只要能保住爹爹一生英名保住林家就够了。
墨涵携了黛玉回到灵堂,兄妹二人相依而跪,祈愿林如海在天之灵安息。
“哥哥,你也不早告诉我,害得我担了几天的心?”这几日来的悲痛愁苦,终于散去了好些,一下子觉得很是松快。
二人挨着林如海的棺木说起话来:“好妹妹,哥哥是怕被外人听了去,到时候想法子弄走了圣旨,那不就糟了。再者,咱们不正可以趁这个机会看看清楚,哪些人是真心对我们的,哪些人又不过是面子情儿。若有得罪妹妹之处,还请妹妹看在父亲大人的份上,饶过哥哥这次吧。”
其实,黛玉不过是抱怨一两句,到不是真心怪责墨涵。何况,墨涵不说,她亦是想到了,只有危难之时才能真正看透人心。
黛玉猛地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墨涵,口中喃喃道:“哥哥,你,你是故意不在那日就把圣旨取出来的是不是?”
墨涵心中一跳,不想这么快黛玉就想明白了。
的确,黛玉忽然想起既然圣旨早就在林府,为何哥哥不是那日那个王大人一来就请出圣旨震住他呢,或许哥哥是在用另一种方法教导自己,让自己学会用心去看去感受。只有那样的时候,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不好才能一目了然,不然因着圣旨而攀附上来的那些人自己或许还不一定能看清呢。
想到此,黛玉心中既感动又难过,感动的是哥哥没有强加给自己怎样怎样,而是让自己与他一同领悟;难过的自然是贾家了,这次闹剧只有贾家是那个临阵脱逃的人,你看看今儿来的多少人,许多不过是与爹爹有同事之谊。
这样痛苦而又不堪的事实,无论黛玉多么想欺骗自己安慰自己都没有用,只因她心里比谁都明白。如果那日就请出了圣旨,贾琏这回定是凑得最紧的那个人。
黛玉偷偷瞥了墨涵一眼,她到底是个敏感的人,怕哥哥就此看轻了她,因为那些毕竟是她的亲人,是她母亲的娘家,更是她住了三年的地方。这要哥哥怎生看自己,黛玉只觉得臊得慌,大喇喇的。
墨涵一眼就看透了黛玉心中的顾虑,为她可怜,亲人的不耻是最叫人羞愧的。轻轻牵了黛玉的柔夷,对着林如海的遗体郑重说道:“妹妹,你是林家的女儿,只需要担负林家的荣辱,别人家的荣辱自有他们自己人担着,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与你全不相干。自此后,咱们兄妹俩就相依为命了。”
黛玉忙拭去眼角的泪,用力点点头,既是回应哥哥的话,又是对父亲的承诺。
“妹妹,我想着此次的事情虽然结束了,但难保太后不怀恨在心,或许很快就会派一个与咱们家不对盘的人来接替爹爹的职位。所以,咱们还是快快收拾好了,尽快回姑苏去吧,一来归葬父亲,二来那里才是咱们的家。”这一点,墨涵早想到了,本来还想过了五七再走的,眼下看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留在这里难免遭人嫉恨,何况这是官邸不是他们的私邸。
黛玉三岁那年就离开了姑苏老宅,跟着父亲来扬州任职,后来又去了京城,几年都没有回过姑苏了。如今想来,记不太清家中的样子,但觉得很美很幸福,很是愿意早点回姑苏。
兄妹二人计议一定,就挑了七日后启程扶柩回乡。
这般一来,更是忙到了十分去,每日的法事道场,接待宾客,规整行李,样样都要过问。黛玉主动提出负责规整行李,除了守灵就是带着丫鬟婆子开箱倒柜,有用的俱是装箱带走,无用的或是赏人或是直接丢弃。姑苏那边一直留着老家人看屋子,墨涵又派了几个妥当人先打头回去,把家中收拾出来,安排停灵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