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原平静道:“梁帝也不过试探罢了。”
文先生微微摇头,说道:“无论是不是对于陈芝云的试探,至少,在这位皇帝口中,已经道出了废除太子一事。对于如今掌权的太子殿下而言,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若是可以,只须一番挑动,便是逼宫夺位,也未必不能。”
清原缓缓说道:“但你不敢如此冒进,而这一场宫中谈话,也就不敢开言。”
文先生叹了声,道:“凡事不能太急。”
如今的梁国,看似一番稳固,甚至让梁太子雄心壮志都难以抑制,开始征伐蜀国。
但实际上,文先生多年布置,早已让梁国埋下了无数隐患。
就如同堤坝之内,尚未表露在外的蚁穴。
只须一番风雨,这千里之堤,必将溃于蚁穴。
只是,风雨的时机,尚未到来罢了。
能够办到这一步,自然也是文先生步步稳打的局面,否则,若是急了几分,太子如何能够看不出来?
前些时日,性命堪忧,一时在陈芝云的事情上,有了几分急切,便让太子起了疑心。有此前车之鉴,文先生如何还敢在眼下这桩事情上面,生出急躁之心?
……
洞天福地。
清原看着那古镜中皱眉思索的文先生,心中也不由得对于这个看似温文尔雅,亲近和善,实则行事阴毒的谋士,感到颇为敬服。
作为一介凡人,既无阴神,也无阳神,以寻常人的聪明才智,就可以勘破诸多阴谋诡计,布下无数谋算,甚至让人陷入其中,犹自不知。
如同梁国太子殿下,如此器重文先生,多年以来,也不知被对方挖了多少个隐患陷阱,可至今仍然不觉。
梁国太子尚且如此,而其他人便更是难以察觉。
至于陈芝云,虽然也是聪慧文士,但却致力于白衣军,虽然对于朝堂之事颇为关注,但作为军中将领,却也不可能知晓的一清二楚……否则,凭他一介军中将领,在朝堂之上布下多般布置,监察朝堂事,已是逾越本分,一旦暴露出来,难免也是受太子殿下制衡,甚至疑他谋反,结党营私。
而那一位梁帝,堪堪清醒不久,未能尽知梁国局势,只能粗略观看这表面局势,他乍然一眼,只见得梁国大好形势,时日未久,却也难以察觉这些暗处隐患。
也是因为没能察觉异处,这位梁国的老皇帝,对于当今太子殿下,才有了之前对陈芝云所说的那一番颇高的评价。
“只是不知,有朝一日,隐患爆发,这位老皇帝是否会想起如今对太子的十分满意?”
清原微微摇头,哑然笑道:“想来到了那时,今日废除太子的想法,恐怕会当了真罢。”
……
时过八日之久。
这几日,堪称风平浪静。
白晓等人绕过蜀国,还在赶往北方的途中。
至于他的神符化身,已经入了北方境地。
而刘泊静及陈九殿,往西而行,出了蜀国,来到了堪堪算是南北交界的地方,但仍是往西而行。
此外,文先生,叶独,白岳,乃至于蜀国的赵徐,近些时日,倒也都是风平浪静,未有多少变化。
至于清原,放出这些缕分神,无形间便如同观尽天下形势,而他本人,除却每日修行,观摩水月楼之中的明月之外,便是推演另外两道仙术。
其中,造化会元道,已堪堪大成。
至于虚土余剑术,还有些许不足。
“变!”
只见清原手中,一道青光闪烁而现,充满了压迫之感,但古镜一翻,现于身前。
他将这青光仙术,打了过去,按在了古镜背面。
古镜的正面处,蓦然闪出青色光华。
这一道青光,比之于适才在清原手中时,已消去了其中锐气,变得无比温和,充满了孕育万物的生机。
青光随他一念而动,洋洋洒洒,化作点滴,渗入了那一株根茎当中。
这根茎在他前些时日的布置之后,便已从獓因残余血肉当中,开始了缓慢的生长。
而经过他这三两日来,以造化会元道这一门仙术的滋养,生长的速度,便已颇为迅捷。
“以造化会元道的生机,滋养青莲仙种,倒也算是生根发芽了。”
清原松了口气,看着下方凭空生长的一株根茎,心中隐约是放下了重担一般。
他欠了君殇璃一朵青莲,也答应了何清一朵青莲。
如今青莲总算开始生长,才让他如释重负。
“只是,我身在洞天福地当中,实则也算受困于此。”
“即便青莲生长开来,多半也要另外寻个合适的时机,才能送出去了。”
清原心中道:“也不知何时?”
想到这里,也略有怅然。
君殇璃在南梁,并不难寻。
倒是何清,也不知是到了何处。
可惜在外仅有九道神符,监察各方,为封神事后的挣扎作努力,已无余力去寻了。
清原这般想着,略有歉疚。
而在他心中,关于封神的局面,已是越来越是急切了。
ps:本来觉得差不多了,但想来,既然笔名是六月观主,那就六更吧。唔……没叫九月观主,让大家失望了哈……
章七七五 行善者,亦应斩之
北方。
营帐之内。
那将军负手而立,他身材显得魁梧,但面貌显得冷峻,胡须修整,愈显方正威严。
只见他眉宇刚毅,神色冷冽,隐约有些怒色。
“将军。”
有将士来报,道:“李洪到了。”
郭仲堪低沉道:“让他滚来见我,还有,连同罗峰一并传来。”
那小将心中凛然,只觉呼吸也都难过,忙是应了一声,匆匆而去。
时过未久,二人匆匆赶到。
但郭仲堪脸色阴沉,不甚好看。
罗峰心中一凛。
李洪略微一滞,难免心惧,只是想起自己所为,才算松了口气,毕竟情有可原,可以谅解。
“兵马未至,粮草先行。”
郭仲堪沉声道:“李洪,你也算是识字之人,我也曾传你一卷兵法,这一句你可曾学过?”
李洪深吸口气,低声道:“学过。”
郭仲堪淡淡道:“我大军在此驻扎,但比起预期,还过了小半天,这些粮草才堪堪运到此处,而你这运粮官,足足晚了大半日。”
李洪露出惭愧之色,道:“属下运粮途中,因山崩断路,绕了一圈,故而晚了。”
郭仲堪道:“就只是这样?”
他语气当中,已是十分不善。
李洪忙是跪下,道:“绕路途中,见一幼童,被狼叼去,属下思忖,那毕竟也是我元蒙子民,亦有不忍,故而追去,费了一番功夫,方是射杀饿狼,救下孩童。至于粮草,属下追去之前,已命众人先行……”
“这就是理由?”郭仲堪面无表情。
“将军……”李洪忙是说道。
“你这是擅离职守。”郭仲堪截道:“往重了说,便是临阵脱逃。”
“将军。”罗峰见得事态严重,忙是说道:“李洪也只为了救人,且毕竟年少,不忍见一条年幼性命丧生,也算情有可原,亦可体谅,还望从轻发落。”
“救人?”郭仲堪沉着脸色,问道:“李洪,你到此刻,都不觉得自己了么?”
李洪脸色变幻,低声道:“属下知。”
“你不知。”郭仲堪道:“你眼中充满了不甘,足见你心无悔改之意……”
李洪一时语塞。
郭仲堪略微踱步,说道:“心有仁善,不是坏事,但事有轻重缓急,你分不清。”
李洪微微俯首,道:“请将军教我。”
郭仲堪徐徐说道:“你为了一己之念,而擅离职守,前去救人,但你可曾想过,你这运粮官不在,一路群龙无首,但若出事,运粮的数百人尽数死绝,粮草皆毁,事还算小,但我这十万大军,粮草不济,有溃败之险,才是大事。”
李洪露出惊恐之色,一时难言。
罗峰涩然道:“将军所言,未免过于危言耸听。”
郭仲堪平静道:“危言耸听?关乎十万大军的胜负,十万性命的生死,难道不该谨慎?倘如那幼童本就是个陷阱?倘如半道之上突生变化?谁来负这个责任?”
他尽管语气平静,但执掌兵权多年,威严沉重,加上本身便是武道大宗师,气血强盛,宛如烘炉,能截江断流,能刀斩蛟龙,几如神人一般。
这些话说来,竟让人不敢反驳。
“罗峰……”郭仲堪微微闭目,负手而立,道:“你还记得你如今的职位,是怎么来的么?”
“记得。”罗峰忆起往事,顿时不甚好看,“将军斩了郭兄弟,才把末将提到了这个位置。”
“当年他也算是受我器重。”郭仲堪神色黯淡了些,说道:“我命大军正面攻打古岩部,让他率军绕过后方,从后方破去古岩部中央所在,但他中途受挫,陷下了两员亲兵以及他那侄儿。”
“原本若是有所决断,还可得胜,可他优柔寡断,意气用事,为了他那侄子以及亲兵,放弃了大好机会,试图救人,期间又与古岩部的猎头,废话了一番。”
“我命众将士给他营造这等机会。”
“每一息时候,都有数百上千人倒在血泊之中。”
“但他为了三个人的性命,为了自己的侄儿,那点所谓的私心,便耽搁了半柱香之久,以至于古岩部反应过来,失了大好机会。”
“事后……虽然得胜,但比起预计的伤亡折损,多了八千人。”
郭仲堪看了过来,道:“他与我同宗,自幼一并长大,但此事之后,我仍是将他处以军法。”
李洪呼吸陡然一滞。
罗峰忙是将他扯下,一并跪倒,道:“将军,李洪年少,处事稚嫩,毕竟只是心善,且此事与当年之事不同,尚未造就恶果,还请将军网开一面。”
郭仲堪沉声道:“大军攻伐在即……”
罗峰不待他说完,连忙道:“李洪武艺不低,且一向骁勇善战,攻伐在即,正该让他一展本事,浴血杀敌,去戴罪立功。”
话说到了这里,他已是十分激动,不惜截断郭仲堪所言,已是大不敬了。
“罗峰!”
陡然一声低喝,伴随着一声闷响。
郭仲堪一掌拍落在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
营帐之中陡然颤动。
那四根桌腿,忽然摇了摇。
然后便见桌面上逐渐迸出了裂纹。
轰然一声,那实木桌子,化作了一地碎木。
郭仲堪转过头来,道:“你私心太重了。”
罗峰一时语塞,低下头来。
李洪口中张了张,竟无言语。
郭仲堪缓缓走过来,道:“李洪,我对你印象极深,而罗峰也待你如子侄,若在往常时候,此事可大可小,我未必不能网开一面。但此时此刻,面临大军征战,军纪最为森严之际,你敢犯戒……若不杀你,何以立军威?”
李洪脸色变化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去。
“临战之前,违逆军规。”
郭仲堪沉声道:“这是最不容饶恕的,也正是因为不可容情,你这个可算杰出的后辈,也必要军法处置……也正因此,你这一犯事,我方是震怒至此。”
李洪未有想到,半道之上,一时不忍,救下了个孩童,便遭来这等杀身之祸。
他顿了一顿,然后浮现出几缕涩然的笑意。
“李洪认罚。”
“很好。”
郭仲堪看向罗峰,道:“军令不可废,你亲自来?”
罗峰深深看了那少年一眼,略微摇头,道:“我下不了手。”
郭仲堪叹了一声,旋即沉声喝道:“来人!”
营外当即便有数位将士响应,连忙入营而来。
“李洪运粮途中,擅离职守,违逆军令,罪不可赦。”
郭仲堪把手一挥,道:“召集三军,将之斩首示众!”
那将士怔了一下,旋即看了李洪一眼,心有惋惜,终究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营帐之中,一时无声。
章七七六 幼童
三军之前,斩首李洪。
一刀落下,尸首两分,血洒当场。
一个活生生的人物,便尽消了性命。
这一位骁勇善战的小将,本应建功立业,或许也会战死沙场,但今日,他却只因半道上救下人来,招致杀身之祸。
对于一位将士而言,未能战死沙场,未能尽展武艺,却要遭受绑缚,斩杀于众人之前,自是窝囊到了极点。
罗峰一向是视之如子侄,此事过后,情绪低沉到了极点,亦是暴躁易怒到了极点。
但这日夜间,他又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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