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数日光景。
南梁京城之内,文先生伤病恶化,已逐渐开始闭门谢客,就连接见梁国太子的次数,也渐渐少了。
再过几日,或许文先生便要面临生死。
若无清原,这位文先生,或许还要为死后之事,尽力布置一番。
但有了清原,文先生便少了这些顾虑,他已逐渐开始说服梁国太子,让他近期不必登门,让他得以安心养病。
而实际上,他将要准备静静等死。
清原这边,也并未闲着,心分多用,主重于修行,每日不断,揣摩钻研,意欲在封神完毕之前,将自身这九重楼的道行推到顶点,达到九重天的巅峰,触及仙家境地。
至于踏破仙家境界,在短短数十年间,他也觉希望渺茫,心中大约估计,或许便要借助功德加身,才能踏破仙凡之间的壁障。
此外,他在外界的布置,神符化身的变化,也都并未停歇。
除却文先生,白晓,叶独等三人之外,他又有了些许新的想法。
但此时尚未施行,只在推算当中。
“还有一个。”
清原低语道。
……
南安。
邓隐麾下。
方将军是邓隐麾下大将,而白岳已是其麾下偏将,掌数千人之众。
他也是受白继业之命,入南梁军中,投入邓隐麾下,在时过十多年后,终于也是位高权重之人。
在南来的路途之上,曾与清原有过交集,曾让清原随他一同入军,当时也与清原谈起关于军中气运杀机,对于修道人法意的冲击。
后来去往伏重山,清原便是借着白岳的相助,顺利入了落越郡,踏足伏重山。
这对于清原而言,也算一份恩情。
但时过多年,白岳几乎也是忘了此事,直到先前清原此人名声大振,传扬天下,才让他偶尔想起,难免恍惚。
“岳将军。”
忽有将士来报,道:“审出来了。”
白岳化名,以岳为姓,时至今日,也貌若中年,胡须浓密,他看着这个将士,道:“怎样?”
那将士低声道:“这批刺客是蜀国的死士,任我等用尽了刑罚,也撬不开口,但是属下等人发现了线索,寻到了潜藏在梁国多年的谍子……那谍子不如这些死士,受不住刑罚,便开了口,如今已知对方巢穴所在。”
白岳挥手道:“那还等什么?召集人马,随我去踏平他们……”
那将士顿时应了声是。
而在这时,又听白岳说道:“另外,这批死士,死不开口,固然可恨,但受尽刑罚也仍能守口如瓶,也着实可敬。”
这将士也不愚鲁,低声道:“属下给他们一个痛快。”
白岳顿了顿,道:“以礼葬之。”
将士低声道:“是。”
白岳打发了这将士,披上盔甲,取了佩刀,顿了一下,略有怅然。
实际上,他是蜀国之人。
只是,他还是源镜城白家的人,在他眼中,源镜城白家,才是至关重要。
此外,他也是修道人,对于蜀国的荣辱,并非如寻常百姓那般看得重。
更何况,如今他已是梁国的军人。
家主说过,入了梁**中,就是梁国之军,再无其他身份……除非家主亲令,否则,他永远都是邓隐麾下的一员将士。
“十多年了,也不见家主亲令传来。”
白岳低沉地笑了笑。
他把手一扬,刀光一闪。
又该大杀一场了。
……
刀光剑影。
箭矢如流光。
火焰燃烧在各方。
赤红的鲜血,染在地上,溅在墙上。
残肢断臂,脏腑肚肠,满处都是。
“岳将军。”
有将士来报,道:“都杀尽了,东西也寻到了。”
白岳说道:“拿上来。”
随着声音,便有将士捧着一个木盒,送了上来。
白岳伸手接过,冷笑道:“这就是谍报上的消息?”
他伸手一翻,就见盒子当中,有着一封又一封的信纸,记载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这些都是梁国的机密,也关乎着蜀国的机密。
“就是这些消息,传到了蜀国当中,无形之间就会让我等这些将士,在战场上平白吃了苦头。”
白岳冷笑了声,道:“寥寥几张纸,比什么神兵利器都要锐利啊,真他娘的是杀人不见血的刀。”
他合上木盒,递了过去,道:“收起来,今夜便呈上去。”
那将士双手接过,应了声是。
然而就在他接过那木盒的时候,就听一声轻响。
啪地一声。
从木盒上,跌下一物,落在地上。
那将士顿时怔了一怔,他手上的木盒已经合上,而外层又没有什么贴着物事,那么这东西又是从哪里跌出来的?
白岳皱眉道:“取过来给我看看。”
那将士连忙躬身拾起,双手递上。
白岳取过那物事,翻来覆去看了片刻。
这是一张符,底色漆黑,有白色纹路。
白岳把玩片刻,瞳孔陡然一缩。
他明面上是个武人,实则也是修道人。
“这是……符箓?”
看着这符箓,他脸色变了又变,然后伸手一挥,道:“下去罢。”
打发了那些将士,他不动声色,把符箓收入了怀中。
……
“成了。”
清原略微点头。
白岳是白继业打入梁国的另外一个暗子。
如今将神符落在了白岳身上,清原心中隐约觉得,会有大用。
“文先生,叶独,白晓,白岳,这四人身上,便有我四张神符。”
清原暗道:“九张神符,我在梁国投入了四张,已经够多了……接下来,就该让一具神符化身,携带其余神符,入得蜀国了。”
他正是这般想着,忽然间,有了些动静。
竹筒正在闪着光芒。
来自于花魅的消息?
章七四二 花妖王
清原迟疑了一下,旋即灌注法力。
竹筒之中没有声音传来。
正当清原略有皱眉时,便听闻那边叹了一声。
还是花魅的声音,都似乎带着些许无奈。
“认命了……”
她一改往日娇媚,变得十分柔弱。
乍一听去,似乎某个娇蛮的姑娘儿,嫁人之后,无奈认命,收了顽皮跳脱的本性,安心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尽管她只叹了一声。
但清原便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有时洞玄楼,也并非全是益处,总有几分弊端。
“你这是……”
“姐姐这是认命了啊,任你摧残就是了。”
“……”
清原沉默了片刻,也不知如何回答。
“好了,不与你玩了,无趣。”
花魅轻叹了声,说道:“不过姐姐这回可真是认命了。”
清原沉吟道:“怎么回事?”
花魅悠悠道:“姐姐左思右想,觉得你既然求上门来,必是重事,否则以你的性子,也不至于让脸皮变得这般厚实。再加上姐姐觉得,之前与你来来回回这么多次,跟你也算有些交情,总不能就这么任你去了……虽说你得罪了诸圣,必死无疑,但姐姐还是觉得,你这人容易给些惊喜,也不一定就会死得透了。”
她徐徐说来,声音平淡。
清原默然不语。
“与其看你有朝一日飞黄腾达,给你锦上添花,不如给你绝境当中,雪中送炭。虽说你前途暗淡,希望渺茫,这锦上添花的机会几乎等若于无,这雪中送炭的报酬多半也几乎等同于无。”
花魅叹了声,道:“但这次,也算是给之前这点交情一些交代罢……再者说,只是一些消息,倒也谈不上为你出生入死。”
清原口中动了动,正要开口。
然后便听花魅徐徐说来。
那是关于栽种仙莲的办法。
浣花阁之中,栽种灵物之法颇多,花魅告知的这一门,自然是跟玉灵的栽种之法,截然不同。但既然是出自于浣花阁,那便不会逊色。
只听花魅徐徐说来,栽种灵物的法门,顿时呈现在清原心中。
尽管只是言语,但道行至此,言语之中蕴藏的消息,已是足以令人明悟。
栽种领悟的方法,各种布置,所形成轨迹,所变化的阵法,其中所需的物事,甚至是地方上的风水,泥土的种类,灵液的浇灌,等等方面,俱都在清原心中,有了极为清晰的概念。
“上面还有图录,我默念一番,以言语为临摹,记下给你。”
花魅声音传来。
清原神色肃然,道:“好。”
过了片刻。
花魅传来一阵极为古怪的声音。
清原便从这些声音之中,勾勒出了许多画面。
关于栽种仙莲的方法,他顿时便有了几分明悟。
“原来如此……”
清原心中沉吟,但旋即压在心底,只是朝着竹筒那边说道:“多谢。”
这一句话之后,他沉默了一下。
此前清原也未有想到,前几日的一番言谈之后,花魅最终还是冒险替他取来了这一道法门。
之前花魅的犹疑,其中的利害关系,清原仍是记得清楚,这一次她也着实是颇为冒险了。
在这一刻,清原心中忽然有些感激之意。
到了如今的处境,他举世皆敌,连道祖都有意诛杀于他,可说是全无前景可言。
花魅已是因此,被浣花阁治过罪,但仍能与他有所来往,已不仅仅是雪中送炭可言,也同样不再局限于利益往来的层面了。
“这些时日,我知你因我之事,吃过不少亏,此前十余年,你也帮了我不少次,告知于我不少消息……这些消息当中,虽然看似仅仅三言两语,但却是你在其中花费了许多功夫,才能得知的。”
清原语气低沉,说道:“我也知晓,你如此看重于我,自是因我非同寻常,在你心中也有些其他想法,但这些想法尽是为了玉灵,我对此并无反感……无论我今后如何,但这些时日,你的人情,我已记下了。”
停了一下,又听他郑重说道:“如今我已得半仙,日后亦有得道成仙的指望,尽管前途未卜,艰险重重,十有**是到头一场空,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但是我身死之前,会给玉灵留下一些东西。”
“哪怕今后未能成仙,但至少如今也是人仙,想来我留下的物事,对于你和玉灵而言,分量也不会太轻,姑且就算是还了这恩情罢。”
他与人谈话,一向正经,但此时说来,却有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言语至此,已如誓言。
花魅那边似乎也有些愕然。
那边许久未有传来声音,过得一阵,才听花魅忽然叹道:“不要说得那么直白嘛,有些事情虽说心知肚明,但遮遮掩掩的,留个人情颜面,多么好看?”
清原笑了声,道:“明白了,花妖王。”
……
浣花阁。
窗前是小院。
假山流水,青草红花,颇为赏心悦目。
窗内的房中,摆着一张藤椅,罩上了一层薄纱。
上面有一道曼妙的身影,显得十分慵懒,成熟而又媚惑,她偶尔似是不自在了,便转动两下腰肢,更是教人心生火热。
只是这个场景,并无外人得见。
她轻轻打了个哈欠,把竹筒轻轻往一旁的空床上抛去。
“这回多半是要作赔本买卖了。”
花魅在头上揉了揉,发若流丝,垂落两缕,稍显散乱,却显得愈发妩媚。
其实,她对清原本是极为看重,在伏重山时,她便觉得此人颇为不凡,有心为玉灵结交一番……后来清原道行进境之快,惊世骇俗,她便有些捡了宝的感觉。
与这样惊才绝艳之人,扯上两分交情,总是好的。
但紫霄下界之后,一切便都不同了。
任你再是何等惊才绝艳,惊世骇俗,冠绝古今,但面对如同以身合道,与天地相合的道祖,也必死无疑。
天要杀之,谁能活命?
若不是这封神大世,清原又如何能活?
就算有这个封神大世为他稍作拖延,争取了些许喘息之机,但封神事后,他又怎能活命?
只须弹指之间,哪怕他清原道行再高,也必是身死道消。
她微微捻了捻发丝,有些恍惚出神。
如今清原此人已是世间变数,连世人都要诛杀,道祖都不容他,最好便是与他划清界限。
但花魅已有几次相助了。
“怎么看他都是必死之局啊。”
花魅苦恼道:“这赔本的买卖……本姑娘怎么就非得想不开,要去帮他呢?”
忽然间,她伸手摸了摸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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