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原神色恍惚了一下,眉宇中六月一照,九重玉楼蓦然闪现,镇压一切虚幻之感,这才惊醒过来,心中不禁凛然。
“好酒。”
清原感叹了声,伸手一拍,将那边昏昏沉沉的古苍惊醒了过来。
黄公子笑道:“这酒来之不易,确是好酒。”
黎九神色低沉,眼中闪过几许异色,似乎对这酒十分在意。
这时,夜色林间,忽有声音传来。
有夜枭之声,有猛兽之音,有低沉,有长啸,如虎吼,如狼嗥。
酒香醉人,也醉飞禽走兽。
“都不算愚鲁,还能被酒香引来。”
黄公子笑道:“来得也好。”
说着,他吩咐道:“黎九,你去抓一头回来,切记,不可伤。”
黎九应命而退去。
清原和古苍俱都不知其意。
黄公子也不解释,只是含笑不语。
然而不过片刻,黎九便已归来,而在他手里,提着一头斑斓大虎。
虎为山中之王,威能雄伟,就是寻常开了灵智的精怪见了它,也要瑟瑟发抖,任它吞食。然而在此时,这头猛虎却如小猫一般,被黎九提在手中,温顺而柔和。
嘭地一声。
黎九将它抛在地上,指着前方,道:“跪在那里。”
这头老虎还未开灵,也非精怪,但却真能听懂黎九的话,当即匍匐着身子,朝着前方火焰边上挪动。
它来到了火焰边上。
清原看了一眼,默然不语。
反倒是古苍,它如今已是三重天的山魈,可以轻易打杀虎狼之物,但早年身为精怪,行走时山中时,也是惧怕虎狼之类的。如今见到这头凶虎匍匐在此,瑟瑟发抖,全无山中王者之风,也不禁有些愕。
“桌子来了。”
黄公子轻笑了声,朝着虎背上轻轻一拍。
手尚未触碰到老虎背上,而老虎就已经哀鸣出声。
只见虎背脊骨往下沉去,两侧肋骨往上张开,顿时虎皮扩张,不过刹那之间,这头老虎的背上,就已经平坦如桌面。
然而老虎未死,只是四脚都抓入了土地当中,口中发出几许低鸣。
他将酒杯放在虎背之上,朝着黎九看过一眼。
黎九取过酒坛,细细斟酒,每一杯都斟至八分,而杯外竟是一滴不洒。
这么一个铁塔般的壮汉,如此小心翼翼,动作轻柔,显得十分古怪。
“这酒必是极为珍贵,远非当日姜柏鉴的药酒可比。”清原细嗅酒香,恍恍惚惚,从酒香中,嗅不出半点端倪。
当日姜柏鉴的酒,已有人参,灵芝,以及品阶更高的许多药材,堪称世间罕见的药酒。而这一次的酒,则远远胜过了姜柏鉴的酒。
清原忽地有些明悟。
“来,且先饮酒,再来谈话。”
黄公子作了个请势。
清原取过酒杯,递了一杯给古苍。
古苍稍有迟疑,适才酒香已经让它险些无法自拔,如今饮酒之后,又当如何?更何况,莫说这等好酒,平常它跟着先生,可谓是滴酒不沾的,也不知饮酒之后,会是如何?
黎九拿着酒杯,轻晃一下,细嗅一下,露出陶醉之色,再看古苍迟疑的模样,面上闪过一缕嘲讽之色。
清原一手背负在后,作个手势,示意无妨。
对方道行太高,自己两人显然不是对手,若对方怀有恶意,不过翻掌之间的事情,何必大费周章,用上毒酒?
这酒是好酒,极为难得,清原虽不知其具体益处,但可以知晓,确是有益于自身的。
古苍见状,也便消了其余心思。
黄公子举起酒杯。
清原举杯与他对碰一记,杯口稍低于对方,以示谦敬。
黎九见状,低沉冷漠的神色才略有缓和。
酒入口,清香甘醇,仿佛清茶,又带有酒的韵味,清静淡然。
清原微微闭目,只觉那酒入体,清净之意扩散全身,万分舒适,好似人在云端之上。他极少饮酒,也不懂酒,但仍然情不自禁地道出一声:“好酒!”
而古苍一饮而尽,然后神色迷茫恍惚,似也陶醉其中。
黄公子轻抿一口,细细品味,酒杯轻晃,微微闭眼,又轻声道:“清原兄弟来自何处,去往何方?”
清原将酒杯放在虎背之上,道:“无来处,四处漂泊。”
黄公子笑了笑,神色不改。
黎九只觉对方是在敷衍,不免有些恼怒。
这时,便见黄公子轻轻在虎背上放下酒杯,顺手敲了敲。
黎九会意,端起坛子,细细斟酌。
“其实去哪儿不要紧,正如本公子,不也是四处闲游?”
黄公子睁开眼睛,看着清原,认真说道:“最好不要往北。”
清原默然片刻,问道:“为何?”
黄公子露出几许笑意,并未答话,只是看着清原的双眼。
清原心中一沉,瞬息运起六月不净观,清掉杂念,与他对视。
视线在这一刻凝滞。
风不吹,草不动。
夜幕下的火焰蓦然定住,不摇不摆。
时光在这一刻停歇。
“因为……”
黄公子微笑道:“北方有魔。”
声音传开,仿佛凝住的时光刹那破碎。
夜风吹动,火焰摇曳,草木簌簌作响。
“魔?”(未完待续。)
章二七五 饮酒论大魔
月明星稀。
山中升起一堆火焰。
两人对坐,一个身着黄衫,温文尔雅,面含笑意,另一个身着金纹白衣,神色淡漠,闭口不语。
而两人身后,俱都站着一个丈许来高的巨人,宛如楼房一般高,都如铁塔矗立于此。
火边猛虎匍匐,以作酒桌。
这一幕烙印在夜色中,宛如画卷。
……
“蜀国北方,临近元蒙。”
黄公子笑着说道:“元蒙乃是草原部族,上马即是悍匪,如今立国之后,尚武之风尤甚往昔。蜀国北方既是与元蒙相邻,便少不了民风彪悍。”
清原也听过北方民风彪悍,但与适才黄公子的话,又有何联系?
“民风彪悍是一回事,此外,那地方对于……”
黄公子顿了一顿,朝着清原笑了声,才继续道:“对于修道之人,有许多不利之处。”
这是他第一次提起修道之人的称呼,尽管清原已经断定他是修道中人,且道行高得无法揣度,但两人均是话不挑明,好像是遮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虚幻面纱,而此时随着这一句话,那薄如无物的通透面纱,终究是揭开了。
清原沉吟道:“何为不利之处?”
黄公子笑道:“可曾听过北方有变,连当世守正道门都无法压制,以至于天上仙宫有道童下界?”
清原略微一震。
此事其实属于一桩秘闻,花魅身在浣花阁,能够知晓此事也不算稀奇。清原只从花魅那里得知此事,而一路行来,偶尔也有见过修道人,可却不曾听过关于此事的半点风声,包括白继业送来的消息,俱都不曾提过。
但在这位黄公子口中,竟是如此轻描淡写,仿佛在说北方的天空,近来下了场雨。
“看来清原兄弟还知道得不多?”
黄公子笑道:“那就更不该去往北方了。”
黎九看了清原一眼,又朝着公子看了一眼,眼神中似乎有些迟疑,仿佛是觉得公子不该说起这些事情,但他恪守本职,自知身份,倒也没有开口。
清原忽然问道:“为何?”
黄公子说道:“北方的异变,乃是因为蜀八地界,双桂山,巴子县,出现了一头大魔,仅过一月功夫,即成魔域。”
“大魔?魔域?”
“搅乱人世的大魔。”
黄公子笑容之间似乎有些古怪,说道:“守正道门不是它的对手,所以才有道童下界。”
顿了顿,他又说道:“下界的是紫霄大仙门下。”
清原神色不改,仿若未闻,只是淡淡道:“不知现今如何了?”
黄公子说道:“听闻紫霄门下取了一头火龙,一柄仙扇,一条拘魔绳,一个玉葫芦,便独身进了魔域。”
说到这儿,他笑着道:“既然是天上来人,这结果倒也没有悬念,自然是至宝无穷的紫霄门下胜了大魔,传闻如今那魔头已经伏法,只不过,魔域还是魔域,暂时是难消的。”
“此地若是常人居住,只怕是要逐渐魔气入心,行事阴邪,恶念滋生。”
黄公子沉吟道:“而修道人去了,不免也是沾染邪气,本性受到变化,法力也受污染,同样不利于自身修行。”
紫霄门下胜了?清原闻言,心中略微松一口气,却也不免在想,是哪一位师兄从紫霄宫中下界来。
“除此外,因蜀国在南梁接连战败,而北方这边,元蒙已经逐渐横扫尽了西北上千部族,隐约也有南下的迹象。”
黄公子举起酒杯,饮下一口,笑着道:“须知,当今的时代,大军之中藏有修道中人,而兵器铠甲尽数都有修道人的痕迹,加上天地气运相加……如今的俗世军队,也有着围杀修道人的本事。所以啊,清原兄弟既是闲游之人,还是换个方向为好,这北方并不是一个好去处。”
清原也从虎背上取过酒杯,道:“多谢公子提醒。”
他饮下一杯酒,眉宇略有几分忧虑。
蜀国北方出大魔,边界形成所谓的魔域。
紫霄门下有道童奉命下界,降妖伏魔,已经让大魔伏法,但是魔域难消。按说以紫霄宫行事手法,不该留下这般后患的。
莫非还有变故?
他默然不语,只是在这位黄公子面前,也不敢显露出太多的神色变化。
而那边,古苍饮尽了手中这杯酒,便把酒杯放在虎背上,一双金色的眸子看向黎九,闪动了两下。
黎九皮肤黑如乌铁,看见古苍这般模样,更是黑得泛光,面颊隐约抽搐了两下,但也没有多余的想法,便将这杯酒斟至八分。
古苍接过酒杯,似乎觉得不曾斟满,颇是不喜。
清原偏头看了它一眼,使个眼色,才让这性情颇为躁动的山魈沉静下来。
酒斟八分,也是常理,其次,这酒显然不是俗类,黎九十分重视,只怕斟得满了,或许溢出杯口,也怕古苍拿过酒杯时,或许稍微晃了晃,便是容易溅出几滴。
清原心知此酒必然不凡,便细细品酒。
但古苍则是一饮而尽,如若牛嚼牡丹,但它再是愚钝,也知晓这酒极好,甚至有些难以遏制的渴望,于是一口饮尽,又把酒杯放在了虎背上。
黎九铜铃般的一双黑眸,稍微闪烁了下,却没有倒酒。
“牛嚼牡丹可是暴殄天物,只不过……”
黄公子笑着道:“以你这点道行,确实喝到头了。”
古苍缩了缩手,看了黄公子一眼,显然不太服气。
清原低声喝道:“古苍,不许无礼。”
古苍低下头,顿时不语。
黄公子笑道:“无妨,但是这确实并非黎九小气,实在是古苍已经喝不下了。”
他想了想,似乎在寻找什么合适的言语,斟酌片刻,才道:“用寻常的话讲,这酒一时不显烈性,但后劲着实不小。”
“后劲?”
清原说道:“我极少喝酒,但也听过类似的事例。”
他说着,看向手中的酒,忽然问道:“既然古苍饮酒至此已是极限,那么黄公子觉得我这酒量,几杯便能倒下?”
黄公子笑道:“你非比寻常,道行也比古苍高些,还早。”
清原微微一笑,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后便将酒杯放在虎背上,看向黎九,举手示意,稍微点头。
黎九神色冷漠,斟酒八分。
清原接过酒杯,与黄公子对碰一记,方自饮下。
黄公子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笑意。
两人酒杯相碰,频频饮酒。
不知不觉,东方天际已然升起一缕晨曦。
清原又自饮下一杯,将空杯放在虎背上。
黎九提着酒坛,便要斟酒。
“够量了。”
黄公子忽然伸出手去,按住了黎九的手。(未完待续。)
章二七六 天地异数,九幽神魔
东方晨曦朦胧。
空杯放在虎背上。
清原脑海之中观想六轮明月,显化九重玉楼,坐镇于眉宇之间,此时饮酒虽多,仍无醉意,尚是清醒。而且,他如今道行颇高,预感十分准确,却也没有自己要有醉酒的预感征兆,可黄公子却说他已经够量了。
清原自觉没有醉意,但既然这位黄公子已是开口,他也便停下。至于另一边,古苍早已经酣睡过去,至今还未醒来。
“天要亮了。”
清原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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