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姥姥道:“我这眼睛、耳朵,托姑奶奶的福,都还可以,就是牙齿不中用了。”平儿道:“姥姥,你今年是七十几了?”
刘姥姥道:“我今年七十九了,再过两个月就是八十岁了。”
平儿笑道:“明年来给姥姥拜寿。”刘姥姥笑道:“那里还敢惊动姑奶奶呢。我那里又没什么钱,又不成个地方儿,要是事体宽裕,有几间好房子,我早就要来请姑奶奶的。”平儿笑道:“我那年到你那里去过的,这有何妨呢?明儿我们姑娘,少不得也是要给你磕头去的。我们一起儿都是要来的,你也不必费什么事,就是家常弄个一两样菜,我们大家来吃个寿面就是了。”
刘姥姥笑道:“这个容易,只是怕亵渎了姑奶奶呢。”说着,贾琏进来,刘姥姥、青儿便和巧姐往那边屋里去了。于是,大家归寝,暂且按下不题。
却说鲍二自从他老婆自缢之后,便娶了多混虫的老婆多姑娘为妻。后来因与周瑞的干儿子何三打架,被贾珍、贾琏打了,撵出在外,怀恨在心,便与何三勾通一起伙盗,偷去贾母上房金银不下三五千两。何三被包勇打死,鲍二复与伙盗用闷香、软梯盗去妙玉,闯出城去,惧人踩缉,便下海去了。妙玉不从,为众盗所杀。这一起群盗,复又遇着官兵,被杀死了十余个,只剩下鲍二三四个人,在沿海的地方潜祝鲍二惧人踩缉,便不敢回家。他老婆多姑娘一人在家,也知道这事。他却亏了生的人物儿俊俏,轻浪风流,常时有人在他屋里走动,便巴不得鲍二永不回来才好。那傻大舅与王仁素常在荣府见过,都知道的,便常到他屋里来喝酒,多姑娘又会唱几个曲儿。傻大舅与王仁仗着是荣府内亲,……外人那里知道他近年都不能进门去了……只说他的势派大,不敢怎么样他,以致二人便在那里公然轮流住宿。
这一天,王仁在那里歇,因和多姑娘说道:“鲍老二是未必回来了,你一个少年女人在家又没亲族,我们虽然常来到底不是常法,须要打量个长远道理出来才好。”多姑娘道:“要好,须是我便嫁了你们那个去,只是你们都有妻小,也未必能娶我呢。”王仁道:“我前儿听见锦香院云儿那里,去了两个媳妇,现在要找人呢。我想你要是到那里去了,那些媳妇儿没那一个比的你上呢,谁有你这个人物儿风流,任是什么子弟近了你的身,他就酥麻了,勾住了人家的魂,还怕他不花么?你去到那里,要不成了锦香院的花魁也就算不得。而且,我们一样还得常来。你便多聚攒下几个钱儿来,过几年工夫再拣个合式的人嫁了他去,倒是个好主意呢。”多姑娘道:“我不成自己卖给他去么?”王仁道:“谁说卖呢,你给他做伙计去,有了生意你和他对分,譬如五两银子一夜,你得二两五钱,他得二两五钱就是了。一年的工夫就可以分得五六百两银子呢。男人家在人家做伙计的,任什么行业都没这个好手段能寻这些钱儿。你是这个手段儿好了去的原故,不要把这好手段儿埋没了,那就可惜了呢。”多姑娘笑道:“我要去,也没这个门路呢?”
王仁笑道:“你果然要去,我明儿就和锦香院云儿说去,说妥了你得了好处,可要谢我呢。”多姑娘笑道:“你要我怎么谢呢?”王仁道:“随你怎么谢罢了。”多姑娘笑道:“既这么着,你这会子就去罢。等我明儿到了那里,你来了再留你住,就算谢你了,好不好?”王仁道:“只是这会子你教我那里去呢?你一个人睡么,怪冷清的,怎么样呢?”多姑娘笑道:“你别管,我不怕。”王仁道:“罢了,我去了。”说着,便站起身来,开门出去。多姑娘见了,又一把把他拉回来,把门关上了,笑道:“罢了,今儿也迟了,可要说过的,我今儿不能谢你,要你谢我呢。”王仁笑道:“我特意的是要瞧你这个浪样儿呢,我们早些睡罢,我跪在你面前就是了,好不好?”多姑娘笑着脱衣,二人就寝。
次日,王仁会见傻大舅,便把这话对他说了。两个又计议了一番,便同到锦香院来,会了云儿,说明了是做对分的伙计。
次日便叫了辆车,把多姑娘送在锦香院来,家中所剩下的些家伙,便交与王仁、傻大舅两个收着。房屋本是租的,也就交还原主。王仁、傻大舅便把家伙两人分着卖了,又还要了云儿二十两银子,也是两人分用了。
多姑娘到了锦香院里,果然是车马填门,云儿甚是欢喜。
过了两个多月,王仁、傻大舅也去过几回,总逢有客不得空闲,所有几十两银子又已用完了。两人商议着便来瞧薛蟠。薛蟠会着,说道:“我们好些时没会了,你们这一向都到那里去来?”
二人道:“我们成日家一点事儿也没有,总是闲逛也没一定的地方儿。”薛蟠道:“我也是天天闲逛呢,怎么就没碰见你们么?”王仁道:“你到锦香院去了没有?他那里新来了一个绝纱的媳妇儿呢。”薛蟠道:“我只知道他那里去了两个媳妇儿,这是几时添的?我可不知道。”王仁道:“这新来的有两个月了,叫多姑娘儿,十分很俊,就是年纪大些,今年有二十六七岁了,现在是车马填门。”薛蟠道:“我倒不知道,明儿可要瞧瞧去呢。”傻大舅道:“何必明儿呢,就是这会子去罢了。”薛蟠道:“也好,咱们就一同去。”
说着,三人出了门,到了锦香院,云儿出来迎着。薛蟠道:“你们新来了个什么多姑娘儿,我竟不知道么。”云儿笑道:“你不到我这儿来,怎么得知道呢?我叫他出来就是了。”说着,多姑娘早出来了,换了一身艳丽衣服,越发显出风流俊俏来了。云儿道:“这是薛大爷。”多姑娘便走过来请安。薛蟠便一把拉了他的手,细看他两道弯眉,一双星眼,生成媚态十分,一见勾人魂魄,不禁哈哈大笑道:“果然名不虚传,你今年二十几岁了?”多姑娘笑道:“二十七岁了。”薛蟠道:“会些什么唱呢?”多姑娘笑道:“会的都是些小调儿,大曲儿还没学会呢。”薛蟠道:“大曲儿我不爱听,单喜的是小调儿。”
云儿便取了琵琶过来弹着,多姑娘便唱了。不知他唱了个什么?且听下回,便知分晓。
。。!
第二十二回 锦香院薛文起得妾 盐运司贾探春留亲
生小 说+网
话说锦香院当下云儿取了琵琶过来弹着,多姑娘便唱了一个“马头调儿”,柔声娇媚,真是靡靡之音。薛蟠喜的拍手叫好,说着摆上了酒菜,薛蟠便拉了多姑娘坐在他手下,王仁、傻大舅对面坐了,云儿打横。喝酒中间,猜三豁五,闹了半天,又唱了十来个曲儿。掌上灯来,薛蟠已经半醉,王仁、傻大舅两个又还喝了一会子酒。薛蟠道:“我醉了,今儿是不能回去了。”
王仁、傻大舅道:“天也不早了,你不回去,我们要走了,明儿会罢。”薛蟠便站起来,要送他两个。王仁、傻大舅拦住道:“你不用动,咱们弟兄家,还拘这些礼做什么呢?”薛蟠笑道:“这我就遵命。”说着,二人便去了。
薛蟠便到多姑娘房里,歇了一夜。他日里见了多姑娘,已就酥麻了半边。这一夜枕席的风流,便把魂灵都被他勾摄住了。
次日,便不想回去,一连住了三夜,两下十分恩爱。多姑娘也中意薛蟠,便把他的底里都告诉了薛蟠。薛蟠才知道他是贾府的家人媳妇,未嫁鲍二之先,就与贾琏有一手儿的,因向他说道:“我现在妻妾都死了,家里只有我们太太,并无别人。你若可以到我那里去做个姨娘,过两年养了儿子,我就把你扶了正,比在这里强多了。”多姑娘道:“我为的是一个孤身人,要嫁了人家去,不知道好歹,那时岂不后悔?故此权在这里,也是要寻个合式的人,便嫁他去。无奈这里来的人,总是有妻小的,便有年轻没娶过的,他又不能要我呢。难得你这么样凑巧的人儿,你便不娶我,我也是不放你的呢。”薛蟠道:“你在这里是没有身价的,也就不用赎了,只是你怎么出去呢?”
多姑娘笑道:“我又不是卖给他的,来去还怕不由我吗?我两个多月也算给他寻了两百银子了,我自己也分得了两百银子在这里呢。你要用,就拿去用罢。”薛蟠道:“我不等银子使,明儿短了的时候,再问你借。”多姑娘笑道:“借什么呢?我要用什么,可不都问你要么?你明儿还教王仁、傻大舅到这里来说说,多少给云儿几两银子。你那里便套了车来,到这里接了我去就是了。”二人商议定了。
次日一早,薛蟠便去找着了王仁、傻大舅,告诉了他们这一番话。二人道:“我们前儿特来告诉你,和你瞧去的。这会子,倒给你弄了这个巧宗儿去了。我们明儿要见他,就都不能见了。你可说过,怎么个谢我们?我们才说去呢。”薛蟠笑道:“我知道,总谢你们就是了。这会子,先把正事办了再说。”
王仁、傻大舅道:“云儿那里,当初我们拿过他几两银子,这会子还要多给他点儿才说得去呢。”薛蟠道:“要给他多少呢?”傻大舅道:“至少也得五十两银子。”薛蟠道:“就给他五十两银子,任什么都有了。”王仁道:“那任什么都有了。”
薛蟠道:“我兑了银子,便交给你,叫李祥套了车,同你们去把他的箱子东西都查点清了,一起带了来就是了。”二人便同到薛蟠家内,拿了银子。李祥套了车,二人坐上车到锦香院来,会了云儿说明白了,只拿出二十两银子来给了云儿,查点了箱笼物件,搬上车去。多姑娘便辞别了云儿,上车而去,车夫赶起车来。
不一时,早到薛蟠门口,李祥领着多姑娘下车进去,薛蟠已回过了薛姨妈。薛姨妈因见他妻妾都死了,也只好由他去罢。
薛蟠便指与他道:“这就是太太。”多姑娘便向前磕了头,薛姨妈道:“叫臻儿带了他去,先见见蝌二奶奶,磕个头去。二爷等衙门里下来,再见罢。”薛蟠便叫臻儿带了过去,走了一趟回来,便到薛蟠屋里,箱子东西俱已搬进来了。奶子带了孝哥进来,薛蟠便向他道:“你添了个姨娘来了,你叫他声姨娘罢。”孝哥已是三岁了,便走到多姑娘面前来,叫了一声“姨娘”。多姑娘笑着连忙抱起他来道:“哥儿好乖呀!”是晚,薛蟠屋里也摆了桌酒席。薛蟠便叫把孝哥儿也带着坐了玩儿,喝完了酒,吃过了饭,奶子方把孝哥儿带了过去。这里二人关门就寝。薛蟠由此每日在家,都不到外边去闲游浪荡去了。
过了月余,王仁、傻大舅把三十两银子早已使完了,便来找薛蟠,一见了面,便说道:“薛大哥是不出门了,成日家看着,也该看厌了呢,就这么离不得么?你通共使了五十两银子,多姑娘倒带了二百多银子过来,你反落了一百几十两银子,又白得了个人。若不亏我们两个人,你怎么得有这么便宜的事。常言说的好,不因渔父引,怎得见波涛。你该怎么谢我们呢?”
薛蟠笑道:“我前儿才知道,你们还收着他多少家伙呢,这个就算谢了你们罢了。”王仁道:“那些破烂家伙,还值什么钱么?他若要使,就叫他来搬罢了,我们也没处放呢。这东西,况且还是他的,也算不了你的谢啊!”薛蟠道:“依你,便怎么样呢?”傻大舅道:“也没什么依不依,只算我们两个人来问你借几两银子使一使,也不下数儿,只要你酌量着就是了。”
薛蟠料想不能推托,便在里头拿了四十两银子出来,道:“你们两个人,拿去分着使罢。”王仁道:“四十两银子,还是我们两个人分呢,只怕太少了些罢。”傻大舅道:“你不用累赘了,咱们且把这银子拿了,使着再说罢了。”说着,他便把银子揣在怀里,拉了王仁便走。薛蟠道:“忙什么,在我这里吃了饭去罢了。”傻大舅道:“咱们还有事去呢,明儿再来扰罢。”薛蟠便送了他二人出去。这王仁、傻大舅拿了这四十两银子去,非赌即嫖,不过十来天就完了,依旧又来找薛蟠,薛蟠道:“你们前儿拿了四十两银子去,我就算谢了你们了,怎么今儿又来说这话呢?”王仁道:“我前儿原没应承,是他说且拿去使着再说的。薛大哥,你这件便宜事,在那里去找呢,难道只值这几两银子吗?你看的太贱了。”薛蟠道:“依你说,要多少才够呢?”傻大舅道:“也别提多少的话,你只见谅着找出多少来就是了。”薛蟠道:“既这么着,我再找出二十两银子来,你们可有什么
话说了?”王仁道:“就是二十两罢了,我们又不卖什么吗,那里还这么添添饶饶的呢?”于是,薛蟠又给了他二十两银子。这二人拿去,花不上十来天,又依旧完了,复来找薛蟠。薛蟠便变色道:“这是什么话呢?银子不是大水淌来的。”王仁道:“你通共给了我们六十两银子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