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亚全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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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士比亚全集三-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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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  自从王上出征以后,我曾经看见她从床上起来,披上睡衣,开了橱门上的锁,拿出信纸,把它折起来,在上面写了字,读了一遍,然后把信封好,再回到床上去;可是在这一段时间里,她始终睡得很熟。

医生  这是心理上的一种重大的纷乱,一方面入于睡眠的状态,一方面还能像醒着一般做事。在这种睡眠不安的情形之下,除了走路和其他动作以外,你有没有听见她说过什么话?

侍女  大夫,那我可不能把她的话照样告诉您。

医生  你不妨对我说,而且应该对我说。

侍女  我不能对您说,也不能对任何人说,因为没有一个见证可以证实我的话。

麦克白夫人持烛上。

侍女  您瞧!她来啦。这正是她往常的样子;凭着我的生命起誓,她现在睡得很熟。留心看着她;站近一些。

医生  她怎么会有那支蜡烛?

侍女  那就是放在她的床边的;她的寝室里通宵点着灯火,这是她的命令。

医生  你瞧,她的眼睛睁着呢。

侍女  嗯,可是她的视觉却关闭着。

医生  她现在在干什么?瞧,她在擦着手。

侍女  这是她的一个惯常的动作,好像在洗手似的。我曾经看见她这样擦了足有一刻钟的时间。

麦克白夫人  可是这儿还有一点血迹。

医生  听!她说话了。我要把她的话记下来,免得忘记。

麦克白夫人  去,该死的血迹!去吧!一点、两点,啊,那么现在可以动手了。地狱里是这样幽暗!呸,我的爷,呸!你是一个军人,也会害怕吗?既然谁也不能奈何我们,为什么我们要怕被人知道?可是谁想得到这老头儿会有这么多血?

医生  你听见没有?

麦克白夫人  费辅爵士从前有一个妻子;现在她在哪儿?什么!这两只手再也不会干净了吗?算了,我的爷,算了;你这样大惊小怪,把事情都弄糟了。

医生  说下去,说下去;你已经知道你所不应该知道的事。

侍女  我想她已经说了她所不应该说的话;天知道她心里有些什么秘密。

麦克白夫人  这儿还是有一股血腥气;所有阿拉伯的香科都不能叫这只小手变得香一点。啊!啊!啊!

医生  这一声叹息多么沉痛!她的心里蕴蓄着无限的凄苦。

侍女  我不愿为了身体上的尊荣,而让我的胸膛里装着这样一颗心。

医生  好,好,好。

侍女  但愿一切都是好好的,大夫。

医生  这种病我没有法子医治。可是我知道有些曾经在睡梦中走动的人,都是很虔敬地寿终正寝。

麦克白夫人  洗净你的手,披上你的睡衣;不要这样面无人色。我再告诉你一遍,班柯已经下葬了;他不会从坟墓里出来的。

医生  有这等事?

麦克白夫人  睡去,睡去;有人在打门哩。来,来,来,来,让我搀着你。事情已经干了就算了。睡去,睡去,睡去。(下。)

医生  她现在要上床去吗?

侍女  就要上床去了。

医生  外边很多骇人听闻的流言。反常的行为引起了反常的纷扰;良心负疚的人往往会向无言的衾枕泄漏他们的秘密;她需要教士的训诲甚于医生的诊视。上帝,上帝饶恕我们一切世人!留心照料她;凡是可以伤害她自己的东西全都要从她手边拿开;随时看顾着她。好,晚安!她扰乱了我的心,迷惑了我的眼睛。我心里所想到的,却不敢把它吐出嘴唇。

侍女  晚安,好大夫。(各下。)

第二场邓西嫩附近乡野

旗鼓前导,孟提斯、凯士纳斯、安格斯、列诺克斯及兵士等上。

孟提斯  英格兰军队已经迫近,领军的是马尔康、他的叔父西华德和麦克德夫三人,他们的胸头燃起复仇的怒火;即使心如死灰的人,为了这种痛入骨髓的仇恨也会激起流血的决心。

安格斯  在勃南森林附近,我们将要碰上他们;他们正在从那条路上过来。

凯士纳斯  谁知道道纳本是不是跟他的哥哥在一起?

列诺克斯  我可以确实告诉你,将军,他们不在一起。我有一张他们军队里高级将领的名单,里面有西华德的儿子,还有许多初上战场、乳臭未干的少年。

孟提斯  那暴君有什么举动?

凯士纳斯  他把邓西嫩防御得非常坚固。有人说他疯了;对他比较没有什么恶感的人,却说那是一个猛士的愤怒;可是他不能自己约束住他的惶乱的心情,却是一件无疑的事实。

安格斯  现在他已经感觉到他的暗杀的罪恶紧粘在他的手上;每分钟都有一次叛变,谴责他的不忠不义;受他命令的人,都不过奉命行事,并不是出于对他的忠诚;现在他已经感觉到他的尊号罩在他的身上,就像一个矮小的偷儿穿了一件巨人的衣服一样束手绊脚。

孟提斯  他自己的灵魂都在谴责它本身的存在,谁还能怪他的昏乱的知觉怔忡不安呢。

凯士纳斯  好,我们整队前进吧;我们必须认清谁是我们应该服从的人。为了拔除祖国的沉痼,让我们准备和他共同流尽我们的最后一滴血。

列诺克斯  否则我们也愿意喷洒我们的热血,灌溉这一朵国家主权的娇花,淹没那凭陵它的野草。向勃南进军!(众列队行进下。)

第三场邓西嫩。城堡中一室

麦克白、医生及侍从等上。

麦克白  不要再告诉我什么消息;让他们一个个逃走吧;除非勃南的森林会向邓西嫩移动,我是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值得害怕的。马尔康那小子算得什么?他不是妇人所生的吗?预知人类死生的精灵曾经这样向我宣告:“不要害怕,麦克白,没有一个妇人所生下的人可以加害于你。”那么逃走吧,不忠的爵士们,去跟那些饕餮的英国人在一起吧。我的头脑,永远不会被疑虑所困扰,我的心灵永远不会被恐惧所震荡。

一仆人上。

麦克白  魔鬼罚你变成炭团一样黑,你这脸色惨白的狗头!你从哪儿得来这么一副呆鹅的蠢相?

仆人  有一万――

麦克白  一万只鹅吗,狗才?

仆人  一万个兵,陛下。

麦克白  去刺破你自己的脸,把你那吓得毫无血色的两颊染一染红吧,你这鼠胆的小子。什么兵,蠢才?该死的东西!瞧你吓得脸像白布一般。什么兵,不中用的奴才?

仆人  启禀陛下,是英格兰兵。

麦克白  不要让我看见你的脸。(仆人下)西登!――我心里很不舒服,当我看见――喂,西登!――这一次的战争也许可以使我从此高枕无忧,也许可以立刻把我倾覆。我已经活得够长久了;我的生命已经日就枯萎,像一片雕谢的黄叶;凡是老年人所应该享有的尊荣、敬爱、服从和一大群的朋友,我是没有希望再得到的了;代替这一切的,只有低声而深刻的咒诅,口头上的恭维和一些违心的假话。西登!

西登上。

西登  陛下有什么吩咐?

麦克白  还有什么消息没有?

西登  陛下,刚才所报告的消息,全都证实了。

麦克白  我要战到我的全身不剩一块好肉。给我拿战铠来。

西登  现在还用不着哩。

麦克白  我要把它穿起来。加派骑兵,到全国各处巡回视察,要是有谁嘴里提起了一句害怕的话,就把他吊死。给我拿战铠来。大夫,你的病人今天怎样?

医生  回陛下,她并没有什么病,只是因为思虑太过,继续不断的幻想扰乱了她的神经,使她不得安息。

麦克白  替她医好这一种病。你难道不能诊治那种病态的心理,从记忆中拔去一桩根深蒂固的忧郁,拭掉那写在脑筋上的烦恼,用一种使人忘却一切的甘美的药剂,把那堆满在胸间、重压在心头的积毒扫除干净吗?

医生  那还是要仗病人自己设法的。

麦克白  那么把医药丢给狗子吧;我不要仰仗它。来,替我穿上战铠;给我拿指挥杖来。西登,把骑兵派出去。――大夫,那些爵士们都背了我逃走了。――来,快。――大夫,要是你能够替我的国家验一验小便,查明它的病根,使它回复原来的健康,我一定要使太空之中充满着我对你的赞美的回声。――喂,把它脱下了。――什么大黄肉桂,什么清泻的药剂,可以把这些英格兰人排泄掉?你听见过这类药草吗?

医生  是的,陛下;我听说陛下准备亲自带兵迎战呢。

麦克白  给我把铠甲带着。除非勃南森林会向邓西嫩移动,我对死亡和毒害都没有半分惊恐。

医生  (旁白)要是我能够远远离开邓西嫩,高官厚禄再也诱不动我回来。(同下。)

第四场勃南森林附近的乡野

旗鼓前导,马尔康、西华德父子、麦克德夫、孟提斯、凯士纳斯、安格斯、列诺克斯、洛斯及兵士等列队行进上。

马尔康  诸位贤卿,我希望大家都能够安枕而寝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孟提斯  那是我们一点也不疑惑的。

西华德  前面这一座是什么树林?

孟提斯  勃南森林。

马尔康  每一个兵士都砍下一根树枝来,把它举起在各人的面前;这样我们可以隐匿我们全军的人数,让敌人无从知道我们的实力。

众兵士  得令。

西华德  我们所得到的情报,都说那自信的暴君仍旧在邓西嫩深居不出,等候我们兵临城下。

马尔康  这是他的唯一的希望;因为在他手下的人,不论地位高低,一找到机会都要叛弃他,他们接受他的号令,都只是出于被迫,并不是自己心愿。

麦克德夫  等我们看清了真情实况再下准确的判断吧,眼前让我们发扬战士的坚毅的精神。

西华德  我们这一次的胜败得失,不久就可以分晓。口头的推测不过是一些悬空的希望,实际的行动才能够产生决定的结果,大家奋勇前进吧!(众列队行进下。)

第五场邓西嫩。城堡内

旗鼓前导,麦克白、西登及兵士等上。

麦克白  把我们的旗帜挂在城墙外面;到处仍旧是一片“他们来了”的呼声;我们这座城堡防御得这样坚强,还怕他们围攻吗?让他们到这儿来,等饥饿和瘟疫来把他们收拾去吧。倘不是我们自己的军队也倒了戈跟他们联合在一起,我们尽可以挺身出战,把他们赶回老家去。(内妇女哭声)那是什么声音?

西登  是妇女们的哭声,陛下。(下。)

麦克白  我简直已经忘记了恐惧的滋味。从前一声晚间的哀叫,可以把我吓出一身冷汗,听着一段可怕的故事,我的头发会像有了生命似的竖起来。现在我已经饱尝无数的恐怖;我的习惯于杀戮的思想,再也没有什么悲惨的事情可以使它惊悚了。

西登重上。

麦克白  那哭声是为了什么事?

西登  陛下,王后死了。

麦克白  她反正要死的,迟早总会有听到这个消息的一天。明天,明天,再一个明天,一天接着一天地蹑步前进,直到最后一秒钟的时间;我们所有的昨天,不过替傻子们照亮了到死亡的土壤中去的路。熄灭了吧,熄灭了吧,短促的烛光!人生不过是一个行走的影子,一个在舞台上指手划脚的拙劣的伶人,登场片刻,就在无声无臭中悄然退下;它是一个愚人所讲的故事,充满着喧哗和骚动,却找不到一点意义。

一使者上。

麦克白  你要来播弄你的唇舌;有什么话快说。

使者  陛下,我应该向您报告我以为我所看见的事,可是我不知道应该怎样说起。

麦克白  好,你说吧。

使者  当我站在山头守望的时候,我向勃南一眼望去,好像那边的树木都在开始行动了。

麦克白  说谎的奴才!

使者  要是没有那么一回事,我愿意悉听陛下的惩处;在这三哩路以内,您可以看见它向这边过来;一座活动的树林。

麦克白  要是你说了谎话,我要把你活活吊在最近的一株树上,让你饿死;要是你的话是真的,我也希望你把我吊死了吧。我的决心已经有些动摇,我开始怀疑起那魔鬼所说的似是而非的暧昧的谎话了;“不要害怕,除非勃南森林会到邓西嫩来;”现在一座树林真的到邓西嫩来了。披上武装,出去!他所说的这种事情要是果然出现,那么逃走固然逃走不了,留在这儿也不过坐以待毙。我现在开始厌倦白昼的阳光,但愿这世界早一点崩溃。敲起警钟来!吹吧,狂风!来吧,灭亡!就是死我们也要捐躯沙场。(同下。)

第六场同前。城堡前平原

旗鼓前导,马尔康、老西华德、麦克德夫等率军队各持树枝上。

马尔康  现在已经相去不远;把你们树叶的幕障抛下,现出你们威武的军容来。尊贵的叔父,请您带领我的兄弟――您的英勇的儿子,先去和敌人交战;其余的一切统归尊贵的麦克德夫跟我两人负责部署。

西华德  再会。今天晚上我们只要找得到那暴君的军队,一定要跟他们拚个你死我活。

麦克德夫  把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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