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宫中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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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宫中的将军-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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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长华金?波萨达?古铁雷斯将军比随行人员提前两天起程,以便通知当地政府将军要在此过夜,并提醒他们注意将军严重的身体状况。但是,看到将军星期一下午到达瓜杜阿斯的人都一下子相信了一直流传的谣言,说省长带来的坏消息和将军旅行本身只不过是一场政治骗局。

这又一次证明将军是不可战胜的。他敞开衣怀,象吉卜赛人一样把一块布扎在头上吸汗,从最主要的街道上走了过来,在欢呼声、鞭炮声和教堂铛铛的钟声中挥舞着帽子向人们致意,那些声音混合在一起,震耳欲聋,连音乐声都听不到了。他骑在一头欢决跑动的母骡上,终于使列队行进的人群失去了任何庄严的气氛。唯一关着窗子的房子是修女学校,那天下午大概是出现了传言,说不准修女们参加迎接,但是,将军劝说那些告诉他这一消息的人不要听信修道院里的流言蜚语。

前一天晚上,何塞?帕拉西奥斯把将军发烧出汗时穿的衬衣送去洗刷。一个勤务兵交给一位士兵,准备黎明时到河里去洗,但是到了出发的时候,谁也不知衬衣弄到哪儿去了。在去瓜杜阿斯的行军途中,甚至到了举行欢迎仪式的时候,何塞?帕拉西奥斯才最后知道,那件衬衣并没有洗,而是被饭店的主人送到印第安巫师手中,让他显示其魔力去了。因此,将军回来时,何塞?帕拉西奥斯把旅店老板干的荒唐事告诉了他,同时还提醒他说,他只有身上穿着的那件衬衣了。将军只是说了一句富有哲理的话原凉了这件事。 “迷信比爱情更顽固。”他说。

“奇怪的是从昨晚开始,我们再没有发烧。”何塞?帕拉西奥斯斯说。“如果江湖医生真的懂魔法.那又该怎么办?”

将军没有当即反驳,他陷入沉思,同时一边思考一边在吊床上摇晃看。“真的,我的头再也不疼啦,”他说,“嘴也不苦啦,也没有要从塔顶上掉下来的感觉啦。”但是,最后他在小腿上拍了一下,猛然欠起身来。“你不要再往我脑袋里装乱七八糟的东西啦。”他说。

两个仆人把一大锅滚烫的香草水送到卧室。何塞?帕拉西奥准备让将军夜晚洗澡,他相信由于白天行军十分疲劳。将军很快就会上床睡觉。但是,由于他口授给加夫列尔?卡马乔的一封信,澡水凉了。卡马乔是他侄女巴伦蒂娜?帕拉西奥斯的丈夫,也是将军在加拉加斯出卖阿罗阿铜矿的代理人。这个矿是他从先辈手中继承来的。将军本人对自已的目的也不明确,他在信中一会儿说在卡马乔把事情办妥之前要到安第列斯群岛的库拉索岛去,一会儿又要求卡马乔往伦敦给他写信,交罗伯托 ?威尔逊先生转,另外还要寄一个副件给牙买加的马克斯韦尔?伊斯洛普,以保证至少收到其中的一封。

在许多人,尤其是他的秘书和书记官们看来,将军所说的阿罗阿铜矿只不过是他发烧时的梦呓或产生的怪念头。他一直对它不太感兴趣,许多年来,那些矿只是偶然开采一阵而已。他最后才记起来,是因为他手头开始拮据,但是由于所有权凭证不清楚,他无法将它卖给一家英国公司。此事引起了一场神话般的司法纠纷,官司一直打到他去世以后的两年。不管是在战争中,还是在政治争执和个人恩怨中,只要将军一提到“我的官司”,人人都知道指的是铜矿。因为他一生中只打过阿罗阿铜矿这场官司。将军在瓜杜阿斯口授写给加夫列尔?卡马乔先生的信使他的侄子误认为,铜矿纠纷未解决之前,他们不会去欧洲。这是后来费尔南多在跟其他军官一起玩牌时说出的见解。

“那么我们永远也去不了欧洲。”威尔逊上校说。“我父亲甚至怀疑这个铜矿在实际生活中是否存在。”

“没有人看到过这个铜矿不等于说它就不存在。”安德烈斯?伊瓦拉上尉反驳道。

“这个矿是有的,”卡雷尼奥将军说,“就在委内瑞位省。”

威尔逊生气地顶撞道:“在那么高的地方,我甚至怀疑委内瑞拉是否存在。”威尔逊无法掩饰他的不悦。他甚至认为将军并不喜欢他,所以要他做随从,只不过是出于对他父亲的尊重。将军对老威尔逊是永远感恩不尽的,因为后者在英国议会士一直为美洲解放运动辩解。由于一个法国老副官的出卖,小威尔逊知道了将军曾说过这么句话:“威尔逊缺乏三种经历:困难,逆境和贫困。”成尔逊上校没有证实将军是否真的说过这句话,但是他认为.只须看一次他过去参加的战斗,就足以证明他在这三方面是问心无愧的,而且应该受到嘉奖。如今他已 26 岁,八年前,当他结束了在威斯敏斯特和桑德赫斯特的学业时,父亲将他派到将军身边服务。胡宁战役时他是将军的副官,是他在沿丘基萨卡工 1980 公里的山间行军中,在骡背上驮着玻利维亚宪法草稿的。将军同他分别时,要他最迟在 21 天后到达拉巴斯。威尔逊打了个立正说道:“我 20天到达,阁下。’最后,实际上他只用了 19 天。

他已决定跟将军回欧洲去,但是,他看得越来越清楚,将军总是找出种种借口推迟这次旅行.两年多以来,阿罗阿铜矿一事已再也不能成为将军的任何借口了,如今他又旧事重提,在威尔逊看来,这是将军情绪沮丧的征兆。

将军口授完信件之后,何塞?帕西奥斯又重新热过澡水,但将军没有洗,而是继续茫然地走动着,朗诵着诗篇,他那宏亮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房间。后来他又背诵自己写的诗,这些诗只有何塞?帕拉西奥斯一个人懂。在他的来回踱步中,有几次穿过了走廊,他的军官们正在按马拉加人的方式玩一种地方纸牌,从前将军也常常参加这种游戏,他在牌桌前停下来,透过每个人的肩膀上方看看他们的牌,做出输赢的判断,然后便离开。“我不明白他们怎么能用如此乏味的游戏来消磨时间。”他说。

但是,转了几圈之后,将军终于要求伊瓦拉上尉把牌让给他打。他没有玩牌高手的那种耐心,而且总是咄咄逼人,输了就发脾气。但是他玩得也很机灵.出牌很快,丝毫不比其下属逊色。这一次,他跟卡雷尼奥将军打搭档,玩了六牌全输了。他气得把牌往桌子上一扔,说道:“真是狗屁游戏,看看谁敢玩三连牌。”

军官们跟他一起玩了起来。他连赢了三次,精神大振。看到威尔逊上校玩三连牌游戏的方式,他还不时嘲弄他一下。但威尔逊上校没有生气,而是利用将军的头脑发热占了上风,接下去便没有再输。将军紧张起来,嘴唇紧紧地绷着,没有一点血色,陷在乱糟糟的双眉下的眼睛重新放射出从前那凶狠的光芒。他一声未吭.连续不断地咳嗽使他情神无法集中。半夜过后,他停下牌来说.“今晚我一直顶着风在打牌。”

于是,大家把桌子搬到了一个风小的地方,但是将军还是继续输牌。他心烦意乱,要求附近舞会上停止吹奏高音笛,但笛声还是超过了蟋蟀的鸣叫。他跟别人换了位子,要来枕头垫在椅子上坐得高高的,这样舒服了一些。他又喝了一杯椴树花浸剂止咳随后,他从走廊的这一端走到另一端来回活动了一会儿,直接又玩了几把,但仍旧输了。威尔逊用他明亮而冷酷的眼睛盯着将军,但将军并没有去看他。

“这牌使了记号。”将军说。

“这是您的牌,将军。”威尔逊说。

那的确是将军的一副牌。但将军还是一张一张地检查了一遍,最后又吩咐换一副来。威尔逊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蟋蟀的叫声停止了,万籁俱寂,只有潮湿的微风把热烘烘山谷的最初的幽香吹到了走廊上。一只雄鸡叫了三遍。“这只鸡疯了。”“伊瓦拉说。”才只有两点钟呢。”将军的眼睛没有从牌上移开,他以严厉的语调命令道:“他妈的,谁也不能走!”

听了这话,没有一个人敢吭声。卡雷尼奥将军在继续玩牌,但他更多的是焦急,而不是高兴。他记起了两年前度过的那个他一生中最长的夜晚。那是他们在布卡拉曼加等待从孔本西翁?德奥卡尼亚来的消息。他们晚上九时开始玩牌,直到第二天上午十一时才结束。当时为了让将军停止玩牌,他的同事们只好商定让将军连赢三盘。此时卡雷尼奥将军担心在瓜杜阿斯再出现类似那天晚上的较量,于是他向威尔逊上校使了个眼色,让他开始输牌。但威尔逊上校没有理睬。后来,当上校要求暂停五分钟时,卡雷尼奥将军跟他去了平台,他发现上校正在天竺葵花坛上哗哗地撒尿发泄怒气。

“威尔逊上校,”卡雷尼奥将军命令道,“立正!”

威尔逊没有回头,回答道:“请让我把事办完。”

他不慌不忙地把尿撒完,然后系着裤子扣转过身来。 “您要开始输牌,“卡雷尼奥将军对他说,“就算是对一个倒霉的朋友的照顾吧。”

我不愿对任柯人进行这种侮辱。”威尔逊带点讥讽地说。

“这是命令!”卡雷尼奥说。

威尔逊立正站在那儿,以他的高度威严和卑夷不屑的神情看了卡雷尼奥一眼,然后回到桌上开始输牌。将军马上意识到了这一点。

“您没有必要把牌打得那么差,我亲爱的威尔逊。”他说,“归根结底,我们该去睡觉了。”

将军告别时,和每个人都紧紧握了手。他每次从牌桌上起来时都是如此,以表示输赢并没有伤害大家的和气。

他回到了卧室。何塞?帕拉西奥斯已躺在地板上睡着,看到他进来马上欠起身来。将军匆匆脱光衣服,开始光着身子在吊床上摆动,思绪也随之起伏不定,随之,他呼吸的声音也越来越响,越来越刺耳。当他泡进浴缸时,他浑身哆嗦,牙也咬得咯咯作响。但那不是由于发烧或发冷。而是由于愤怒。“威尔逊是个狡猾的家伙。”

他说。

那是他最倒霉的夜晚之一。何塞?帕拉西奥斯违抗着将军的命令把事情告诉了军官们,以便在必要时去叫医生。与此同时,他给将军裹上了一条毛毯让他发汗退烧。几条毛毯都被他的汗水湿透了,暂时的间歇之后,他又产生了幻觉。他几次高声叫道:“高音笛不要吹啦,他妈的!”这一次谁也无法帮助他,因为高音笛半夜时就不响了。后来,他终于找到了他体力衰竭的罪魁祸首。“在那个用衬衫看病的王八蛋印第安人迷惑我之前,我的身体一直很好。”

他说。

去洪达镇的最后一段路,是一条崎岖不平、乍寒、乍暖令人毛骨悚然的山间小路,天空明净得有如晶体。这一夜的痛苦挣扎,除了象将军那样的抵抗力和钢铁意志之外,谁也经受不住。从头十几公里开始,他就离开了他原来的位置,退下来和威尔逊上校骑马并肩而行。威尔逊上校明白将军的用意,那是一种姿态,让他忘记在牌桌上受的侮辱。于是上校象养猎鹰者一般伸出一支胳膊让将军扶着,这样他们可以一边走,一边休息。威尔逊上校为将军的礼貌深深感动。将军用最后力量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但骑马的本领仍然高超无比。当他们走完最崎岖险恶的那段通道之后,将军象是在梦中似地问道:“伦敦的的情况会是怎样的呢?”

威尔逊上校仰首看了看太阳,它几乎正置中天,于是说道:“非常糟糕,将军。”

将军没有感到诧异,而是又以同样的声调问道:“为什么?”

“因为那儿现在是下午六点钟,这是伦敦最坏的时刻。”威尔逊说,“此外,那儿大概正在下着阴郁而肮脏的雨,那雨水就象蛤蟆云集的污水一样,因为春天是灾害最多的季节。”

“或许是您已驱散了乡愁吧。”将军说。

“相反,是乡愁击败了我,”威尔逊说。“我对乡愁已没有任何抵抗力。”

“那么,您愿不愿意回去?”

“我什么也不知道,将军。”威尔逊说。“我完全由一种命运所左右,而这种命运并不属于我。”

将军直视着威尔逊,以惊讶的语调说道:“这话或许应该由我来说。”待将军次天讲话的时候,他的声调和情绪都改变了。“您不必担心,”他说。“无论如何我们也要到欧洲去,即使仅仅为了让您父亲高兴地看您一眼也要这样做。”尔后,他慢慢考虑了一会儿之后,又象下结论似地说道:“请允许我告诉您最后一件事,我亲爱的威尔逊。他们说您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说您是个狡猾的家伙。”

威尔逊上校又一次向他投降了,他己习惯了将军那绝妙的惩罚,特别是在一场玩牌风波和一次胜仗之后。他继续骑马缓缓而行.那位美洲最荣耀的病人的滚烫的手象猎鹰一般紧紧在抓着他的前臂。空气开始热起来。热得发烫,他们不得不把几只在他们头上盘旋的不祥之鸟赶开,有如驱赶苍蝇一般。

在一道最陡峭的斜坡上,他们同一群印第安人相遇。那些印第安人把椅子放在背上运送欧洲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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