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计一下,来个篝火宴会,一边赏月,一边贺喜师姐,你二人意下如何?”
庞涓朗声应道:“好好好,给师姐过生日,要庞涓干什么都成!张兄,刚才你叫庞涓做何事来着?”
“劈柴!”
庞涓呵呵一笑:“劈柴就劈柴!”
几人又议一番,分头准备去了。
第二日,张仪、苏秦、孙宾、童子诸人经过一日忙活,搞到整整两大篮子食物,有小鱼、野兔、山鸡、瓜果、干果、野菜等。下半晌,张仪站在草坪上,望着摆在石几上的两大篮子食品,一边拿扇子扇风,一边满意地审视自己的成就。
张仪审视一会儿,眉头渐皱起来,自语道:“嗯,好像还缺点儿什么,是的,一定缺少点儿什么!”陡地一拍脑袋,“对,这个日子不同寻常,万不可错过,我得精心为她准备一件大礼才是!”
张仪将扇子放在石几上,苦思有顷,一拍脑门:“有了!”
张仪二话不说,拔腿就朝山上跑去。
张仪刚走,庞涓就扛了一大捆干柴回来,朝草地上一放,看到旁边有只水桶,拿过水瓢舀一瓢出来,咕咕喝上一气,咂了几下,走到石几前,望着两大篮子食品,满意地点点头:“嗯,这厮倒也真能折腾,整得够丰盛了。”看到石几上的扇子,伸手拿过来,连扇几下,“嗯,这厮的手艺,倒也不错!”
庞涓歇了一会儿,看看日头,见时辰尚早,回到房间,拿了两件干净的衣服,径朝溪边走去,走几步,将扇子扇一下,好像它是一个玩具。
庞涓走到溪边,正要解衣下水,陡地停下,自忖道:“天色尚早,这儿离草堂太近,万一让师姐瞧见,却是不雅。干脆到那水潭里去,洗个痛快。”
庞涓走上河岸,朝树林深处走去。
水潭位于小溪上游约二里处。庞涓走到时,日头尚未落山,天色依然亮堂。庞涓拐下小路,正要走下水潭,陡然听到水中有人。庞涓抬头一看,大吃一惊。
水中不是别人,竟是全身赤裸的玉蝉儿!
庞涓的热血一下子沸腾起来,身子本能地一缩,隐于后面的树丛中,紧紧闭上眼睛。
玉蝉儿却无一丝察觉,仍在水中一边悠然地洗搓,一边哼着小曲儿。今日是她十六岁生日,也是一年来她最开心的一日。
庞涓两眼紧闭,一颗心狂跳不止。庞涓知道再看一眼的后果,忙在心头念叨:“庞涓,考验你意志的时刻就在眼前!庞涓,如果你想成为英雄,如果你想干成大事,你就万不能睁开眼睛,万不能偷看师姐!她是师姐!师姐!师姐!!!”
庞涓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玉蝉儿绝美的胴体在庞涓的心眼里忽隐忽现,飘来荡去。庞涓双眼紧闭,呼吸急促,全身抖动,牙关紧咬,全力抵御近在咫尺的诱惑!
终于,庞涓开始松弛下来,身体不再抖动,牙关不再紧咬,眼睛不再紧闭,呼吸也渐趋平缓。
庞涓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是的,他战胜了自己。他后退几步,转身离开。走有十几步,他伸出衣袖,擦掉因紧张而流出的一脸汗水,同时,本能地拿起张仪的扇子。
陡然,庞涓的目光落在张仪的扇子上,久久地凝视着它。庞涓的眼珠儿急速一转,嘴角露出一丝阴笑:“你小子,几番阴我,今儿让你也喝一壶,看不把你呛死!”
庞涓返回来,将扇子丢在树丛里,而后将树枝拨弄得嚓嚓直响。
响声惊动了玉蝉儿。
她本能地捂住胸部,泡进水里,颤声叫道:“谁?”
树丛后面响起一阵急急的脚步声,再后是一片静寂。
玉蝉儿面色绯红,呆若木鸡。愣有一时,她冷静下来,落落大方地走上岸去,穿上衣服,走向发出响声的树丛,一眼看到了地上的扇子。
她弯下身子,捡起羽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玉蝉儿又站一时,拿衣袖擦过泪花,将张仪的扇子纳入袖中,走回谷中。此时,太阳已是落山。玉蝉儿走到谷口,刚好看到张仪手持花环,兴高采烈地哼着小曲儿沿山路走来。
远远看到头发依旧湿漉漉的玉蝉儿,张仪将花环高高举起,大声叫道:“师姐,快看,这是什么?”
玉蝉儿脸色铁青,一句话也不说,但却顿住脚步,只待张仪走到跟前。
张仪笑道:“师姐,您怎么了?来,戴戴看,这是师弟第一次编花环,特别送予师姐您的,戴戴看,大小合适不?”说着,将花环直接戴在玉蝉儿头上。
玉蝉儿陡地一把夺过花环,朝地上一摔,拿脚狠狠地又跺又踩:“怎么了?怎么了?我让你看看怎么了?”说完,两手捂脸,哽咽着急步离去。
张仪傻了。他怔怔地望着玉蝉儿远去的身影,许久,弯下腰去,捡起地上被她踩得支离破碎的花环,一片茫然。
苏秦、孙宾、庞涓正在草坪上准备晚宴,远远看到玉蝉儿一路哽咽着跑回鬼谷草堂,“咚”一声将房门关得山响。
苏秦感觉有异,轻声问道:“师姐怎么了?”
孙宾也怔道:“是啊,宴会就要开始,她这是——”
苏秦想了一下,对孙宾道:“孙兄,在下收拾,你去问问咋回事儿?”
孙宾点点头,径直走进草堂,敲门道:“师姐,开门,是我,孙宾!”
顿有一时,玉蝉儿缓缓开门,揖道:“孙士子,请进!”
孙宾看她一眼:“师姐,方才怎么了,吓我们一跳!”
玉蝉儿已经平静下来,缓缓从袖中摸出扇子,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孙士子,请把此物还与张士子!”
话音落处,玉蝉儿头也不回地走入洞中。走到洞口,刚好遇到童子抱着一坛老酒出来。
童子兴奋地说:“蝉儿姐,你可回来了。快点,张师弟他们弄来许多好吃的!”
玉蝉儿淡淡应道:“你先去吧。”
童子答应一声,走出草堂,远远望到张仪拿着那只破碎的花环,耷拉了脑袋走回来,大声叫道:“张师弟,美酒来了!”
张仪却不理他,只管阴着脸,一步一挪地走到草坪上,一副茫然若失的样子。
苏秦看他一眼:“贤弟,你怎么了?”
张仪摇摇头:“鬼知道怎么了!”
苏秦怔了一下:“咦,蝉儿在那儿伤心,你在这儿也拉了个长脸,你们二人弹的这是哪一曲呀!”
张仪叹道:“唉,若是知道弹的是哪一曲儿,我——我——”
见孙宾从草堂里走过来,苏秦急问:“孙兄,问过师姐了吗?”
孙宾点点头,走到近前,将羽扇放在石几上,对张仪道:“师姐让在下将此扇还与张兄!张兄,这是怎么回事儿?”
张仪猛地拿过扇子,反复观看,越看越是愣怔:“奇怪,我的扇子,怎么会在师姐手中?怎么回事呢?”抬头望着童子,“师兄,我的扇子为何会在师姐那儿?”
童子反问道:“嗬,此事该问你呢,你倒问起我来了!”
张仪正自纳闷,一直在十几步外草坪上躺着的庞涓忽身爬起,打着唿哨,慢悠悠地走过来,瞧一眼张仪,嘻嘻笑道:“咋回事儿?叫在下来说,看师姐伤心那样子,八成是遭人欺负了!”
张仪忽地站起,手指庞涓:“庞涓,你——”
庞涓白他一眼:“咦,在下只是说句实话,又没有说是张仁兄做的,你激动个啥?”
张仪气道:“你——”
张仪转向孙宾、苏秦:“孙兄,苏兄,张仪对天盟誓,如果对师姐有过半点儿不耻之举,张仪定——定遭天雷轰顶!”
孙宾劝道:“张兄,我们相信你不是无耻之人!”
庞涓阴阳怪气地说:“无耻不无耻,又未写在脸上!人呐,知人知面不知心,明看是个君子,暗中可就说不清喽!”
张仪大叫:“庞涓,你——你血口喷人!”
庞涓哈哈笑道:“血口喷人?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张仁兄又没做下不耻之事,在下不过说句实话,张兄为何受不住呢?”
张仪大吼一声,一头扑向庞涓:“你这奸诈小人,我跟你拼了!”
庞涓猝不及防,被张仪冲倒于地。紧接着,二人在草地上一翻一滚,扭打成一团。苏秦、孙宾急忙上前,竟是拉扯不开。
童子急了,飞快跑回草堂,刚到门口,见玉蝉儿身披一袭轻纱,缓缓走出草堂。
童子叫道:“蝉儿姐,你看他们——”
玉蝉儿没有说话,一步一步地走向草坪。
童子大声叫道:“张士子、庞士子,蝉儿姐来了!”
两人正扭打着,听到童子的喊声,陡然松开。
玉蝉儿冷冷的目光直射过来:“打呀,为何不打了呢!”
张仪、庞涓爬起来,各自垂了头,讪讪站在一边。
玉蝉儿向前又走几步,在离他们十几步远的地方,缓缓松掉身上的白纱,赤裸着身子站在草坪上。冷冷的月光直射下来,倾泻在这具刚满十六岁的处子胴体上,使她越发纯洁柔媚,如仙女下凡。
四人惊得呆了,急急背过脸去。
玉蝉儿冷冷地说道:“看呀。你们中有人不是想看蝉儿的身体吗?看呀,为什么扭头了呢?如果有谁看不清楚,可以走近前来。再看不清楚,可以打上火把。”
整个场地寂静无声。
玉蝉儿静静说道:“你们为何背过脸去呢?这是光明正大之事,蝉儿让你们看,你们为何不看呀?”
四人将头垂得更低,完全被玉蝉儿的凌人气势震慑了。
玉蝉儿一字一顿:“诸位士子,你们不是自视为当世英雄吗?你们不是小视天下吗?你们不是将治国安邦的雄心壮志挂在嘴边吗?你们这些大英雄,为何连一个小女子的身体也不敢看呢?”
更长时间的静寂。
童子从地上捡起白纱,急步走到玉蝉儿跟前,披在她的身上。
玉蝉儿的眼中流出泪水,声音哽咽:“诸位士子,自从踏入这条山谷,自从跟随先生走上求道之路,蝉儿之心已经交付大道,不再属于蝉儿了。属于蝉儿的,只有这具肉体。如果哪位公子迷恋这具肉体,蝉儿愿意献出。诸位士子,蝉儿是真心的。如果你们真的能够成为英雄,如果你们真的能够拯救乱世,如果你们真的能够挽救黎民于水火,如果你们真的能够因此悟道,就算将蝉儿此身一口吞去,蝉儿又有何惜哉!”
空气竟如凝结了一般。
玉蝉儿又站一时,缓缓转过身去,一步一步地走向草堂。
不远处的树影里,鬼谷子沉重地发出一声叹息,转身离去。
张仪猛然意识到发生过什么事了,惨叫一声“天哪”,疯了般狂奔而去。
苏秦生怕他出什么事儿,远远跟在后面。
张仪一口气跑到小溪边,走到一棵大树前,将头重重地撞向树干,哽咽道:“师姐,我没有对不起你,我没有对不起你,我是真的没有对不起你啊,师姐——”
苏秦似乎也已明白过来,缓缓走过来,轻声说道:“贤弟,对得起也好,对不起也好,这些都不重要了!师姐那番话不是说与你一人听的,她是说与我们所有人的!不瞒贤弟,就在刚才,在下脸上就像被人揭去一层皮似的!一个弱女子心中念及的是拯救乱世,是苍生疾苦,可我——贤弟啊,你知道不,就在昨日,就在雄鸡岭上,我——我——我一个大男人,却在对她大谈功名富贵!天哪,功名富贵——我苏秦竟然在一个胸怀天下的奇女子面前大言不惭,将富贵功名视为此生远志,何其悲哉!何其悲哉——”
苏秦说着,两手捂脸,不无痛苦地蹲在地上,哽咽起来。
就在此时,远处草地上亮起一堆篝火,接着,传来悠扬的琴声。
苏秦竖起耳朵听了一时,站起来道:“贤弟,你听,是《流水》,师姐弹的,师姐这是在召唤我们!”
张仪摇头道:“苏兄,你去吧,在下没脸见她!”
“贤弟若是不去,才是没脸见她!《流水》不能没有《高山》,《高山》也永远离不开《流水》。贤弟,难道你不想为师姐祝寿吗?”
张仪缓缓抬起头来,不无迟疑地望着那团篝火。
苏秦扯了他的衣襟:“贤弟,我们几人中,只有你的琴弹得最好,向她献上一曲《高山》。只要是你的心,她能听懂的!”
张仪迟疑一下,跟着苏秦,慢慢向火光走去!
草地上,火焰熊熊。火光中,玉蝉儿一身素装,端坐于琴前,两只纤手有节奏地一起一落,琴音如《流水》一样,时而潺潺,时而奔涌。
鬼谷子、童子、孙宾、庞涓各自席坐于地,闭目聆听。
苏秦、张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