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利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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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利自传-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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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送着科尔·波特的(黑夜与白昼》。(城市和乡村》、(纽约人》的最初几期落到了我的手中。我痛快地吸收着显示给我的一阵阵印象。

〃我要去美国,我要去美国……〃这件事具有了顽念的形式。加拉劝慰我。

〃一旦我们有点儿钱,我们马上就动身……〃

可恰恰在这时,一切变得越发糟糕了。彼埃尔·柯尔通知我我们的合同结束了,他的经济状况不允许他重续合同。钱的忧虑加重了。会购买达利作品的收藏家已有了太多达利的作品,不能梦想再吸引他们购买什么了。正如我某些书的出版使我只剩下一小伙朋友一样,利加特港耗尽了我们全部能动用的资金。我发觉我经济上的各种可能性减退了。我并不屈服,变得愤怒起来,这是一种有所抑制但却不间断的愤怒。自从马拉加那时以来,我曾决心挣一大笔钱,可我还没能做到这一点。等着瞧吧!我大怒了,我不断地大怒!在街上,我扯下我大衣的钮扣,用牙咬碎它们,我跺着脚,仿佛打算沉入人行道的碎石路面里。

一天晚上,经过一天无效的奔走,我正回家之际,在爱德加基内大道的附近,我看到一个失去双腿的盲人,他坐在一辆小车里,用手转动着橡胶车轮,带着种奇特的卖俏姿势行驶着。穿过街道那一瞬间,他停在人行道边不动了,拿出一根小小的探路根使劲敲打路面求人帮忙。这个家伙的无礼和自信中有种让人反感的地方。他要求人们帮他穿过街道。人行道上空荡荡的,我是唯一的过路人。在很远的地方,只有一位盯着我的妓女。我走近这个盲人,朝他车子后部狠狠踢了一脚,用尽全身力气推它。车撞在对面的人行道上,这个机灵的瞎眼家伙本会朝前跌下去的,但他预感到这一打击,用双臂紧夹住车子不放。他僵硬地保持着受到凌辱的尊严,像旁边的煤气路灯一样纹丝不动。轮到我穿过街道,走过去注视他的面孔。无疑他明白了我就是刚才推他的人,因为他马上改变了态度,不再是愤慨了,而是像他的身体条件要求他的那样,变得谦恭温顺起来。于是我懂了,要是我跟这个瞎子要钱,哪怕他小气也会给我的。

就是这样,我发现了要穿越大西洋该做的事。由于我本人既不缺腿也不瞎眼,更非丧失权利地位的可怜人,找不用竹竿无礼地敲打路面,央求陌生人让我航行在这个把我与美国分开的海洋上。不,我没陷入卑劣的境地。恰恰相反,我放射着灿烂的光辉。人们不会来帮助一只老虎,哪怕它是饥饿的,这种情况是可以理解的。只有从这个瞎子手中夺过竹竿,在我四周敲打。我没瘫痪,我只需行动。

用我剩下的那一点点钱,我在去纽约的下班大型客轮尚普兰号上预定f两个座位。它三天后启航。必须弄到能使我们付清船舱费及在纽约至少维持两周生活所缺的款子。三天内,我配备着瞎子的象征性竹竿跑遍巴黎,这根竹竿在我手里变成了愤怒的魔杖,我无目的地乱敲着,达那厄的神话重现了。摇晃了三天命运女神的权杖后,她终于决定乐一乐,于是一神金雨使我确切地预见到了出发。这之后,我感到那么疲乏,就像我连续六次做爱似的。我担心误了船,这使找在这艘穿越大西洋的客轮启航前三小时就来了。我死死盯着我的手表和我们的搬运工,我一直怕他背叛我们。加拉握住我的手,让我镇静下来。我知道我只有上了船才会安心。找到了船上,一些记者和摄影师围过来,请我下来到火车头旁拍几张照片。我非常担。动船在我摆姿势时启航,不得不向记者提出一种荒谬的解释:

〃火车头跟我并不相称。不是我太高了,就是巴太小了。〃

一旦上了尚普兰号,我担心误了美国之行的情绪并没完全消失,我们刚到公海,我就深深感到对海洋空间的真正恐惧。我一直注视着大陆的沿岸,我觉得船的呻吟和劈啪声更为可疑。我发觉这船太大了,太不好操纵了,难以逃避一场灾祸。每次警报演习时,我是旅客中最认真的人,比别人提早一例钟扎好了救生带。更糟的是,我迫使加拉跟我一样关注这件事,这使她气恼,也使她笑得流出了眼泪。每次她回到舱中,就会看到我把救生圈带子绑在身上躺着读书。我将是一次海难的牺牲者,一想到这种情况我就浑身发抖,我用指责的目光看着那些公务人员,我觉得他们那么不当回事真有点儿不可思议。我经常喝香按酒,给自己壮胆,驱除晕船,幸运的是,我并没晕船。

卡列丝·克罗斯比也在乘尚普兰号旅行。她为没能在艾尔门农维尔实现我们十五米长的面包的计划而懊悔,她跟船长谈起这件事,要求他为我们派人烤一个尽可能长的法式面包。安排了我们同船上的面包师联系,他答应给我们做一个内部用根木棍加固的二米五十的面包。第二天,在我的舱内,我收到了这个用玻璃纸包裹得很华丽的面包,我想这会让那些来采访的记者惊讶。船上所有的人都惊异地谈着这些没教养的不知趣的记者,他们嚼着口香糖,不停地向你提出一连串问题。每个人部声称找到躲避他们的办法,可这不过是虚伪罢了,因为所有的人都非常渴望受到记者的采访。我恰恰相反,不停地重复着:

〃我很喜欢广告,要是我有幸让记者了解我是难并向我提出各种问题,我就把我的面包给他们,就像圣芳济各跟鸟儿做的那样。〃

这似乎很没意思,以致我的那些对话者不禁皱着眉头、撇着嘴把这种情况告诉了我。可我仍固执地问每个人:

〃为什么你相信我的面包会在记者身上产生最大的效果广

我除掉包着面包的玻璃纸,用报纸包住我的面包,以便使当着摄影师和记者的面打开它时会更高兴……我们到达了纽约,在填写登陆所需的表格时,有人通知我和记者们在我的客舱里等我。我遇到狄奥根尼遇到过的那种令人困惑的事,他从酒桶里裸体走出来,大白天拿着点燃的蜡烛,没有谁问他要寻找什么。说到我,没有一位记者跟找提任何一点儿有关我面包的问题,我一会儿把这个面包挟在手臂里,一会儿把它像根大棍子似地立起来。相反,他们似乎十分了解我的个性、我的作品和我私生活的细节。

〃您刚画了一幅您夫人的肖像,有两条烤熟的排骨在她肩上摇晃,〃其中一位说,〃这确实吗?〃

〃这是事实,不过那些排骨不是烤熟的,它们是生的。〃

〃为什么广

〃因为加拉也是生的。〃

〃那么为什么要把排骨和您夫人放在一起呢?〃

〃我喜欢排骨,我也喜欢我的妻子,我没什么理由不把排骨和妻子画在一起。〃

这些记者确实胜过他们的欧洲同行。他们对〃荒谬的事物〃抱着一种冷静而又强烈的兴趣,并且非常熟悉他们的职业,完全明白什么能给他们提供〃故事〃。他们对耸人听闻事物的敏锐嗅觉立刻把他们引导到每个问题的核心,以便从中抽出将成为几百万饥饿的读者精神食粮的东西。在欧洲,记者揣着已写好的文章去采访。他只是去那儿证实他所想的或他的报纸所想的,而把分辨他说的是真还是假的工作留给了读者。欧洲具有〃历史感〃,但没有新闻意识。

我们到达美国的那天,记者们经过清晨的狩猎,带着他们胜利地抛向天空的一对排骨和令人满意的猎物回去了。当晚,大家吃着生排骨;我知道至今在远离纽约的地区人们还在继续啃着我的骨头··…

我走上尚普兰号的甲板,一眼就看见了纽约,它呈现着灰绿和脏乎乎的白颜色,就像一个巨大的哥特式羊乳干酪。由于我喜欢羊乳干酪,我欢呼道:

〃纽约在向我致敬!〃

接下来,轮到我向它那真正宇宙般的宏伟气势致敬了。纽约,你是~个埃及!不过你像一个颠倒的埃及,因为法老们树起了死亡的奴隶制的金字塔,而你树起了战胜它的民主制的金字塔!

第二天早晨六点左右,在圣莫里兹旅馆第八层楼里,我经历过一场涉及情欲和狮子的长长的梦之后醒来了,眼睛虽然完全睁开,可我还惊奇地听到在睡眠中追逐我的狮子的吼叫声。我觉得这些吼叫声同野鸭的叫声和另一些难以分辨的动物叫声混合在一起。除了这种情况外,差不多就是一派彻底的静寂了。我曾预想会是一个充满可怕的嘈杂声响的城市,而现在我在这儿却发现了一种狮吼都难以穿透的静寂。给我端来早点的楼层传者是个加拿大人,法语讲得好极了。他向我证明我的确听到了狮吼。因为我们位于中央公园动物园的上方。事实上,我从窗子里看到了那些笼子,甚至还看到了在水池中掺戏的海豹。

我一天的各种体验,恰好系统地驳斥了纽约是个〃机械的现代化城市〃的陈词监调,这是欧洲先锋派美学家们希望当作反艺术的纯洁范例强加给我们的。不,纽约不是一座现代化的城市,或者说至少它不再是这样的一座城市。纽约不喜欢现代主义。

由公园路的一所房子(它的立面就开始强烈地显示着反现代主义的精神)起,我开始了一系列的午后鸡尾酒会。这幢楼是新的,一队配备着黑烟论的工人把过于白的墙壁涂成能显得年代久远的色彩效果,使它们具有那种特殊的巴黎色调;而就在这时,欧洲的建筑家们、勒·柯布西埃们和其他一些人则在发现浮华的新材料方面碰破了头,为了模仿所谓的纽约光彩。他们没把这些材料弄黑。刚一进入电梯,我就注意到这一惊人的情况:并没用电照明,只有一只粗大的蜡烛作为全部的照明设备。在楼梯间深处,挂着一幅相当熟练的埃尔。格到柯的复制品,四周用西班牙红天鹅绒边饰装演着。我觉得这种天鹅绒是真的,可能是十六世纪的。而这并非一切。这个套间也没让我失望,在这儿可以看到哥特式的东西、西班牙文艺复兴的东西、一幅达利的作品、两架管风琴··、…

整个下午,我用来参观一系列连续不断的其他套间和旅馆的房间。我们从一处鸡尾酒会到另一处鸡尾酒会。有时,好几。个鸡尾酒会在同一大楼里举行,这造成了一些动人的混乱,我不通英语的情况更加重了这些混乱。找从中得到这样一种总印象:纽约是座无电的城市,人们只用蜡烛来照明。在用电灯照明的场合,处处都用路易十六式灯罩,羊皮纸手稿或贝多芬乐谱来抑制电灯的光线。

晚上,我参观了一座疯狂的电影殿堂。它装饰着从(萨莫色雷斯的胜利女神》到卡尔波的小雕像等最不同的青铜艺术品,装饰着从讲述小故事的绘画到用令人惊异的镀金城脚板件的油画。一股泉水从一群最恶俗的白留中涌出来。另外还有一些管风琴、一些管风琴、到处是一些管风琴……

睡觉前,我由~位戴着大礼帽的非常讲究礼节的公谊会教徒陪同着,在圣莫里兹的酒吧里喝了最后一杯威士忌。我碰到他时,他正在哈莱姆区的肮脏夜总会里偷偷地花天酒地。他再不愿离开我,讲着法语,让我猜他想向我吐露的一个秘密。加拉也预感到这一点,因为她天真地跟他说:

〃我确信你生活在一种同超现实主义者相近的精神状态中。〃

这个人轻松了起来,向我们讲了他是某个完全独创的通灵论派系的公谊会教徒。他的每个朋友都不了解这个秘密,但由于我是个超现实主义者,他打算向我泄露这个秘密,因为他明白我会理解的。多亏了最近的一种发明,这个派系的成员与死人讲了话。这种谈话只能在死亡后的四个月内进行,在这段时间内,死者的灵魂留在死亡的地点。加拉问了一些更精确的情况。这位通灵论的公谊会教徒等的就是这个,以便能进一步说明:

〃我借助一个橡胶吸盘,把一个小的铜号固定在墙上。就是这样,从我父亲死后两个月来,我每夜在睡前跟他讲话。〃

我让他明白同死者谈话的时间临近了,我们该分手了……

在纽约的第二夜,我在睡前通过想象重睹了与美国初次相会的各种细节。不,一千次不,纽约的诗意并不存在于他们曾想使我们理解的那种事物中,尤其是不存在于洛克菲勒中心的严格直线条建筑中。不,纽约的诗意是古老而又激烈的,就像世界的诗意,就像永远不变的那种诗意……

连续许多个早晨,我臂下挟着面包独自~人到纽约街头散步。有一次我走进五十七街的食品杂货店,要了份荷包蛋,面对着大家的惊愕,我从我那个大面包上切下一小块,就着荷包蛋吃下去。一些人迅速围住我,向我提出各种截然不同的问题,可我并不能理解这些问题。我耸耸肩,羞怯地微笑着,作为对他们的回答。

我的面包渐渐变于变小了。到该摆脱它的时候了c可在哪儿摆脱它?一天上午,我走到瓦尔多夫一阿斯托里亚旅馆门前时,它裂成了两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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