涫恰発ak horoshi,kak svezhi①(多么美,多么新鲜)”,她当然非常乐意来。他又邀请著名的数学家曼德尔森教授和他的老婆——一位雕塑家,他俩愉快地接受了邀请,可是后来又打来电话表示十二万分的抱歉——他们忘记那天已有约会。他还邀请米勒小伙子,眼下已经是位副教授,和他那个满脸雀斑的漂亮妻子夏洛蒂,可结果她因为快生孩子了,两人都没法前来。他还请了弗里兹楼校役头凯洛尔老头儿和他的儿子佛兰克,佛兰克是我的朋友唯一有天赋的学生,曾经给他写过一篇杰出的博士论文,探讨俄文、英文和德文抑扬格之间的关系,可是佛兰克目前正在军队里服役;凯洛尔老头儿坦率地说,“我的老婆子和我不常同教授们混到一块儿。”他打电话到波尔院长家,他有一次在游园会上同院长谈过一次话(关于改进学院课程的事),一直谈到天下雨为止,因此他请院长务必光临,可是他的侄女答道她伯父现在“除了去少数几个知交朋友家之外,不拜访任何人了”。他正打算放弃再增添什么客人来活跃宴会气氛时,忽然想出一个十分新颖而确实很妙的主意来。
我和普宁对一桩挺烦人的、却难得讨论的事早就有一致的看法,那就是您无论在哪一家学府的教员队伍里,都不仅可以找到一个人长得特别象您的牙医师或者当地邮政局局长,而且还可以找到一个人在他的本行里另有一位跟他犹如双胞胎似的人。说真的,我知道在一所相当小的学院里出现过一起类似三胞胎的例子,据那位眼光敏锐的校长佛兰克?里德说,那三驾马车的中心人物,说也荒唐,竟是鄙人;我还记得已故的奥尔嘉?克劳特基有一次对我说,就在她这位半个肺的可怜女士不得不教忘川语和葫芦巴语①的一家战时的语言专科学校里,仅在五十来个教员当中,除了这位真的、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宝贝普宁之外,竟另外还有六位普宁。因此,甚至连普宁这位在日常生活中马马虎虎的人(在温代尔任教的第九个年头)也不由得注意到一个瘦高挑、戴眼镜的老头儿,几缕学究式青灰色头发耷拉在他那皱紧的小眉毛右边,尖鼻子两旁各有一道深沟一直通到他那长长的上嘴唇两角——这人普宁知道是鸟类学系主任托马斯?维恩教授,有一次在宴会上还跟他谈起过欢快的金莺、忧郁的布谷鸟和其他俄国乡间的鸟儿——却并不一定是维恩教授,这一点也无须乎大惊小怪。有几次,他好象把别人错当维恩教授了。普宁叫不上那人的名字,可他却带着外国人爱说双关语那种雅兴,把那人归为“特维恩”照普宁的念法“特温”)一类。我们这位朋友和同胞很快就领悟到自己没法闹清楚他每隔一天都在校园几处地点,办公室和教室之间啦,教室和楼梯之间啦,饮水喷泉和厕所之间啦,遇到的那位猫头鹰脸、步履飞快的绅士,究竟是那位他觉得应当打个招呼的、有一面之交的鸟类学家呢,还是另外那位长得很象维恩的陌生人;那人象任何有一面之交的人那样,对普宁淡淡的招呼也会由于礼貌上的习惯而略微点点头。这种碰头的时间仅是一刹那,因为普宁和维恩(或是特维恩)都走得挺快:有时普宁为了回避交换一声这种温文尔雅的吠叫,就会假装一面急走一面看一封信,或者想法闪开这位匆匆迎面而来的同事兼折磨者,就会突然转向楼梯口,下到底下一层楼的通道里继续朝前走;可是他刚对自己这种机灵的作法沾沾自喜,有一天在他故伎重演时,却在底下一层楼的通道里差点儿跟噔噔走过来的特温(或是温)撞个满怀。新的秋季学期(普宁任教的第十个年头)开始后,他的上课时间有了改变,这种厌烦的情况更为加剧了,他为了尽量回避维恩和他的相似者,原来学会依靠的某些办法也只好放弃。看来他不得不永远容忍这种情况了。回想以往某些类似的情况——那种只有他看得出来的令人困惑的相似,烦恼的普宁心想要求别人来帮助解答这一双托?维恩之谜,也没有多大用途。
就在请客那一天,他在弗里兹楼饭厅里快要吃完很迟的午餐,维恩或者那位跟他非常相似的人突然在他身旁坐下,过去这两个人可谁也没在这里露过面,那人说道:“我老早就想向您请教点事——您教俄语,对不?去年夏天,我看了杂志上一篇谈鸟的文章——”
(“温!这位是温!”普宁心里想,当即觉察到可以采取一个什么样的决定性步骤。)
“——嗯,这篇文章的作者——我记不得他的名字了,我想是个俄国人吧——提到在斯考夫地区,我希望没念错音,当地人烤一种鸟形蛋糕。当然,基本上是象征阴茎,我不晓得您知不知道这样一种风俗?”
就在这当儿普宁脑子里闪现了那个聪明的想法。
“先生,我听您的吩咐,”他说,高兴得声音在嗓子眼里直颤悠——因为他现在已经十分有把握断定这人无疑就是最初那位喜欢鸟的维恩了。“是的,先生,我十分熟悉那些zhavoronki①,那些alouettes②,那些——咱们得查查辞典方能找出它的英语同义词。因此我借此机会请您今晚光临舍下。午后八点半。一个小小的搬进新居的聚会,没别的。
请带尊夫人一道来——要不,您别是个红心学士③吧?”
(唉,爱耍双关语的普宁!)
对方说他还没结婚。他非常愿意来。地址是哪里?
“陶德路九九九号,很好记。就在那条鲁(路)的顶顶末端,跟峭比(壁)大结(街)联结的地方。一所肖(小)转(砖)
瓦房子,后面有个达(大)赫(黑)峭比(壁)。”
① 俄语:云雀。
② 法语:云雀。
③ 红心是爱情象征,学士又可解释为单身汉。
那天下午,普宁迫不及待地走进厨房动手做饭。五点刚一过,他就动起手来,中间只停下来一会儿,为了换上接待客人而穿的装束,他穿上一件有繸子腰带和缎子翻领的、奢华的蓝绸吸烟服,这还是二十年前在巴黎一次流亡者举办的慈善集会上赢得的奖品——时间过得多快哟!配这件上装的夜礼服裤子也同样是欧洲货。他把那副看书用的宽玳瑁眼镜架在他那鼓出来的、俄国土豆样的、滑溜溜的鼻子上,对着药柜的裂了缝的镜子端详一下。他龇出假牙看看。
他检查一下脸蛋儿和下巴颏子,看看早上刮的脸还行不行。
还行。他用大拇指和食指揪一根长鼻毛,使劲揪了第二下才把它拔下来,于是乎“阿嚏”打了一个喷嚏,声音响得象一次爆炸。
七点半,贝蒂来了,帮他最后布置一番。贝蒂如今在埃苏拉中学教英语和历史。她变化不大,还跟当初那个健壮的毕业生一个样儿。粉红色眼镜框后面的一对患近视的灰眼睛依然坦率而怜悯地瞧着你。她依然梳着甘泪卿①的发型,把厚厚的头发盘在脑袋上。柔软的脖子上那个伤疤还在。但是胖手上出现了一个小钻石订婚戒指,她带着忸怩的骄傲显露给普宁看,他呢,暗自感到一阵愁伤。他想起有一阵子他蛮可以追求她——要是她头脑里没有保姆那样的思路,这一点她至今也没改掉,他确实会向她求爱的。她现在还能照一种“她说——我说——她说”的方式讲个挺长的故事。无论如何您也没法叫她别去相信她喜爱的妇女杂志所宣扬的那套学问和小聪明。她仍然耍弄那个古怪的小把戏——在普宁小小的社交圈子里还有两三个小家子气的年轻妇女也喜欢那一套——那就是您提醒她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儿时,她就会在您的衣袖上迟迟疑疑地拍一下,以表示承认或者毋宁说是反击:您会说,“贝蒂,你忘了还那本书啦”,或者“贝蒂,我还当你说过一辈子不结婚呢”,她在作出具体回答之前,就会来一下那个假正经的动作,同一瞬间又缩回她那碰到您手腕的胖乎乎的手指头。
“他是个生物化学家,眼下在匹兹堡①工作,”贝蒂一边说,一边帮助普宁把抹了黄油的法国面包片摆在一罐新鲜而滑溜溜的灰色鱼子酱周围,还洗干净三大串葡萄。另外还有一大盘拼盘啦,真正德国稞麦粗面包啦,一碟加了特种佐料、搭配泡菜和青豆的冷虾啦,番茄酱拌的小红肠啦,热pi… roznki②(蘑菇馅饼、肉馅饼、白菜馅饼)啦,外加四种干果和各种好吃的东方甜食。饮料包括威士忌(贝蒂送的礼)、ryabinovka③(一种花椒浆果酒)、白兰地加石榴汁的鸡尾酒,当然还有普宁的五味酒,一种由冰镇的法国葡萄酒、葡萄柚汁和樱桃酒搀和的令人容易陶醉的烈酒,这位一本正经的主人已经把它们倒在一个带有涡旋罗纹和百合花底花纹的海蓝色耀眼的玻璃大碗里搅起来。
“唷,多漂亮的碗啊!”贝蒂喊道。
普宁用满意的惊奇目光瞥了一眼那个碗,仿佛头一次看到它似的。他说这是维克多送的礼物。对了,他现在好吗?他喜欢圣?巴托学校吗?他认为还可以。他初夏是在加利福尼亚跟他妈一起度过的,后来又在一个约塞米蒂饭店里干了两个月的活儿。一个什么?一家加利福尼亚山间的饭店。嗯,他后来又回到学校,忽然寄来了这件礼物。
这个碗到来那一天,甭说多巧了,正好是普宁清点椅子,准备大摆宴席那一天。它是用一只大盒子,里面又是一层盒子,再加第三层盒子包装后寄来的,其中塞满了一大堆乱纸和木屑,一打开来就弄得厨房里哪儿哪儿都是,真象过狂欢节撒花纸那样。那个涌现出来的碗,在收礼人脑子里产生的头一个印象就是一个彩色缤纷的形象,一个模糊的美丽的东西,从巨大的象征力量反映了送礼人可爱的性格,以致它实质上的特性仿佛反倒溶解在那纯洁的内心的火焰中了,可是一经不了解它那真正可贵之处的局外人的称赞,便突然一劳永逸地跃为灿烂的实体了。
这所小房子里回响着一阵音乐般丁零零的按铃声,克莱门茨夫妇带着一瓶法国香槟酒,捧着一束大丽花走进来。
深蓝眼睛、长睫毛、短头发的琼穿一套比校内其他任何一位教员的妻子所能设计出来的衣服都要时髦的、旧的黑绸衣服;看到秃顶的好老头儿铁姆?普宁低头轻轻亲吻琼那只轻盈的手,总叫人觉得是件乐事,她在所有温代尔女士们当中是唯一知道让一位俄国绅士亲吻时该把手抬多高。
越来越胖的劳仑斯,身穿漂亮的灰色法兰绒西服,刚一坐进那把安乐椅,就顺手抄起手边上的一本书,一看原来是本英俄——俄英袖珍辞典。他一只手拿着眼镜,朝旁边望去,尽量想一想几个他一直想查而现在却又记不起来的词,那副样儿,尽管年轻一点,使他非常象约翰?凡?爱克那幅画儿上的凡?德尔贝莱神甫,颚骨宽阔,头发蓬松,那位好神甫正由一个装扮成圣乔治的监督人指点他注意一个慌张失措的圣贞女,从而在她面前露出一副发呆的神情。一切都历历在目——双眉紧锁的脑门子啦、悲伤而沉思的目光啦、脸蛋上的皱褶啦、薄薄的嘴唇啦,甚至连左边脸上那个疣子也原封没动。
克莱门茨夫妇还没坐定,贝蒂又开门让进那位对鸟形蛋糕感兴趣的先生。普宁正要称呼他“温教授”,琼——也许颇为遗憾——却打一断了他的介绍,说道,“哦,我们认识托马斯!谁不认识托姆呢?”铁姆?普宁回进厨房,贝蒂向大家敬了保加利亚烟卷儿。
“托马斯,我还当,”克莱门茨架着他那肥胖的腿,说,“你到哈瓦那采访那些爬棕榈树的渔民去了呢?”
“唔,我准备下半年去,”托马斯博士说。“当然,大部分现场工作已由别人完成了。”
“不过,得到那笔补助奖金还是挺不赖,对不?”
“在我们这一行里,”托马斯心安理得地答道,“我们得做许多艰苦的旅行啊。真格的,我很可能要蹚下去,一直到达向风群岛①。如果,”他苦笑一声,“麦卡锡参议员不对国外旅行采取严厉措施的话,就好办了。”
“他得到一笔一万元的补助金咧,”琼告诉贝蒂,后者脸上立刻做了个请安的表情,这个特殊的怪相就是把下巴和下嘴唇绷紧,慢慢点一下头,贝蒂这类人在和自己的上司共进午餐,见到一位上了《名人录》的人物,或者会见一位公爵夫人这种了不起的场合时,就会不由自主地表现出来那种恭敬、庆贺和有点敬畏的神情。
赛耶夫妇开一辆崭新的小旅行汽车来到,送给主人用一个漂亮盒子装的薄荷糖。哈根博士是徒步来的,得意地高举着一瓶伏特加酒。
“晚上好,晚上好,晚上好,”兴高采烈的哈根说。
“哈根博士,”托马斯一面握手,一面对他说。“我希望那位参议员没看见您手里拿着那个玩意儿在街上走来走去。”
这位心地善良的博士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