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诃夫1880-1884年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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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诃夫1880-1884年作品-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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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肯办吗?”她问。

“肯。……我听您说过这些话以后,就恨她了。……”“那您马上就去。……”“可是,您怎么能知道我是否按您的委托办过了呢?”

“我相信您真心的保证,”伊尔卡说。

“现在轮到您了,伊尔卡,您也对我作出真心的保证,说您……不会欺骗我。”

伊尔卡踌躇一忽儿。当然啦!她不得不卑鄙地说谎,对这个忠心而诚实的人说谎,而且……生平第一次说谎。

“我作出保证就是,”她说。

记者吻一下她的手,走出去。过一个钟头,他坐上火车,第二天走出了法国国境。

伊尔卡把记者送走以后,走出化装室,来到休息室里,那儿放着几张小桌子。她脸色苍白,心神不定,忘记这天傍晚剧院已经对外宣布说她有病,却在各处房间里走来走去。她不愿意思索,然用极其可怕的、令人惊慌的思想却在她那发热的头脑里接连出现。她想到她的男爵爱着或者爱过那个女人,就心如刀绞。等她来到剧院的池座里,观众的目光就纷纷转到她身上来,转到布兰沙尔太太的包厢里,而刚才她还口口声声说伊尔卡病了,躺在床上呢。这时候在舞台上表演的“新人”忽然听见台下发出低语声、唿哨声、鼓掌声,就开始鞠躬,……其实观众并不是对她们喝采和鼓掌。……“上台去!唱匈牙利歌曲啊!”发狂般的观众叫起来。“上台去!伊尔卡!好哇!”

伊尔卡微微一笑,用手指指喉咙,走出去了,听凭肥胖的布兰沙尔自己去同被欺骗的观众周旋。她走进饭店一个单间里,照例她在那儿跟“朋友们”一起吃晚饭。给她捧场的人都跟在她身后陆续走来。

这一次晚饭席上不那么快活。伊尔卡一言不发,什么东西也没吃。她那高兴的笑声没有了,她也不再对“朋友们”讲不流利的法国话,人们只能听见深深的叹息。谢齐是晚宴的主人,也闷闷不乐。

“叫那些贞洁的小脸上的贞洁表情见鬼去吧!”他用眼睛盯住伊尔卡,喃喃地说。德齐烈只顾喝酒,不说话。近来这个不幸的龙骑兵心事重重。……伊尔卡要价十万,他却连两千也出不起。他的父亲不久以前已经去世,家中的田产都由债主们处置了。他不能指望不花钱的爱情:他知道他生得不漂亮,而且知道这些姑娘是要钱的。……银行家巴赫的儿子阿道尔夫是负责供应大家喝香槟酒的,这时候坐在伊尔卡身旁,对她特别亲热。他是最有钱的人,才有这种权利。……他喝伊尔卡杯中的酒,凑着伊尔卡的耳朵说话,等等。这种狎昵的态度惹得在座的人心里越发难受,他们看不惯有钱的阿道尔夫·巴赫。……离他们喝酒的饭桌几步开外,有两个老头子在窗前坐着。

其中一个是里昂城的工厂主玛尔克·鲁甫烈尔,另一个……虽然就是我们的老相识,小提琴手茨威布希,您却认不出他来了。他模样大变。他身子瘦了,脸色白了,额头上也不再有汗珠闪亮。他眼睛里流露出冷漠和听天由命的神情。……老茨威布希对一切事都摆一摆手,不放在心上了。……依他看来,一切,连同他的伊尔卡,都完蛋了。他不再穿破衣服。

他那越来越瘦的身上穿着白衬衫和黑礼服,袖口上配着金袖扣。……他在跟鲁甫烈尔谈……文学,鲁甫烈尔是伊尔卡最热烈的崇拜者之一。

将近深夜三点钟,除了茨威布希、他的女儿和鲁甫烈尔之外,大家都喝醉了。酒意使得那些不高兴的和阴沉不语的酒徒略为振作起来。绝望的爱情使得他们酒醉的头脑发热。他们的舌头放纵起来。……四点钟,伊尔卡跟她父亲回家去了。她临走,每个人都竭力想在告别时刻同她单独说几句话。……“我爱您!”每个人都对她说。每个人都对她应许将来会有天堂般的生活。

“十万!”她简短地说。

五月间一个宁静的傍晚,终于有一个人给她十万,因而结束了这出喜剧。这个人就是龙骑兵德齐烈。

深夜三点钟,大家都已经喝醉,龙骑兵走进房间里来。他脸色苍白,神情激动。他跟谁也没打招呼,一直走到伊尔卡跟前,拉住她的一只手,把她带到一旁去。

“我把钱带来了,”他用低抑的声调说。“你收下吧。……你知道我干了什么事?我把我舅舅的钱搜刮来了。……明天他们就会把我送到法院里去。……你收下吧!我同意!”

伊尔卡的胸中发出欢喜的喊叫声。她已经有十万了!可是同时,她的脸又象死人般惨白:为十万付出代价的时候到了。……阿道尔夫·巴赫一直在注意德齐烈的行动,这时候走到伊尔卡跟前,听见“同意”两个字,就脸色发白。

“我也同意!”他很快地说,抓住自己的衣袋。……“我也给十万!”

德齐烈讥诮地微微一笑。这时候他不认为娃娃巴赫是旗鼓相当的对手。

“我先同意的。……您,巴赫,不妨回家去睡觉。您的奶妈等您呢。”

“我又不跟奶妈一块儿睡觉。您这张脸,德齐烈,我可不大喜欢!简直是一副找打的样子!我给十一万!”

“我给十二万!……”

德齐烈在舅舅那儿偷来的恰好是十二万。

谢齐喝得醉醺醺的,眼睛盯紧伊尔卡,就象蛇盯紧兔子一样。他忽然站起来,走到巴赫和德齐烈跟前。

“你们……你们……同意了?”他喃喃地说。“你们发疯了!

你们……你们……发疯了,小娃娃!十万啊!哈哈哈! pardon,mademoiselle,②不过话说回来,……您也会承认……“”我给十二万!“德齐烈又说。

“我给十二万!”男孩巴赫说,扬声大笑。“我马上就给现钱!”

谢齐身子摇晃一下。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耳朵了。难道真会有这样的傻瓜:明明任何时候都可以花五千就买到的女人,却偏要出十万?而且,难道买这个女人的……竟然不是他?

“这不行!”他叫起来。

“我也出十二万!”第四个走过来的男人说。他是马赛郊区的地主阿尔科,生得魁梧、健壮,是个很有钱的人。要他拿出十万来丢在姑娘脚跟前,是不算回事的。不久以前他妻子和独生子都死了,现在他就用酒和买来的爱情浇灭他的悲愁。

“我也同意!”塞尔维亚人包契奇说。他自称是某大使馆的秘书,每天吃喝玩乐,挥金如土。

谢齐动手翻开他的笔记本,写下一些字,计算起来。他的铅笔不住地在纸上写。

“何苦呢,诸位先生?”他喃喃地说。“难道你们的钱就这么不值钱?为什么一定要出十二万,而不是整数十万?三十,……六百,……为什么不出十万这个整数呢?”

“十二万五!”巴赫叫道,得意地瞧着对手们。

“我同意!”谢齐叫道。“我同意!告诉你们说吧:我也同意!”

“我不要您添的零头,”伊尔卡对巴赫说。“您把您那五千收回去。十二万我也同意。……不过,诸位先生,大家都有份可不行。……只能一个人。……那么这个人该是谁呢?”

“我,”龙骑兵说。“我是头一个提出同意的。……”“这不算数!”另外的人说。“不算数!头一个也罢,第二 个也罢,还不是一样?”

“这不算数,”伊尔卡说。“可是该怎么办呢,诸位先生?

你们这些人我一概喜欢。……你们这些人都可爱,招人喜欢。

……你们大家都同样爱我。……那可怎么办呢?“

“那就抓阄!”一个青年男子提议道,他没有参与这场抢购,眼热地瞧着那些买主。……“好,我们就来抓阄,”伊尔卡同意说。“你们同意吗,诸位先生?”

“同意!”大家说,只有龙骑兵除外,他坐在窗台上,死命地咬他肥厚的下嘴唇。

“那么,诸位先生,我们就来准备小纸片。……谁碰巧拿着有我名字的小纸片,谁就得着我。茨威布希爸爸,你准备吧!”

茨威布希象往常一样无不从命,就把手伸进他新礼服的衣袋里,从那儿取出一张纸来。他把纸裁成小方块,其中一 个小方块上写了“伊尔卡”。

“钱,诸位先生,都放在这张桌子上!”伊尔卡提议道。

“小纸片写好了!”

“要我们各自拿出多少呢?”巴赫问。“要我们拿出多少?

八个人合在一起吗?那么,十二万用八除,就是……就是……“”每人都拿出十二万!“伊尔卡说。

“每人多少?”

“每人十二万!”

“您的算术很差呀,我亲爱的!”塞尔维亚人说。“或许您是开玩笑吧?”

“每人十二万。……要不然我就不干,”伊尔卡说。

那些男人默默无言地从伊尔卡身旁走开,围着桌子坐下。

他们愤愤不平。谢齐开始骂街,寻找帽子。

“这简直是敲竹杠!”他说。“这叫做骗财!这是看到我们这些傻瓜,醉驴,血气方刚,一味逞强,就乘机打劫!”

“我连一个生丁③也不出!”巴赫说。

“我又没要您出,”伊尔卡说。“不过,现在该回家了。……你准备好了吗,茨威布希爸爸?我们走!你把那些纸片收起来留做纪念吧。”

“再见!”男人们说。“您回您的匈牙利,到那儿去我给您一百万的傻瓜吧。您不是要一百万吗?您得放明白点,怪姑娘!花一百万连整个巴黎都能买下呢!再见!”

然而,力量无穷的情欲占了上风。……等到伊尔卡伸出热乎乎的手同每人握手;临别对每人都说几句热情的话,而且唱了“最后”一支歌,他们的情欲就达到顶峰了。……五点钟,他们把遇到的头一个仆役找来,要他从巴赫的帽子里把方块纸一一取出来。……所有的方块纸都取出来摊开,所有的男人胸膛里就一齐发出笑声。这是绝望的笑声,是对于命运的荒诞和疯狂所发出的笑声。

原来那张带有“伊尔卡”名字的纸片落在里昂城的工厂主,衰老的玛尔克·鲁甫烈尔手里了。玛尔克·鲁甫烈尔“逢场作戏”拿出十二万来,可是他只能吻一下伊尔卡而已!

「注释」

①德国作家歌德的诗剧《浮士德》中的魔鬼。

②法语:请原谅,小姐。

③法国辅币名,合一个法郎的百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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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要的胜利 …8

 大_


那是十二月间一个严寒的傍晚。天空中闪烁着刚出来的繁星,冷冰冰的月亮在飘游。四下里一片肃静,既没有什么动静,也没有任何声音。

阿尔土尔·冯·扎依尼茨顺着宽广的林间通道走着,为的是去“吃饭”。他是从圣福兰齐斯克小礼拜堂那边走来的,半个钟头以前他在那儿跟捷莉扎·戈尔达乌根分手,约定第二天再见面。他照例顺路到守林人的小屋里,问一声有信没有。布拉乌赫尔交给他两封信:一封信很大,一封信很校小的一封是伊尔卡从巴黎寄来的。扎依尼茨没读这封信,却把它塞在口袋里。他知道它的内容:“我爱您!”比这更新和更聪明的话伊尔卡就想不出来了,大信封上的地址是由彼尔采尔亲笔写的。要不是信封上注明的“重要文件”字样扑进扎依尼茨的眼帘里来,他就全把这封信也塞在口袋里了。阿尔土尔略一思索,就把信封拆开。他在信封里发现他母亲的遗嘱。他就开始读遗嘱,下款是以前由亲爱的、摩挲过男爵的手署名的,不过他越往下读,他的脸上就越是现出惊讶的神情。母亲在遗嘱上要求把全部财产交由他继承,没有给他姐姐留下任何东西。……可是彼尔采尔却把这个遗嘱寄给他,用意何在呢?

“啊哈!”他暗想。“他们悔悟了!早就该这样。……”他母亲的田产不多。它所提供的收入每年至多一万达列尔。不过就连得到这样一笔钱,阿尔土尔也是高兴的。使他感到愉快的是,这笔钱是从守财奴彼尔采尔的爪子底下夺过来,而彼尔采尔只要能得到一个达列尔,就不惜干出各种下流事来。

阿尔土尔向布拉乌赫尔要来纸张,靠着桌子坐下,给彼尔采尔写信。他写道,遗嘱已经收到,他很想知道他母亲留给他的田产这些年来的收入下落如何。他把信交给布拉乌赫尔太太,托她第二天送到火车站去交给邮车发出。过一个星期他收到了彼尔采尔的回信。回信相当古怪,使人莫名其妙:“我什么也不知道,”彼尔采尔写道。“我既不知道遗嘱,也不知道钱。请您不要来搅扰我们。……”“这是什么意思?”阿尔土尔读完信,问自己。“奇怪极了!

莫非他后悔把遗嘱寄给我了?嗯。……如果这样,那你就等着瞧吧!“

阿尔土尔收到回信后第二天动身到城里去,根据遗嘱打官司。于是一场诉讼开始了。

阿尔土尔从此常到城里去。他先到法院里,然后去找他的律师。捷莉扎往往一个人坐在圣福兰齐斯克小礼拜堂里,由于呆等和烦闷无聊而受尽煎熬。她在小礼拜堂里坐着,瞧着圣徒福兰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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