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诃夫1880-1884年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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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诃夫1880-1884年作品-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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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认识我,我又何必对你说这些?你认识我五年了。

……莫非到第六年你就忘光了?“

“我没忘光,可这是公事!明白吗?莫非你不懂俄国话?

公事嘛!“

“好,既然是公事,那就随你!你写吧!米海洛·费多狄奇·伊兹穆倩科。……”“不是伊兹穆倩科,而是伊兹穆倩科夫。”

“就算是伊兹穆倩科夫吧。④……你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只要能给我看病就成。……哪怕写上小丑伊凡内奇⑤都没关系。……反正都一样。……”“是什么身分?”

“男低音歌手。”

“多大岁数?”

“谁知道呢!我没受过洗礼,我不知道。”

“有四十了吧?”

“也许有了,也许还没有。你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吧。”

格列勃·格列贝奇把米海洛端详一忽儿,想了想,写上“三十七”。随后,他又想了想,把“三十七”勾掉,写上“四十一”。

“你识字吗?”

“难道做歌手的能不识字?你这个脑袋瓜呀!”

“当着大家的面,你对我得称呼‘您’,别这么哇哇地嚷。

下一个!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米基佛尔·普果洛瓦,哈普洛瓦村的人。”

“哈普洛瓦村的人不在我们这儿治病!下一个!”

“您发发上帝的慈悲吧。……老爷。我一步一步走了二十 俄里路呐。……”“哈普洛瓦村的人不在我们这儿治病!下一个!你走开!

不要在这儿吸烟!“

“我没吸烟,格列勃·格列贝奇!”

“那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这是我的手指头扎上绷带了,格列勃·格列贝奇!”

“那不是烟卷?哈普洛瓦村的人不在我们这儿治病!下一 个!……”格列勃·格列贝奇登记完毕。库兹玛·叶果罗夫也喝够咖啡,就开始诊玻格列勃·格列贝奇承担药剂师的工作,这时候走到药房里去。库兹玛·叶果罗夫承担内科医师的工作,系上漆布面的围裙。

“玛丽雅·扎普拉克西娜!”库兹玛·叶果罗夫看着册子叫道。

“来了,老爷子!”

一个小老太婆走进诊病室里来,生得身材矮小,满脸皱纹,仿佛恶运把她压瘪了似的。她在胸前画个十字,恭敬地对诊病的人鞠躬。

“嗯。……关上门!……哪儿痛?”

“脑袋痛,老爷。”

“哦。……是整个脑袋痛,还是只有半边痛?”

“整个痛,老爷,……整个脑袋到处都痛。……”“脑袋根本用不着包上。……你把那块破布摘下来!脑Φ绷棺牛教跬扔Φ迸牛碜佑Φ辈焕洳蝗取!愣亲硬缓?受吗?”

“不好受,老爷。……”

“哦。……那你用手把你的下眼皮往下拉!好,行了。你贫血。……我给你点药水喝。……早晨喝十滴,中午和傍晚也一样。”

库兹玛坐下来,开方子:

处方: liquor ferri⑥。从窗台上放着的瓶子里取出三喱,可是架子上放着的瓶子,伊凡·亚卡甫里奇吩咐说他不在就不许开封每天三次每次十滴交玛丽雅·扎普拉克西娜。

老太婆问明白药水该怎样喝法,就鞠个躬,走出去。库兹玛·叶果罗夫把方子从墙上挖成的小窗口丢到药房里,然后叫下一个病人。

“季莫费依·斯土科捷依!”

“来了!”

斯土科捷依走进诊病室,他又高又瘦,头很大,远远看去,很象一根球顶手杖。

“哪儿痛?”

“心痛,库兹玛·叶果雷奇。”

“什么地方?”

斯土科捷依指了指心口。

“哦。……很久了吗?”

“从复活节开的头。……前些日子我赶路,一路上歇了十 来次。……有时候身上发冷,库兹玛·叶果雷奇。……有时候可又浑身发烧,库兹玛·叶果雷奇。”

“哦。……还有哪儿痛?”

“老实说,库兹玛·叶果雷奇,到处都痛哟。不过呢,您光是把心痛治一下就成,别处都不用您操心了。……别处就让那些娘们儿去治吧。……您给我点酒精什么的,免得我心口再憋闷。要不然这心口老是那么憋闷啊,憋闷啊,随后,忽然有点揪痛,喏,就是这个地方,于是……那儿……背上也酸痛。……脑袋里好象装着块石头。……而且我还咳嗽。”

“胃口怎么样?”

“坏透了。……”

库兹玛·叶果罗夫走到斯土科捷依跟前,把他的身子弯过去,用拳头按紧他的心口。

“这样痛吗?”

“哎哟……哎哟……痛呀!”

“那么这样痛吗?”

“喔喹…痛得要死!!”

库兹玛·叶果罗夫又问他几个问题,想了想,就把格列勃·格列贝奇叫来帮忙。会诊开始了。

“把舌头伸出来!”格列勃·格列贝奇对病人说。

病人就把嘴张得大大的,伸出舌头来。

“再伸长点!”

“再伸长就办不到了,格列勃·格列贝奇!”

“这个世界上什么事都办得到。”

格列勃·格列贝奇瞧一忽儿病人,又苦苦地思索一阵,然后耸耸肩膀,一句话也没说就走出了诊病室。

“一定是炎症!”他在药房里嚷道。

①咖啡里加上用菊苣研成的粉,是为了增添香味,节省咖啡。

②煤焦油又黑又稠。

③指乡村教堂唱诗班的歌手。

④在俄国,有许多乌克兰人的姓以“科”结尾,并不是他说错了自己的姓。

⑤俄国的骂人话,近似我国的“傻老二”。

⑥拉丁语:铁溶液。

“您给他点olei ricini①和ammonii caustici②吧!”库兹玛·叶果罗夫嚷道。“要他早晨和傍晚揉肚子。下一个!”

病人从诊病室里出去,走到过道里药房的小窗口跟前。格列勃·格列贝奇在茶杯里倒三分之一蓖麻油,递给斯土科捷依。斯土科捷依慢腾腾地喝下去,舔舔嘴唇,闭上眼睛,用一个指头擦另一个指头,也就是要求吃点什么东西解解药味。

“这就是你要的酒精!”格列勃·格列贝奇交给他一小瓶阿莫尼亚水,嚷道。“早晨和傍晚用一块粗呢子蘸上它揉肚子。

……瓶子要交还!不要把胳膊肘支在窗台上!走开!“

这时候格利果利神甫家的厨娘彼拉盖雅走到小窗口跟前来,用围巾捂住嘴,不住地笑。

“您有什么事要我效劳,”格列勃·格列贝奇问她说。

“丽扎薇达·格利果利耶芙娜③问候您,格列勃·格列贝奇,而且跟您要一点薄荷药片。”

“遵命。……为美丽的女性,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格列勃·格列贝奇从架子上取下一罐薄荷药片来,往彼拉盖雅的手帕上倒出半罐。

“请您告诉她,”他说,“就说格列勃·格列贝奇倒出药片来的时候,由于感情激动而不住微笑。我的信收到了吗?”

“收到了,而且撕掉了。丽扎薇达·格利果利耶芙娜对谈恋爱不感兴趣。”

“她是个多么调皮的姑娘啊!请您告诉她,就说她是个调皮的姑娘!”

“米海洛·伊兹穆倩科夫!”库兹玛·叶果罗夫叫道。

“男低音歌手”米海洛走进诊病室。

“米海洛·费多狄奇!向您致最深切的敬意!您哪儿痛?”

“嗓子痛,库兹玛·叶果雷奇!我来找您,说实在的,是希望您,说句不怕您见怪的话,为了我的健康……那个……。

我的嗓子倒不算太痛,可就是害得我吃了亏。……有了病,我就不能唱歌。我少参加一次弥撒,唱诗班的领班就扣掉我四 十戈比。少参加一次晚祷扣掉二十五戈比。如今老爷们家里做安魂祭,歌手们得三卢布,可是我那一份,就因为我有病,一个钱也拿不着。说句不怕您见怪的话,关于我的嗓子,我不妨对您作如下的推测④:很痛,沙哑。倒好象我的嗓子眼里有只猫,伸出爪子来……那个……咳……咳……咳……“”那么,这是因为喝了烈酒吧?“

“认真说来,我也说不清我这个病是怎么得的。不过我可以向您表明,说句不怕您见怪的话,烈酒对男高音才有影响,对男低音连一点影响也不会有。男低音喝了烈酒,库兹玛·叶果雷奇,声调反而更低沉,更威严。……倒是感冒对男低音的影响大得多呢。”

格列勃·格列贝奇在小窗口那儿伸出头来。

“该给老太婆什么药呢?”格列勃·格列贝奇问。“窗台上放着的那瓶铁溶液已经用完了。我把架子上那一瓶打开吧。”

“不行,不行!伊凡·亚卡甫里奇不准啊!他要生气的。”

“那给她点什么药呢?”

“随便给点什么吧!”

在格列勃·格列贝奇的语言里,“随便给点什么”就等于“给点苏打”。

“烈酒是不应该喝的。”

“我已经有三天没喝酒了。……我得病是因为感冒。……确实,白酒能弄得男低音沙哑,不过,库兹玛·叶果雷奇,您知道,嗓音沙哑一点,八度音倒更好听了。……我们这班人不喝白酒不行。……不喝白酒还算什么歌手呢?那就不成其为歌手了,说句不怕您见怪的话,那简直就成了讽刺!……要不是我干了这个行当,我才不会往嘴里灌这种该死的玩意儿。白酒就是撒旦的血嘛。……”“那就这么办。……我给您点药粉。……您把它放在瓶子里,对上水,化开,然后您一早一晚拿它漱嗓子。”

“可以咽下去吗?”

“可以。”

“很好。……要是不能咽下去,心里总觉得不痛快。漱啊漱的,结果哇的一口吐出去,太可惜了!还有,喏,认真说来,我有一件事要问您。……再者⑤,由于我肠胃弱,而且就因为这个缘故,说句不怕您见怪的话,我每个月都从身上放出点血去,还要喝汤药,那么我可以明媒正娶,解决婚姻大事吗?”

库兹玛·叶果罗夫想了一忽儿,说:“不,我不主张!”

“我满腔感激地谢谢您。……您可真是我们的良医啊,库兹玛·叶果雷奇!比任什么大夫都高明!真的!有多少人在为您祷告上帝!嘿嘿!……多的是呢!”?p》

库兹玛·叶果罗夫谦虚地低下眼睛,果敢地在药方上写下natri bicarbonici,也就是苏打。

①拉丁语:蓖麻油(轻泻剂)。

②拉丁语:阿莫尼亚水(镇静剂)。

③她是格利果利神甫的女儿,因为她的父名是“格利果利耶芙娜”。

④应是“说明”,由于掉文而说错。

⑤应是“那就是”。





一败涂地 类似轻松喜剧的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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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败涂地 类似轻松喜剧的事故事  

契诃夫 

我恨不得哭一场才好!要是我痛哭一场,我的心头似乎就会轻松点了。

那是一个天朗气清的傍晚。我装束整齐,梳好头发,在衣服上洒过香水,象唐璜①似的坐着马车到她家里去了。她住在索科尔尼吉的一座别墅里。她年轻,美丽,有三万卢布的陪嫁钱,略微受过点教育,象猫那样爱着我这个作家。

我来到索科尔尼吉,在高大匀称的云杉下面发现她在我们平时喜欢坐的长椅上坐着。她看到我,赶快站起来,眉开眼笑,迎着我走过来。

“您多么狠心!”她说。“难道可以来得这么迟吗?您应当知道我多么烦闷无聊!您这个人呀!”

我吻她那只好看的小手,浑身颤抖着,跟她一块儿走到长椅跟前。我全身发颤,胸口发痛,觉得我的心燃烧起来,快要炸开了。我的脉搏跳得象患热病似的。

这并不奇怪!我是来最后决定我的命运的。俗语说的好,要就青云直上,要就一败涂地。……一切都要看今天傍晚了。

天气真好,然而我顾不上这些。甚至夜莺在我们头顶上歌唱,我也不去听,每逢有略微正派的约会,夜莺是准定会来听的。

“您怎么不说话呢?”她瞧着我的脸问。

“哦。……今天傍晚天气这么好。……您母亲身体健康吗?”

“健康。”

“嗯。……是埃……我,您要知道,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打算跟您谈一谈。……我就是为这件事才来的。……我一直没讲,一直没讲,可是现在……忍不住了!我不能再保持沉默了。”

瓦莉雅②低下头去,用发抖的手指头扯一朵小花。她知道我要说什么。我沉默一忽儿,接着说:“何必不讲呢?不管怎么沉默,也不管怎么胆怯,可是早晚总会管不篆…我的感情和舌头。您也许会感到受了侮辱,……也许会不理解,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停住嘴。我得找出恰当的字眼来才成。

“你倒是说呀!”她那对可爱的眼睛在抗议。“这个慢性子的人!你何苦折磨我呢?”

“您,当然,早已猜到了,”我沉默一忽儿,继续说,“您早已猜到我为什么天天到这儿来,天天在您眼前晃来晃去,惹您讨厌了。怎么能猜不出来呢?您一定早已凭您特有的眼力猜出我心中的感情,而且……”我顿一下。“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

瓦莉雅越发低下头去。她的小手指头开始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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