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没人敢违了他的意,两个人慢吞吞地向饮马的人方向走去,其中一个低声对另一个嘀咕着:“看他那幅怕死的相!”
“就是,他出城连宴国都少有人知道,哪会有西砥兵来抓他?他又不是皇上!抓他有个屁用啊?这种窝囊货,怪不得亡国做男宠!”
“我看他八成是让皇上攻打胡国吓得走线了,草木皆兵,脑子有问题!”
胡璇看着两个人慢吞吞的走,心里又气又急,眼见着那队商旅也在不远处停下来,一群人围在一起不知说些什么,心中更加觉得不妙,当下起身喝道:“快走!”便招手命一众人等与自己向河水的方向跑。
众人还在慢吞吞的起身,那边的商队的却猛然间尽数骑上马冲了过来,神不知鬼不觉地手里多了些怪样的兵刃。
这时才知道备战为时已晚,落在後面的两个人被追上,只听到两声惨呼便绝命当场。
胡璇起身时早已扔了包袱,只抄了单刀,握在手中带着众人向河的方向狂奔。
那三个饮马的人牵着马匹正往回来,远远的见着前面宴兵与胡璇一同奔来,搬弄是非面一众人数不多的马队追杀,当下纵身上马,带着马匹迎上去。这些人也都是御侍,平日里有些功底,只是与骑马之人较力,没了马便落了败像,宴兵的马匹带到胡璇等人面前,众人各自上了马,后面追截的人马也追到。当下已顾不得细想细看,便全力撕杀起来。
胡璇虽然自幼习武,可惜他悟性不高,即便用心也只是招式纯熟,又哪里是这般拼杀於战场的士兵的对手,还没几式,便知道自己硬拼要吃亏,心念一转,乘乱跃下马去,看准了对方的马脚便砍。
马匹断腿吃痛,将人摔了下来,在地上鱼打挺似的挣扎嘶叫。胡璇也顾不上许多,向着另一匹马又砍过去。如此一来,马倒绊马腿,一时间二十余人的战团混乱不堪,可西砥的士兵多数落马,宴兵便占了便宜,胡璇正有些得意之时,猛然间身后生风,还没来得及回头,便被人扑倒在地,接着脑后重重挨了一记撞击,眼前发黑,再也不省人世。
胸口背部肩头火辣辣地撕痛,胡璇睁开眼,入目的是山壁之上已有些暮色的天空。
想起身,却觉得胸口与肋侧痛得历害。低头看,自己只穿着长裤,散着襟口,胸前与肋处都被包扎起来,上面还透出少许血渍——原来自己受伤被救了。心中安稳了下来,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时由头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一个熟悉到令胡璇发寒的声音传了过来:“好些了么?”
胡璇顾不得痛反射性腾地坐起,回过头来,手里拿著两个馒头和一包东西走过来的男人,不是雷延武是谁!
胡璇全然不知道此刻自己已然惨白了脸,目眦俱裂般瞪着对方游刃有余的笑脸。
雷延武自顾走过来,藐了眼胡璇的神情,全若无睹地将小包放在胡璇手边打开,里面飘出的香味让胡璇知道是些羊肉。雷延武颇有调笑之意将一个馒头递在胡璇面前,咬了一口自己手中的馒头,边嚼边笑的说道:“……想不到这样也能遇上你,咱们还真是有缘呐!饿坏了你我会心疼,吃罢!”
第四十五章
胡璇狠狠地瞪着雷延武,哪里肯吃他的东西。现在冷静下来,倒觉得身体痛得历害,低下头去,见胸前伤口的血渍又沄开了一大片。
“别逞强!吃吧!”雷延武向前递了递手中的馒头,胡璇却别开头。
“即然要杀我,何必惺惺作态!”胡璇冷冷的道,心中却打定了主意,他若是再有辱于自己,便头一撞死,也决不让他得了逞。
“……我哪里舍得?”雷延武向前挪凑近了胡璇,胡璇顾不得身子痛向后移开。
“你这刀伤是乱中被谁砍到的就不清楚了,可不是我做的。”雷延武见胡璇一味挣扎躲闪,便住了身形。
“……你在那里截杀我们,还说不是你所为?”
“这可冤枉,绝对是巧遇……说起来,你不觉得这就是缘份?”雷延武嘻皮笑脸地藐着胡璇,似乎心情格外好。
“胡说八道!”
“我骗你做什么。”雷延武不屑地说道:“跟宴子桀还周旋不来,我又哪里会放那么多心思去侦查你?……”雷延武说到这里,顿了顿:“你出城干什么来了?去给那姓宴的小子作说客招降你弟弟?”
“……”胡璇不想与他多言,转开视线:“我与你势成水火,你今天不杀我,我终有一天还是要手刃了你!”
“你在我身上也费了不少心思,没错我也受了你的不少苦处,只是可惜……今天遇到你,我一眼便认了出来,自然是要把你弄到手里才算。”雷延武伸手想去抚胡璇的脸庞,胡璇怒目相对,伸手打开了他的手掌。
“脾气变坏了。”雷延武也没再为难他,他吃不吃东西也由着他,将馒头放在小包上,自己抓了两块羊肉放进嘴里嚼,转身走到不远处拴着的马匹处取了水袋,一个自己喝,也拿了一个放在胡璇身边,便坐了下来:“今天天色晚了,入了山谷会有狼群。便在这里过夜,明天赶路。”
胡璇本想说“你以为我会跟你走?”,可心里计较着想等他入睡便杀了他,然后架快马逃回去,当下不再多言,躺下便睡。闭上眼睛,心里却委实着急,若是再不回去宴国,宴子桀当真出兵讨伐胡珂如何是好。与雷延武在一起,心中厌恶,也不放心安睡,只是闭目养神。
且说宴子桀在宫中,胡璇离开,他方知度日如年。朝廷之上的各方事项搅得他一个头几个大,夜里召宫妃,没半个时辰就给赶出寝宫。去探望叶纳,却更是悲怆满怀;去看阮洌к疲睦锞捅鹋さ萌缏恼胝薄
安公公在门外守候,耳听殿中一声闷喝:“出去!给朕滚出去!”接着便是扑呼一声人摔落地的声音,安公公摇摇头,微微皱眉,便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很快女人打开门,衣衫狼狈发髻散乱慌慌张张地退出了来。
“皇上……”安公公战战兢兢的在门前探看,不知是进去好还是不进去:“要传别宫主子么?”
“……”里面没有宴子桀任何声音,安公公有些犹豫,转头示意身後两名小太监随自己进去探看。
“服侍朕更衣!”宴子桀懒洋洋的声音传了出来,三人连忙进去帮他穿戴配饰。
穿戴整齐,安公公在宴子桀身边跟着,随他来到了胡璇的住处。
似乎从上一次胡璇离开,宴子桀就养成这种习惯,只有自己到胡璇曾存在的地方,仿佛才能留住什么,整个人踏实下来,不再心烦意乱。即便回忆起二人过往,想起胡璇悲哀的神情,心里隐隐的心痛,可这些却莫名的有另一种甜蜜。
安公公将房中油灯点燃,宴子桀在房中的圆桌边坐下,小太监奉上茶点。宴子桀拿起桌上放置的茶杯让人倒了杯茶,放在鼻边,只嗅不饮,仿佛这房中的每一件器具,都有他留恋的气息。
心里微波荡漾,面上呈了些温和的笑意。安公公在边儿上看他和颜悦色,心里安了下来,忙在边上借机讨好的道:“皇上,要听听曲儿解闷?还是让老奴给您说说书?”
宴子桀常常让胡璇将书上看到的故事讲给自己听,这些天天在自己身边的人自然知道。此刻看安公公一把年纪,回想起当年亦是胡璇命他舍身犯险将自己救出胡宫,毒杀宴子勇的时候又全仗他投靠自己直指二哥弑君,他可算是自己出生入死的忠奴,又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嘘寒问暖。当下露了个笑脸,对他道:“好啊,你选个有意思的,念给朕听。”
“老奴尊诣。”安公公颤颤微微的挪到堆放书笺的柜前,在其中抽看了几套,浅浅读过,一一向宴子桀讯问是否听过,宴子桀都点点头道:“这套璇也给朕读过了。”
回过头去看,安公公一套又一套的翻开看,老朽手拙,被宴子桀一看便慌了神,手一抖,将书架上的书笺碰落了一地。
“皇上恕罪……”安公公惊慌跪地。
“恕你无罪,平身以。”宴子桀眯着眼一笑,摆手命他起身,突然间瞥见一卷画轴展开,其上隐隐是一个女子的画像,当下举步走过去,亲自由地上拾起翻看。
安公公神色一紧,似欲阻拦,被宴子桀一藐,才慌忙低下头。
宴子桀心中即刻起疑,极为犹疑地看看画上的女子。这一看之下,竟是惊为天人,而心中同时却升起另一番醋意。
“这画上之人是何宫宫人?”宴子桀将画轴抖在安公公面前,剑眉微坚,声色冷冽。
“……这个……老奴……”安公公吱吱唔唔,却半晌不开口。
“你不要跟朕说你不知道!”宴子桀牙缝里狠狠挤出几个字来:“朕没见过的画像,你们竟然给放到这间房里来了,你们服侍的,倒底是谁?”
“皇上明查!皇上明查!画中之人绝非如今宫中妃嫔……皇上明查啊!”安公公身子抖得历害,头像捣蒜一样在地上叩起来没完。
“那你定然知道此人来历!给朕讲,有半句假话,朕便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宴子桀眯起眼,心里越发地别扭——胡璇自回宫以来与自己生分得很,难倒……竟是这画中女人的关系?
“皇上……”安公公抬起磕得紫红的额头,看了看左右的太监,欲言又止。
“你们退下!”宴子桀摆摆手,他是打定了心思要知道这女子的出处。
众人退了下去,宴子桀正坐在安公公面前,历声道:“讲!”
“皇上……画中人……老奴若没有看错,应是……前宴国的西宫娘娘……”
“母后?”宴子桀瞠目,一惊之下又站起身子。再看画中人,虽无半分印像,可安公公经过三朝,这种事情若真的要查也一定查得出个结果,他应该不会胡言乱语才是:“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老奴绝不敢有半句谎言!”安公公颤颤微微地道。
“他……他为何要留朕母妃的画像?”宴子桀看著画中人,言辞间不由得颤抖。
他的母亲与他的童年,就是宴子桀一生中最大的恶梦。
母亲怀胎二月被胡王收为宫妃,自己生下来就是个拖油瓶。母亲郁郁而终,自己步步为营,每天担心生死之余,还要被胡珂等人笑骂为杂种。母亲堂堂的一国西宫娘娘被人辱做祸国淫妇……这些都是宴子桀心中的隐疤,而此刻他即想听得母亲的经历,又巴不得记得和知道这一切的人通通死光,犹疑之间,眉目间杀意已起,目光阴冷了起来。
“安公公于朕的母后经历,所知甚详?”宴子桀缓缓坐回椅上,盯住安公公。
“老奴……”安公公神色凄然,却不去看宴子桀,垂下眉眼,老泪纵横。
“……”宴子桀有些不解,再度逼问:“为何不说?”
“……皇上……请赐老奴一死……”安公公匍匐于地,低声呜咽。
“为何求死?你何罪之有?”
“……老奴……丢了皇上的颜面……求皇上赐老奴一死。”
“说,朕免你死罪。”
“皇上……让老奴去吧!”安公公说安,猛然起身,拨步便要向墙壁上撞过去。
他又哪里有宴子桀的身形快,宴子桀一把扯住他——好不容易有人知道详情,自己又如何可以让他带着母亲的一切归于黄土?
“朕命你说!恕你不死!你却宁可求死,也要违朕的意?”宴子桀声色俱历。
“皇上……老奴……不想令皇上蒙羞啊!”安公公老泪纵横,可怜丂丂地望着宴子桀。
“究竟何事?你要朕急死才甘心?还是你曾害过朕的母后?从实招来!”宴子桀几近暴喝。
“皇上……太后娘娘……名锦莹……本姓安……”
宴子桀听着安公公哭诉,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姓安……与你……”
“是老奴的……妹妹、老奴的亲妹妹啊!皇上……”如此说着,老泪纵横。
宴子桀手中的画圈落地,怔怔退了两步,双目发直,扑通一声摔坐回椅上,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第四十六章
安公公俯身在地失声痛哭,却极力忍着声音,房中一时间只能听到他仿佛窒息的哽咽声。
宴子桀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缓缓开口道:“……正因为如此,你才一直侍奉在朕身边,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救朕于水火;也正因为如此,你才会助朕夺位,帮朕名正言顺的坐上皇位;也正因如此……你才会如此关心朕的喜怒哀乐,尽心尽力……原来,你是朕的舅舅。”
“老奴不敢……老奴什么都不能为皇上做,老奴只能为皇上打理锁屑之事……就连使皇上开心这样的小事……老奴都做不来……”
“……平身。”宴子桀想要伸手去扶他,安公公哪里敢受,慌张抹抹眼泪自己站了起来。
“坐。”宴子桀指指身边的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