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微臣等领命,老臣等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得老御医们退了下,楚康帝才向胡璇道:“王旋,这回你可安心了?”
胡璇这才由梦中惊醒一般,双膝一屈,发自内心的向楚康帝谢恩。
“你呀你!朕说过多少次了!你不要总是谢啊、礼呀的一大堆,辜负了朕的一番美意。”楚康帝说着,伸手扶在了胡璇的手腕,将他扶了起来,目光中尽是柔腻地盯着他。
胡璇饶是被他有些痴迷的目光盯得发寒,可一来他是皇帝,二来看着他赐药给宴子桀的份上,便低下头,由他拉手着腕,也没如往次一般避开来。可一转眼间,却瞄见那荆侍卫荆云,鄙夷地剜了自己一眼……胡璇心中说不出的委屈,却羞得由脖子红上了脸颊,却也只有将头垂得更低,却不知这神情让楚康帝着了迷,便伸手另一只手,搭上胡璇的手背,摩挲了起来。
其时不少宫女太监还在,胡璇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楚康帝就那么发痴,好不尴尬。
荆云平空里一声轻咳,总算让皇帝回了神,犹为不舍的放了手。
这么一会儿工夫,有太监来传话说几位御医已经准备好下药医人了,就等着荆侍卫过去帮手,楚康帝便也不再提什么看舞姬跳舞的事情,陪着胡璇,带同荆云,由太监引着路,向着宴子桀休息的厢房去了。
第十二章
荆云为宴子桀运功疗伤,已经进去了半柱香时间。厢房边的石桌边,坐着楚康帝与胡璇。
本来胡璇这种身份的“平民”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皇帝同坐的,可是皇上赐的坐,哪个又敢说什么。
胡璇曾经就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对他来说眼中也没有什么大得了不起的人物,这一会儿又着实念着宴子桀的伤势,楚康帝让他坐,他就大大方方的坐下了,时不时还站起来踱几步,又极为自然地走回去坐下。
边儿上的太监宫女看得不自在,一个个低着头,你瞄瞄我,我看看你,再偷看一眼胡璇和皇上,心里寻思着就没见过这么胆子大的人。
楚康帝让人备了茶,边品着茗,边美滋滋的看胡璇在身边儿晃来晃去,仿佛什么歌舞呀、赏花呀,都不及眼前这个男人来的有滋味。
“禀皇上,相国前来觐见。”这时候走进来个传事的太监,跪行了礼道:“听闻皇上在养心园,现在就在园前候传了。”
胡璇忙站起身来退到一边。这时候若还坐着,总是不成体统了。
“让他过来吧。”楚康帝应了声,传话的太监退了出去。
“皇叔这时候来……”楚康帝皱了皱眉头,转头看看胡璇道:“……跟朕来要那欺负你们兄弟的罗英杰了。王旋,你说说看,朕怎么办好?”
胡璇没料他有些一问,怔了一下,心中才理清这相国便是楚王口中的皇叔。其实他早就打定主意,待宴子桀医好了,两个人想法离开,多生事端倒怕坏了事,忙揖身还言道:“即是相国的门下,必是国之栋梁,皇上大可不必因为草民,伤了相国大人的心,请皇上定度。”
说话间,远远的便见一个身着朝服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这男子虽有四十上下,却目光矍铄,仪态严肃,俨然王者之风,倒比楚康帝更像了几分一国之君。
“老臣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这皇叔给皇帝作了个揖,也不行君臣跪礼,这胡璇也是有所听闻,朝中重臣有皇帝特准的免跪之礼,也不以为异。
“免礼,皇叔来见朕,为的是什么事?可是向朕来要人的?”楚康帝却不赐他这位皇叔的坐,开门见山的问起话来。
“皇上,那贼子打着老夫的名声在外行恶,老夫并非为此前来面圣。至于如何处置此人可正国法,全凭皇上定度。”
“哦?”楚康王面有诧异,随即笑道:“那皇叔今天日见朕,所为何事?”
“老臣听闻宫人传言,皇上动用先王传下的宝药,为的是医一届市井草民。不知皇上,可有此事?”言罢,丞相挑了挑眉头,刻意打量了胡璇一眼。
楚康王面有不悦,却也并未表露,沉声道:“确有此事。怎么皇叔有异意?”
“臣请皇上收回成命。”
“炼丹即是救人,救什么人又有什么区别?皇叔不必为此事费心了。”楚康帝声音里满带了不悦。
这相国却并未把皇帝的怒气放在眼中,反而变本加利的站直了身子,面上的怒意倒比皇帝更甚,沉声道:“这等市井草民都可动用国之宝本,体法何在?皇上理应三思而后行。”
正当此时,那传事的小太监又慌慌张张的奔了过来,急声道:“皇上,矫骑将军求见,此时也在养心园外候着了!”
楚康帝眉头一皱,心中冷笑道:“朕做什么的消息都传得快,朕在哪里也躲不过两位的眼线。索性都来了,一次听两个说教总比分两次听好。”当下却没说破,让那小太监也宣了矫骑将军进来。
相国听说那将军来了,面上的不悦之色立刻变成了一种冷冽的恨意般,冷冷的站在皇帝身侧,又不时的打量稍远一点的胡璇。
胡璇本就被安排在这厢园子里住,宴子桀还在房中疗伤,自己就算想去个别处都不行,万分别扭,也只好定定的站在那边。
顺着石台小路,又走来一个近有四十样貌的中年男人,这男子一身武官朝服,头顶金虎冠,面相甚是凶狠,胡璇看得一凛,却又隐隐的觉得这样貌在哪里见过,总觉得这人五官颇熟,却一时就想不起何时有过照面。
那男人的目光也在胡璇的身上停留片刻,便向皇帝问安,竟也不行跪礼,只对楚康帝抱拳作揖道:“臣雷延武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怎么?雷将军?你莫非也是听闻了朕以天尊丹医了一个平民,来向朕说教的么?”楚康帝面上笑着,言语间却颇为不悦。
“相国来是为这个意思?”雷延武歪着嘴角笑着看了一眼相国,余光又扫了一眼胡璇,又对楚康帝道:“臣也确实刚刚听闻此事,却不敢如相国一般对皇上的圣裁有所非议……”
“如此,矫骑将军所为何事?”
“臣来向皇上传一个好消息。”雷延武抬着眉眼,笑道:“胡国旧部皇族胡珂在北方羌国起兵,攻下了羌国,宴国护国将军宴子桀征途中生病传闻暴毙,胡珂就乘这个机会将矛头指向了宴国。宴国皇帝宴子勇一怒之下,将还在城中的胡国皇族,一并弃市斩首了……”
胡璇就像被雷劈了一般,呆呆的站在一边,此刻脑海中闪现的,是交杂的画面。时而是幼时在宫中与手足们开心玩乐的影像,时而又想像着他们全身布满鲜血的画面,一会是宴子勇色眯眯的脸,一会儿又变成凶狠狰狞的鬼怪……
“圣上若愿此刻出兵,同胡珂一同伐宴,我大楚便可借此一战在中原立威。胡珂攻下羌国,羽翼未满,此刻可是再好不过的时机。皇上以为此法可行么?”雷延武对皇上说着话,余光却始终没离开那个清秀儒雅的书生样的男子,就连胡璇一刻间的面色苍白、吃惊怔惶的表情,也尽收眼底。
“将军不觉得楚国防西砥才是首要之事么?”相国在一边冷言冷语道。
“相国可谓目光短浅。”雷延武毫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嗤之以鼻:“楚国受到西砥的威协,正是由于地理环境处于西境边缘,若入都宴城,边防巩固,休养生息,中原的平原之地岂不是更好的定国之地?”
“怕是有人好大喜功,攻得下宴国才算,攻不下宴国,又使楚国边防受到威协……可不只是将军一个人可以承担的罪名。”相国也毫不退让,两个人堂而皇之的在皇帝面前斗了起来。
“怎么楚国抵御西砥的一直是本将军,相国还记得这件事?”
“雷延武,你、你分明是不把老夫放在眼里!”
楚康帝皱了皱眉头,正听得不耐烦,猛然间听到后面宫女太监一声惊呼,顺声看过去,胡璇竟然昏倒在地。
“快扶了进房去。”也不听二个人吵些什么,楚康帝急着命人将胡璇抬进厢房。
“皇上,攻宴一事……”雷延武兀自念着自己的一本经,楚康帝头也不回的向他摆摆手道:“雷将军全权定度便是!同相国退了下吧,有事明日上朝再议。”
“皇上,国家大事、岂可如此草率……”相国也也拼着命在后面唱反调子。
“朕说了明日再议!”楚康帝蓦地一声怒喝,让相国和雷延武均是一怔,心中纳闷这平日里软柿子似的皇帝,今天竟然发起火来,眼看着楚康帝跟着扶着胡璇的宫女太监进了厢房,两人才若有所思的各自收了话题,还不忘恨恨的对视对方一眼,并着排挤着来时那条青石小路回去了。
胡璇再度睁开眼来,楚康帝一脸焦急的表情便呈现在眼前。
“王旋,你……你可还好?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皇上……我这是怎么了?”胡璇瞄了一眼,房中除了两个宫女,荆云也站在了楚康帝身边。
“御医说你是操劳过度、亦可能受了心惊,劳心劳力,适才昏倒了。放心,休息休息就没事了。身子哪里不适,要告诉朕。”楚康帝面上满是关怀,伸出手来轻抚胡璇的面颊。
“不敢劳圣上挂心。”胡璇心中想起自己家人被弃市斩首,不由的心中又是郁闷哀伤,哪里还有心思应对这个皇上,声音低沉的道:“皇上,草民好累,想静一下。”
“……这个……”楚康帝识相的缩回了手,小心的把他的被子盖严了些,柔声道:“那你好生休息,朕明日来看你。”
胡璇力竭地点点头:“恭送皇上。”然后闭上眼,转过头去。听得楚康帝出了房门,命两个宫女好生侍候着,待他走得远了,胡璇猛的揿开被子,由塌上跳下来,打开门,对守在外面的宫女们道:“你们去院外休息吧,我有事了自会叫你们过来!”
几个宫女见皇上都宝贝着他,也不敢多说,便退在了院外。
胡璇推开宴子桀的厢房大门,再反手关上。扫视了房间一圈,他拿起房中一个瓷盘饰器,为了不使之发出太大声响,便扯过两张布垫垫在外面,在桌上用力一击,瓷盘便碎成几块。
捡了块最大的碎瓷片拿在手中,胡璇急步走到宴子桀床边。
就算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宴子桀还是听到了异响。睁开眼来,胡璇悲凄的表情就在面前,他手里拿着一块冰冷的东西,抵在了自己咽喉的位置。
“璇?”宴子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莫明其妙地望着他:“发生了什么事?”
“……”哽咽了两下,胡璇的声音颤抖着:“……我杀了你,为我家人报仇……”他闭了下眼睛,深吸一口气,竭力的忍住要哭的冲动:“……然后我也不会偷生……这样你死得瞑目了吧?”
“……呵呵”宴子桀一声冷笑:“……即然要杀我,你弄那么多花样救我做什么?”言罢,他闭上眼。
良久,两个人都没有任何动作。
宴子桀睁开眼来,胡璇就那么怔怔地看着他,脸上两行泪水,手中那块瓷器,却仍然抵在宴子桀的咽喉处。
“好,你让我死得瞑目。”宴子桀心中有了计较,知道胡璇依旧是舍不得对自己下手,便开口道:“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费了这么多力气来救我,现在我医好了伤,才来杀我?”
“……为什么……一定要是你?”胡璇痴痴地望着他,眼里的泪不受控制的流出眼眶,看得出他在极力的控制自己的悲伤,可是那种失去至亲的心痛还是让他的身体剧烈的抖着,卡在宴子桀脖子上的瓷器也因此划破了皮肤,流出一点点鲜艳的血色。
“……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望着那个在自己心中,远远重于自己生命的人,胡璇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悲痛:失去了亲人,之后亲手杀死爱人,这样就是命运?
“你恨我……那就动手!我只想知道,你费了这么大周折来救我又杀我为的是什么。”
“……我不想你死……”胡璇力竭的道:“……就算我死我也不愿你死!可是……宴子勇杀光了宴城中我所有的亲人……我就算杀不了他……”
“所以你觉得杀了我就是为你家人报仇?”宴子桀冷笑了一声:“……你这是在帮他!”
“……”胡璇知道他所言非假,可是他现在情绪混乱,根本没办法理得清,只是怔怔的望着宴子桀,咬着唇,默默地流着泪。
“你的仇,交给我。”宴子桀缓缓的伸出手,握在胡璇抓着瓷具的手腕上,试图不惊到他一般轻轻的抬起。他自己也撑着身体,缓缓坐起身来。
胡璇茫然失措,整个人呆着任宴子桀抬开他的手,拿下他手中的瓷器,缓缓的被他拥进怀里,慢慢的被他压倒在身下。而他所能做的,只是茫然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