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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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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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子桀也累得直不起身来,倒伏在草铺边上,竭力地撑着自己,一双眼狠狠地瞪着胡璇,喘着大气吼道:“……说了让你走!……要么你杀了我!看到你就心烦!害我家破人亡的是你爹爹,下贱爬上我兄弟床引得他急着杀我的是你!你如今……又来装什么好心人了!”总算痛快的骂出一直压在心里的火气,宴子桀也耗尽了力气,勉强仰靠在草铺边的石壁上,急喘不止,虚汗涟涟,却还没能泄恨般的瞪着呆坐在地上的胡璇。
    听着宴子桀的怒喝,望着打碎在地上的药碗,还有那渗进泥土中、在艳月楼弹三天琴也赚不来的一碗药,胡璇的脑海里似乎有无数个念头交战着——走吧!站起来,转身就走!不行,子桀会死的,他这样的身体留他一个人,不行的。他始终是看不起你、恨你的。那又怎么样?扪心自问,就算救他,也不是因为想得到什么回报……太多的挣扎一瞬间涌了上来,反而觉得头脑中交杂的是一片空白。
    胡璇轻轻的叹了口气,缓缓的挪动身子,捡地上碎了的瓷片,声音有些颤抖,却强自镇定般地说道:“这药……得来不易的。”
    宴子桀看着胡璇。
    他又瘦了许多。身上那件土灰色的布衣在肩头钉了个深蓝的补钉。随意换在脑后的青丝散了些,垂在额前和颈子边,随着他捡瓷片的动作轻轻的荡着。原本玉雕般的脸宠削瘦而苍白,他似乎在轻笑着对自己讲那句话,可低垂着的眼帘下,分明隐隐现着泪光……
    还不待宴子桀理清自己那丝心痛的情绪,胡璇已默默的站起身来,转身出去,背对着宴子桀的方向,坐在对着洞口的篝火前,重新下药材熬起药来。
    药没熬好的时候,宴子桀看着胡璇,他就那么抱着双膝,定定的坐在篝火前,身体微微的抖着——
    他在哭么?
    胡璇再度端着晾了很久的小药锅走了进来,却在离宴子桀远一点的地方站了下来,定定的看着他。
    “……你走吧。”宴子桀转过眼,不再看他,声音平缓地说道:“我不想再跟你们家人有什么瓜葛……现在跟着我……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况且……”他想了想,又抬头看看静静听自己说话的胡璇,接着道:“……况且我们两个都是男人……就算我感谢你为我做的……也不会爱上你。”
    低下头,胡璇感觉到自己端着小锅的手在发抖。近呼自嘲的笑笑,从把自己的身体出卖给别人那一刻起,就断了和宴子桀在一起的念头——不,或许比那更早的时候。仅管是这样,为什么听到这样的对话,还会这么难过?为什么还要说出这种话来伤害我……我不过是希望你健康快乐的活下去……
    “……我知道。”极力压抑着自己要哭出来的冲动,胡璇低着头,低沉且颤抖着声音缓缓地说道:“……我没抱着那种心思,也没想得到什么……”深深吸了口气,却仍没有勇气抬起头面对宴子桀的双眼,胡璇望着手中的药锅,眼中的潮湿渐渐模糊了影像:“……我只是想你好起来……可我自小没出过宫里,什么也不做不来……这药……是……是我陪人睡了一夜换了银子买来的……”
    没有看到宴子桀蓦然震惊得撑大了眼看着自己,胡璇接着道:“从那时候,我就彻底断了那些念头。……我知道你一直恨我,还……还看不起我……”顿了一下,胡璇竭力的忍着要掉下来的眼泪:“……就当我还了你的。你好了,咱们就各自走各自的路……我没什么才德,这乱世也保不住自己的国家和百姓。你成王成霸也好,救万民于水火。或是你归结田舍也好,咱们都不相干,我们胡家欠下的,我只能还你这些……”
    小心翼翼的走近宴子桀,胡璇仍旧垂着头,将小药锅环抱在胸前,生怕宴子桀再打掉了似的:“喝了吧。你快些好了,就可早些不要看到我!”
    他轻轻的蹲在宴子桀的身边,犹豫了一下,认命的把药锅送到了宴子桀面前,却始终也不肯抬头与他对视。
    “……”说不出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宴子桀实在想不通,倒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让他能为自己做到这一步。可怜?用这个词来讲有点莫明其妙。自己还觉得自己可怜呢……心疼?心疼什么?他本来就是自己该恨的人……爱情?爱情应该可以理解,可怎么会爱上同样是男人的自己……怎么会作为一个男人去爱另一个男人?
    想不通……那就不要想了。这是他……是他用自己常常骂作下贱的方式换来的药,为了救自己——喝吧!其实不想死——那就喝吧……
    缓缓伸出手,接过胡璇手里的小锅子,宴子桀自己行喝了下去。
    胡璇接过空了的小锅,依旧垂着头,轻声说道:“郎中说你的身体还得用针灸调理。现在你也不能回宴国……明天咱们进桐城吧。也方便看病。”
    “嗯。”宴子桀低低了应了声。
    胡璇转身再出去,给他拿了些肉粥吃下去。吃过了饭,宴子桀便想要小解,却苦撑了几次都站不起来,无奈只得向胡璇道:“劳你扶我出去……小解。”
    “……”胡璇怔了怔,便走过来,让他把手臂还在自己肩上,扶着他出了山洞,转到附近的树边,让他扶住了树干,自己便转过头去。
    宴子桀这个时候才想起,自己睡了这么多天,都不曾起来小解或是出恭,那……给自己清洗干净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如果自己认为他自甘下贱,卖身给别人也没什么太大的意外的话,那帮人清理排秽这样的事情,应该不会有人就喜欢做吧?
    一边有些羞窘得红了脸,一边又着实觉得他确是委屈了太多,心里不由的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回到山洞里,宴子桀便又只能躺回草铺上,胡璇就在外面整理草药。
    宴子桀不知不觉的又昏睡过去,到了傍晚醒来的时候,山洞前已经栓了一匹褐色的马,边上还停了个木板马车,想必这些是胡璇乘着自己熟睡了去城里买来的。
    吃过晚饭,仍是一夜无语,第二天早上,胡璇便拿出帮宴子桀买好的新衣让他换上,扶上坐上马车,两个人往桐城去了。

    第十一章

    胡璇赶着马车带同宴子桀入了桐城。
    苦于暂时找不到住处,便先寻了家小客栈要了间房,安置了宴子桀,胡璇这才来到街上,打算四处找找有没有便宜的住处可以借住。再加上身上剩的银子不多,宴子桀每次针灸也要用银钱,两个人的生活也成问题,便寻思着再找份安定的杂役,这样才有收入来填补日常的支出。
    “王家哥哥?”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胡璇回过身来。
    宝伶快走了几步到了胡璇面前,神色间几分欣喜,也带了几分忧心,他扯了扯胡璇的袖子,拉他到街边拐角没人的小巷子里,左右盼顾了下,才道:“你那天走了,我都不知道,你还好吗?”
    胡璇有点尴尬,毕竟宝伶知道那天发生的事情,强做无谓的淡淡一笑道:“无碍。让你挂心了。”
    “……”宝伶却皱了皱秀气的眉头,咬了咬嘴唇,轻声道:“你这样都是被逼的……你弟弟……现在好些了么?”
    “我带他进了桐城。大夫说他要针灸才能好些,我打算找间房子住下来。这样也方便他治病。”
    “房子啊!”宝伶眼睛一亮,喜道:“刚好我在城边认得一户人家,空房多得很,你们去那里如何?不会收很多银钱的。”
    “城郊?”胡璇想了想道:“……不行,我们不能离这里太远,我弟弟他身子还虚得很,不方便走动。”
    “……这样啊……”宝伶想了想,又问道:“你们现在住在哪里?我帮你们打听下,明天有了消息,我便去接你们。”
    “那真谢谢你了。”胡璇心中一喜,拉了宝伶的手,感激之情溢于面上。本来胡璇才来桐城不久,每日也没怎么在城中走动,对城里也不熟悉,倒是宝伶在桐城的日子久得多了,有他帮忙,胡璇才算安心了些。
    “这也没什么。”宝伶笑笑,又正色道:“王家哥哥你自己也要小心些了,莫要遇上那罗大爷……你走了这两天……他还去艳月楼找过你,在艳月楼里弹琴的活,你……你若不想再发生那样的事情,便不能再做了。”说着,宝伶便由怀中摸出了个小钱袋,递在胡璇手中:“咱们相交一场,我也帮不上你什么,这些你拿着应应急,也算我做朋友的一番心意。”
    “宝伶!”胡璇忙推回他的钱袋道:“你自己也不容易,还是存些银钱,想办法离开那个地方罢。我这个年纪的人了,自然是会照顾自己,你的银子,我不能收。”
    宝伶淡淡的一笑,硬是把钱袋塞回到胡璇手里,声音低低的道:“我是自小被人家卖断了的。老鹑子又不肯放人,我有再多的银钱也赎不出自己。你拿着吧!”说着,也不等胡璇再说话,便又道:“你们在哪家客栈住啊?带我去认认路,也探望你弟弟一下,明日我帮你们找到住处,好来接你们啊!”
    胡璇也不好再跟他推来推去,便接了他的银子,带着他回了自己和宴子桀入住的小店。
    宝伶和胡璇进房的时候,宴子桀还沉沉的睡着。宝伶来即是为了认认路,见病人熟睡,也没敢多打扰,坐了会儿,喝了点茶,便向胡璇道别离开了。
    胡璇看看天色,也到了要为宴子桀煮药的时候,心想着找工也等明天宝伶帮着找好了住处再去不迟,便先为宴子桀熬了药,待他醒了喂喝下去,两人吃了晚饭,便早早休息了。
    一直到了第二天午后,宝伶也没再来过,胡璇白白等了一天,一直没见他人影,想是他自己的事情脱不开身,第三日他没再等,在城里一户墨宝店找了个代人写字的差事做了起来。
    这样又过了三天,宴子桀的身体调和得好了些,每天昏睡的时候少了,也能站起来走动走动。胡璇也找到了一户人家刚好有空着的房子,谈了价钱租下来,和宴子桀两个人搬了进去,暂做栖身之所。
    宴子桀坐在窗前的小木桌前,顺着窗子看着院里正拿着块薄木板,扇着灶火熬药的胡璇。他手中把玩着一块劣质的玉佩。
    这块玉是当初还在宴都的时候,自己陪叶纳上街买首饰的时候,混着精致的首饰一起包了起来的。记得当时叶纳看到的时候很生气,还要砸了这块玉,抄了老板的铺子去。那个时候,自己刚刚在前一天胡璇喝醉的时候,得知他心中暗恋的人竟然是自己,还恶意的把这块劣玉留了下来,想着什么时候送给胡璇,哄得他开心的时候再羞傉他一番。
    后来因为胡璇被宴子勇屡次召见,自己也便没再想起这一磋来。随手把这块玉丢进了自己的衣柜。偏巧这次行军胡璇帮自己带换洗的衣服一起带了出来,宴子桀便把它收进自己腰间。这块玉值不得什么银钱,胡璇典当东西的时候也没有当掉它……
    这些日子来,宴子桀每天除了在简陋的房中和小院里走动几步,便没什么活动和消遣,每天倒只能盼着胡璇收了工回来,才有个说话做伴的人。他每日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看,还为着两个人的生活在外面劳碌奔波,人一天天的清瘦下去……不知不觉的,宴子桀开始有些心疼他。
    “子桀,喝药了。”宴子桀坐在简陋却干净的小房中,胡璇由外面端了碗汤药进来,边吹着气,小心的放到他手中:“今天我在集上买了你爱吃的银耳乳鸽,一会儿你可以打打牙祭了。”
    宴子桀把玉佩收进手掌中,接过药碗喝了下去,空碗放在木桌上,伸出一支手拉住胡璇的手,微微一笑道:“不急着吃饭的,你坐过来,我有话对你说。”说着,边拉着胡璇并排坐在房里的矮炕边儿上。
    胡璇随着他坐了下来,想问问宴子桀要说什么事情,却与他四目相对之时,发现他竟意外平静且专注的看着自己,不由的心下又是一乱——曾被伤透心了的、被连日忙碌压在心底的情愫,又硬生生的搅乱了自己的心绪。
    “……我……我还要做饭……”胡璇有些尴尬,他再也不敢面对宴子桀的伤害,也不对他们之间再抱有什么希望,所以他宁愿找各种各样的借口让自己忘记自己的感情,所以他宁愿回避宴子桀有可以再挑起他情意的表现,他慌张的转过头去,想要站起来走出去。
    “璇!你听说我!”宴子桀的身体还虚弱得很,被胡璇这一起身的力道带得险些摔倒在地上,胡璇忙伸手扶住他:“子桀,你不要紧吧?”
    “我没事!”宴子桀淡淡的笑着,借着胡璇的力量重新坐回到矮炕上,他直视着胡璇,轻声道:“你不要听我说说我们之间的事么?”
    “……”胡璇微微颦起眉头,沉默了一下,才缓缓说道:“你那日都说得很清楚了……不……不用再说了,我晓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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