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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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 第1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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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开房门,空气中扑面而来一股烧纸的焦气,道人心中提防,忙闭了气,正见一群侍卫押了几个宫女,还有人掀了刚刚架在那里的祭坛,那几个宫女一见道人出来,连声哀叫:“道长救命!”
    道人一甩扶尘,冷笑一声:“不必多害人命。有什么话,叫那昏君来与贫道说罢!”蓦里破风声起,宫墙上多出二十余名弓手,二十余支冷箭齐向道人射来。道人身形不动,青光一闪,手中长剑出鞘,周身划出一片青色的光圈,只听得铮铮数声,飞来的箭支又嗖嗖地向来时方向弹射回去。那此弓手也早有了准备,放了箭便跳下墙头,竟然也没被伤到。却见道人挡开射来的箭支,周身却弥漫淡淡的白烟,道士心知箭支上或许沾了毒粉,当下纵身想要跳出,却在下一刻发觉体肤奇痒,瞬时又如万针剌身,紧接著血脉五脏无不涨痛,竟是半分内力也提不起来。也就在此时,一片火光亮起,院门冲进一列御侍,宫墙上亦架起百余弓箭。道士不及多想,忙退入房中,关门自守。
    那些侍卫却紧随其后破门而入,而此时,道士已经不支,鼻孔中流下一行紫红的血流,身体摇摇欲坠,又兀自不甘地拄着长剑站在房中。
    道士深识药理,依自己如今症状,乃是宴子桀知道自己为胡璇医伤内力大耗,在自己沐浴的水中、吃的食物中、甚至空气中,都加了药物。只是这些东西,分别开来,于人无害,在水中的药物无色无味由体肤浸入;混在饭菜中的,因其自身无毒银针亦试不出;而最后那些毒粉,才是引发前两者的关键,此种毒计防不胜防,而此刻想通,亦于事无补。
    无数火把灯笼,将宴子桀一身精绣皇袍照得光彩夺目,他神色凛冽间带着几分得意地冷笑,一撩袍摆跨进门槛,笃定的步子来到道人面前,背起双手,倨傲地藐视:“道长,这些天来辛苦了!朕今日的安排,道长可还满意?”
    道人只觉五脏六腹绞痛胀裂一般地纠痛,口角滴下暗紫的血水打在地上,仿佛能听到回音,额头上瞬时浮现的冷汗昭显他此刻所受的痛苦。本想凝力运功逼毒,哪料这一运功,更是四肢无力,气血翻腾,喉头一热一股腥血喷出,人却已软倒在地,尤为不甘地,抬起头怒视宴子桀:“虎狼……之辈,道人……饶错你!”
    宴子桀勾起一边唇角,一声冷笑:“哼!朕乃天子,天地授命,容不得你这看不破的道士随意诋毁。”言罢,颇为得意地走几步绕开道人,坐在房中正中的木椅之上:“死到临头,你还嘴硬么?”
    “……多行不义……妄动干戈、刚愎自用、劳民伤财、置、置万民……于水火,你算得……什么明君、何敢……妄称天子!?”道人几番努力想要挣扎而起,却终是敌不过那穿肠般的痛楚,最终伏倒在地。
    “朕就说你看不破。”宴子桀接过随从太监递上来的香茶,摆手命众人退出,随退浅抿一口:“朕知道你是何用意。一是来救孩儿,二是不巧遇到胡璇,看在徒儿情面救他,三是犹豫是否要剌杀朕。这些归根到底,你都无非是想向朕讨个说法,让朕给你个冒然兴兵的理由、要朕向你交待朕是如何个治国法!朕说的,可合道长的心意么?”
    道人一声冷哼,虽不回答,却也是默认。
    手执银雕的杯盖,缓缓地在茶杯沿摩挲,宴子桀沉静的目光,浮游般地盯紧杯中物,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以胡璇的能为,朕从不曾小觑。只要朕狠得下心,赶尽杀绝,那便可以名正言顺除去谋朝篡位的危协,如此,朕可坐稳江山,天下亦更趋大安。想必这简单的道理,道长也一定想得到……”宴子桀挑起眉眼,看向道人:“朕说道长看不破的,也就在一个情字。道长即然亦无法为这清明至理而出手杀胡璇助朕定天下,又有什么资格来向朕讨说法?”
    道人眉头间的痛苦神情更为浓重,沾着紫黑血渍的胡须随唇齿微微的颤动,几翻嘎了嘎嘴,最终一声虚叹,闭目不语。
    宴子桀点点头,放下茶杯,刚刚的倨傲已然不再,声音里带著几分冷酷,一字一句地说道:“朕乃天子!可杀,不可辱!今日之事,道长亦算咎由自取。怪不得朕分毫!”言罢起身,宴子桀向前走近两步,沉吟问道:“道长是要就死,或是求活?”
    道人一怔,随即睁开眼仰起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看宴子桀。静默半晌,方才缓缓开口道:“我要活。”
    宴子桀点点头,缓缓举步向外走,淡淡地声音由道人的身後渐渐远去,却也异常清淅地传来:“朕只毁去你一身功力为绝后患,药已命人备好,你服下清了余毒。此生此世,不要妄想踏出这处宫墙半步!”

    第四十六章

    宴子桀走出房门,胡璇缓缓睁开眼。虚弱的表情淡淡现出一抹苦笑,倘若不是荆云的师傅出现,对自己讲明明日就携同自己离开,怕是再见宴子桀,除却引刀自刎,已没第二条好出路可想——那些不可能忘记的伤害,令胡璇心有余悸。
    无可否认,当听到熟悉的声音“原谅朕,自此重新开始”,那种心悸与挣扎是无法忽视的。即便心里多么清楚他对自己绝情甚至根本无情,那股思慕之情都让自己手足无措。如果不是身体虚弱到说话都使不上力气,一定又会在他面前慌乱挣扎到无所适从……几近苍凉地扯出一抹苦笑,缓缓合闭的眼角,泛着淡淡的湿意——那些希望得到的,从来就未曾得到,又何来重新开始的说法?
    他人有些瘦了,却更多出几分成熟稳重的气质。乍眼的明黄色穿在他的身上,原本就英气袭人的他更显卓绝。再观自己,一幅破败不堪的身躯,如今病得气息奄奄,苟延残喘的活下来尚需对方肯高抬贵手……彷佛生命中的一切已被吞噬,相应的全部丰满在他的身上。胡璇不由得想起宴子桀在桐城的民舍间,第一次对自己表露心底的思绪时说起的那句:“我曾憎恨你,夺走了我的一切,却拿这些来补偿我。”
    莫非冥冥中有逃不开的命运因果生生不息的循环?
    罢了。一切都结束了!
    抵不过渐渐飘远的意识,太过虚弱的胡璇经不起一时的伤感,又沉沉睡去。
    再度醒来,是抵不过腹中饥饿,闻到一股食香,胡璇睁开眼。
    宴子桀的脸凑在面前,让胡璇不由得心惊。
    他笑嘻嘻地坐在床头,伸手欲掀被子扶胡璇起来,还边念念有词地说道:“可算睡醒了。帮你擦脸的时候都听到肚子打鼓。来,坐起来喝粥。朕特别让御厨为你做的。”
    宴子桀将胡璇扶了起来,背后垫了个软枕,自己也大大方方地坐在床头,回手端起桌上食盘中的那碗粥舀了一勺送到胡璇嘴边:“来,放了有一会儿了,冷热刚好。”
    胡璇就像个娃娃被摆布,本来一见到宴子桀就脑子里乱成一团,想要自己来,却努力抬了几次手都使不出气力,额头上倾刻间就上了一层薄汗。
    宴子桀收回了汤匙,体贴地拿起腰间别着的一块丝岶给他拭了拭,便又舀粥来喂他。
    茫茫然地被喂下一碗粥,温润的暖流下腹,胡璇才觉得自己提得气几分气力。宴子桀问他要不要再添一碗,胡璇摇摇头。宴子桀便又扶他躺下。
    胡璇虽是大病初愈,脑子倒还算清醒,心中警觉什么地方不妥,虚浮的声音问道:“敢问皇上,道长何时才来接我同去?”
    宴子桀面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但也只是一刹的事情,面带温柔,坐在塌旁,边为胡璇拉上被子盖好,边缓缓说道:“道长见你身体太虚弱,不宜劳顿。他又有急事在身,不得不离开,临行交待朕要好好照顾你,待到他眼下的事情了结,便再来接你。”眼见胡璇的脸色随着自己的说辞越发僵冷,怕他疑心,忙又说道:“道长也想早去早回,今天一早仓促而去。他本想向你交待一声,哪知你一直沉睡不醒。你若不静心养好身体,真到了道长来接你那一日又如何是好?”说着,转身在床头的柜子,有意拿出当日未入宴都是道人交给自己的草药包:“你看,道长连你休养这些日子的草药都备好了。”说完,又将药包放回去,转身向目光有些呆滞的胡璇:“听朕的话,养好身子,朕才能安心……”说到后来,他抓起胡璇的双手合起握在自己掌中,将他的指尖贴在自己嘴唇前轻轻的吻触,紧闭起双眼,眉头间纠结一抹凄苦神色。
    胡璇的目光微微流转,对上宴子桀缓缓睁开的双眼。
    在宴子桀眼中,那双曾经温柔而清澈的眸子早已失去了它应有的光采,如今剩下的,只是空洞与茫然,尚有淡淡的哀伤,那曾为自己一举手一投足而变化的流光——早已不再。
    “璇……”宴子桀声音有些哽咽:“……是朕、错信奸佞。你、你再相信朕一次、原谅朕好不好?”
    胡璇的目光微微转了开,显然他经过了一瞬的思考,却又重新对视宴子桀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虚弱而缓慢的声音说道:“……皇上、这次……是真心……要放过、放过胡璇么?”
    宴子桀期待的表情一瞬间消失,苍白了脸坐直了身子,紧握着胡璇双手的手掌也失去了力量,神情茫然地盯着胡璇:“……朕那样伤害你,朕真是不该!胡璇,朕……在求你原谅,朕的意思,你明白不明白?”
    胡璇眨了眨眼代替点头,嘴角牵强地扯出一抹淡笑:“……胡璇……明白了。”显然他大病初愈,体力不继,神情间又多出几分倦意与恍惚:“……没有……怪过皇上,皇……是一国之君……治国安天下,胡璇能明白。就请皇上……放胡璇……归依乡野。如若不能、请赐一死,感恩不尽……”
    “……”宴子桀满怀期待的心冷了下来,不过这种结果也并不意外:“……就算你执意离去,不养好身体又如何经得颠簸?你好生休养。朕晚些再来探望你。”不知是要逃离胡璇对自己再无眷恋的结局,还是逃避自己此刻无所是从的拙态,宴子桀含糊应话,为胡璇拉好被子便独自离去。
    胡璇被悄悄送入后宫养伤。那处胡璇最后住过的清思园,仿佛成了宴子桀自己都不敢面对的恶梦,宴子桀命人将那一处封起,将胡璇安置在流苏菀。
    流苏菀是后宫中偏南的一处别院。宴子桀考虑胡璇需要静养,而他本人也一定不愿住在后宫中显眼之处。流苏菀接近皇宫最内层的宫墙,三重宫墙后,就是一片荒地,三十余里开外,便是宴都城墙与护城河相环。
    庭院面积不算广阔,亭台轩榭却也样样俱全。如今正是晚春之时,草木逢春,知节花开,建于水榭之上的凉亭与寝殿,无不被水光荡漾铺上一层流华的光辉,景色怡人。
    经过四五天的调养,胡璇行动依旧吃力,常常走几步便开始头晕目眩,但一天里的清醒时间已经多了起来。长时间没有食物滋补的身体开始正常的进食,人眼看著一天比一天饱满了些许,神情却始终如一的淡然。常常静静地坐卧在殿前凉亭的竹塌上,逃眺出神。
    宴子桀每天比上朝还准时来流苏园。胡璇的的饮食起居,只要时间可能的情况下,都是他亲手包办。但每当面对胡璇对自己无爱无恨的凉淡神情,连宴子桀自己都觉得这里实在没有自己容身的余地。命歌姬来唱唱清静的小调、或是找些杂耍艺人表演、或是自己讲蹩脚的笑话……宴子桀花样百出,胡璇千遍一律的给足面子勉强一笑,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在尴尬中渡过。
    这天宴子桀下了早朝,又像每天一样往流苏菀去。即便再怎样喜欢的人,天天碰壁样的相处,宴子桀心里也有些拐扭。可回想种种,自己受得这点委屈,若是能换回哪天胡璇不计前嫌,那也算不得什么。只是天天想花样,胡璇身体精神又都不大好,很多把戏也得顾及他的状况,各形各色的试到黔驴技穷,仍是博不到他什么好心情。而自己一个君临天下的皇帝,心心念念的人总算醒来,近在咫尺却更似远得天各一方,那种滋味也着实不好受。
    眼见快到了流苏园,宴子桀命仪仗停下,自身后的宫女手中接过抱来的宁儿,满怀期望地走进流苏菀。远远地,望到远处的凉亭里,胡璇倚着竹塌而卧,两侧各站了一名宫女太监守侍。
    胡璇原本是背对着宴子桀的方向,直到身边的宫女和太监双双下跪,胡璇才勉力动了动身子,想要起身接架。宴子桀却早已大步流星地赶到近前,提了提自己并不算足的底气,转到胡璇面前,脸上扯出讨好的笑意:“你身体不好,别乱动。璇,你看朕把谁带来了?”
    胡璇抬眼看到宴子桀怀中的襁褓时,原本淡漠的神情瞬间凝固。直到宴子桀坐在塌边,喜滋滋地将怀中的孩子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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