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举行了会议,告诉费米我的困难,然后开始描述我得到的结果。他说:“等一下,在你告诉我答案之前,让我先想想。它应该是如此这般(他对了),然后因为这样跟这样,答案便变成这样这样,最明显的解释是……”
他做的就是我最在行的事,但他比我高明十倍。那真是印象深刻的一课!
还有就是伟大的数学家冯诺曼。我们经常在星期天一起散步——通常在附近的峡谷中,同行的还有贝特及巴查,那是很愉快的经验。冯诺曼教会了我一个很有趣的想法:
你不需要为身处的世界负任何责任。因此我就形成了强烈的“社会不负责任感”,从此成为一个快活逍遥的人。大家听好了,我的不负责任感全都是由于冯诺曼在我思想上撒下的种子而起的!
不怕大人物
我也跟波耳(niels bohr)会过面。那时候,由于受到德国纳粹的威胁,他化名为贝克,跟他一起的是儿子吉姆·贝克,本名是艾殊·波耳(aage bohr)。 他们从丹麦跑来,都是大大有名的物理学家。对很多大人物而言,老波耳就像上帝一般伟大。
他第一次来时,我们开了一次会。大家都想一睹伟大波耳的风采,因此很多人都来了,我们讨论了原子弹的问题,我坐在后面的某个角落。他开过会后又走了,而我从头到尾都只能在众多脑袋瓜的缝隙间看到一点点波耳的影子而已。
他第二次要来开会的那天早上,我接到一个电话。
“喂,费曼吗?”
“我就是。”
“我是吉姆·贝克。”是他儿子,“我父亲和我想跟你谈谈。”
“跟我谈?我是费曼,我只是个……”
“没错了。8点钟可不可以?”
于是,就在早上8点,大家都还没起床之际,我跑去跟他们会面。我们跑进技术区的一个办公室,他说:“我们在思索怎样可以令原子弹威力更大,我们想到这些这些。”
我说:“不,这行不通,这没有效……哗啦哗啦等等。”
他又说:“那么这跟这呢?”
我说:“听起来好像比较像样,但这里头包含了这个笨主意呢。”
我们反复检讨很多想法,反复争论。伟大的波耳不断点他的烟斗——它却不断熄灭。他讲的话很难听得懂——咕哝咕哝的不容易明白。小波耳讲的就易懂多了。
“好吧,”他最后说,一边又在点烟斗,“我想我们可以把那些大人物请进来了。”波耳父子把其他人叫来,一起讨论。
后来小波耳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上次他们来访后,老波耳跟他儿子说:“记得坐在后面那小伙子的名字吗?他是唯一不怕我的人,只有他会指出我的荒谬想法。
下次我们要讨论什么时,单找这些只会说‘是,波耳博士’
的人是不行的,让我们先找那个小子谈谈。”
在这方面我总是笨笨的。我总是忘记在跟谁说话,而一味担心物理上的问题。如果对方的想法差劲,我就告诉他那很差劲。如果他的想法很好,我就说很好。就那么简单,这就是我的处事方式。我觉得那样很好,很愉快——大前提是你要做得到。我很幸运正是这样的一个人。
炸弹婴儿出世
我们的计算做完之后,接下来就是试爆了。那时候阿琳刚去世不久,我请了个短假在家,有一天收到通知:“某某日,婴儿便要出生……”
我立刻坐飞机回去,抵达营区时,巴士正要离开,于是我直接跟大家到离试爆地点20英里的地方等候。我们有一具无线电,而理论上他们会告诉我们,原子弹将在什么时候爆炸。可是无线电坏了,因此我们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不过就在试爆前数分钟,对讲机又好了,他们说对我们这些离得较远的人来说,大约只剩20秒了;其他人在较近的地方,只有6英里。
我们每人发了一副墨镜,以供观测试爆之用。墨镜?
在20英里之外,再戴上墨镜能看到什么鬼?我在想,一般亮光是不会伤害眼睛的,唯一能伤害到眼睛的大概只有紫外线。我坐在卡车的挡风玻璃后面,觉得这样便能看得清楚又能兼顾安全;因为紫外线是穿不过玻璃的。
时间到了,远处出现的强大闪光亮得我立刻躲下来,在卡车的地板上看到一团紫色的东西。我对自己说:“不对,这只是眼睛内出现的视觉暂留现象。”再度抬起头来,看到一道白光转变成黄光,又再变成橘光,在冲击波的压缩及膨胀作用下,云状物形成又散去。
最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橘色球,它的中心是那么的亮,以致成了橘色,边缘却有点黑的,慢慢上升翻腾。突然我明白,这是一大团的烟,充满了闪光,火焰的热力则不断往外冒出。
前后大约过了一分钟。
这个从极亮变成黑暗的过程,我全都看见了。我大概是唯一真正看着那鬼东西——后来称为三一角试爆——的人。其他人都戴上墨镜,而在距离6英里处的人根本什么都没看,因为他们都依指示趴在地上。我大概是唯一用肉眼直接看着那次试爆的人。
大约一分半钟以后,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是打雷般的隆隆声。那声巨响比什么都有说服力。
在整个过程中,从头到尾都没有人讲半句话,大家只默默地观看,可是这些声音使所有人都如释重负——特别是我,因为从远处传来的声音是那么的厚实,证明它已完全成功。
站在我身旁的人问:“那是什么?”我说:“那就是原子弹了。”
这个人名叫劳伦斯(william laurence),他的目的是要写文章报导整件事情。按照原定的安排,我要带他四周参观,可是许多东西对他来说都太技术性了。后来史迈斯来访,我便改当他的向导。我们曾经跑进一个房间,里面有个瘦瘦长长的支架,上面陈列了一个镀银的小球。把手放在上面,你会感觉到一阵暖意,事实上它具有放射性,是个钚球。我们站在房门口聊天,谈论这个小球的意义。
这是由人类制造出来的一种新元素,之前在地球上从没出现过,顶多在地球刚形成时出现过一下子——而眼前就有完全分离出来、具备辐射等特性的钚。这是我们制造出来的,它可说是个无价之宝。
我们一边谈话时,下意识会做一些动作。当时他无意间轻踢门垫(防止门猛然撞上墙壁的衬垫),我就说:“是呀!这个门垫跟这扇门实在很配。”门垫是个直径10英寸的黄色金属半球——事实上,这是纯金的。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需要了解中子打到不同物质上后,有多少会被反射回来。我们测试过许多材料,像白金、锌、黄铜,也测试过黄金。实验结束后留下了好些碎金块,也不知是谁出的聪明主意,把碎金合成一个大金球,做为钚球陈列室的门垫!
只是白费工夫?
试爆成功以后,罗沙拉摩斯充满了兴奋的气氛,到处都有聚会,大家跑来跑去。我还坐在吉普车后座,一边打鼓。但只有威尔逊独自坐在那里闷闷不乐。
我说:“你干吗这么忧郁?”
他说:“我们造出来的怪物太可怕了。”
我说:“但这都是你开的头,你还把我们拖下水呢。”
你看,对我来说——对我们来说——开始时,我们都有极充分的理由说服自己参与这工作,然后拼命努力完成使命。这是一种快乐、一种刺激,你会停止思考,明白吗?
很单纯地不去想其他事情。在那一刻,只有威尔逊在思考整件事情的冲击。
以后不久,我又回到文明世界,在康奈尔大学教书。
刚开始时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不太能够理解为什么会那样,但当时的感受非常强烈。我坐在纽约一家餐馆里,看着窗外的建筑物,就开始想:投在广岛的原子弹炸毁的半径有多大……从餐馆到34街又有多远?那么多的建筑,全都化为灰烬——不停地想。在路上走着时,看到有人在盖桥、筑路,我又想:他们都是神经病,什么都不懂,干嘛还要盖新的东西?一切都是白费工夫而已。
而白费工夫的日子又继续了差不多40年了,对不对?
事实上我的想法错了,盖桥并不是白费工夫的事,我很高兴这些人有此远见,继续往前迈进。
。。。!
第三部 从军记…4
小说
开锁英雄惜英雄
最初教会我怎样开锁的,是一个名叫拉瓦提尼(leolavatelli)的家伙。我发现, 一般的弹簧锁——例如由耶鲁(yale)父子始创的耶鲁锁——很容易可以打得开。
你只要把小螺丝起子插进锁眼里,把锁转开便行。当然,一开始它不会转,因为锁内有几根小针,你要把它们顶到恰当的高度(钥匙就有此作用),锁才会被打开。而由于这些锁大多造得不够完美,因此把锁拴紧的重大责任,往往会落在其中一根锁针上。现在,如果你再将一根铁丝——像回形针之类——从锁眼挤进去(你要把螺丝起子用力往旁边挤,好让锁眼能空出来),前后挪动,早晚你会将最吃力的那根锁针顶到恰当高度;这时,锁就可稍为转动一点点,使得第一根针卡在边缘,停在上面;这时候,剩下大部分的力转由第二根锁针承担,于是你重复刚刚的方法,过不了几分钟,所有锁针都被顶起来了。
经常发生的是,螺丝起子一不小心滑动,你便听到踢——踢——踢的声音,锁针全掉回去了。原来每根锁针之上都装有一个小弹簧,当你把钥匙拉出来时,锁针全被推下来,回到原位;把螺丝起子抽出来的话,也会听到它们掉下来的声音——有些时候,还可以把起子抽出来,看看是否有进展,也许你的铁丝推错了方向呢。整个过程有点像希腊神话里的西西弗斯(sisyphus):当你以为已把石头推到了山顶之后,它却又滚回山下去,一切又得重来。
这方法很简单,多练习便熟能生巧,你很快便懂得如何拿捏力道大小,能刚刚好把锁针顶起来而不让它掉回去。好笑的是,很多人不晓得,当他们被锁在门外或门内时,其实要撬开它并不会很困难。
开锁,轻而易举
我们在罗沙拉摩斯研制原子弹时,一开始由于事事急就章,实际上很多东西都未准备好,计划的所有机密文件——关于如何制造原子弹的资料——全都随便放在档案柜内,部分柜子根本没有锁上,有的话也只不过用普通挂锁来锁,它们可能只有三根锁针——要打开这种锁实在是轻而易举。
为了加强安全,全工厂的机械工人替每个档案柜做了一根长棒,穿过每个抽屉的把手,用挂锁锁上。
其他人跟我说:“看看这些新装的玩意儿,你还能把它们打开吗?”
我看看档案柜的背后,发现抽屉的底部不是封死的,那里有一条长长的缝,缝内有根铁棒,上面装了一块可以移动的硬隔板,是帮忙固定文件用的。我从后面伸手进去,推开隔板,从长缝中把文件一张一张地抽出来。“看!”
我说,“我连锁也不必开。”
罗沙拉摩斯是一个讲求合作精神的地方,而我们觉得有责任指出所有应该改进之处。我不停地抱怨安全措施不够,其他人却觉得加了钢棒和挂锁已经够安全,但其实这些都是毫无作用的。为了示范那些锁多没用,每当我要跟某些人借文件而他们刚巧不在时,我便跑进他们的办公室,打开档案柜把东西拿出。用完之后,我就将文件还他,说:
“谢谢你借我这份报告。”
“你从哪儿拿来的?”
“从你档案柜拿的。”
“但我把它锁起来呀!”
“我知道你把它锁起来,但那些锁都不管用。”
终于,他们买了些装了数字组合锁的档案柜,都是由一家叫摩士勒金库公司(mosler safe pany)制造的,每个柜子有3个抽屉。把最上面抽屉拉开的同时,你会松开原先扣牢下面两层抽屉的搭扣,让它们进入“无锁状态”。
要打开最顶层,则要依照密码将数字盘左转、右转,左转,再右转到10,就可把里面的锁栓弄开。关闭时要先把中下两个抽屉往上推,然后关最顶的一层,把数字锁从10随意转到其他号码,这样就把锁栓关上了。
永远相信有答案
当然,这些新档案柜立刻成为我的新挑战。我最喜欢玩益智游戏了:如果有人发明了一些东西把别人挡在外头,那么就应该有办法破解它,闯进去!
首先,我必须了解数字锁的运作原理,因此我把自己办公室里档案柜上的锁拆开,发觉里面有3个圆盘安装在同一根轴上,一个挨着一个,在每个圆盘的不同位置上刻有槽口。开锁原理是,想办法把3个槽口排成一线,形成一道凹槽。最后当你把转盘转到10时,摩擦力会把锁栓带到槽口里。
应该怎样转动圆盘呢?原来,在数字盘的背后有一根突出来的钉子,而在第一个圆盘上也有一根锁钉伸出,两根钉子离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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