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声祝福中,林若成饮下那杯醇厚香甜的红酒,那双被层层皱纹包裹的眼睛已经泪花莹莹。在他看来,几天后荣任“公士”之后,他一生的目标也就达成了。
在他的祝愿中,甚至没有提及东北,这不是因为他不爱东北,实际上,他所推崇的是国家,在他看来,东北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他的国,至少符合他心目中的国度,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此时他与那些激进青年一样达成了一种共识,关内是需要光复的沦陷之地。
“好了,现在我想告诉大家一件事情!”
在说话的时候,林若成看着桌旁做着的两个儿子,郑重其事的说道。
“我今年已经五十五岁了,做了这么多年的医生,还在大连创办了西医院,但是,这并不算什么成就,你们都知道,蒙总督大人恩典,元旦后将授予我“公士”一职……”
林若成的话还没说完,原本正准备享用圣诞大餐的家人们,无不是面露惊讶之色,随后又是一阵前所未的欢喜,他们自然知道对于林家而言,父亲获得“公士”称号意味着什么。
所谓的“公士”,并非只是简单借鉴秦汉的爵制,至多只是在某种程度上借鉴了其“称谓”,在东北,“公士”并非仅仅只是简单的授予作出杰出贡献的“荣誉称号”,他权责于很大程度上借鉴了香港的太平绅士制度,通过授予“公士”建立一个体制外的监督、视察制度。它提供一个独立渠道,方便有需要人士提出投诉,并让有关方面按规定就投诉进行调查、跟进工作。此外,相关的决策局或部门也可藉“公士”提出的意见及建议,改善有关设施和服务管理的问题。
“公士”最早并非出自于东北,系由朝鲜统监根据统监朝鲜的权则,委任对“朝鲜社会”有“重大贡献之人士”,当时委任的大都是作出杰出贡献的外籍雇员,只是近乎于“贵族”的“荣誉称号”,以促使外籍雇员能够认真工作。
那时的“公士”并没有任何权力,只是一个给予“外籍雇员”称号,那些“外籍雇员”在合同期满后,会拿着这一“等同于爵士的贵族称号”和勋章向他们朋友、家人炫耀个人的成就,从而使得他们甘愿为统监府驱使,在金钱之外人总是渴求种种荣誉。当然,如果两者皆能获得,那无疑就更完美了。
后来慢慢的“公士”又作为笼络朝鲜上层群体的工具,委任部分朝鲜人为“公士”,当然其必须是亲华人士,以协助统监府维持社会治安,这也是统监府插手朝鲜政务的一个手段。统监府遇有重大案件发生时,可指定一位或两位以上“公士”,作为调查专员,以示主持公道。而这也是“公正之士”的由来,而出于平衡的需要,同样委任了华籍“公士”。
也就是从那时起,“公士”分成所谓的“官守”与“非官守”,前者授于华朝人士,后者授予“外籍人士”,其更倾向于荣誉称号,更没有监督调查之权。
在东北总督府设立后,因朝鲜统监权仍由东北三省总督属理,所以其仍继续委任朝鲜“公士”,但这时却又面对一个问题,有不少“公士”随府迁至东三省,他们在东三省是否有履行“公士”职责的职责?在是否于东北委任“公士”,也存着争论,最终与会人士认为,“公士制度”可以保证一些热心于社会服务及有贡献之人士,继续协助政府执行施政,理应继续推行。不过因为种种顾虑和其它原因,主要是当时的“地方贤达并非是亲府人士”的原因,所以并未于第一时间推行,但对外界来说,这自然是不为人知的“秘密”。
于外界看来,总督府暂不授予“公士”,是因为大家都尚未做出直接“有利于东北”的贡献。这才是未予推行的原因所在。
今年经过一年半的考察之后,总督府方才决定于东三省内委任76名“公士”,而作为东北最大的私立医院创办人、院长的林若成则是第一批“公士”之中,只待元旦后与总督府接受任书,宣誓之后,即可就任“公士”。
而林若成并不知道的一点是,76名“公士”之中,东北本地人甚至不到三分之一,而导致这一局面的根本原因在于最初东北人对总督府的抵触,而像林若成这样从关内来的新移民,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他们个人所有的一切,都是基于总督府在东北的建立而成就的,这使得他们甘愿协助总督府在东北的统治。
收买人心,并不一定非要通过金钱,荣誉,有时候甚至能够发挥出超乎人们想象的作用,就像“公士”一般,在获知这一消息后,林若成更是于第一时间,真正意义成为了总督府的支持者,为了表示对总督的忠诚,更是于办公室和家中挂起了总督的挂像。人总是这般的现实,只有在得到最实际的利益之后,方才会改变自己的态度。
“……实在是有愧于总督大人之厚待,“公士”之职,非有有“重大贡献之人士”不能充任,我虽创办医院,勉强尚可算服务社会,然今后理应更加努力,所以,我决定把医院交给你们俩管理……”
在获知这个消息后,林若成想了很多,他想到了自己的医院,尽管大连西医院作为除陆军医院和医学院附院之外,第一家西医院,甚至在开业上,比前两者更早,但他依然感觉自己作的贡献,相比于这一荣誉,似乎有些不值一提,他理应作出更多的贡献。
“爸爸、父亲……”
在儿子们的诧异中,林若成摆摆手说道。
“你们不要劝我,从元旦起,子南你们就接手医院吧,至于为父……嗯,我寻思年后是否能够创办一所医学校,现在东北,应该说全中国的西医生都太少了,需要我们做的工作还有很多……”
就在这时,佣人把圣诞主菜烤鹅端上来了,这只鹅硕大肥腴,鹅腹中还事先填装了馅料,经过厨子的精心烤制,金黄油亮的,诱人的香气更是能让人流出口水来。
“啊,太好了!”
见儿子们欲开口说话,林若成却耸了耸鼻子,用兴奋地赞叹打断了儿子们的话语,他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他的主意是不会改变的。
“感谢主,赐给了我们这么美妙的烤鹅!”
“噢,我来给大家分开!”
作为这个家庭的女主人,林夫人探过身子,拿起刀叉,亲自来切割烤鹅。
林若成兴致勃勃地取过一块烤鹅,尝了一下,赞不绝口,
“好极了,真是好极了!”
而林子南叉起一块烤鹅,想起父亲的话来,便如骨鲠在喉,难以下咽,便又放了下来。
“怎么了?子南!”
意兴正浓的林若成,瞧着儿子的样子,心知有些话,今天是必须要说的,于是便开口问道。
“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
苦笑了笑,林子南看着父亲,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父亲,我担心我和子山会有负父亲的期望!”
他担心自己的能力支撑不起医院,尽管在过去的一年间,他已经主持了医院绝大多数工作,但谁都知道,那同样也是依靠父亲的帮助。现在父亲却要撒手不再过问医院的事情,去办医学校,这……更重要的是医学院需要花很多的钱!
“你们总有一天,要甩开手来!”
林若成并没有给予儿子们更多的安慰,
说话间,佣人又把“圣诞布丁”端上来了。这是一种远比平常布丁内容丰富的布丁,原料除了面粉和鸡蛋,还有许多种干果仁,以及干柠檬皮、糖和香料,制作极其费功夫,要花好几个小时才能烘烤成形,最后浇上黄油和糖汁,还把白兰地点燃了浇在上面。当佣人端着它上桌的时候,那一团蓝荧荧的火苗把圣诞餐的热烈气氛推向了高潮!
“噢,圣诞布下来了!”
年少的孙子、孙女们快活地叫道,等待火焰熄灭之后,林夫人便立即动手去切,一边对丈夫说道。
“今天是平安夜,公事还是改天再谈吧!”
夫人的话让林若成连点头称是,这时林夫人却神秘地说。
“圣诞布丁里面藏着一些小礼物,看大家吃到了什么,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在圣诞布了里藏礼物是西洋的风俗,通常这件事是由家庭主归去做的,一边搅和面粉和其他原料,一边默默地祷告着,祝愿每个家庭成员都如愿以偿。而作为一个教徒的家庭,现在自然也有这个习惯。
“哎呀!”
林夫人的话音未落,林若成已经惊讶地叫了起来:
“我……我吃到了一枚银圆!”
说着话的时候,林若成已经吐出了一块姆指大小银币,那是东北流通的一角小银元,尽管东北与朝鲜早已经推行纸币化,但银圆券只是“银圆兑换券”的简称,仍然是“凭券即附给银圆”的兑换券,虽说大多数时候,银元使用的场所越来越少,但并不妨碍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用银圆去带来特殊的彩头。
“哈哈!”
瞧着林若成的那般欢迎的模样,大家顿时开心地大笑起来,似乎是在为他的好运力而大笑。
“这是发财的兆头,看来是要发财了……”
“莫名其妙!我又不是商人,怎么会发财呢?”
林若成耸耸肩,有些无奈的说道,但他脸上的神色却是喜气洋洋的,毕竟这是一个吉兆啊!古往今来,升官和发财从来都是一体的……
而瞧着被父亲吐出来的小银圆,林子南和林子山两人想到却是另一件事——办医学院需要多少钱?以林家的财力能够支撑得起医学院的费用吗?医学院到时候会不会成为家里的负担?
而看着父亲的那副欢喜的,一副想要为国家做出更多贡献的模样,他们从未曾见到父亲会像现在这般欢喜,就像是他找到了人生的价值一般,即便是当年大连西医院创办时,父亲也未像现在这般的高兴,那高兴的模样,就像是,像是……
像是一个人的梦想实现了一般!
是的,没错,今天,父亲在实现了梦想的同时,又给自己制定了一个更为远大的梦想与追求!人生不正应该如此吗?
第113章国商(求月票)
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追求,概括的来说,也许四个字就可以诠释一切升官发财,似乎这代表着几乎所有人的梦想。但并不是所有人,这个梦想对于有些人来说,实在是太过俗套了。
人生应该有更高的追求!
在如果说同文学院教会了徐铁珊什么,恐怕就是教会了他梦想,出身商人之家的他,过去从未曾想过,自己的梦想是什么?在很小的时候,他更多的是希望能够获得父亲的赞扬,不过似乎这是极为困难的,对于父亲来说,他只是一次意外的“产出”。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离开远在的上海的家,到仁川读书。在读书的时候,他也曾幻想过如同学们一般,于府中或于公司任职,如同他们一般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但那是自己的追求吗?
至少对于徐铁珊来说,他并不甘心就那般平淡的度过一生,虽无论是于府中,亦或是公司都足发挥他的才智,但徐铁珊有更多的追求与梦想,同文学院教会了他梦想。
作为富家子弟,尽管只是庶出少子,他也有能力作出自己的选择。于学校中图书馆中看过西洋人游记的他,被外面的那个世界吸引了。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校长同样也是一名旅行家,他书写的《泰西策》不正是在周游列国的基础上书写的吗?
于是怀揣着青年人特有的梦想,徐铁珊把目光投向了外界。从家中得到了一千多元的旅费之后,作为一名旅行家,他从仁川出发,向北,走过了远东,进入了西伯利亚,后来因为旅费将要耗尽,只得折返取道蒙古,回了家。原本他还希望再次从家中获得资助,但他的那个父亲却果断的拒绝了儿子的“败家”,不过还好他的旅记在报纸上热销,而且还有人愿意赞助他继续旅行,所以他便继续留于东北以获得资助。
就像那个旅途一样,人生充满着太多的转折,当他满怀崇拜之情的去见校长时,校长却给他指出了另外的一条路。也就是从那时起,他的人生之路发生了改变。
当他连身上的尘土都未洗尽,再次踏上征程的时候,他的身份不再是旅行家,而是一个商人,与普通的商人不同,他是一个肩负着使命的商人。
使命!
坐在微微摇曳的车厢中,徐铁珊的唇角微微一扬,这个使命,甚至比他想象的更为容易一些。一切就像是最初猜测的那样,极为顺利,先是旗公们未加阻拦,再到驻蒙大臣的沉默,失去了官府作为支撑的晋商,尽管百般不愿,也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外蒙贸易垄断就此被打破的事实。
不过就是一群欺软怕硬的家伙罢了,在徐铁珊的眼中,以官府为支撑的旅蒙商人,在失去了官府的支持之后,完全不值一提,当然,那些人对东北的忌惮,才是最根本的原因,相比于商行的进入,无论是驻蒙大臣也好,晋商也罢,都更担心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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