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里带来了一张她那时候的画像,你拿去吧!”那女声说道。
说完后,张海的眼前便看见一副画像,正是那丑女小玲先前的容貌。
那样子真丑,真是丑得超乎想象极限,她的脸上全是麻子,雀斑,黑疹,肉戳……。总而言之,张海这辈子都没有见过一张这么丑陋的脸。
而这张丑脸,现在居然挂在了小清新的头上,张海的心理上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
但再残酷的现实也得接受,否则小清新到了阴间便收不到这笔钱了,她还会照样受欺负。
张海擦干眼泪,一笔一划地将那画像勾勒在了制作冥币的模具上。
冥币印刷出来后,那丑女的样子变得更加丑陋了,张海仿佛还可以看见,她那幽怨的眼神里像是在跟自己哭诉些什么。
张海带着这一大叠的冥币在小清新的坟前焚化后,黑色的灰烬被一阵阵寒风吹起到半空,纸屑的碎片在空中飞舞,飞舞,飞舞……。。
那阵风吹得张海心里好凉碜,他那刚乍擦干的眼泪又一次无端掉了下来。
48。 土馒头 在我们南方,馒头里面是没有馅的,馒头和包子的界限非常清晰。
但貌似在北方和上海江浙一带,馒头里面也是有肉馅的,这让我们江西湖南一带的人比较难以适应。
好吧,这个故事发生在清朝末年的天津卫,所以馒头里面也是有肉馅的。
天津的馒头包子差不多是全中国最有名的,比如有“狗不理”和“石头门槛”两个大品牌。
亮宝就是这么一个卖馒头的从业人员,他的技艺也是祖传的,而且也有一个自己的品牌“三步香馒头店”,只不过这个品牌不算特别响亮,只是在附近几条街道上才有人知道。
但亮宝是个知足常乐的人,他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建立一个妇孺皆知的大牌子,他也不想把自己搞得太累,只要能够养活自己,生活上有点小情调就行了。
除了售卖正常的馒头外,亮宝还接手另外一单生意——为街坊邻居配制人血馒头。
旧社会人们的公共卫生条件不好,往往一个人染上肺结核,一家人都要受感染,而且肺痨在那时候是不治之症,大家都相信只有吃了人血馒头后,病情才会在一定程度上得到缓解,所以人血馒头在那时候还真成了一种抢手的药品,就跟我们现在家里常备的感冒药一样稀松平常。
亮宝制作人血馒头是有一手的,因为他会在那里面填放进去很多其他的东西,这样就可以掩盖住人血的腥味,而且大伙都说,吃了亮宝的人血制作的馒头,对痨病还真有一定的治疗作用。
其实亮宝也知道人血馒头治肺痨是迷信的说法,但病人都有心里作用,只要吃了亮宝的做出的馒头后,感觉上就会舒坦很多,所以亮宝的生意一直络绎不绝。
这一天的生意出奇地好,因为北京城里发生兵变了,许多老百姓都逃到了天津城里避难,所以亮宝一直忙到凌晨两三点才手工。
做馒头生意的人本来就比别人起得早,睡眠不足是在所难免的,今天忙到这么晚,亮宝真的已经被折腾得疲惫万分了。
他几乎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脚下的步伐十分沉重,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迈开双腿朝家的方向走去的。
或许,依靠的只是一种记忆里的惯性吧。
从小店到家里的这条路,亮宝已经走了无数遍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闭上眼睛都不会走错的”。
所以,他今天果然就闭上了眼睛往回走,他很有自信不会走错的,而且夜街上并没有几个路人,马车汽车都不见了踪影,他也不用担心人身安全问题。
亮宝的脑子里一片迷糊,手上的马灯也在晚风中不停地摇曳着,他其实很想停下来靠在那颗树下休息一会,但脑子里又有个声音同时告诉自己说,还是再坚持一会吧,很快就到家了。
其实亮宝小店到家的直线距离并不远,但因为是在市区的缘故,这段并不远的路程,被无数个巷子,街道,拐角分割了开来,所以走起来还是得花上半个小时以上了。
亮宝依旧在眯着眼往回走,他不睁眼其实是有好处的。
因为这条街上前几天才发生过一次群众暴动,警察局下令格杀勿论,几十个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正是惨死在这一带,虽然事后政府叫人将街道清扫过一遍,但
很显然清扫工作并不彻底,许多积血还是没用弄干净,说不定他脚下就踩到哪一滩,所以索性眼不见为净更好些。
“呼呼——”一阵寒风从狭窄的巷子口穿过,亮宝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不对!他立刻警觉地告诉自己说,刚才那阵声音里不仅仅有风声,还像是有一个别的声音。
那声音不像是自然界的,而更像是来自一个人。
亮宝的脑子里一下子吓得彻底清醒了。
他本想大声呵斥一句到底是谁,但他还是忍住了没问,因为他想静下来多听听,以便心里更有把握。
“咯噔,咯噔——”那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这让亮宝的汗毛一根根都要全部竖立了起来!
这次不可能再是风声了,一定是人的声音,而且也只能是人的声音。
那是一阵非常不规律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忽重忽轻,忽远忽近,忽而像是朝自己走来,忽而又更像是在离自己远去。
亮宝这辈子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可怕的声音,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鬼魅阴森的夜晚。
忽然——
他又发觉到了什么不对劲!
不!!!那不像是个正常人发出来的声音,因为那阵脚步声实在是太不寻常了,一个脑子没问题的人都不会这么个走路法。
难道对方是个鬼?那阵脚步声是鬼发出来的?
非常有这种可能!而且也只能是这种可能!
亮宝的脑子里立刻又联想起前几天这条巷子里有人被警察开枪打死过,虽然他没有亲眼目睹这场惨案,但据目击者叙说说,当时的群众都是无辜死去的,他们临死前都不瞑目的,手脚都还在放抗挣扎着,据说当时还有个老头死得更冤屈,他在被打断了一条腿后又尝试着蹒跚爬起,不料就在他爬起来的时候,又一颗子弹飞了过来,直击他的脑门心。
现在亮宝听到的这阵声音,确实就像是一个瘸子用单腿走路发出来的,会不会就是那个失去一条腿的老头呢?
“是谁?”随着那阵声音越来越明显,亮宝终于扯开嗓门吼了起来,“你是人还是鬼?”
“咳咳,我是人,不是鬼,”一个非常沧桑的声音说道,“吴大夫,吴大夫,我请你救救我女儿好吗?她现在快要死了,你是个做大夫的,可千万不能见死不救啊……。”
那说话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亮宝通过马灯里的光线可以比较清晰地看见。
那老头精神非常矍铄,眼睛里炯炯有神,应该不是个鬼,亮宝心想——没有哪个鬼有这么阳刚的气质。
“吴大夫?”亮宝心里非常纳闷,“没错,我是姓吴,可是我不是大夫啊,我只是个卖馒头的,老伯,你认错人了。”
“不,我没有认错人,”那老头一口咬定道,“你就是吴大夫,你做的人血馒头是可以救人的,吴大夫,请你救救我这可怜的女儿吧,她还那么年轻,今年才十七岁,我多么不舍得她就这么死去啊……。。”
原来这可爱的老头是因为自己会做人血馒头,就误将自己当成了大夫。
不过听那老头说话的口气里非常可怜,亮宝的心里也酸软了下来,他知道一个人一旦得了肺痨,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尤其是躺在床上咳嗽的时候,那真叫一个痛苦,不但病人本身没法安睡,整个一家子人都要跟着遭罪。
尤其是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染上这种病,那她的美好生活可以说就从此彻底告别了,她们的健康和抵抗力都会大打折扣,没法享受许多现实世界中的物质生活,而且更为致命的是,犯病容易让一个女孩性格变得古怪,自信心也会受到很大的挫伤。
“吴大夫,你就救救我女儿好吗?”老头又苦苦央求道,“她实在是太可怜了,太可怜了……。”
“好吧,我们这就过去,请你在前面带路吧。”虽然亮宝知道自己的人血馒头治不好肺病,但他同时也知道,病人的心理作用对于抵抗疾病是非常重要的,再说了,这老头说得如此凄惨,自己若是不出手相助,真的有点于情于理说不过去。
亮宝沉昏的脑子里一下子全部清醒了过来,刚才的睡意顿然间都抛到了太平洋里。而恰好他口袋里还兜着一块备用的人血馒头,正好就送给这老头的女儿吧,如果有点效果的话,下次还可以免费给她送点。
“哦,好的,”老头说道,“那我们这就走吧……”
当这老头迈开腿走出第一步的时候,亮宝忽然发现不对劲了!
他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透心凉!
因为这老头居然只有一条腿!
而刚才说话在跟他说话的时候,自己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一条腿……。一个老头……走路一瘸一拐……
这三个独立的意象叠加在一起,便构成了一副恐怖的画面。
而且更为恐怖的是,这个画面会让亮宝不禁联想起前几天那位被警察枪杀死去的老头,那老头在被打断一条腿后还挣扎着爬了起来,像是有着一肚子冤屈似的,临死前还不肯瞑目……。
这个老头,会不会就是那个那位死不瞑目的老头呢?
如果不是,那也实在是太巧合了吧?因为那老头也正是死在了这条街上。
如果是,那他该怎么办呢?迅速逃离,还是大声呼叫救援?
“快走啊,吴大夫,再不走我女儿可就没性命了,”那老头见亮宝半天没有反应,于是回头说道,“难道你两条腿还比不上我一条腿好走吗?”
“哦,我,我这就来了……。”无论如何,亮宝还是决定跟着他过去看看,或许这一切只是巧合吧,这天津城里瘸腿的老头何止一两个,更何况前几天那老头不是已经死了吗?死人怎么可能还复活呢?而且眼前这老头除了少条腿外,身上还真就没有其他的伤痕了,如果他果真就是前几天那在枪林弹雨中死去的老头,怎么可能会这样呢?
亮宝解了解裤袋,做了个深长的腹式呼吸,然后便跟在那老头的身后走去。
那老头虽然少了一条腿,而且也没有借助拐杖和其他辅助设备,但让人惊奇的是,那老头的步履却出奇地快,完全就像是一阵风般麻利,这哪里像是个残疾人在走路啊?
亮宝甚至都有点赶不上他的节奏了。
不过幸好那老头也意识到了这点,他会在走过一段路程后,又有意识地停下来等待亮宝,眼睛里流露出晦涩的神情,像是在抱怨亮宝走得太慢似的。
亮宝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久,那老头的家似乎住得比较偏远,亮宝只记得拐了一个弯后又是一个弯,当然,他还记得自己这一路上的心里是非常忐忑的。
终于,在一个郊外的老房子前面,老头终于停驻了下来。
看来这里就是他的家了。
果然,老头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然后又在手指上拧了一圈,随着一声刺耳的声音,门打开了。
一股扑鼻的霉味迎面袭来,亮宝不禁到了个喷嚏。
有霉味说明这是一间久未有人居住过的房子了,当亮宝将手中的马灯拨亮后,结果也证明了他的猜测。
这间茅草房屋简陋到了极致,再破一点就不能再被称作房屋了。
屋内也几乎没有任何家具摆设,这种地方能够叫做一个“家”,仅仅是因为里面还有人在居住罢了,看得出来这老头的经济状况并不理想。
“女儿,女儿,”那老头一进门便大呼道,“吴大夫来了,你现在方便吗?如果方便的话,那我就带他进来了啊……。”
“咳咳,爹,咳咳,”那房间里的女子答道,“你,你们进来吧,咳咳,咳咳,我,我很方便的,咳咳咳……。”
从那阵频繁急促的咳嗽声中可以听得出来,那女子的肺痨已经相当严重了,甚至随时都可能出现生命危险。
不管怎么样,亮宝都决定要帮帮她,毕竟这也是一条年轻的生命啊。
老头走在前面推开了他女儿的房门,亮宝跟在了他的身后。
老头手里拿着半截白色的蜡烛,透过那烛光的照射下,亮宝看到了一张比白蜡烛还要苍白的女子的脸——绝对白得不正常。
“女儿,这位就是吴大夫,”老头指了指亮宝说道,“他可是我们天津城里远近有名的大神医啊,很多人吃了他制作的人血馒头,都把痨病治好了……。”
听到这话,亮宝的心里真是哭笑不得。
这老头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小道消息,自己哪里是什么神医啊,不过是个卖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