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偿所愿的吗?可是到了刚才那一刻,她坐在墙头,亲眼目睹他和那个女孩并肩站在园子里,他低头看向对方的神情是那样温存,她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无私。他会幸福吗?她拼尽了自己换来的这种幸福,原来与她并无半点关联,空了的心里无望的回响,尤甚于亲手撕扯下它时血淋淋的疼痛。
离开了渡口,方灯还是和陆一一起去吃了晚餐。陆一很小心,试探地问过一遍是否自己让她不快,换来方灯的否认和沉默之后,就没有再提。饭后,方灯提出他们可以去喝几杯,陆一很为难,他说自己酒量太差,怕一杯就倒下,到时恐怕无人陪伴她。方灯嫌他婆婆妈妈,折中之后,决定回到他家慢慢再喝。
陆一家其实只有一瓶酒,绍兴的花雕,放在厨房炒菜时用的。方灯也不介意,她回了自己的住处一趟,下来的时候把各色酒瓶往陆一的茶几上一放。陆一眼睛有些发直,从红酒到威士忌再到茅台……连二锅头都有。
开始的时候他们决定随意,但方灯连干了两杯烈的,正想招呼陆一碰一杯,却发现他已经双颊酡红,托着头做不胜酒力状。
“我喝多了。”陆一痛苦地说。
方灯瞄了眼他面前的高脚杯,莫名地就有一种骂脏话的冲动。
“靠!不就喝了三分之一杯的红酒吗,你干脆说你酒精中毒算了!”
陆一此刻的大红脸还真的分不清到底是不好意思,还是酒精给闹的。他连连摆手,“我的酒品没有经过验证,所以我不确定我喝醉了会不会胡说八道。”
方灯斜睨着他笑道:“那我们就来胡说八道。你听我的,我们玩个好玩的游戏,叫谎话大冒险。”
陆一端着酒杯迷茫地说:“我只听说过真心话大冒险。”
“真心话太可怕了,谎话才好,说什么都可以。谁要是不信对方说的话,就自饮一杯,至于喝什么酒,就随便好了,反正你吃不了亏。开始了,我先来。我说我是个男人,你信不信?”
陆一苦着脸道:“你这个游戏一点道理都没有,要是我们都满嘴胡诌,不是存心找酒喝吗?”
“聪明!”方灯击掌表示同意,“这个游戏的精髓就是喝酒,让女人省事,让男人不省人事。别磨叽,你信不信我刚才说的话?不信就快喝一杯。”
陆一见她难得兴致高昂,不想扫兴,犹豫了一会儿,笑着说:“好吧,我当然不信。”
他皱眉将自己面前那大半杯红酒一饮而尽,喝完后表情复杂。方灯很满意,赞许道:“这才痛快。轮到你了!”
对于诚实的孩子来说,说谎话反而不是件容易的事。陆一思考了片刻,才说:“我……吃喝嫖赌样样在行。”
方灯大笑,当即满上了自己杯子里的威士忌,陆一还想阻拦,用自己的红酒来换。
“喝这个就行了。”他的手被方灯毫不留情地打开,只得又说道,“意思意思行了,不用倒这么满。”
方灯像没听见他说的一样将酒喝个底朝天。
“再来。”她说,“我有个幸福的童年。”
陆一想了想,又喝了一杯。
“我没有因为我爸的意外而难过。”
“我不认识你爸爸。”
“我不怕任何交通事故。”
“我的名字就叫傅镜如。”
“我从来没有给你写过信。”
……
方灯面前的酒消耗得很快,陆一骑虎难下,手边的红酒瓶也空了一半,他开始慢慢松开了因喝酒而微微皱起的眉头。有句话说的得好,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酒多了……也不醉,哪怕他连话都快说不清楚了。
方灯却越喝越清醒,她平静地将游戏继续。
“我今天过得很开心。”
“不对,这是假的,你不开心,我喝!”现在的陆一豪爽了不少。
方灯对他竖大拇指,“像个男人!”她说着,低头正打算倒酒,却听到陆一说:“又到我了。我是个男人……”
方灯一听这话,就知道他喝得已经糊涂了,笑着戏谑道:“看你这话说的,我是该喝还是不该喝呢?”
“不是,你等等。”陆一摇摇晃晃地给她倒了一杯,“刚才那句不算……”
“你耍赖皮了吧!”
“谁说的,我只是没把话说完。”他吐字有些艰难,但方灯依旧能够听得清楚,“我是个男人,应该把话说清楚……方灯,我一直都喜欢你。”
方灯正伸手去拿那瓶二锅头,他这话说出口,她的手一僵,慢慢地坐了回来。她能感觉到,陆一在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那双眼睛里有酒醉后的血丝,也有酒醉后的勇敢。
她把酒放到唇边,只抿了一口,又放了下来。或许也是酒精烧灼的缘故,方灯的喉咙竟也有些发痛,她一定也醉了。
“可我一直都在利用你。”方灯哑声道。
陆一拿起酒就喝,被方灯拦了下来,她的动作太急,酒杯瞬间倾翻,鲜红色的液体洒在浅色的木质地板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你应该相信我这句话。我接近你,只是想从你这里得到我要的东西……”
陆一一愣,茫然地看了她许久,继而才笑着道:“你又骗我,装得越来越像,不就想让我喝酒,我喝就是了。”他对着酒瓶喝完了剩余的红酒。
方灯本想说什么,看他执意如此,点点头,自顾陪了一杯。
陆一喝完那点酒,几度欲呕,整个人软倒在沙发上,任方灯怎么叫都不肯起来。
“嘘,让我闭着眼待一会儿。我醉了,方灯。”他呓语道。
方灯呆呆坐在他身边,良久,才低声地回了句,“……我也是。”
明子和傅镜殊在傅家园门口道别。明子执意不用傅镜殊送她,她说自己喜欢这个岛,想一个人在岛上好好住上几天,也谢绝了傅镜殊让手下人替她安排的美意。以一个纯粹外来者的角度到处走走看看,也许会别有一番滋味。
傅镜殊晚上还有事,也没有勉强,临别前他们约定好要保持联系,好让两边的家长放心。明子自己找了个老别墅改造的旅馆住了下来,每日慢悠悠地把她感兴趣的建筑物细细看个遍,闲来喝杯咖啡,吹吹湿润的海风。一周下来,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准备离岛的前一天下午,明子从大名鼎鼎的淑正公馆回来,去超市买水,出来时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侧影。
那时她前方正好有个导游举着小旗带旅行团经过,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横挡在她的面前。明子双手拢在嘴边,试图压过导游扩音器的声响大喊道:“喂,阿照……阿照,苏光照!”
那人从蛋糕店旁的小径走出来,头也不回地朝相反的方向走。明子喊了几声,有些气馁,犹豫着是否该追上去,却看他似乎闻声停了下来,面带疑惑地回头看,想来只看到了一大群穿着红色团服的老年团员。
明子怕冲撞了那帮老人,不敢冒失,只得艰难地从人群的缝隙中穿行,还不忘一边朝阿照挥手,“阿照,这里!”
他一定是看见了她,疑惑的神情很快被意外所取代。
“咦,你不就是那个‘假名字’?”阿照认出了这个不久前的“艳遇”对象。
明子越过了旅行团,几步跑到他的身边,脸上洋溢着满满的笑意,却要装作不高兴的样子纠正道:“什么‘假名字’,我说过我叫‘明子’,‘决明子’的那个‘明子’!”
阿照好像越听越糊涂,“决明子又是什么东西?”
“决明子是一种草籽,用来做枕头的,有清肝明目的功效。”明子心情好,不厌其烦地解释道。
阿照恍然大悟的样子,“你直接说,决明子就是谁睡了‘它’都准没错的好东西不就行了。”
明子本来想点头的,忽然又觉出他话里意思不对,佯怒地在他胸口捶了一拳,“你这流氓,小瘪三,居然敢占我便宜!”
阿照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闪避道:“哎呦,你下手真狠!别闹了,你怎么跑这来了,一个人?”
“你还好意思说,几个月前是哪个说话不算数的家伙答应要陪我逛瓜荫洲来着?亏我还傻乎乎地等了一天,以为你真的会给我电话。”明子想起了之前的事,当即要找他算账。
“我想给你打电话的,没骗你。谁知道第二天我哥有急事找我,我实在是没办法。”
“你哥的事就是急事,我就无关紧要是吧?难怪别人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你算我的女人吗?再说你那口红中看不中用,一不小心就蹭掉了,这个真不怪我。”阿照没个正经地说道,“再说,你也就等了我一天,又不是等了我一辈子。大不了我赔你一天好了。别生气了,决明子!”
“你再不好好叫我的名字,我也要拿你的开玩笑了。阿照阿照,你是不是回光返照的‘照’?”明子看他露出气闷的表情,心里才舒服些,“我说只等了你一天,那是因为没过多久我爸就把我召回台北了。”
“这不就结了,我们两个都没错,上次是不凑巧。我们不是又碰见了吗,这证明有缘的人是怎么也打不散的。”
这话明子爱听,她原本也不是真的生气,于是很快换上了笑颜,好奇地问:“你不是早就不住岛上了,今天来这里干什么?”
阿照指指蛋糕店的后头,“那里面有个孤儿院,我就是在那长大的。今天过来给他们送点东西。”
明子闻言,一副刮目相看的样子,眼里也多了几分赞许,“想不到你看上去像个小瘪三,其实还挺有爱心的。”
阿照本来想坦白,他是替七哥来的,给孤儿院送赞助是傅家几十年的惯例,在傅镜殊这里也延续了下来。但他转念一想,明子又不认识七哥,七哥的事,也就是他的事,何必那么认真去否定一个漂亮女孩对自己的认可呢。于是他理所当然地顺从了男人的那点小虚荣,手一挥,举重若轻地道:“这有什么,我本来就是从里面出来的,回来看看也是小事一桩。倒是你,怎么一个人跑岛上来了?”
明子愁眉苦脸地说:“我说我是来相亲的,你信不信?”
阿照当然不信,“什么年代了,还来这一套!你这样正点的妞,用得着相亲吗?”
“你这算是夸我?”明子露出一丝笑容,“可惜我家里人不这么想,总希望我按他们的喜好,找个靠谱的男人结婚。”
“你的家人是从古时候穿越来的吧,要不就是你家特有钱,千万亿万家产不能不好好打算,这才让你找个门当户对的对象。”阿照眯着眼睛打量明子身上的长T恤和人字拖,信口打趣道。
明子笑嘻嘻地说:“算你猜对了,你不会绑架我吧?”
阿照夸张地说:“我怕你家里人不肯赎你,你赖上我怎么办?既然是来相亲的,你男人呢?对方没看上你?”
“什么呀!”明子瞪着眼睛说,“我还不一定看上他呢!”
“为什么,他是不是又老又丑,瘸了条腿,家里有五个孩子,身上还带着狐臭?”
明子笑出声来,“也不是,他其实挺好的。就是什么都太好了,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好像……好像假人一样。和这样的人一起生活,我一刻也不敢放松对自己的要求,要不就显得我哪都是毛病,这样多累啊。”
“你这不是犯贱吗?”阿照避开明子的“搜魂腿”,笑嘻嘻地道,“太好的你不敢要,那我这样的好不好,有血有肉,如假包换。”
“你就做梦吧。”
“对了,你一个小台妹,跑这相亲来了,难道对方是岛上人?说出来我说不定还认得。”
明子知道阿照自幼长在这里,她不愿说出对方是“傅家园”半个主人的身份,这样他要不然就是不信,相信了反而对她的家世产生过多好奇想法,这样反而没劲。她眼珠转了转,说:“老提这个干吗?你不是说要赔我一天,这次可不许再骗我了。快说,你怎么赔?”
阿照想着晚上七哥应该不会用到自己,当即就爽快地说道:“你既然来了瓜荫洲,那就跟着我混吧。”
正百无聊赖的明子欣然听他安排。阿照把明子带去了岛上人开的一家火锅店,先把肚子填饱是要紧事。火锅店藏在菜市场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店面门不大,装潢得也不怎么样,但来的都是岛上居民和慕名而来的老顾客,大热天的,一进去只觉得热气缭绕,吃客们挤挤挨挨地坐满了十几张小方桌,外面还有好几个等位的。
“我最喜欢火锅了。”明子也不嫌弃这地方小,满脸雀跃欣喜,“可是这么多人,得等多久啊。”
阿照挤到一个老板模样的中年人那里耳语了几句,又朝一旁等待的明子挤了挤眼睛,老板心领神会地笑了,拍拍阿照的肩膀,硬是让服务员在角落里给他们加了张小桌,恰恰能坐下两个人。
明子随阿照坐下,服务员麻利地上了锅底。明子吸了吸鼻子。
“还挺香的,我在岛上快一星期了怎么不知道还有这地方?”她见阿照一脸得意,忍不住打击道,“你就这点能耐?”
阿照一抬下巴,笑着说:“你等着看吧。”
说完他就没了影,三下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