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心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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蚀心者-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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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陆一被她说得有些莫名其妙。

方灯说:“你这个故事有漏洞,那云雀凭什么对小狐狸那样好,还天天唱歌!”

“我说你这个人呀,就是容易把什么都想得太坏。那你说,小狐狸又凭什么把心给了石狐?”陆一不服气地说。

方灯一愣,她倒没想到这个。

“因为小狐狸和石狐狸起码算同类!”她强词夺理。

“谁说不同种类就不能有共鸣?反正我的故事就是这样,云雀每天给小狐狸唱歌,还用嘴给它梳理毛发。小狐狸又有了伴,它的心好像活过来一样。”陆一很满意自己的接龙。

“空了的心怎么活过来?”方灯鄙夷道,“你爸妈以前没少给你讲童话故事吧,我看你就是中了童话的毒!”

“我不明白你怎么想的,方灯,相信世界上有美好的东西就这么难?”陆一固执起来也是很让人吃不消的。

方灯站起来说道:“真有那么多童话,怎么不见天上掉下个公主来拯救你这样的大龄技术宅男?”

陆一心里想说:“你怎么知道没有?”但到底说不出这样直白的话,只好继续低头笑着。

被他这么一搅和,方灯的心情居然好了不少,她沿着傅家园的墙根一路绕到后面,过去无数次她都是从这里进出傅家园。

“你想亲眼看看那个狐狸雕像吗?”她回头莞尔一笑,脱掉了高跟鞋。

“想啊……喂,你不会想翻墙进去吧?千万别,当心被人看见。”陆一环顾四周,他想不到方灯会这样大胆,没有做过坏事的人自然心里紧张。

“怕被人看见就别出声。”方灯庆幸自己今天穿的是裤装。其实她再清楚不过,老崔被傅七送到美国养老之后,这园子里哪还有半个活人。她多年没干过这勾当了,起初还觉得不太好使力,适应了一会,发现身手犹在,没几下就矫健地翻了上去。

陆一眼见佳人爬墙,不由大跌眼镜。只见方灯逍遥地坐在墙头,拍了拍手上的灰,示意他照做。

陆一小时候连迟到都没试过几回,别说是翻墙爬树了,不过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都能爬上去,别说一个大男人了,他正犹豫要不要脱鞋。

“哎,鞋脱下放哪呀?”他压低声音说。

面朝园子的方灯却没有回答他,片刻之后,没等他把鞋子脱下来,她就无声无息地跳回他身边,穿上鞋子就走。她眼里再没有了不久前的光彩和灵动,整个人失魂落魄一般。

“方灯,你怎么了?”

陆一忙追上去问。

方灯越走越快,仿佛身后有恶鬼追随。她始终没有告诉陆一刚才那一霎,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你小心。”傅镜殊走在傅家园通往后院的小径上,那里的野草已经没过了他的小腿,他了解这每一寸草下藏着的每一寸秘密,可身后穿着短裙和高跟鞋的来客就未必了,所以他不得不回头提醒一声。

当台湾“塑成”的贾家正式向郑太太提出结成儿女亲家的想法后,两边家长都表现出高度的热忱,极力想要撮合这桩美事,恨不能立即让他们走进结婚礼堂。

郑太太是见过那个女孩的,当时她和父亲前往马来西亚造访,傅镜殊因为公事滞留美国。他回来后,听郑太太对那女孩赞不绝口,说她既漂亮又开朗,而且一看就知道是从好家庭出来的,又洋派时髦,举手投足间也自有分寸和教养。

老太太认可的事,傅镜殊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两家人的意思都是希望趁早让他们见个面,相互了解了解。可一来傅镜殊实在是公事缠身,那女孩又整日满世界地跑,想找到合适的碰面机会不容易。恰好这一次,傅镜殊需要回来为那块商业用地做前期的筹备,那女孩也在当地的大学里做短暂的游学深造,两边家长便让他们找机会在国内碰个面。在他们看来,这也算是一种“比较开明”,且容易被小辈接受的认识方式。都是年轻人,又有相似的家庭环境和求学教育背景,人品才貌也很是相当,即使不能马上擦出火花,至少是不缺共同话题的。

傅镜殊处理好手头的事情之后就给女孩去了电话正式提出邀约,对方也并没有表现出意外,只不过她主动将会面的地点约在了傅家园,这多少有些出乎傅镜殊意料。然而他想到她父亲对老别墅的狂热,有其父必有其女,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出于礼貌,傅镜殊先陪对方在岛上用过了午餐。那个叫明子的女孩确如郑太太所说那样年轻明艳,难得的是她并不似傅镜殊过去接触过的一些“名媛”,要不就是全盘洋化,要不就太过矜贵,她开朗,有活力,行事落落大方,倒给傅镜殊留下了不错的第一印象。

饭后傅镜殊就带着明子去了傅家园。老崔离开后,郑太太也没再费心请人打理园子,眼前就任它荒废,她一直相信在自己有生之年会看到傅家老宅重建。这次回来,傅镜殊才发觉,原本唯一还算像样的东侧后花园也杂草丛生,不成样子了。

贾明子随傅镜殊四处走走看看,虽然是第一次来,她对傅家园的风格、装饰细节乃至建筑材料的出处和特点都能说得头头是道,颇有一番见解,看来果然受她父亲影响不浅。

她的高跟鞋走在草地上难免吃力,留心着脚下,眼睛却止不住地四处打量,仿佛舍不得漏掉任何一处细节,话语里也满是赞叹向往。

“以前我爸爸对我说,傅家园等于是半殖民时代建筑风格的浓缩精华,我还不肯相信。你们怎么忍心让这么好的一个地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西楼都快看不出原来的面貌了,东楼还好一些,前院和两个小花园更是可惜了。”明子感叹道。

傅镜殊说:“一言难尽,当初我家里人离开时也是迫于无奈,后来的局势和政策谁也预料不到。现在房子是收回来了,但是傅家的人多半都不在国内,大房二房三房的人多得很,产权也复杂,大家各有心思,想重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不是你爸爸神通广大,居然能说服二房那么多人都签了同意书,恐怕还不知道要荒废到什么时候。”

明子说:“我爸爸第一次在台湾看到傅家园就喜欢上了,但是别人告诉他,台湾的傅家园只不过是真正傅家老宅的模仿之作,是你们家二房移居台湾后,为表示不忘本,凭印象依老宅修建的。我还只有十几岁的时候,爸爸来大陆公干,就特意找来了这里,回去之后,他在我们面前一直念叨了很久,说太遗憾了,这样一座有规模,风格又独特的老房子居然颓败得他都不忍心看。如果这房子是属于他的,不论花多少钱和精力他都愿意让它恢复原貌。我估计从那时起,他就起了买下傅家园的心思。我爸这个人,想到什么就非做不可,我听说他派人花了五年时间,一个一个地找你们二房的后人,软磨硬泡地让他们同意转让名下产权的时候,都吓了一跳。只是他没料到,后人最多的二房都解决了,在三房那里碰了钉子,你奶奶说什么都不肯放弃傅家园,还说要是卖了老房子,她到地下都不会安宁的。”

“她们那一辈的人往往比我们要更有信念。”傅镜殊为明子撩开挡在前头的野生三角梅,“如果她同意出售傅家园,我们现在也不会在这里。”

明子忽然笑着说:“你是不知道,我爸对你有多满意。天天在我面前夸你是这一辈年轻人里少见的有本事,反正什么都好。我都觉得他之前是看中傅家园,现在更看上了你。如果他是女人,说不定他会自己嫁给你。好像我不跟你见一面,就会抱憾终生一样。”

“那你呢,你怎么想?”傅镜殊轻笑。反正都已经是摆在桌面上讨论商定的事,他也不必矫情。

他等于直截了当问她的看法。要是换了旁人,这还是第一次正面接触,明子说不定以为对方这样问是很突兀的事,但偏偏这样的话从傅镜殊嘴里说出来,就有种水到渠成的感觉,好像再自然不过一般。她见过比他更年轻、长得更吸引人,家世财富也不在他之下的男人,但他身上好像有一种特殊的东西,仿佛无时无刻不在说服你,打动你,软化你,侵蚀你,让人觉得他说什么、做什么都那样天经地义。连他笑起来的样子和说话的声音,看似毫无攻击性,但你就会觉得他是对的,而且让人心悦诚服。她也终于知道自己的老父亲为什么对他如此认可。

但她毕竟不是一个轻易能够被摆布的人。虽然明子从小就知道作为家里唯一的女儿,她在寻觅另一半的时候不可能不考虑家庭的利益,但她这样年轻的女孩,怎么可能不对自己的未来和终身大事有自己的梦幻构想。

她问傅镜殊:“你觉得我们听从家里的安排是唯一的选择吗?”

傅镜殊沉吟后道:“他们那辈人经历过很多事,一路走过来,眼睛往往会擦得更亮。我不会因为他们的坚持而错过一个也许是正确的选择。”

“那么,你相信爱情吗?”明子绕到傅镜殊身前,认真地问。

“我只相信我亲眼所见的东西。”傅镜殊笑着反问,“你认为什么是爱情?”

明子在原地走了几步,不确定地说道:“我想,爱情应该是我们掌控不了的东西,危险,又极度不稳定,你不知道什么时候碰见了它,它就砰地把你炸得晕头转向。”

傅镜殊好像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声“砰”逗笑了,“你说的更像是硝化甘油。”

“你遇到过你的硝化甘油吗?”明子笑着问。

“硝化甘油也就是液体炸弹。人们遇到这样的东西,首先不是想着排除它,或者绕过它吗?”

“但我总想着,也许我这辈子应该尝尝被炸飞的滋味。”明子眨着眼睛说道,“对了,傅先生,我听说你能画一手好画,有机会能让我欣赏你的作品吗?”

“你想试试我的画能不能把你炸飞?”傅镜殊开玩笑地说。

明子说:“我妈妈说过,太纯粹的商人没什么意思,我爸要是没有收集老房子的喜好,一定会无趣很多。我在为我以后可能拥有的生活寻找一些燃点。”

傅镜殊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听来自己画画的事,实际上他这些年已经很少拿起画笔,就好像种花的这一爱好也逐渐搁置了一样,太多的事让他分身乏术。他最恨,也最喜欢,或许还是最好的一幅画就挂在方灯的卧室。

“说不定过几年你会发现纯粹稳定的东西才更安全。”傅镜殊说,“还有,我叫你明子,你也不用叫我傅先生。”

“那我叫你什么?傅叔叔?”明子俏皮地笑。

“你叫我傅七吧。”

“傅七!”明子大概觉得这个称呼很有意思,笑嘻嘻地重复了一遍,忽然跺了跺脚,“痒死了,有蚊子!”

傅家园里荒草丛生,她又光着两条腿,没有蚊子咬她才是怪事。好在傅镜殊一早就提醒了她,她临时在对面的小超市买了瓶花露水。

明子忙不迭地把花露水往脚上拍,既不想这么早从傅家园撤离,又觉得蚊子太烦人。

“这味道真刺激,傅七,你闻得惯花露水的味道吗?”明子苦恼地问。

她弯着腰,长发披泻在肩膀,遮住了大半张脸。六神花露水特有的味道萦绕在身边,浓烈却又清凉。傅镜殊听见那一声“傅七”,忽然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下一秒,她就会微仰起脸,将湿漉漉的头发贴在他的胸口,身上也是这样若有若无的花露水气味,颤声说:“小七,总有一个人是比较傻的……”

久违的傅家园让傅镜殊一瞬间分不清是幻是真,他心中一动,竟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将她的头发轻轻掠在耳后。

明子诧异地抬起头,看到他原本清明无比的一双眼睛从迷茫转为惊愕,继而流露出几分抱歉,却都比之前要柔和了许多。

“你也讨厌这股味道?”她不解地问。

傅镜殊摇头,“这是我闻过的最好的味道。”

第二十六章谎言大冒险

返程时,方灯怎么也找不到她的船票,也不知道是不是翻墙的时候弄丢了。陆一替她去补票,因为是周末,上岛的人很多,售票窗口前排起了长龙。方灯看到有个提着行李的年轻女孩,典型游客打扮,也站在排队的行列中,眼看就要轮到她,面前那个售票窗口却忽然关闭了。原来她正赶上了售票员交接班。女孩一脸郁闷,却无处宣泄,只得转向另一个行列,还站在了队伍排队等候的最末端。

方灯觉得人的一辈子其实也相差无几,选错了一个人,或者走错了一条路,就如同在人潮涌动的渡口排错了一个售票窗,等啊等啊,千辛万苦,终于以为该到自己了,前面那个人买走了最后一张船票,看似只差一步,但转向别的队伍已然太迟,很有可能最后一班船远去,最后空荡荡的渡口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她一再地试图说服自己,傅七在这个时候结婚是正确的,一如他过去的很多决定。这一天对于他们来说根本无法避免,她不是早就想通了?她付出一切,不就是盼着他俩之中至少有一个人是得偿所愿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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