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老板要挟你?”
“不,他们的老板就是崔敏行。”
“他用这个来向你示好,所以你才把他留在身边?”方灯半信半疑,“这说不过去,以崔敏行的为人,让他抓到了你的把柄,他没理由不狠狠敲你一笔,不把你榨干他绝对不会罢休。”
傅镜殊说:“不是他不想,而是没有证据,陆宁海的遗孀也没有。崔敏行精得很,没有确凿的证据,只凭一个疯女人的话谁会信他?何况我倒了,对他没什么好处,他野心大得很,做个赌场老板,开一两家桑拿店对于他来说远远不够,用这个来换取我的信任,留在我身边对他好处只会更大。”
“陆宁海的老婆没理由胡说八道,难道是陆宁海生前在她面前透露过消息?”
“要是这样就好了。问题在于陆宁海没有对家里人提过这件事,是那个女人亲眼从他留下的遗物中看到了一份资料,只不过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当时我还是个无名小卒,她看过也没放心上。后来她改嫁,陆宁海的儿子把家里大部分值钱的东西都给了她,只留下他父亲生前的遗物,其中就包括了那份‘无关紧要’的资料。”
“陆宁海的儿子……”方灯喃喃道。
傅镜殊深深看了她一眼,“没错,陆宁海的儿子陆一,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既然你知道东西在哪里,大可以通过崔敏行去要啊,他这样的人一定会有办法。”方灯尖锐地说。
“没那么容易,陆宁海的儿子和他继母不一样,他的生活很简单,崔敏行反而无处下手。况且按那个女人的说法,他拿到他父亲的遗物后最有可能是封存保留了下来当做纪念,也就是说陆一很可能还没有看过他继母说的东西,也不知道他把这些东西放在哪里,贸然动手反而打草惊蛇。再说,我怎么可能让这份资料真正落到崔敏行手里,那就等于送羊入虎口,我还没那么傻。”
方灯听罢沉默良久,仿佛在细细咀嚼他的这番话。她想她是懂了,心中原本对他的担忧渐渐被无尽的悲哀取代。
“你是想让我去帮你把东西搞到手。”她自言自语般道。
方灯对于陆一的了解的确要比傅镜殊所知的更深。陆宁海的葬礼过后没多久,她就在孤儿院遇见了陆一。他说他想看一眼父亲曾经想要收养的女孩是什么样的。他父亲死后,继母不可能接过这个累赘,那女孩刚触到希望就破灭了,一定十分可怜。他没想到修女嬷嬷指给他看的竟会是她。
方灯还记得陆一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原来你不叫傅镜如,那我猜你的大姨妈也没有死。”
他当时的表情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是意外惊喜。
“我一直在找你。”他红着脸说。
他当然找不到她,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一个叫傅镜如的人,那天的殡仪馆其实只有一场葬礼。
方灯满怀戒备地回答:“你找我干什么,为你爸爸的死找我算账?”
“不是,不是……”他一急起来就不知道说什么好。其实方灯知道他的用意,她只是想让他快点离开。
陆一走之前给方灯留下了他的双肩包,方灯回到宿舍打开来看,包里有很多小零食,以及一个粉红色衣服的洋娃娃。她笑了起来,这个傻瓜,他一定还以为他爸爸收养的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笑过了之后,她又把洋娃娃翻来覆去地拿在手里看,这不是她喜欢的东西,然而从小到大,这是她收到的第一个玩具,尽管看起来有些滑稽。
从那以后,方灯的生活总在有意无意地和陆一产生交集。每隔一两个月,她在孤儿院就会收到市里寄过来的东西,有时是几本参考书,有时是小零食,偶尔还有些亲手做的小玩意儿,这些东西大多落到了阿照手里。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她读卫校之后,也不知道他是从哪个嬷嬷那里打听到她的消息。
方灯去马来西亚那几年,陆一才彻底失去了和她的联络。回来后,阿照交给她一大叠东西,有信,有明信片,都是陆一寄到孤儿院和卫校,最后辗转到了阿照手里。方灯让阿照把这些东西通通都烧了,以后再收到也可以直接当成废纸处理。
后来再见陆一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方灯从布艺店下班,刚发动车没多久就剐蹭到一个行人,两边交涉的时候,恰逢陆一从附近的大厦走了出来。然后他们才知道这些年他上班的地点距离她的布艺店不过一站公车的距离,但两人居然从未碰过面。
这次重逢带给陆一的喜悦不言而喻,可他虽一直孜孜不倦地寻找着方灯,等到她终于重新出现在他生活里,他却又不好意思离得太近。方灯只会“偶尔”在回家的路上和“恰好”经过那里的他遇见,也会在她最喜欢光顾的餐厅发现他的影踪。最有意思的是,半年前她走进住处所在的大楼电梯,发现他“那么巧”搬到了同一个单元。
方灯对陆一的心思了然于心,但她把陆一看做自己生活之外的另一种人,并不想与他产生过多的牵连。大多数时候她选择对他视而不见,最多面对面时客气地打个招呼。陆一也不像别的追求者那样纠缠,就像个淡淡的影子,让人感觉不到,却又似乎无所不在。
这些阿照或多或少地有所了解,所以傅镜殊知道也不奇怪。
“你说啊,你是想让我去接近陆一,从他那拿到你想要的东西是吗?!”这一次,方灯抬高了声音质问道。
傅镜殊说:“你知道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我说过你可以过任何你想要的生活。”
方灯笑了,半明半昧中模样却与哭泣无异。
“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她看着傅镜殊的眼睛。曾经在梦里,她从他的眼中看到雨后的澄碧天空,现在她什么都看不清,就好比你在明镜中看见万物,却唯独看不清镜子本身。
有一阵海风掠过,傅镜殊给她拢了拢大衣的领子。
“傅七,你爱过我吗?”方灯说。
想必他也没料到她会在这种情景之下问出这样一个问题,竟愣了一下。方灯抬头,静静等待他的回答。
傅镜殊说:“你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能用一两个字说得清楚?方灯,对于我而言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别说这些!我只要你告诉我,爱或者不爱。”方灯面色如水,口气却决绝,“不要说我对你有多重要,也别说我就是另一个你,我只想知道最最肤浅的一件事——你有没有爱过我?像任何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想付出,想占有,为她做傻事,为她睡不着觉。你为什么不说话?我只想要一个最简单的回答。”
傅镜殊迟疑了,脸上流露出方灯都鲜少见到的茫然。
“我不知道。”他最后选择了最诚实的回答。
“你真傻,偏偏在这件事上你这么傻。”方灯笑着泪湿眼眶,“你为什么不骗我呢,你只要说一个‘爱’字,我什么都信,什么都会为你做的。”
傅镜殊说:“我不会骗你。如果我还会对这世界上一个人说真话,那就只有你了,方灯。要是我在你面前都是假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还能算什么东西。”
他不知道,这也许是真心话。但方灯心中却早就有了答案。
他不爱她。爱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就像吃饭和睡觉。可以在岁月里浇灌成长的或许是亲情,或许是感恩和怜悯,或许是任何一样复杂的存在,唯独不是最最本真的男女之情,可后者才是她最为渴望的啊。
她轻声道:“我宁可你骗我。”
第二十二章热水投冰块
元旦一过,傅镜殊就赶回了马来西亚。阿照被留下来处理一些收尾的琐事,顺便多陪方灯几天。
布艺店在阿照看来是女人才喜欢的地方,他待不住。尤其到了晚上,原来本在国内混时认识的朋友都纷纷招呼他出去。方灯知道他少年心性,天生又爱玩,也很少管他去了哪里。
这天半夜,阿照在当地有名的一个夜场又喝高了。他豪爽地买单,坚决不要人送,同行的朋友们尽兴而散。
刚坐上车,阿照胃里忽然一阵翻滚。这车是傅镜殊不久前才送给方灯的,他图新鲜开了出来,不敢吐在里面,赶紧冲下去找了个角落大吐特吐。
胃都快吐空了,他才觉得舒服了一点,扶着墙打算缓几口气就走。这时一小群人从刚才的场子里走了出来,被簇拥在中间的是个高个子,即使阿照吐得眼冒金星也能一眼将他认出来——傅至时这家伙也跑这来了,果真不是冤家不聚头。
阿照从没忘记小时候傅至时恃强凌弱欺负自己的种种事迹,也记得他在七哥落魄的时候的嘴脸,即使后来两人井水不犯河水,遇上依旧没有什么好脸色。
傅镜殊后来重用傅至时,阿照没话说,谁让人家命好也姓傅呢,而且七哥的决定他只能信服。然而傅至时上位之后自以为了不起,并不怎么将阿照放在眼里,在他看来,孤儿出身的阿照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混混,哪怕现在为傅镜殊跑腿,也还是不入流的角色。当着傅镜殊的面,傅至时倒不会怎么样,只不过背着人时,他眼里依然会流露出对阿照的轻视。
阿照是个烈性脾气,最恨两面三刀之人,因此对傅至时更为厌恶。两人私底下起口角冲突已不是一两回的事了,只不过碍于傅镜殊,都不敢把事情闹大。
傅至时身边是一个妙龄女孩,身材曼妙,衣着火辣,包臀裙下一双长腿煞是引人遐想。
“我送你回家,要不你送我回家也行?”傅至时正笑着对女孩说道。
女孩还没来得及说话,墙角处的阿照先听不下去了,借着酒意吊儿郎当地插嘴道:“回家?回哪个家,你老婆不介意玩双飞?”
傅至时闻声望去,看清说话的人是谁之后,不由得带了几分恼意。
“苏光照,这有你什么事?”
“本来你泡妞是不关我的事,不过身为你的长辈……”
“胡说八道!你算什么东西!”傅至时身边美女相伴,又有随从,脸上顿时挂不住,大声呵斥道。
阿照抹了抹嘴角上前几步,笑着说:“难道我说错了?我七哥是你叔叔,那我怎么说也算是你叔字辈的。做长辈的提醒你一句,逢场作戏也要小心后院起火,这都是为了你好。”
傅至时冷笑,“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真以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别说是你,就算是方灯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过靠着色相……”
“你说什么!有本事朝我来,别扯上我姐!”本来阿照只是打算奚落对方几句,扫扫他的兴也就行了,但是他竟然扯上方灯,嘴里还不干不净,这让阿照火冒三丈,摇摇晃晃地又朝傅至时逼近了几步,手险些没戳到他脸上。
傅至时也喝了不少,他避开阿照的手,退了退,嘴里却半点没有相让的意思。
“被我说中丑事不高兴了?方灯好歹和傅镜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算什么,小瘪三。”
“我最看不惯你这种小人,当着我七哥的面像条狗一样点头哈腰……”
“我怎么了?有种上我的好七叔那告我一状。我告诉你,我姓傅,打断骨头连着筋,我才是他家里的人。他现在给我的都是我应得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他靠着这个在老太太面前挣面子,老太太夸他重情义不忘本,他还得感谢我!闹到他那里,他就会为你撑腰?只可惜你没有方灯那张脸,帮不了他……”
傅至时仗着酒意的一番话还没说完,脸上冷不丁就挨了阿照一拳,他捂着脸趔趄了一下,顿时火冒三丈。
“干什么呀你们!”一旁的女孩子看不下去了,想上来劝一劝。
愤怒的阿照两下将女孩推到一边,高举着拳头打算继续朝傅至时脸上身上招呼。
“王八蛋,我让你嘴贱!”
论单打独斗,现在傅至时根本不是阿照的对手,但他人多势众,冷笑着退了几步,身边的人很快就将阿照推搡到墙角,几个人打成一团。
阿照打架时有一股豁出去命都不要,也要和对方拼到底的狠劲,从不肯喊痛讨饶,也绝不会手下留情,但对方一共有五个人,到底寡不敌众,很快吃亏落了下风。幸而他身手敏捷,找了个空隙闪进一旁的巷子里,那些人还以为他落荒而逃,哪知他一个电话打到了崔敏行处。阿照幼时就与崔敏行交好,如今都在给傅镜殊办事,来往得更是频繁。崔敏行本就是道上混的,人也在附近,听说阿照吃亏,二话不说就近叫了一拨人赶了过来。傅至时手下那几个人还在四处追赶阿照想给他个教训,人还没找到便与崔敏行那边赶来救场的人撞上了,巷子里又是一场恶战。
傅至时平时毕竟是做正经生意的,跟在身边的也只是几个亲近的下属,仗着酒劲几个围殴阿照一人尚可,遇上崔敏行手下那帮狠角色就只有被打得屁滚尿流的份儿。胜负很快见了分晓,阿照擦着嘴角的血,看着脚边横七竖八躺着的人心里一阵快意,这时却忽然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警笛声。
崔敏行手下一个带头的见情况不妙,立刻示意阿照离开,把这里交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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