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心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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蚀心者-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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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婚之后,陆宁海的现任妻子一直无所出,他家里人丁单薄,很羡慕别人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凑在一起的气氛。他和妻子努力了几年,但想添个小宝贝的期盼一再落空,医生认为大部分是他身上的原因。这几年,陆宁海年纪渐长,公事繁忙,越来越力不从心,再要个孩子的愿望恐怕是成了泡影。就在不久前,他对现任妻子提出,如果实在生不了,不如趁早收养一个,也算了却一桩心愿。他那不过三十出头的年轻妻子起初还有些想不通,然而经不住陆宁海的再三劝解,想到自己膝下空虚,不用忍受十月怀胎之苦就多了个孩子,也多了份对事业有成的丈夫的羁绊,这才点了头。于是夫妇俩正式把这件事提上了议程,除了托人四处打听有没有合适的领养对象,孤儿院也是陆宁海的选择目标之一,这些被遗弃的孩子多半可怜,要能成功领养,说起来也是件善事。

院长听了陆宁海的这个想法,自然是点头不已,愿意给予最大的配合。她拿出了院里孩子的花名册,表示但凡他看中的孩子,只要符合领养条件的,都可以让他领回家。

陆宁海翻了几下就合上了花名册,对于他而言,孩子就应该是鲜活的,活蹦乱跳的,而不是花名册每个名字下的那一张木讷面孔。他提出在院里转一转,能做一家人,靠的是缘分,眼缘也是其中之一。

老院长欣然陪同,时值午餐时间,按照孤儿院的老传统,每年平安夜院里会为孩子们、教徒和社会上一些好心的捐资者提供圣餐。他们经费有限,菜谱也年年照旧,只有炸鱼和土豆,但是对于孩子们来说这就是无上的美味。几乎所有的孤儿们都簇拥到操场的圣餐派发点前,等着领取自己的那一份,这也给陆宁海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机会。

“一般来说,我们都建议领养者尽量收养那些年纪比较小的孩子,他们懂的事还不多,对养父母也会比较依赖,比如那个……今年五岁多一点。”院长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小男孩说道。

陆宁海摇摇头。

“前几个月有人送来了一个女婴,才一岁不到,只是……她有些轻微的兔唇。”院长观察着陆宁海的表情,试探着说道。

陆宁海的确想要个女孩,漂亮的安琪儿,这是他长久以来的梦想。可是院长提到的女婴有明显的面部缺陷,他犹豫了。

“一岁的孩子太小,我工作忙,爱人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恐怕不是很合适。”

院长怎么会听不出他委婉的拒绝,正打算耐心地替他继续物色,忽然不远处人头涌动的圣餐派发点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只听到有一个男孩高声道:“……你跑到这来干什么?”

很快有两个人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一前一后撒腿就跑,后面还有个高个子的白净男孩追了出来,不依不饶地喊着:“就是她,混吃混喝的,别让她跑了。”

他后面还跟着几个年纪大一些的孩子,起哄着一块追赶跑在最前面的两人。

“这帮猴子。”院长脸上有些挂不住,对陆宁海笑着解释,“这都是……”

说话间,追赶的男孩已经招呼了几个同伴先一步跑向孤儿院大门的方向,试图围堵。跑在最前面的是个女孩,她见大门被堵,狡兔似的转身掉头跑向操场的另一端,还不忘拉扯上她身边的小个子男孩。因为跑得急,又要应付身高腿长围上来的追赶者,她左突右晃地,险些撞上和院长同站在操场一侧的陆宁海。

陆宁海侧身避让,才没被撞个正着。

“胡闹,真胡闹!”院长顿足朝那帮孩子喝斥道。

女孩回头朝两个成年人看了一眼,眼光里全是满不在乎的戏谑。跟在她身后略矮些的男孩听到院长的责备却一下慌了神,手里搂着的一包东西掉落在地,几条金黄的炸鱼从纸包边缘散出。女孩见状立即回头,折返几步,俯身想要去捡,可后面带头追赶的白净男孩已扑了上来。

就在这时,陆宁海笑着拦下了追赶的男孩,力道不大,但已然给了那女孩脱身的机会。她迅速冲到孤儿院操场边的围墙旁,借着墙边的一棵桂花树,三下两下地就翻上了墙头,扭身朝追赶的人粲然一笑。

“小偷!她凭什么来这里要吃的?”被陆宁海拦着的男孩不甘心地甩开牵制他的手,大声道:“你拦着我干什么?我是在给大家抓小偷。”

和女孩一伙的小个子男孩见同伴顺利脱身,竟也不跑了,站在墙根下与陆宁海身边的大男孩辩道,“那你也不是我们院里的,还不是一样是小偷,小偷!”他用力地吸鼻子,做了个奇怪的鬼脸。

“我才和她不一样,我们一家都是教徒,给孤儿院捐了钱的。她是什么臭东西?”高个子男孩扬起下巴,继而又看向身旁的院长嬷嬷,像在寻求认同感一般。

院长摇头不语。

“别的不说,一个男孩追着小女生跑有什么意思。”陆宁海笑着说。

男孩显然不服,但碍于对方是个和自己父母同龄的成年人,院长嬷嬷也在,不敢过分胡闹,只得悻悻地走开,跟着他起哄的孩子们也作鸟兽散。

陆宁海对院长说:“我还以为今天这样的日子圣餐是对所有人开放的,尤其是孩子。”

“一般来说我们的食物是为院里的孩子和教徒备下的。”院长嬷嬷略显尴尬,顿了顿又说道,“刚才说话的孩子说起来也姓傅,是岛上傅家的……”

“我倒想知道跑过去的孩子叫什么名字?”院长这么一说,陆宁海已经明白追在别人后头的那个男孩多半是傅家大房一脉所出,不过他并不关心这个。

“哦,那也是个可怜孩子,他叫苏光照,今年十二岁了。”院长见陆宁海有兴趣,连忙朝围墙下的小男孩招手,“阿照,你快过来。”

十二岁,陆宁海惊讶,他以为这个总在吸鼻子的孩子最多不过八九岁。圣恩孤儿院里的孩子多半姓苏,听说是为了纪念建立孤儿院的一位老神父。

苏光照听见了院长的呼唤,有些不知所措。

“过来啊,傻孩子。”院长急了,怕阿照错过这难得的机缘,忙催促道。

陆宁海礼貌地打断了热心的老院长,更正道:“嬷嬷,我说的是翻墙的女孩。”

“她啊……”院长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惊讶,“但她不是我们院里的孩子呀。”

第十二章遍体凉透

圣诞过后没几天就是新年,不过这些节日对于方灯来说没什么意义,最多是隔壁圣恩孤儿院又有免费的大餐发放。

那天阿照招呼她一块去领圣餐,那孩子找方灯难得有这样的好事,高兴得好像自己是这场盛大宴请的主人,方灯当然也不肯错过。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她和阿照各排了两次队,领到了一大包炸鱼和土豆,眼看两天的菜钱都可以省下来了,谁知半路杀出个傅至时。那讨厌的家伙一见到她,就好像闻到鱼腥的猫,非要举发她没有吃圣餐的资格。方灯不想与他纠缠,没想到他居然还拉了一帮喽追上来,要不是孤儿院老修女旁那个陌生人拦了一把,恐怕她要在小王八蛋那里吃了亏。

方灯翻墙脱身,回到住处,回想起傅至时穷追猛打的可恶嘴脸,越想就越觉得生气。当然,再伺机揍他一顿这样的事她不会再干了,傅七会怪她沉不住气,又惹麻烦上身,但如果不这样,难道就没有教训小王八蛋的法子了?

她想起前几天到老杜的店里去买盐,正赶上傅至时买了零食离开。她还是头一回看到男孩子像他一样嘴馋,仿佛不吃那些乱七八糟的零食就会饿死似的。

老杜正在柜台后拿着几枚奇形怪状的钱币研究,看见方灯不忘炫耀,问她认为这玩意儿值不值钱。

方灯原本不愿废话,然而转念一想,没准这稀奇的钱币和傅至时那家伙有关,这才多看了两眼。老杜神神秘秘地告诉她,傅至时经常到店里买吃的,赊了不少钱,被他追讨得急了,就拿了这两枚古币来换。方灯当下心里明白了几分,她还当傅至时家里宠他上了天,每天给那么多零花钱供他买乱七八糟的东西呢。敢情他已经在老杜这里欠了账,又不敢再问家里要,老杜手里用来抵债的两枚钱币多半是傅至时从大人那里偷出来的。

当时方灯暗暗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好歹算是抓到了傅至时的一个把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哪天小王八蛋找她的茬,她也有法子在他背后捅一刀。果真,消停不了几天,傅至时就又把她惹毛了。

捉贼要捉赃,这道理方灯懂得。她放下炸鱼和土豆就去找老杜,问他借那两枚钱币用用,回头就还给他。老杜是个吝啬鬼,原本是不肯的,但架不住方灯巧笑倩兮软语相求,这于他而言可是难得的福利,当即骨头都酥了一半,喜滋滋地把钱币借给了方灯。

方灯拿到了证据暗喜不已,傅至时说她是“小偷”,她倒要让他父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三只手”。为使这个计划收获最好的效果,同时也得在傅镜纯夫妇面前具备充分的说服力,方灯还特意去找了傅七,想和他合计合计,顺便把炸鱼拿去给他尝一尝。哪知道傅七的反应让她大为扫兴,他先是拈着那两枚钱币看了一会儿,漫不经心地说那是什么北洋政府时期的铜元,现在市面上流通得不多,傅至时不识货。可方灯才不在乎老杜是不是赚了一笔,她问傅七这钱币是否是他堂兄家里的私藏,傅七却皱着眉反问她,以老杜的为人,怎么会肯把吃到嘴的肥肉假手他人。

方灯想糊弄过去,傅七见她闪躲,脸色沉得更是难看。他不喜欢她用女孩子特有的小伎俩去获取任何利益,哪怕对方实际上从她那里什么都没有得到。方灯见他不肯帮忙,向他索回钱币,心想大不了自己想办法去揭穿傅至时。

傅七非但不赞同她的做法,还劝她不要把傅至时做的事放在心上。方灯被浇了一头冷水,很是不快。明明是傅至时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为什么一到了傅七这里,她想要出口恶气就成了错事,明的不行,暗的也不行,来硬的鲁莽,玩阴的又不应该。她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这是她成长的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教给她最简单有效的法则,只有这样才能让恃强凌弱的人懂得畏惧。她讨厌他做事之前思前想后,说白了就是懦弱。

眼看方灯跳脚,恨声说他向着姓傅的。傅七只是冷冷地告诉方灯,别总以为自己是对的,无论她揍傅至时也好,玩小心机让傅至时父母揍他一顿也罢,除了当时解气,其实什么都没改变,拳头和恶作剧是打不服一个人的。报复的最好办法不是轻举妄动,而是等待时机,当你远远比对方强大得多的时候,就能让他心甘情愿跪下来舔你的脚。

方灯不接受这套说辞,在她看来这都是借口。两人说不到一块不欢而散,方灯拿回了钱币,回去生了通闷气,次日就把东西还给了老杜。接下来一连两天,她都没有理会傅七,傅七也没有找她。

因为元旦的缘故,学校放假了,新年前一天傍晚,方灯拿小碎石去砸傅七的百叶窗,好叫他出来一起去教堂凑热闹。她知道老崔今天去市里采购,估计要晚上才能到家,不知道傅七一个人吃了饭没有。

她手里的小石块在百叶窗上发出清晰的敲击声,过去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佯怒地推开窗让她等一会儿,很快他就会从楼上下来。可这天,方灯手里的几颗小石头都用完了,百叶窗纹丝不动。

方灯开始觉得有些奇怪,傅七这家伙怕冷,冬天最喜欢蜷在家里,今天岛上冷得尤其厉害,他没理由独自出去晃荡。她更注意到,他窗前那盆美人蕉不知怎么不见了,难道他这次真的生她的气了?

她又对着窗口连喊了几声他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才纳闷地回家。左思右想,总觉得奇怪:傅七不是太好说话的人,但也绝对不是个小气鬼,尤其他俩闹别扭,他再不认同她说的话做的事,也不至于如此。现在她都主动去找他了,他没理由故意不搭理啊,更不至于恼她到把美人蕉都扔了的地步。

入夜,阿照来催方灯出发,再晚一些,老教堂人满为患,就挤不进去了。方灯其实已没有去玩的心思,但又不能一直坐在家里想破脑袋干等。她下楼的时候恰好遇见老崔提着大包小包回来,就连忙让老崔回去看看傅七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崔也一头雾水,还直说早上出门前小七就跟他说过今晚不用做饭,他多半会和方灯去教堂看唱诗班表演,顺便在外头吃馄饨。方灯心里更觉得不对,这么说起来,傅七压根就没有生她的气,请她吃馄饨更是他见她不高兴时惯做的事。她催促老崔赶紧开门,自己也打算跟上去,唯恐他又病了。走近他窗下时,忽然一个破碎的花盆跃入她的眼帘。

那正是傅镜殊窗台前的美人蕉,此时花盆四分五裂,里面的泥土都撒了出来,看样子竟像是被人从二楼窗口扔下来才砸成了这副模样。正惊疑交加间,老崔也匆匆跑下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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