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妇没有这般认为。臣妇早年生活艰难,处处小心谨慎,不敢行差踏错。久而久之,对于未知的危险,有种天生的警觉。此次进宫,也是那种感觉太过强烈,所以臣妇才留了一个心眼。事实证明,臣妇的感觉没有错。”
“哼,感觉?”祈帝冷哼,“那你感觉一下,这事是谁做的,谁要害你?”
雉娘挺直背,头还是半低着,“臣妇不知,但臣妇坚信,若不是挡了别人的道,也不会有人想除掉臣妇。臣妇不过是个寻常女子,生平最值得夸耀的事情就是嫁入胥家,许是这样才会引来嫉恨吧。”
祈帝心头大震,方才他威慑她,她居然半点都没有吓到。听她言辞,条理清晰,对今日之事心知肚明,早有防范。
究竟是她天生如此敏锐,还是如她所说得益于早年的生活磨砺?
上座的天子迟迟没有说话,雉娘依旧恭敬地站着。等了半天,天子的声音传来,“你出去吧!”
雉娘跪退。
皇后守在外面,脸上的焦色一览无余。看到她出来,忙问道,“陛下没有怪罪吧?”
雉娘摇头,“让姨母担心了,陛下并没有怪罪臣妇。”
“那就好,你今日受惊了,赶紧歇会再说。”
雉娘也不推迟,她确实吓得不轻。虽然是早有防备,感觉永莲要出手,她以为永莲应该是耍一些暗暗的小动作,比如说茶点里面下料,或是派人撞她之类的。万没有想到对方出手如此狠辣,竟是想让她横尸当场。
她跟着皇后回到德昌宫,喝过安神汤,便躺在上回歇过的房间里面,闭目养神。
皇后轻轻地关上门,眼里的厉色尽现。
她摆驾去前殿,祈帝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她的到来。
“陛下,今日雉娘受惊,此事非同小可。深宫之中,竟然暗伏杀机,臣妾一想起就觉得遍体生寒,惴惴不安。那主使之人,一定要查出来,否则臣妾如何对雉娘交待。也是这孩子机敏,否则怎么枉送性命都不知道?”
她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祈帝走下来,无奈地替她拭泪,他都有多少年没有看到她哭,一见她哭,他的心就抽了一下。
“她还有没有说什么?”
“这孩子太懂事,什么也没有说。就是因为她这样,臣妾才更难过。陛下您不知道,她和怜秀早些年吃了太多苦,臣妾怜惜她,曾经想过以后不能让她们母女再受苦。可就在臣妾管着的后宫中,她差点送命。臣妾一想到这里就心如刀割。”
“朕会查清楚的,你回去吧。”
皇后含着泪,行礼告退。
她一走,祈帝的脸就寒如冷霜。
他摆驾去永莲公主的宫殿。内殿中,贤妃娘娘正坐在塌边上抹眼泪,永莲面如土色地躺在塌上,人事不知。
“陛下,太医方才来看过,说莲儿惊吓过度,以致昏迷不醒。”
帝站着不动,认真地望着塌上的少女,少女脸白如纸,脆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莲儿这病多年不见痊愈,许是一直憋在宫中,她心情郁闷。朕想着,赶紧给她找个驸马。前几日宫宴,你们可有瞧上的人?”
贤妃吃惊地抬头,泪痕还挂在脸上,陛下怎么会突然提到此事,还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她的心思转了转,“陛下,臣妾并没有中意的。终生大事不可随意,臣妾想着再替莲儿好好寻摸,总得找一个知冷知热的人。”
“不能再拖,民间有句俗语,女大不嫁留成仇。朕给你们三日,若是还没有好人选,那朕就挑个人,自行赐婚。”
说完,他拂袖离去。
贤妃愣在当场,塌上的少女睁开眼睛,目光空洞。
“莲儿,你可醒了,方才可把母妃吓死了。”
“母妃,刚才父皇说什么?”永莲虚弱地问着,慢慢地看向贤妃。
贤妃擦干泪水,“你父皇也是为你好,母妃想着,你老说呆在宫中太闷。也许嫁人出宫后,能经常在外面走走,对你的病情也大有益助。”
“嫁人?母妃,我不想嫁人,您帮我去求求父皇,我愿意一直留在宫中,陪伴您和父皇。”永莲说得急,气喘不已,随后又不止地咳嗽。
贤妃心碎成片片,疼痛难忍,“傻孩子,女人怎么能不嫁人?你嫁个体贴的男子,夫妻恩爱,那样母妃才能放心。”
永莲闭上眼睛,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复又睁开,哀求地看着贤妃。
“母妃,除了他,莲儿谁也不想嫁。”
贤妃哪里不知女儿的心思,也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情都是女儿所为,以陛下的圣明,哪里会看不出来?所以陛下才会急着让莲儿嫁人,好早日对胥大公子死心。
“你怎么那么傻,不过是个男人,你可是天家公主,金枝玉叶。何必和一个无知的妇人计较?”
永莲挣扎着坐起来,摇摇头,“她不是无知的妇人,是我太低估她,要不然今日之事,就不可能会失败。”
贤妃听她说得如此直白,紧张地四下张望,看到寝殿内只有她们母女,这才放心。小声地训斥着,“这样的话,你以后不能再说。后宫之中,对皇后不满的妃嫔众多,许是有人瞧不惯皇后宠爱胥少夫人,才会出此下策。”
永莲惨然一笑,“对皇后不满?母妃,您说说看,这后宫之中,有谁敢对皇后不满,皇后是正宫,父皇每月之中有一半是要歇在德昌宫的。放眼历朝历代,有哪个皇后如她一般圣宠不衰?”
贤妃脸色难看,不说话。
永莲撑着身子想起身,贤妃按住她,“你要去哪里?”
“母妃,今日之事,我要给父皇一个交待。”
贤妃松开手,关切地问道,“你的身子可以吗?”
永莲苦笑,不可以也要可以。她趿鞋下地,贤妃已经唤宫女进来,帮她穿戴好。命人抬来步辇,把她抬到前殿。
她见到祈帝,双腿一屈,就跪下来。
“父皇,儿臣特来请罪。胥少夫人进宫,是儿臣邀请的,去御花园中,也是儿臣要去的。可是儿臣万万没有想到,有人会借此生事,意图嫁祸。那行凶的宫女,儿臣不认识,也不知道是何人派来的。儿臣与母妃,整日呆在宫中,从不曾与人结怨,不知是谁如此恶毒,想加害儿臣,求父皇为儿臣做主。”
她瘦弱的身子伏在地上,双肩微抖,看得让人心疼。
祈帝叹口气,问道,“今日之事,你真的不知情?”
永莲抬起头,泪痕满脸,咬着唇,“父皇,您要相信儿臣,儿臣真是半点也不知情,要不然怎么可能会让胥少夫人受惊?”
“那依你之见,此事是何人所为?”
她摇着头,“儿臣不知,左右不过是宫中之人。宫中除了母后,育有子女的就仅有母妃一人,母妃平日里招人嫉妒,可能是背后之人使的阴招,就是想除掉我们母女。”
祈帝冷哼一声。
“你下去吧,好好养着身子。父皇会为你择一良婿,你安心等着出嫁吧。”
“父皇。”永莲惊呼,“儿臣不想嫁人,儿臣身子不好,还是不要嫁人的好,免得拖累别人。儿臣愿永远陪在父皇和母妃的身边,以尽孝道。”
“哪有女子不嫁人的?父皇意已决,你回去吧。”祈帝摆手,
永莲咬着唇,不甘地往殿外退。
还未出殿,就晕倒在地。
第106章 指婚
祈帝忙走过去; 永莲面色惨白,眼睛紧闭着; 了无生气,脆弱得如薄纸一般。他命人扶起永莲; 送回她的宫中。
有太监朝太医院跑去请御医; 常往贤妃宫中请平安脉的御医提着医箱小跑着赶来; 在门口将气喘匀,然后进来给她诊脉。贤妃焦急地立在塌边上; 看着虚弱的女儿; 眼眶中蓄满泪水。
诊过脉后,御医还是那些话。永莲公主自小身子弱,忧思过度; 加上心绪受到惊吓,才会动则晕倒。
方子也不必再开; 之前已经开过; 照着上面煎一帖服用即可。
祈帝目光复杂地望着塌上的永莲; 永莲还未转醒,已经有宫人下去煎药。他一言不发地慢慢踱出宫外,随身侍候的大太监错后一步紧紧地相随。
走至一处亭台前; 忽然听到花丛后面传来两个宫女的声音。
一个说,“公主又病倒; 冬霜姐姐又要受罪了。”
另一个道; “可不是吗?换成是谁; 没病没痛的天天喝药; 不受罪才怪。我看冬霜姐姐的脸色不太对劲,前两日半夜都起身悄悄地呕吐。”
两个宫女说完,齐齐地长叹一声。
祈帝摆手,示意身后的太监不要出声。
他紧锁着眉,停了一会儿。半晌,似是犹豫几番,转身朝来时的路走去。大太监心领神会,示意守在宫门外的小太监不用通传。
大太监走在前面掀开帘子,祈帝冷着脸进去。
永莲已经醒来,坐靠在塌上,贤妃挨着坐在塌边上,母女二人一脸的凝重。立在她们不远处的,是一个宫女,手捧药碗,正在喝药。
贤妃大惊,挤出一个笑,“陛下,您怎么又回来了?”
祈帝冷冷地望她一眼,看向喝药的宫女。贤妃忙解释道,“莲儿嫌药苦,让宫人试药呢。”
试药?
哪个宫女试药会将药喝得都快见底?
那宫女也还算机灵,忙把手中的药碗双手递给永莲,永莲虚弱地接过,将碗底的药一饮而尽。
祈帝盯着她,命人去请御医。
贤妃有些着急,“陛下,方才御医才看过,何必要再麻烦?”
“永莲身子一直不见好,说不定是庸医误人,换个御医看看吧。”祈帝的声音冰冷,听得贤妃的心一沉。
不一会儿,祈帝自己的御医韩御医提着药箱进来,永莲的脸色很白,无奈地伸出手腕。
韩御医诊过,弯腰恭敬地对祈帝道,“陛下,依微臣看,公主的身子调养得十分的好,并无大碍。不过可能是春夏交替,胃口不佳,进膳得少,身乏体虚而已。”
他抬着头,突然看到立在旁边的宫女,宫女的脸色虚浮,眼睑都是肿的,怕是有些不太好。不过他只是个臣子,天家的事情可不敢乱管。
祈帝注意到他的眼神,摆手命他退下。
“陛下,听韩御医这样一说,臣妾就放心了。莲儿的身子弱,臣妾一直精心养着,生怕有一点闪失。也是臣妾太过紧张,之前的御医说得也没错,确实是莲儿体弱。最近莲儿胃口不好,吃不下饭,臣妾无法,不愿意勉强她。她方才不肯喝药,也是臣妾由着她,都怪臣妾不好,太过惯着她。”
祈帝不说话,越过她,望着永莲,永莲低着头,“父皇,是儿臣不好。儿臣太过任性。”
“你确实是太任性,好在身体调养得当,父皇心甚慰。”
“让陛下费心,都是臣妾的错。”
祈帝看着贤妃,眼神微冷,“你确实有错,永莲年纪轻不知事,你也不知事吗?怎么可能事事由着她来?所幸永莲身子无大碍,依朕看,既然她身子大好,是该给她择驸马。朕现在问你,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如果没有,朕就直接指婚了。”
贤妃大惊,“陛下…臣妾还没有想好,可否…”
“不可。”祈帝冷冷地打断她。
永莲低着头,低声道,“父皇,母后的眼光向来是好的,儿臣觉得她提的人就不错。”
“你母后也就随便一提,既然你觉得那人不错,父皇就为你们指婚。”
祈帝拂袖离去。
贤妃狠狠地瞪一眼那喝药的宫女,宫女的腿一软,立马跪下来,不停地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娘娘恕罪,公主恕罪。”
“你当然该死,不过是喝个药,半天都没有喝完,差点坏事。”贤妃冷冷地道,咬了咬牙,让她退下去,眼下也不是处置她的好时候。
寝殿里只有母女二人,永莲已经抬起头,惨白的脸上泛着青色。
贤妃小声道,“莲儿,你太心急了。打草惊蛇,还白白将春奴折进去。”
那行凶的宫女名唤春奴,一直在她的宫内当个粗使宫女。是高家花了大手笔塞进宫的,外人并不知道春奴和高家的关系,也不知道春奴会武。
贤妃留着她,是想派上大用场的。眼下浪费这么一个好棋子,贤妃很心疼,却不忍责备女儿。永莲悔恨不已,暗骂自己太过大意,真是小瞧了赵雉娘。
事发之时,赵雉娘看她的眼神表明,对方绝不是个如外表一般娇弱徒有美貌的女子。
想来也是,要不是赵雉娘有心机,怎么可能讨得胥老夫人的欢心,从而嫁进胥家。
那样一个心机深沉的女子,大公子竟被迷了眼,她暗恨,目光越发的阴狠。
贤妃看到她脸色难看,又心疼起来,“最近几天没有好好用膳吧,你这般折腾,母妃瞧在眼里,疼在心里。都怪母妃没用,还要靠你来争。”
“母妃,要是不争,父皇的心里哪里还会有我们母女的位置。后宫之中,年年都是新鲜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