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重地望着她,她报以一笑,夫妻二人心知肚明。
白天的事情如果确实是有人故意为之,她首先怀疑的人就是宫中的那位永莲公主,其次就是赵凤娘。
她从渡古来京,在京中并不认识什么人。她嫁给夫君,是令很多人嫉妒,但最为不甘的应该就是永莲公主,她可没有忘记以前进宫时,永莲公主看自己夫君的眼神。
至于为何会怀疑赵凤娘,她也说不上来,按理说她和赵凤娘并无利益冲突。但凭着直觉,她觉得赵凤娘是不喜她的,甚至是带着敌意的。
胥良川的脸色还沉着,没有因为她满不在乎的话而有所放松,“你进了皇后宫中,若是皇后没有提起,你就主动提出,让琴嬷嬷陪你去。”
“嗯,我知道。”雉娘点头。“夫君对永莲公主有印象吗?她这指名道姓地邀我进宫,着实让人受宠若惊。”
“没有,天下女子除了你,我谁也不记得。”胥良川冷冷地道,雉娘没有计较他的语气生硬,听得心花怒放,巧笑嫣然。
永莲公主公开邀请她,就算是再迫不急待地想除掉她,按理来说也不可能会选在明日动手,怕就怕对方使阴招。
任何一个女人,得知自己的男人被觊觎,心里都会不舒服。如果对方仅是放在心中暗恋倒也罢了,要是想除掉她取而代之,那么再想息事宁人,只怕是自己都不同意。
就算是对方是公主,她也不愿意相让。与其躲着,倒不如看看永莲公主究竟要耍什么花招。
她连夜派人朝宫中递牌子,将话传到德昌宫,说她明日要进宫。
皇后娘娘接过琴嬷嬷递过来的牌子,脸上泛起笑意,“本宫也有段时间没有见雉娘,一直想着她现在身子不便,也没有召见她。许是胎相已稳,她才会递牌子进宫。”
“娘娘,奴婢听说,今日永莲公主派人出宫,让胥少夫人明日进宫。”
皇后的脸冷下来,笑容收敛,“哦,还有此事?永莲不是身子不适,怎么会这时候邀雉娘进宫?”
琴嬷嬷不说话。
皇后把牌子放在一边,“你明日派人在宫门口等着,雉娘一进宫,你将人先领到本宫这里。”
“是,奴婢明白。”
琴嬷嬷安排下去。翌日,雉娘一踏进宫门,就被琴嬷嬷亲自迎走。永莲公主派来的小太监不敢有异议,折回去禀报自己的主子。
雉娘看到旁边停着一个四人抬的软辇,心下正疑惑,就听琴嬷嬷道,“少夫人如今是双身子,皇后娘娘体恤少夫人,命奴婢准备软辇,请少夫人上辇。
她没有拒绝,宫门口到德昌宫确实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两个宫女扶着她,安稳地坐上去。
软辇一直抬到德昌宫的门口,太监们蹲身放低软辇,雉娘扶着琴嬷嬷的手,慢慢地下来。
进入殿中,皇后正左顾右盼着。
雉娘行过礼后,坐在琴嬷嬷摆过来的凳子上。皇后的眼睛一直打量着她,观她气色尚佳,脸上露出笑意。
“本宫有段日子没有见你,今日一见,气色颇好,本宫甚慰。”
“都是托姨母的福,自打得了您的菜方子,就一次也没有吐过。过了三月之后,胃口恢复,身子轻快许多。”
“你用得好就行。”皇后眼里的笑意更深,“你娘最近可好,她也许久没有进宫,本宫甚为挂念。”
“她一切都好,也一直念着姨母,前段日子因为大哥要考试,她也不得闲。”
皇后点点头,知道她说的都是实话。
寒喧过后,说起永安的事情,算日子永安还有不到一月就要生产。雉娘想着等出宫后,寻个日子去公主府做客。
约半个时辰后,永莲公主派宫女来相请。雉娘不好意思地对皇后说明来意。皇后知道她要去永莲宫中,派琴嬷嬷送她过去,她谢恩告辞。
永莲公主的宫殿就在贤妃宫殿的旁边。
宫中种满淡雅的兰草,此时春意盎然,兰草绿茵成片。错落有致的碧桃,是早春最先盛开的花儿,开得粉团簇簇,春风一吹,花瓣飞舞。
琴嬷嬷陪着雉娘进去,永莲看到琴嬷嬷,神色未变。她脸色还苍白着,裹着雪白的狐裘,包成一团坐在塌上,楚楚可怜。
雉娘和她行礼,她忙招呼雉娘坐下,“胥少夫人是稀客,本宫神交已久,一直想请你来宫中做客。无奈身子不争气,常常觉得力不从心。听闻胥少夫人已怀有身孕,不会怪本宫让你进宫吧?”
“公主邀请臣妇,是臣妇的荣幸,求之不来的恩典,欢喜都来不急。”雉娘侧坐在春凳上,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永莲很满意她的回答,对琴嬷嬷道,“嬷嬷先回德昌宫侍候吧,母后那离不开你。胥少夫人在本宫这里,本宫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公主,胥少夫人对宫中的路不熟悉,怕会走错地方。今日娘娘命奴婢要跟着胥少夫人,奴婢不敢抗命。”
永莲公主轻笑一下,似乎呛了气,用帕子捂着嘴咳嗽起来,“既然如此,那你就留着吧。”
“谢公主。”
琴嬷嬷屈膝行礼,躬着身子站在雉娘的身后。
永莲公主似是胸闷,她身边的宫女小声地道,“公主,您若是觉得不适,不如去外面走走,许是能好受一些。”
她点头,朝雉娘歉意一笑,“本宫这身子,真是不中用,本来还想和你坐着好好说会话。要是你不介意,我们去御花园中走走吧。”
雉娘哪有反对的道理,起身错后一步跟在她的身后。
御花园中,也是花香四溢。形态各异的翠柏云松,或成花伞状,或弯如拱门,错落在假山的周围。
永莲公主走在前面,她身边的宫女则在假山下的白玉桌子和椅子上垫上狐皮毯子。她落坐,示意雉娘也坐下。
雉娘依言,侧坐在她的对面,眼神快速地扫视一下周围。周围有两棵云松,如两朵花一般,立在两边。
假山呈半包围状,嶙峋的石头悬出千姿百态的模样。宫女们开始上点心,借着宫女们的身形,雉娘抬头细观着头顶的假山。
她的正上方,恰是一块突出的石头,石头悬着,好像是刚好卡在那里的,看着人心惊胆战。她知道,这样的石头,只消一个很小的外力相击,就能将石头击落下来。
心中一凛,她装作若无其事地低头,微微地侧开身子。
“本宫与胥少夫人有些女儿家的闺话要说,你们离远些候着。”永莲公主朝侍立而的宫人们吩咐。
宫人们依言,走开一丈之外,琴嬷嬷也退离雉娘的身边。
永莲公主招呼雉娘吃点心,她羞涩地笑道,“臣妇恐怕要辜负公主的美意,实在是腹中的孩子太过挑嘴,臣妇吃什么吐什么,未免失仪,臣妇还是什么都不用的好。”
“本宫以前也听皇姐说过,有身子的女子,在吃食上面特别的遭罪。胥少夫人既然胃口不佳,本宫也不勉强。不如用些果子吧,本宫听说你喜欢吃果子,有孕后最爱吃的就是果子。”
雉娘一脸的感恩。
这时,就有宫女一只手托着盘子,盘子里装着切成小块的水果。她款步而来,迈出的步子很轻,却不同于一般宫女们训练出来的轻盈,反倒像是刻意装出来的。
如此熟悉的样子,雉娘是见过的。她身边的青杏,走起路来就是如此,那是有身手的女子才有的表现。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宫女。
她的心提起来。
永莲公主示意宫女将果子摆在雉娘这边,宫女一只手摆盘子,另一只垂在身侧。雉娘视线一直盯着她,余光正好瞧见她垂着的手缝中露出石子的模样,心下了然。右手慢慢地将手放在头上,似不经意地抚正自己的发髻。
她的发髻中插着两根金簪子,其中一根,正是那金包铜的大簪子。
第105章 放肆
宫女将石子滑在指间,作势要往上掷。
雉娘快速地抽出自己头上的发簪; 猛地往宫女的手上扎去; 宫女吃痛; 惊呼一声,力道变弱,那石子高掷无力,掉落在桌上; 发出清脆的声音。
宫女的手被扎出一个血洞,血不停地往外冒。突生变故; 琴嬷嬷等人立刻围上来; 大声叫着让人制住宫女。
永莲公主惊得站起来; 面色煞白,摇摇欲坠。侍候她的宫女们赶忙扶住她。
雉娘左手一把抓起桌上的石子,错后两步; 冷眼望着永莲公主。永莲公主捂着心口,似要晕厥。
方才那宫女的一声惊呼; 引来御卫军。见那宫女被制住; 一句话也不说; 低垂着头。
雉娘心道不好,果然; 一个御卫军上前,一探鼻息,发现宫女已经咬破藏在牙齿中的毒自尽。
永莲公主骇得两眼一翻,彻底晕过去; 宫女太监们乱成一团,把她扶回殿中。有人去禀报陛下和皇后,有人去请太医。
雉娘冷眼看着,左手把玩着手中的石头,对身后的琴嬷嬷道,“嬷嬷,你看我方才坐着的位置,上方有一块石头,若是刚刚那宫女用石子去击石头,你说石头会不会砸下,将我砸得头破血流。”
琴嬷嬷抬头一看,见假山边上的那块石头悬而未落,只稍轻轻一碰,就能掉落下来。她一阵后怕,要是胥少夫人不够机警,被那宫女得手,只怕…
闻讯而来的祈帝和皇后看到的就是眼前的景像。那宫女倒在地上,手背上破了一个大洞,血已不流,鲜红一片。
雉娘的右手中还握着那根大铜簪子,簪子尖沾染鲜血。她的神色冷静,脸上无半点受到惊吓的模样。
看到帝后到来,她跪在地上,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字不差地讲出来。皇后听得心惊肉跳,不顾祈帝阴沉的脸,俯身将她扶起来。
“孩子,你还有身孕,快快起来。可怜的孩子,难得进宫一趟,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皇后娘娘,这宫女刚才想弹出石子。娘娘您看,假山处的那块石头是不是很怪异,臣妇想着,一个小小的石子,足可以将石头击落下来。”
皇后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吓得抚着“咚咚”直跳的胸口。
祈帝冷着脸,用眼神示意旁边的御卫军。最前头的御卫军随手拾起一颗石子,用手一弹,石子击在石头上,石头摇动,快速地滚落下来,正好砸在雉娘刚才坐着的凳子上。
凳子被砸得碎裂,散乱一地。
“陛下,之前臣妇和永莲公主说话时,恰好就坐在这个凳子上。如果臣妇不够警醒,恐怕现在烂成肉泥的就是臣妇了。”
皇后捂着唇,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琴嬷嬷也跟着跪下来,“娘娘,陛下,是奴婢失职。奴婢没有听娘娘的吩咐,跟在胥少夫人的身边。”
“你为何不听本宫的命令,要是今日雉娘有个闪失,本宫怎么跟胥阁老交待,怎么跟怜秀交待?”
琴嬷嬷听着皇后的训斥,一脸地羞愧,“娘娘息怒,都是奴婢的错。永莲公主说要和胥少夫人说悌己话,命奴婢等不要靠得太近。是奴婢辜负娘娘的托负,请娘娘责罚。”
“你说,是永莲要你们离得远些的?”
“是的,娘娘。”
皇后惊疑地望着祈帝,祈帝没有转头。他的眼睛从雉娘的脸上,看到她手中的簪子上,冷冷地丢下一句,“你跟我来。”
雉娘丢掉左手中的石子,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擦拭簪子上的血迹,重新戴在头上。依言跟上他,祈帝沉重地走在前面,两人一前一后地穿过御花园,来到前殿。前殿不同于后宫中的宫殿,无论是殿内的金柱,还是地上的雕花地板,处处彰显着天家的霸气。
祈帝慢慢坐在御案前,眼神直视着她,看到她手中的簪子已经插进发髻中,问道,“你进宫为何还带着凶器?”
“启禀陛下,这不是凶器,仅是一根簪子而已。臣妇但凡是出门,都会戴着它,它曾经救过臣妇的命,就如同此次一般。”
“你以前也曾遇过险?”
雉娘直视着他深究的眼神,平静地道,“是的,在性命攸关之时,是这支簪子救的我。”
“是何人加害于你?”
“后宅阴私而已,说出来只怕会污陛下您的耳。臣妇要不是小心谨慎,哪能安然活到现在。那鬼门关,臣妇也不止走过一回,每次都是侥幸生还。”
祈帝震惊,从桌案前站起来,俯视着她。
她娇弱的模样像极皇后,这坚韧的性格也像。在她之前的生活中,竟是那么的艰险吗?
他的喉咙艰难地滚动一下,“那依你看,你此次进宫就能感觉到危险,所以才会小心谨慎吗?”
“是。”
“放肆!”祈帝大怒,赤眼看着她,她半低着头。“在你的心中,皇宫难道是龙潭虎穴,只要进来就如临大敌,步步惊心吗?”
“陛下,臣妇没有这般认为。臣妇早年生活艰难,处处小心谨慎,不敢行差踏错。久而久之,对于未知的危险,有种天生的警觉。此次进宫,也是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