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若儿如听痴了一般,“红少坞主说过,我没有爹爹,”
“若儿,得叫娘娘,”翡衣暗叹“你当然是有爹爹的,”
“是雪原上的黑瞎子么”若儿小声说道。
“你爹爹是最好的人”翡衣大声喊了出来,看着若儿被吓了一跳,她连忙安抚道:“无论是在冰原还是在翡姨心中,你爹爹都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若儿扬起头来,准确地抱住了翡衣的脖子:“翡姨,若儿好希望可以看看你的样子,”她用手摸着翡衣的脸,轻轻地,熟悉地用手指比划着这已经摸索了无数次的细腻触觉,“若儿,这是翡姨的样子,”她耳里又响起了翡姨第一次将自己抱起来坐在怀里,将自己的双手覆在脸上,她想将一切都烙在脑海里。手里,不知不觉,已经温潮了一片。
翡衣放下若儿,推脱说再去找芳菲老妪商量以后的事情,肩膀一颤离开了。若儿一人呆坐在院子里,听着风里带来的一阵哽咽声,“若儿,”女声响了起来;一道幽蓝的身影浮了出来,女子窈窕的身影出现在若儿身侧。女子的五官雾,显得很迷离,唯一在阳光下闪烁着几分光泽的是她的及地长发,铺散在空中。她移着身子,轻轻的摸着若儿额前的软发。
“姐姐,”若儿“翡姨要走了,她说要送我去找自己的爹爹,”
“你这是在伤心还是在欢喜”树灵问道
“自然是伤心,我欢喜什么,我不想翡姨走,翡姨说自己是个蒙者,再笨的承蒙在两年都得出门了,她在这里已经两年多了,说是来了好些催促的信,已经不好再耽搁了。”若儿艰难的说着。“我真是个最笨的弟子,拖累了她。”
“你该高兴的,你翡姨平日里没个正经,心底还是真疼你的。如果她不觉得你是个合适的承蒙,又怎么会推举你去她的师门。更何况在这里有什么好,满院子的无用粉脂味,除了人,连个活物都看不到。更何况,你在那里还有个爹爹。”
听到“爹爹”两字,若儿原先沮丧的脸上多了一丝疑惑。
“收收你的眼泪,这眼睛不好用,眼泪倒是好使,比这前院的杂草还要容易出来。”
“姐姐知道冰原么,”
“我…”树灵再次消失了“有人来了”
若儿侧耳听着来人的脚步声,只是脚步声,没有竹铃的悠扬一起传来,她觉得有些奇怪,这会儿,又是谁来了。忽然,她紧张地屏起气,呼吸声都轻了起来,脸更是涨成了红色。那是一股香味,这香味,每回靠近过来的时候,她都会不自禁的紧张起来,让她心悸的枕下香。她的枕下搁着一个同样的花包,是趁那人不在的时候,在她院落里的凌霄树下拾起来的,塞满了整整一个花包。每个夜里,蕴含着未释放余香的花包都会伴着自己。
苕华的傲,苕华的艳,当是花如其人,傲傲然而群芳。韩红窈走了进来,她虽为人母八载,容颜依然半点不让国色,少了几分少女时的娇横,此时的韩红窈一袭红色镶金云纱裙衬得眉艳唇娇。她一进院落就看到若儿脸上带着的泪光,她心里更怒了几分。对这个女儿,她也知道背地里,下人都说她从来只有生恩而无半丝养育的恩情,自己也的确没有多少亲近,为了北原的一个卑贱的蒙者,她就这般伤心,自己这个娘亲还是有些不乐意的,更何况,这翡衣还是他的师妹。
“收起眼泪,到了雪原,再这般小家小户的样子,先别说被同门嘲笑,这眼泪冻成了冰渣子,连脸皮都冻刮下。”她冷声说道
若儿慌忙擦着脸上的泪痕,站了起来,她想辩解下,嘴上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红窈,只好站在一旁,脸上满是彷徨。
“你翡姨已经将事情都告诉了坞主,我们也是同意她的说法,你留在芳菲,”她停了下来,看着若儿,若儿今天穿着的是一身冰蓝色的小夹袄。不自觉想到了花冢里的那滩花不成花的杂花,
听得自己唯一女儿被这么生僻的花泽选中,她虽然没有在众人面前显现出几分在意,第二日还是忍不住去看了下,被眼前那低矮的花株气了几天。
凌霄苕华是长在高高的树梢上的娇花,眼底又怎么曾有过这么渺小的存在,自从她去过花冢之后,更加坚定地厌恶着混杂了自己高贵血源的这个卑下的小瞎子。今天她听到翡衣说要将若儿送到冰原,她半是惊喜,半是恐惧,脚下不自由地就来到了这个自己从来不曾踏进的院落。
“你如果留在芳菲,十五岁的之后,以你现在的情况,是定然要被送去外坞的,我不想你以后灰头土脸的和花匠一般,去了冰原”她说着,眼里闪现了一缕神往,“如果还有些际遇,说不定,还能给芳菲和你自己都带来些好处,虽然,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若儿脸上依稀有了些期盼,她听出了红窈语气里少了些冰冷,多了几分雀跃。“娘…”她嘴唇蠕动着:“红少坞主,是想若儿去么,你想我去,我就去吧。”
说完,她抬起头来,语气坚定的应道。
如果她的眼睛和常人一般,此时她的眼里该是怎样的光亮。红窈心如针扎而过,她转过脸去。
若儿摸到床边,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有些黄绿色的铃铛,她犹豫着,最后还是递给了红窈:“这个铃铛,在我走了之后,想将它送给少坞主,铃在身旁,闻声如见人,”
红窈迟疑了一下,接过了铃铛,若儿掌心一阵剧痛,只觉得手心如被刀剜,她缩回手来,
红窈声音已然飘远“还有一件事,无论你进了冰原那一原下,不得说你是芳菲坞里的人,也不得说我…是你娘,就说你是你翡姨的一个远房侄女。我已将你手中花物凝封,也只是个四等花物,练了也是白练。切记,如果你不小心说了出来,这芳菲内坞就再也容不得你了。”
“若儿明白,恭送少坞主”若儿只觉心底一凉,脸上一垮,原来自己连个韩银若的名字都冠不上。
第10章 且行且重来年遇
两年零一个月后,翡衣正如当初突然来时一样,悄然地离开了,她是在以为若儿还在熟睡时离开的;狠心地没有留下只字片言。夜深的时候,树灵匆忙摇醒了睡得有些不安稳的若儿,一人一影,在小院的竹从下,看着那带着几分犹豫的身影越行越远。
她同时带走的是那份若儿缺了多年,深植于心的慈爱。人生得一蒙者过客如厮,看似清冷,其实热情如火的女子,她陪伴着自己度过了有生以后最是快乐的两年。
那枚落单的小竹铃铛在那一夜里,清脆的响了一晚,断断续续,飞过了河水川流,飞过了雾霭深深,永远响在了那个蹒跚远行的人的心间。
那一夜后的第三天,一辆寻常的马车,载着那一夜后又沉默了不少的小女孩,在碧色嚎啕的哭声中和几位长者的目送下,离开了这个囚禁了这抹渺小但也坚强的花灵长达八年之久的世人眼中的芳菲地。
同样是两年前,这次还是一样的车把式大哥和有些不一样的小瞎子开始了一段新的路程。
“小姑娘,你可是要出来透口气,这次可不比上次,几个时辰就到了,这到冰原是要半个多月,到了那里的冰原渡,说是就有人来接你了。上次和你一起的大姑娘怎么不见了,你家人怎么让你一人独自上路,”周大叔边驾着马车,打开了话匣子。若儿只是靠在车里,不做声地听着。
这次的马车和车把式是听了红窈的主意,务必做到没有一丝芳菲的痕迹。原本车把式还是个外乡人,若儿要求姥姥从镇上请了这位大哥回来,这一路,虽然早已经是物是人非了,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路也是会好走些的。
马车是最寻常的青皮幡布棚扎起来的,外表看着和路上随处可见的马车无恙,内里还是由坞里的工匠休整了两天,已经是换了个头脸,细软的被褥和一些换洗的衣物铺设的很是清爽,临走前碧色偷偷地塞进了个小包裹进来。
这是走在路上,若儿想了起来,摸索着拆了开来,首先摸出了一个小花包然后是几张纸还有几块软软的糕点。
若儿拿起花包搁在鼻下,用了的吸了一口气,这味道,正是那只压在枕下的…她的耳边又传来了红窈冰冷的语气。那天收拾时,明明已经下了狠心的扔到了一边,碧色,她笑了起来,抓起一块糕点,满嘴的花生香滑…眼里出现了一丝热意。风吹了过来,那几张纸舒展了开来,“姐姐,碧色在家等你回来”字的一侧是一个七倒八斜的小人,另外一张纸上,画着三个铃铛。
车身剧烈地抖动了起来,周大叔一把拉开帘布,“小姑娘,快快点出来,有山龙”话音才落,车身整个倾斜了过去,车里的东西被甩出了车外,痛苦地马嘶声在山道中划过。
若儿双手做脚,整个人跪趴在了车厢里,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被四周的木头挤压在一起,胸里透不过气来,随着一声巨响,她只感到翻天覆地的旋转了起来,眼里的黑暗更加浓重,她脑里划过无数的声音,大叫了一声:“姐姐,”,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连日的暴雨冲刷的这一路的山土很是松软,几块巨石横压在了过往的山路上,往来的商队沿着路途走了过来。
商队由三十多名南北商人和二十名野卫组成,他们要一路队北上,赶在冬天到来的时候,将从南方收购的便宜兽皮草药运到北边的城市沿途贩卖。车队被这几块巨石挡住了去路,霜白两鬓的老商人走到前头一看,巨石裂成几块,碎石压在马身上,蹄脚被挤压成一滩,马肉横飞溅了一地,空气里还弥漫着马血的腥味子,引得盛夏的青蝇四处乱窜。
一个空荡荡的车架子挂在了崖边的树木上,车厢怕是早就已经翻进了外侧的深谷里。
“这不知是哪家可怜的人,怕是连个齐全的尸体都没了哦”。老商人摇着头叹息道。
第11章 睁眼闭眼世已非
山脚下,车厢碎成了无数的木屑片,一路划过的压痕伸展到了谷底三尺多深的草丛中。这时的山草,生机盎然的四处疯长,今日之前,这里依然是一片无垠的深绿夏草,此时却只剩下满目的疮痍枯败,细心看去,低处的草叶,高处的树枝,全都被抽取了生命力。
若儿躺在草丛里,只听得耳边传来:“若儿,醒来,快些醒来”。
若儿只觉得周身很是酸痛,那阵虚弱的声音在她的耳边断断续续的传来,她就是摸索着,撑开了眼皮,前方一片光亮,这时已是午后,太阳刺得人很是晕眩。她坐了起来,吐着嘴中的碎草,嘟了一句:“好大的太阳”,举起的右手,就是遮挡起了这陌生的。。。亮光。
“太阳”,她回过神来,跟着而来的周身火辣的刮伤痛楚,她有些不信地往身上看去,自己裸露在了外面的四肢上,密麻的布满了擦口。
“这是。。。”,若儿举起双手,阳光下,她的掌心也都是刮开的扣子。“什么,”
若儿疯了般在草丛里小跑了起来,干枯的草叶抽打着她的伤口,连咧嘴喊疼的心思都没了,和这眼前的景象比起来,那些又算得上什么。
她一口气找到了那节翻滚下来的车厢。车厢已经四分五裂地倒在了一旁,里面的各种细软以及那个银白色的小包裹掩在了木骸里。
她有些哆嗦的跪了下去,扒开周围的木碎。银色的包裹在她手中,熟悉的手感,里面的几张纸,花包,铃铛全都掉了出来。
包裹的衬子里,绣着三个黑色小字,韩银若。这几个字,若儿用着手指比划过无数次。这三个字,她还是认得的。翡姨。。。翡姨,你足足教导了若儿半日的时间。
原来,韩银若,三个字拼在一起,是这样子的。
“哈。。。哈哈哈,翡姨,姥姥,碧色”,泪水从她还有些红肿的眼里流了出来,滴滴的落在了干枯的草地上。她蜷着小小的身子趴在草丛中,肆无忌惮地哭了出来。“娘娘,爹爹”。身旁,那些干枯的叶上,都是沾染上了她的泪水,卷起的死叶隐隐有了层生机。
哭了一阵时间,若儿总算是平静了下来,这才四下打量了起来。
四周一片死寂的黄色,蔓延向前,草叶无边,毫无生气,和着平日在了芳菲里的感觉就是不同。
她心底难免有些害怕,这一片枯黄并没有比那每天陪伴自己的黑色好上多少,她将包裹抱整理了一番,看着那几幅画和铃,仿佛要找些声响,破开这层死静,他拾起铃铛,轻摇在了耳边,心里一点点的安稳下来。
她连忙在了怀中摸索了起来,手中就是多了块黑色的玉,若儿狐疑地看了眼,“姐姐?树灵?”
“别冲着我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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