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儿丝毫没有给她留下印记,就在感业寺的牌匾前,她恢复所有禅念,那来自觉法的教诲,鸾儿的感悟、雕琢和刻化。
你心如玉,不可雕琢,好自空空等待,自有刻化之人,这是觉法对仙儿的训导。
此时,她已重返仙儿之念。
金夕见状更是火由心生,尚未来得及与鸾儿道几句分别之语,她便在王昌等人的捣乱下离开凡界,“呼”一声挥扬当康神刀,呼瑟而发颤鸣,咬牙切齿一步步走向王昌。
“施主住手,”仙儿匆匆移身金夕面前,面如清水,淡雅无杂,持禅手微出音,“贫尼智仙,佛堂之内生息泱泱,不可妄动杀念,若是砍来,自有智仙代苍生结束善缘。”
若杀,自愿代死。
目光似湖泊,深不可测,却似在发出命令。
金夕猛然惊愣,知道眼前立着的已经是仙儿,真正的智仙。
王昌一众惊恐地瞧着金夕,顿时停止喧闹,惺惺眼睛盯着这一变故,没想到智仙甘愿阻住金夕。
金夕咬牙启齿,猛然低刀,右脚却踩踏下去,顿时整个感业寺震荡晃动,仿佛地震一般,足下生出一只脚印,怒目瞪着王昌。
一群人突然发现金夕的修为如此深厚,再有外面陆续赶来信客,仓皇逃去。
智仙却毫无动容,依旧淡淡注视着金夕。
“仙尼,告退!”
金夕无比心酸,收回神剑,茫然地抬头瞧向感业寺的牌匾。
他的内心唏嘘不已,虽然与鸾儿依靠在一起,可是十三年未得见,刚刚见到却是一触即失。
此时的仙儿已然恢复真身,成为智仙,却对金夕毫无感知。
他呆呆出神,片刻又苦笑,“时间好长!”
他说的不是传神感念,而是两人接触,手手相牵那一举动,远远多于孤光和烛阴的刹那相聚,相比之下的确长出无数倍。
只是,鸾儿无法再触。
“金夕,善待婉儿……”
耳边似乎悠悠然飘来鸾儿清脆甜美又带有忧愁的声音,渐渐消逝,掘风之行斗孤光,守界宫传神双救命,五界虚境近百年,凡界十三年息息相连,一切化为无踪!
金夕牙关几乎咬碎。
他没有度过迭劫,果然是没有生出劫数,他的修为在最后一刻依旧停留在二十九阶之终,没有迈过最后的梗阻。
不悔!
绝不后悔,赤风之行开启守界宫,救赎五界,挽回鸾儿,领略孤光与烛阴的情缘,这一切值得为其丧去生命。
金夕只好离开感业寺步入长安街,他当然知道自己早已超过凡界生数,就像由镜虚赶来凡界那般,传界阵丝毫不起作用,而且手中没有感仙镜,眼下毫无方法再次返回真界。
次日,智仙削发成为感业寺尼主,此后感业寺只收女弟子。在后来官府的灭佛之变中,智仙被杨忠偷偷接入家中躲避,直到外面风平浪静方才离开,随后便回到感业寺,也是最后一次,面对那块高高在上的牌匾久久凝视,道出一句:
“善哉,善哉!”
不如为何,她进入一座偏房,在那里凝坐数个时辰。
起身之后在香案上书写下一句话,启开香案下面的一块石板,悄悄将纸张放了进去,淡淡笑着说道:
“贫尼无以为报,也许这就是对你家微薄的帮衬了……”
不知谁家。
之后,智仙离开感业寺,自此不知去向。
神尼智仙,在隋朝天下人人知晓,得到无数人膜拜。
长街上,慢步行走着神情茫然的金夕,不知所往。
………………………………
第二百九十六章 鱼仙
金夕冷凄凄望着长安城中碌碌不息的人们,口中苦笑出声,没想到历时三百多年再次回归凡界。
稍加打探,王元姬曾是大晋的开朝皇后,去世后被谥号文明皇后,距今已经两百八十五载,想起她儿时日日流连在怀中,如今已是流芳千古,更是懒得留在闹市,漫无目的向南走去。
寻到无人之所,再做打算。
南行几十里,忽然发现一座山下风景秀美,炎炎盛夏清香袭来,山脚河水静静流淌,蝉鸣蝶飞,令人无比徜徉。
“就在这里!”
他止步自语,此时真界的冰婉儿定是焦急万分,想尽办法让自己回去,就像在泗水河底天鼎之内,她能够感念到;又像上次镜虚回到凡界,她便令徒儿来到身边以刺杀王元姬而得以回归。
只要有婉儿,就有希望!
他心念及此更是怀念冰婉儿,也不敢再四处游走,心生焦虑。
烈日如炭,金夕热汗淋漓,瞥一眼身旁清澈的河水,想都不想一头扎进去,屏息停留,享受起清凉带来的惬意,耳边唯有水流潺潺,仿佛与世界隔离两道。
耳边又来异响。
他扬头透过水波向外探去,浑身惊秫吓出一跳,险些冲出水底亮出武器。
河岸上俯下身来一个可怕的人,细看,是个女子,因为衣衫领口低垂,能够瞧见不同于男人的胸前沟壑,可是他却一丝也没有冲动。
并非是在水底的缘故,而是那个女子极为丑陋。
丑陋的原因并非是面部,而是此女头上光秃秃没有发丝,这倒不可怕,可怕的是头上生出此起彼伏的头癞,黄白相间,甚至有的已经化出脓水。
金夕瞪大眼睛,惊恐地瞧着。
女子双手探来捧水,细细端详一番,冲着河水说道,“你是家乡之河,怎能不顾家中女儿?”举手将双手中的清水洒在头部,“兄嫂不为翠花医治,你便为翠花治病吧。”
说罢,再次捧水沐浴头顶。
金夕再感心酸,没想到凡界苍凉堪比水底,河水无法疗疾,因为无法进入血脉,遂荡动行气开启木行脉关,在翠花低头之时发去木行之息。
皮肉属土,土盛而起异,最初应以木行脉气克制,稍缓再以金行之气泄之即可见效。
无形木气在水滴溅落的掩藏下直入翠花头部,她丝毫不予察觉。
洗漱片刻,翠花方才安静下来,甚是恭敬地看着眼前河水,薄唇微开露出清纯的笑容。
金夕这时方才看清,翠花的相貌倒是与姬慕菲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雪白的牙齿始终合在一起,不露一丝空隙。
“谢谢你,渭河!”
翠花小声说道,看样子是始终相信眼前的渭河支流一定能够洗掉满头疮痍。
金夕见她远去方才悄悄出水,躲在一处岩石后面查看原委。
原来翠花是一位牧羊女,驱赶着几十只绵羊放牧于山下,脸上充满憧憬和向往,丝毫瞧不出悲楚。
他闲来无事,也不好打扰姑娘清闲,决定暗暗为翠花祛除疾病。
次日,眼见翠花再度驱使羊群上山而来,便再次潜入水底,偷偷为她施法木行之息疗病。
“许是应验了呢,”翠花边捧水沐头边兴奋地说着,“昨日便停了脓水,头上的瘙痒也轻去甚多,是不是这水底居住着鱼仙啊,翠花在这里谢谢你。”
说罢,她停下取水,压低身子注目向水中观看,忽又羞怯笑笑,“即使有仙,瞧见我这个样子也会吓跑的,”随即脸色沉暗下来,“一个嫁不出去的无发丑女,就是出家为尼也不会有庵庙收留。”
金夕心中暗道:就是!
不过手掌上的行气始终未停,依旧丝丝注入翠花凸凹不平的头顶。
随着日日不停施发疗治,翠花不断地诉说家事,金夕逐渐了解到翠花的苦衷:
她今年二十岁,父母早亡,一直与哥哥相依为命,后来兄长考中秀才,迎娶了村中财主之女为妻,兄嫂二人将翠花拉扯成人,可是她突然患上头癞之疾,很快头发脱光生出浓疮,眼见妹妹无法出嫁,便令她为村中人家放牧,赶入山中。
一日日下去,翠花的病情愈发严重,兄嫂便嫌弃起来,好在她心灵手巧,异常勤快,否则早已被赶出家门。
“鱼仙,真的有鱼仙!”
数日过去,翠花面对河水信誓旦旦呼出,因为她的头部痤疮已经全部消失,开始等待着生出头发。
为防止克制生恙,金夕开始转木息为金息,消解她最后的土行逆气,。
“咦!”
翠花忽然羞涩呼出。
她低头看去,水中自己的倒影清晰无比,衣衫领口低下,胸部完全映入水面,甚至丰满的双峰全部呈现,她瞧不见水中金夕,可是眼见头癞日日好转,圆乎乎的脸颊泛起羞红,一下子捂住胸口,唯恐口中的鱼仙瞧见那道春光。
笨蛋!
金夕暗道,他已经瞧看了数日,而且看得清清楚楚。
“鱼仙,你治好了我的头疾,”翠花仍旧自言自语,“又瞧了人家,等我长出头发,便嫁给你吧,我要给你生出好多小鱼仙,嘻嘻!”
又笑,笑得灿烂。
金夕也笑,随着水面荡出一串气泡。
“呀!”
翠花吓一跳,不过没有躲避,而是捧起那串水泡贴在脸上,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三个月过后,翠花的头癞彻底消失,开始滋生黑发,她便披上一块头布遮挡起来,等候着长发长满再予以示人。
虽然不再以水沐头,不过每日放羊赶来,都在河边喃喃自语,感谢心中的鱼仙。
她心目中的“鱼仙”却是愁眉不展!
金夕空有传神术但是再也无法刺探到真界,他知道此刻的冰婉儿一定急得失去方寸,祈念着他能够安然回返。
无事之余,只好躲在暗处,一边观探着翠花牧羊,一边思索如何重归真界。
远处,翠花欢快地笑着,忽而蹲下身来抚摸食草的白羊,时而奔跑开来,庆贺自己青丝重生。
“呦,好个俊俏的姑娘!”
不知什么时候,山下走来一个男子,面露淫邪神色,色眯眯打量着端庄而成熟的翠花,口中的话语更是充斥着挑逗。
翠花立即向后退步,“我只是小小的牧羊女,还望公子饶命!”她似是已经瞧出男子的来路。
“哈哈,不要躲,我家老爷定是能够相上,来,来!”说着,男子便上前意欲拉扯翠花,而他手指方向正是翠花的胸部。
无耻之徒!
金夕本就气脉不顺,暗处拾起一粒石子向那人膝盖处弹去。
噗通!
男子毫无防备,口中哎呀出声单膝跪在翠花面前,痛得呲牙咧嘴,“谁?谁!”他惊恐四探,没有发现他人,张牙舞爪起身就要强拿翠花。
嗤!
又是两粒石子,他妈呀一声再次跪倒地面,这次是双膝着地。
翠花惊得手舞足蹈,也是四处探看,很明显若是得罪了眼前人,一定会吃不消,想跑又不敢跑,捂住嘴惊恐百态。
男子见贪不到便宜,又不明眼前状况,指着翠花口吐狠话:“死妮子,你等着!”说罢,一瘸一拐逃离而去。
“鱼仙!”翠花像是悟出什么,大步流星跑到河边,面露难过凄凄而语,“鱼仙,是不是你在救我?可是,兄嫂怎么办,那人是王昌的手下,作恶多端,他们一定会难为我们的……”
说着,眼睛落下泪来。
王昌?!
金夕听得此人恨得咬牙切齿,若非此人为恶,鸾儿即可圆满回归,他也不会临危降临凡界,导致走投无路。
可是,杀了他又有何用?
次日正午,翠花正在牧羊,山下气势汹汹赶来一伙人,为首的正是王昌。
“是你打伤了我的手下?”王昌恶狠狠看向翠花,眼神中再次呈现出感业寺内见到智仙之时的那般淫邪。
此时的翠花在花布遮掩下面容更显娇美,粗布衣裳已经无法兜住别致的身姿。
翠花退开几步,顺势拿起一块石头颤抖着握在手中,激恼地盯着王昌,“是又怎样?”说着举起石块对准自己头部,“你们若是为非作歹,我就死给你们看!”
“哈哈,”王昌不屑一顾,“这样的女子我喜欢!”说着,轻轻抬手,一道莲气突发而至,轻易击掉翠花手中石块,“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手下立即答道,“她叫翠花,就住在山下,他的哥哥是个穷秀才。”
“好好,”王昌见翠花毫无来路,指指手下,“擅自打伤我的手下,将她绑了,弄回去赐为第十妾。”
打手纷纷上前,欲将翠花拿下。
呼!
一道人影冲飞而至,阻在人群之前,正是恼恨交加的金夕。
“又是你!”
王昌抹一把浑圆的胖脸,几近嚎叫,感业寺内想娶回智仙被金夕冲破,眼下智仙已经剃度,他是万不敢僭越,如今刚刚看上一个民间小女,又被这个阴魂不散的人阻拦。
金夕懒得多言,狠狠道出一句,“我要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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