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地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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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地传-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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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向来没有发财致富的雄心,所以没有给我们留下多少产业。 他没有受过什么教育,却很有经验。他最多只能说是读到古遮拉特文五年级的水平。他没有学过史地,然而他那丰富的实际经验使他有足够的能 力解决最繁难的问题,并且能够管理成千成万的人。他没有受过多少宗教训练,可是他有那么一种宗教文化,这种文化是许多印度教徒因为经常到寺庙 里去听人讲解经文而获得的。到了晚年,由于我们家里一个有学问的婆罗门 朋友的诱导,他开始念起纪达经①来,而且每天祷告的时候,总要朗诵几段。 我的母亲给我的突出印象是她的圣洁。她是一个深深信奉宗教的人; 如果一日未作祷告,她就不想进食。到哈维立——毗湿奴神②庙去参拜,是 她每日必行之事。就我的记忆所及,她从来不错过“查土摩”禁食期③。她 有时许下最不易奉行的誓愿,但她始终是信守不逾。甚至有病的时候,她也 没有借故失愿。记得有一次她正在履行“昌德罗衍那”④誓言的时候,她忽 然病倒了,但她却不许病魔间断她禁食的誓愿。甚至连续禁食两三次,在她 也不算什么。在四个月的禁食期中,每日只吃一顿,在她已习以为常了。她 这还不满,有一次在“查土摩”禁食期间,她竟每隔两日绝食一天。还有一 次,也是在四个月的禁食期间,她许愿不见太阳不进食。在那些日子里,我 们做儿女的总是翘首企望天空,等候太阳一出现就报告我们的母亲。谁都知 道,在雨季顶峰期间,太阳是不轻易露面的。我记得有好几天,我们发现太 阳突然出现了,立即跑去告诉她。这时候她就跑出来亲自看一看,但是等她 出来,那捉摸不定的太阳又隐没了,这样就剥夺了她进食的权利。她却心安理得地说:“不要紧,上帝不叫我今天吃饭。”于是她又进去重理家务了。

①指《薄伽梵歌》,见本书第一部第十章第二十八页《薄伽梵歌》注—

—译注。

②毗湿奴(vaishnu)是印度教中唯一至尊的上帝,他的信徒戒杀生, 所以是素食者,他们极重视爱和慈悲——译注。

③查土摩(chaturmas),意即四个月的一个时期。在这四个月的雨季 中,许下绝食或半绝食的愿,即称为 chaturmas。这时期类似基督教的四旬 斋节。

④昌德罗衍那(chandrayna),是一种绝食,每日的食量随月亮的盈亏 而增减。

我母亲有丰富的常识。国家大事,她都很熟悉,连宫廷里的贵夫人也 很赏识她的才智。

我在幼年的时候,常常有幸跟着她出去,我还记得她和本邦王公的寡 母进行过多次生动的谈话。

这就是我的父母,我是 1869 年 10 月 2 日在波尔班达——一名苏达玛 普里出生的。我在波尔班达度过我的童年。我记得我也是在那里入学的。我 经过好些困难才学会了乘法口诀。

当时的情况,除了和别的孩子一起戏谑我们的教师以外,我几乎什么 也想不起来了。这件事实充分说明,我的智力一定是迟钝的,记忆力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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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童 年


当我的父亲离开波尔班达到拉奇科特去做王府法庭的法官时,我大概 已经有七岁了。我就在那里上了小学,现在我还清楚记得当时的情景,包括 教过我的老师的姓名以及他们的其他特点。关于我在这里的学习情况,也象 在波尔班达一样,几乎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想必我当时还是一个平庸的学 生。后来我从这个小学转到郊外的另一所小学,而且一直读到中学,那时我 已经十二岁了。在这个短时期中,就我的记忆所及,无论对师长或同学,我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谎话。我总是很害羞,常常避开别人,书本和功课是我的 唯一伴侣。准时到校,一散学就跑回家——这就是我每天的习惯。我的确是 跑回去的,因为我生怕和别人讲话,甚至害怕有人向我取笑。

我在中学一年级考试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值得记述的事。有一个名叫 齐尔斯先生的督学,到我们学校来视察。他要我们写五个字,借此测验我们 是否写拼得正确。其中一个是“锅”字,我把这个字拼错了。教师用他的脚 尖触我借以提示,可是我却体会不了他的用意。我不懂得他原来是要我去抄 袭坐在我身边的一个学生石板上的写法,因为我以为教师站在那里是防止我 们抄袭的。结果除我以外,别的学生每一个字都拼对了。只有我是愚蠢的。 后来教师这样指责我,可是没有用。我是永远学不会“抄袭”的艺术的。 然而这件事情丝毫没有减少我对教师的尊敬。我是生来看不见长者的缺点的。后来我知道他还有很多别的短处,可是我对他的尊敬始终如一。因 为我已经学会了遵从长者的吩咐,而不计较他们的行为。

这个时期还有两件事情我不会忘记。我平常并不喜欢阅读课外读物。 每天的功课我总得做完,因为我不愿意受教师的诘问,更不愿意欺骗他。所 以功课我总得要做,但时常心不在焉。因此既然作业不能完全做完,自然不 存在什么课外阅读的问题了。可是有一次我看见父亲买来的一本书,是有关 斯罗梵纳孝顺双亲的一个剧本。我读得津津有味。这时我们家里来了几个巡 回演皮影戏的人。他们所演的影戏当中,有一个场面是斯罗梵纳用带子背着 双目失明的父母去朝圣的情景。这本书和这种景象在我的心里留下了不可抹 灭的印象。“这就是你应当效法的榜样”,我这样告诫自己。斯罗梵纳死去的 时候,他的父母悲痛哀号的情景,至今我记忆犹新。这一段哀歌深深地感动 了我,我曾用父亲买给我的手风琴演奏过这一段哀歌。

还有一件类似的事情和另一出戏有关。就在这个时候,我得到了父亲 的允许去看某剧团演出的一出戏,叫做“哈立斯昌德罗”,把我迷住了。这 出戏我是百看不厌的。可是我究竟有多少机会再去看呢?它老追随着我的心 思,我独自扮演哈立斯昌德罗也不知有多少次了。

我自己日夜自问:“为什么做人不应当象哈立斯昌德罗那么诚实呢?” 我要象他那样服从真理,为了真理可以经受一切考验——这就是我受到鼓舞 的一个思想。我当时完全相信哈立斯昌德罗的故事是真的。我一想起这个故 事,就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来。根据我现有的常识判断,哈立斯昌德罗大概不 是一个历史人物。但无论如何,我以为哈立斯昌德罗和斯罗梵纳都是活生生 的现实,我相信如果今天我重读这两个剧本,我一定会象从前一样受到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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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童 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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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希望最好不写这一章,我知道在这个叙述中我得咽下许多痛心的 眼泪。不过如果我自命为真理的崇拜者,就不能回避这一段经历。这是我沉 痛的责任,我得在这里记述我在十三岁就结婚的事情。今天我看到我所照料 的、和我当年年岁相仿的孩子们,不禁想到我自己的婚姻,我为自己悲伤, 为他们没有遭到我的命运而庆幸。象我这样荒唐的早婚,我看不出有什么道 德的论据说得过去。

请读者不要误会,我是结婚而不是订婚。因为在卡提亚华,订婚和结婚是两种不同的礼仪。订婚是男女双方的父母预先应许的婚约,并不是不可 解除的。男的死了,女的用不着守寡。这完全是父母之间的一种协议,和做 儿女的没有什么关系,有时连本人也不知道。我自己似乎就订过三次婚,虽 然我自己也不晓得。我听说挑选给我的两个女孩子都先后死了,因此我猜想 我是订过三次婚。我还模糊记得,我第三次订婚是在七岁的时候。不过我已 记不清是不是有人通知过我这件事情。我在这一章里要谈的是我结婚的经 过,这一点我倒是记得极为清楚。

我们兄弟三个,大哥早就成亲了。我们的家长决定叫比我大两三岁的 二哥,还有一个大概比我大一岁的堂哥和我自己三人同时结婚。他们这样做 并不是为我们的幸福着想,更不是出于我们的愿望,而纯粹是为了他们自己 的方便和节省。

印度教徒结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为了一场婚姻,男女双方的父母常 常为之倾家荡产。

他们浪费金钱,浪费时间。为了购置衣饰、备办酒席,往往要花费几 个月的时光。酒席还要互相竞争,看看谁家的样数多而出色。做妇女的,不 管她们是否长于歌唱,总要引吭高歌,甚至因此得病,大嚷大叫打搅邻居。 而邻居们对于这些喧腾噪闹和残羹剩菜的烦扰,总是处之泰然,因为他们晓 得总有一天他们也将有这么一场。

我们的家长懂得这些事体的麻烦,所以想要一气呵成,既省又好。因 为一次花钱,就算弄得铺张一些,总比三次开销合算。我的父亲和叔叔年纪 都很大了,我们又是最小的孩子,大概他们希望在未死以前,能够得到这最 后一次婚事的快慰。由于这一切考虑,他们就作了这个三婚并举的决定,于 是正如我前面所说的,早几个月就忙着备办起来了。

就是由于忙着这些事情,我们才警觉到即将光临的事件。我想当时我 不过以为结婚无非是穿好衣服,敲锣打鼓,迎接新娘,丰盛的酒席并得到一 个陌生的女孩子共同游玩,如此而已。性的欲望是后来才有的。为了遮羞, 我想除了值得记述的若干情节,别的我就不谈了。

这些,以后再说。而且这些情节和我写这个故事的中心思想并没有多 大关系。

就这样二哥和我从拉奇科特被送回波尔班达。最后演出以前的准备工 作还有一些有趣的事——例如在我们周身涂抹姜黄膏——然而我必须从略不 赘了。

我的父亲是个帝万,但无论如何是一个奴仆,由于他博得本邦王公的 信任,更加显得如此。王公直到最后一刻才肯让我的父亲离开,给我父亲派 了几辆专用的马车,这样可以节省两天的路程。然而命运另外作了安排。从 拉奇科特到波尔班达有 120 英里,坐马车要走五天。我的父亲三天就赶到了, 但在最后一程竟把车子赶翻了,他因此受了重伤。他回到家里的时候,已是 遍体包扎着纱布。父亲和我们的兴趣虽然已经减了大半,可是婚礼还得举行。

因为婚期怎么可以改变呢?然而由于沉溺于婚礼的稚气的逸乐,我竟 忘记了父亲的伤痛。

我对父母是孝敬的,但是我耽溺于肉欲的程度并不亚于我对父母的孝 敬。我还不懂得孝敬父母应当牺牲一切幸福和快乐。于是,象是惩罚我耽于 逸乐似的,发生了一件使我遗痛终生的事情,这事情我以后还要谈到。尼斯 古兰纳歌中有一个句子说:“绝欲而不清心,终难持之有素。”我一唱起这只歌,或者听见别人在歌唱,便使我想起这件令人痛心的丑事,内心充满了惭 愧。

我父亲虽然受伤,却还勉力参加了全部婚礼。直到今天回想起来,我 还清楚地记得他在婚礼的每一个细节的过程中所坐的位置。当时我做梦也没 有想到有一天我竟会严格地批评他使我在幼年的时候结婚。我觉得那一天每 件事情都安排得恰当而令人愉快。自然我自己当时也是想要结婚的。正因为 我的父亲那天的一举一动无可厚非,那些事情回想起来仍然是新颖的。时至 今日,我还能画出我们当时怎样坐在婚礼台上,怎样和新娘同行“七步”礼①,作为新婚夫妻,我们怎样把合欢糖②送到彼此的咀里,而此后我们又是 怎样同居的。还有,那新婚之夜!两个无知的孩子,就这么不知不觉地把自 己投身于人生的大海里。我的嫂嫂曾经充分地将初夜应有的知识传授给我。 我不知道是不是也有人教过我的妻子。我从来没有问过她,现在也不愿意过 问了。读者一定认为我们当时非常紧张,不敢面对面。我们的确很难为情。 我怎样和她交谈呢?谈什么好呢?嫂嫂教给我的,似乎还不足以使我得到多 少的帮助。

事实上,象这样的事情是用不着有人指点的。前人所遗留给我们的印 象足以使一切传授成为多余了。我们彼此逐渐了解起来,而且可以在一起随 意交谈。我们是同年,但我不久便行使丈夫的权威。

①“七步”礼(saptapadi)是印度教徒新娘和新郎行七步的一种仪式, 仪式进行时,彼此承应互守贞节和敬爱,从此他们的婚姻成为百年不变的结 合。

②合欢糖(kansar)是由小麦做的一种糖果,于婚礼完成以后由夫妇 分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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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做起丈夫来了


大约在我结婚的时候,常常发行出版一些价值一个派斯或一个派①(现 在我记不得究竟是多少了)的小册子,谈论夫妻之爱、节约、童婚和其他类 似的问题。每当我看到这种小册子,我总是从头至尾细细研读,当时我已养 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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