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问了什么,给了那些人一些什么启发,不,她只是坐在那儿倾听,非常专心,充满
同情。这时候,她用又大又深的眼睛看着那些人,使被看的人觉得心中仿佛忽然涌现出
许多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的、隐藏在心底的想法。
她那样会听,能使没有办法的人和犹豫不决的人突然明确自己的目标,还能使害羞
的人突然感到自由自在。勇气十足,能使不幸的人和心情忧郁的人变得自信而快活起来。
如果有人以为自己的生活出了岔子,觉得活着实在没什么意思,天天如此,平凡之极,
和千千万万的人一样,甚至还不如一个普通人,最多像一个可以随时更换的破罐子——
那么,他就到毛毛那里去,对她讲述这一切,于是,他就会感到一边讲,一边不知不觉
地认识到自己完全错了,仍然会像从前一样,感到自己是大家当中不可缺少的一员,又
会重新以自己的方式显示出自己对这个世界的重要性。
毛毛就是这样倾听别人讲话的!
有一天,两个男人到圆形露天剧场来找毛毛。最近他们吵了架,虽然他们是邻居,
但是从那以后就谁也不理谁了。别人劝他们去找毛毛谈谈,因为邻居变成了仇人,以后
怎么过日子呢?起初,那两个男人不听别人的劝告,后来终于让步了。
现在,他俩正坐在圆形露天剧场废墟的台阶上,背靠背,心怀敌意,阴沉着脸,望
着前面,沉默不语。
他们当中的一个就是那个曾给毛毛砌炉子,并在墙上作画的泥瓦匠。他叫尼科拉,
是一个强壮的汉子,嘴上留着向上翘起的黑胡子。另一个叫尼诺,身体瘦弱,看起来总
像是很疲倦的样子。尼诺是旧城根儿一个小酒馆的老板,平常只有几个老头到店里来闲
坐,整个晚上只看着一杯酒,聊着他们的过去。尼诺和他的胖老婆都是毛毛的朋友,他
们常常送给毛毛一些好吃的东西。
毛毛发现他俩都气冲冲的,不知道应该先到谁面前去。为了不使他们生气,她决定
坐到石头舞台的边缘,离他俩都一样远。她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她只是
等待着,看会发生什么事。有些事情需要时间——而时间正是毛毛惟一富有的东西。
两个男人默坐了半天,尼科拉突然站起来说:“我走了。我已经表示了我的善意,
我也来过了。可是,毛毛,你瞧他,他一声木吭,我再等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呢?”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
“好!走吧,你走好了!”尼诺冲他的背后嚷道,“你本来就不必来这里。我也不
想和一个罪犯和解!”
尼科拉回转身,脸气得像火鸡一样红。
“你说谁是罪犯?”他用威胁的口吻问道,同时走了回来,“你再说一遍!”
“只要你愿意,说多少遍都行!”尼诺大声说,“你大概因为自己身强力壮,就没
有人敢对你讲真话?但是,我,我要把真话告诉你和一切愿意听的人!好哇!来呀,来
呀,把我掐死吧,就像你早就想干的那样!”
“我会干出那种事吗/尼科拉大声吼叫起来,同时握紧了拳头,“你瞧瞧,毛毛,
他多会撒谎,多会诬赖人!我只是抓了一下他的衣领,把他摔进酒馆后面的一个小水坑
里。那个小水坑里的水连一只耗子都淹不死。”他又转身对尼诺说:“可惜你还活着,
正像人们看见的那样!”
这种粗野的谩骂一来一往,持续了半天,毛毛还是弄不清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也
弄不清他们到底为什么吵得这么激烈。又过了一会儿,她才慢慢地听明白,尼科拉之所
以那样做,是因为尼诺当看好几个人的面打了他一个耳光。事情的起因又是尼科拉要打
碎尼诺的全部坛坛罐罐。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尼科拉愤愤不平地说,“我只是把一只壶摔到墙上,而那
只壶本来就有一条裂纹。”
“有裂纹那也是我的壶,你懂不懂?”尼诺反驳说,“反正你没理。”
尼科拉却认为自己有充分的理由,因为尼诺伤害了他这个泥瓦匠的尊严。
“你知道他怎样说我吗?”他对毛毛说,“他说我连墙都垒不直,因为我日夜喝酒。
甚至还说我的曾祖父就是一个酒鬼,说不定比萨斜塔就是他参与建造的呢!”
“尼科拉,”尼诺回答说,“那只不过是一个玩笑!”
“好一个玩笑!”尼科拉吼道,“听了这样的话,我可笑木出来。”
然而,开这个玩笑也是有原因的,那只是尼诺对尼科拉另一个玩笑的报复。就是说,
有一天早晨,尼诺的门上出现了一行鲜红的字:“什么都不管,才能当老板!”尼诺觉
得这句话也不可笑。
到底谁的玩笑更好些呢?他们又一本正经地吵了半天,又吵了个面红耳赤。突然,
他们都住口了。
毛毛睁大眼睛看着他们,他们俩谁也不敢正视毛毛的目光。她从心里觉得他们好笑
呢,还是她感到伤心?从她的脸上实在看不出来。但是,这两个男人忽然觉得好像从镜
子里看到了自己似的,开始感到羞愧了。
“好了。”尼科拉说,“也许我本不该在你的门上写那句话。要不是你拒绝给我一
小杯酒,我也不会那样做。这是违法的,你懂吗?因为我从来都是付钱的,你没有任何
理由不卖给我酒。”
“我有没有理由你不知道吗?”尼诺回答说,“你想不起来与圣安东尼那张画有关
的事情了吗?哈哈,现在你傻眼了吧!当时你大大地欺骗了我,我决不允许别人那样对
待我。”
“我骗你了吗?”尼科技嚷嚷起来,同时一个劲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简直颠倒
黑白!
是你想骗我,只不过你没有骗成罢了!”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尼诺的小酒馆里挂着一幅圣安东尼的画像。那张画是彩色的,
是尼诺从一本画报上剪下来镶在一个镜框里的。
有一天,尼科技想买下尼诺的那张画——据说他觉得那张画很好看。尼诺机智地讨
价还价,最后说定尼科拉用他的收音机交换。尼诺有点幸灾乐祸,因为他觉得在这笔交
易上,尼科拉显然吃了大亏。
吵架就是由此引起来的。原来在那张画和硬纸板之间藏着一张钞票。可是,尼诺对
此一无所知。这下子吃亏的倒是尼诺自己了。他因此很生气。他直截了当地要求尼科拉
把钱还给他,因为那不属于交换的范围。他们就这样争吵起来了。当他们回到事情开始
的时候,两个人都沉默了片刻。
然后,尼科拉说:“现在,你老老实实地说,尼诺——在交换之前,你知道不知道
那里面有钱?”
“不知道,否则我就不会和你交换了。”尼诺答道。
“那么,你就得承认你欺骗了我。难道你真的不知道那里面有钱吗?”尼科拉问。
“真不知道,我拿名誉担保。”尼诺说。
“你担保就好。这就是说,你是想欺骗我。不然的话,你怎么会拿那一张一文不值
的画纸换我的收音机呢,嗯?”尼科拉问。
“你怎么知道那里面有钱呢?”
“头一天晚上,我亲眼看见一个客人把那张票子塞进去的,那是他对圣安东尼上的
供。”
尼诺咬了咬嘴唇问:“那是多少钱?”
“不多不少,我的收音机正好值那么多钱。”尼科拉说。
“那么,这就是说,我们的争吵仅仅是为了我从画报上剪下来的那张画了?”它若
有所思地说。
尼科拉挠了挠头,喃喃地说:“本来是这样的。你要是喜欢还可以拿回去,尼诺。”
“算了。”尼诺郑重其事地说,‘“交换就是交换!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突然,他俩同时大笑起来。他们从台阶上爬下来,走到圆形露天剧场中间长满野草
的空地上,互相拍着对方的后背,拥抱起来。然后,他们把毛毛抱起来,齐声说:“非
常感谢!”
过了一会儿,当他们离去时,毛毛久久地向他们招手。她很满意,现在她的那两个
朋友又言归于好了。
另外一次,一个小男孩把他的不愿意再唱歌的金丝雀拿到毛毛跟前。对毛毛来说,
那真是一个更加艰巨的任务。她不得不耐心地等了整整一个星期,那只鸟儿才终于又婉
转地唱起歌来。
毛毛倾听狗叫,猫叫,倾听蟋蟀、青蛙和贿赂等一切动物发出的声音,甚至也倾听
雨声和树林的风声。世界上,万物都以自己的方式向她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有时候,她的朋友晚上都回家以后,她仍然一个人久久地坐在那个古老的圆形露天
剧场废墟的台阶上,望着头上星光灿烂的夜空,倾听着宇宙那伟大的宁静。这时候,她
会觉得自己仿佛坐在一个倾听着宇宙万物的大耳轮中间。真的,她觉得好像听到了一种
很轻,但却摆馆有力的音乐似的,那种声音激荡着她的心房。
在这样的夜晚,她每每会做一个特别美的梦。
现在,谁要是还认为倾听别人讲话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那他就试一试吧,看
看自己是否也能做得像毛毛那样好。
。。
第三章 一场假的风暴和一场真的雷雨
生?
毛毛
第三章 一场假的风暴和一场真的雷雨
毫无疑问,毛毛听大人讲话和听小孩讲话都一样耐心。但是,孩子们都喜欢到圆形
露天剧场的废墟上来,还有另一个原因。自从毛毛来到这里以后,他们玩得可快活了。
以前,他们从不玩得那样痛快过。他们再也不感到无聊了。这并不是毛毛提出过什么好
的建议,不,毛毛只是在那里和他们一起玩。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要她在场,孩
子们就有了最好的主意。他们每天发明出新的游戏,一次比一次玩得开心。有一天下午,
天气又闷又热,大约有十一二个孩子坐在石阶上等毛毛。因为他们来晚了一步,毛毛刚
刚出去。她常常到附近去玩。这时候,天上布满了又厚又黑的云,好像一会儿就要下雷
阵雨似的。“我们还是回家去吧。”一个带着小妹妹的小姑娘说,“我怕闪电,怕打
雷。”“回到家里你就不怕了吗?”一个戴眼镜的男孩问。“回到家也怕。”小姑娘回
答。
“那就呆在这里好了,反正都一样。”那男孩说。小姑娘耸耸肩膀,点了点头。然
后,她又说:“也许毛毛真的不回来了。”
“不回来又怎么样?”另一个男孩加入他们的谈话。他的头发乱蓬蓬的,好像从来
没有人管他似的。他说:“毛毛不在,我们也会玩。”
“那好吧,可是,我们玩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随便玩吧!”
“随便玩?这话等于没说。谁出个主意?”
“我有一个主意。”一个胖胖的小男孩说,他的声音又细又尖,像个小姑娘的声音,
“我们把这整个圆形露天剧场当一艘大船,把它开到陌生的大海上去冒险。我当船长,
你当舵手,你当自然科学家,是一名教授,这就是说,我们这是一次科学考察旅行,你
们懂了吗?其他人统统当水手。”
“我们小姑娘当什么?”
“你们当女水手。这是一艘未来号考察船。”
好主意!他们马上就玩了起来。但是,他们总也玩不到一块儿。游戏无法进行下去
了。
不大一会儿工夫,他们就悻悻地散了,一个个重又在石阶上坐下来,继续等待。
过了一会儿,毛毛真的回来了。
浪涛拍打着船头,激起高高的浪花,“阿耳戈”号考察船在暴风雨后的大海上起伏
着,摇晃着,开足马力朝正南方向的珊瑚海挺进。自从有人类以来,还没有一条船敢于
开进这片危险的水域,因为那里到处都是无底深渊珊瑚礁和不为人知的海底怪物。尤其
是那里还有一种“永恒的台风”,那是一种永不停息的大旋风。它不停地在那片海域上
游荡,简直像一头凶猛而又狡猾的野兽在不断地寻找着猎物。那种野兽行踪不定,落入
它巨爪下面的猎物,决不会被它轻易地放过,不把猎物摔打成火柴棍一样大小的碎片,
它决不罢休。
当然“阿耳戈”号考察船也非同一般,它的装备精良,因为他们早就考虑到会遇到
那种“到处游荡的旋风”。这艘船是用一种蓝色的名叫“阿拉锰”的合金钢制造的,这
种钢可以被弯曲,但不会被折断,就像骑士的宝剑一样。而且,这艘船是用整块钢板经
过特殊的操作过程铸造而成的,没有一条缝,也没有一个焊接点。
也许很难再找到敢于进行这样一次史无前例航行的船长和船员了。船长高尔登非常
勇敢,他站在指挥台上,骄傲地俯视着自己的男女水手,他们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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