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敖快意恩仇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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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敖快意恩仇录-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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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嫁给一位歌手,不知所终。

一九六七年春天,在文星被迫改组、和我分手后,文星资料室和我家之间的门也封死了。在官方压力下,文星开始“从良”,编起与政治无关的字典来,成立小组,组员之一,就是“小y’,那时她是政治大学中文系的学生。在这之前两年,她曾投稿《文星》批评我,她来过文星,可是和我缘悭一面。

这次到我隔壁上起班来,一天下班,在路上,我认识了她。她是个有深度而又漂亮的大学女生,她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立起“强奸”之念,因为她太迷人了。我约她在东门“美而廉”餐厅吃饭,她同意了,可是临时写信来,说不来了。我失望之下,仍开车到东门,结果在“美而廉”对面,看到她在看我来不来。她看到我,满意地笑了一下,一切都在不言中。由于我的邀请,她终于同意到我家来。她进门的第一个动作很怪异:拿起我的烟斗,并且把它擦干净。我们谈话的时候,她宛如一个梦游中的少女,说着许多“飘在云里”的话,飘呀飘的,从此我们之间写了许多情书。从我写的一些片段里,可以看到我怎么飘的:

△虽然现在已是二十一号的凌晨,可是在感觉上,十九号好像还没过去,十小时零一刻钟的“飘在云里”,使我直到现在,还脱离不了“云层”。今天下午去看修车并试车,我没开,由保险公司的一位朋友代开的,我知道我一开一定又出车祸,因为我不能专心,我满脑袋里都是你,(一九六七年三月二十一日清早)

△……把你的照片拿在手里,多少可控制你捉摸不定的“飘”忽。我觉得只有你在我怀里,在我底下,我才能感到安谧,感到生命和死亡。不管是生机盎然也好,视死如归也罢,我都有一种莫可名状的安谧,我快乐。(一九六七年三月二十一日清早)

△英国的女诗人,写她爱的境界是“灵”魂所能达到的“高、广、深”(height,breadth,depth),我年纪愈大,愈感到用“深”来爱人是一种什么味道。“深”并不玄秘,有许多时候,它甚至用粗浅来表达,表达到“波澜起落无痕迹”的境界,而它的外型,可能反倒雅俗交织,高低难辨。真正“深”的地步是一种淳化,隐士和老农在一起,隐士淳化的程度,会使凡夫俗子看不出他跟老农的分别,事实上,隐士也不希翼在凡夫俗子面前,要有什么分别。我对爱情的态度,如不谦虚的说:“庶几如此”。隐士绝不在乎别人说他是老农,是乡巴佬;我绝不在乎别人说我是狼。(一九六七年三月二十一日清早)

△今天是星期二,再过了星期三、星期四、星期五、星期六,到星期天上午十点钟,又可以看到你了。你不知道我多么想见你,只可惜你不给我多一点的机会,只可恨时间过得大慢,过到今天)才是星期二-距星期天还有四无多的星期二!你说星期天要带武侠去谈水,我已经准备好了……

星期天你武侠完毕,可就便人山学道,“云深不知处”,岂不也好?省得云游在外,整天倾倒众生,搅得文坛醋气薰天。区区管见,不知“y’女史可采及蒭蕘否?(一九六七年三月二十一日下午)

△谢谢你送我的“基隆港”和“阳明”。在图中找了半天逃亡渡口,都找没有到。其实找有到又怎么样?-“想到这个岛上有你,而离开这个岛就离开你,我就甘愿“泡”在这里了。雪莱说自由比爱重要,他是谎话家。(一九六七年三月二十三日)

△下午你走的时候雨很细,我决定不bother you,楼上看你在雨中消逝,真美。你那条围巾,我真想把它偷下来,放在枕头边,陪我入睡。总有一天,我会“绑架”你(既做小偷,又做强盗)-不再一星期见一次,而要足足看你一星期。一星期才能见你一面,真是太长了,并且长得不放心,那些讨厌的限时信和尾随者,它们多少会使“小y”起贰心,会使她写出“很后悔答应去淡水”一类的刺话,呵,我好气呵我好气,气得简直要血压高一高。(一九六七年三月二十八日)

△一位妈妈告诉我的朋友说:“这个社会不能没有李敖,李敖应该存在,只要他不追我的女儿!”你看,我多可怕,我在女人中间的信用多可怕!可怕的人要睡了,留下这封信和一篇胎死装订厂的“禁文”给你。这一类的文章,也许慢慢可增加你对我的“面具”的了解。作为一个善于自保的人,我不该有“面具”吗?(一九六七年三月二十八日)

△今天早上看你打电话,你招手,招得好好(厂幺’)

(厂么’),你好会招手。我在车上又发现你留下的太阳镜,我想到你戴太阳镜时的神气,戴得好好,你好会戴太阳镜。有时候你很乖,有时候你就不。今天老是想到你很乖。我跑到衡阳街,在一家象牙店里物色一块小象牙,特请名师,为你治一颗小印(三十一号可取),算是对你乖的一种奖励。你可以用这颗图章开空头支票,开得满天飞,飞得跟满天飞的情书一样(“支票与情书齐飞”)。自从“众师情人”至““文化界的大众情人”,你一共写过多少情书?萧盂能真傻,他应该遍访天下,把这本“‘小y’情书”印出来。

大概是为了给我洗脑,“小y”弄来一些书给我看,一本是《欲之上》,叮咛我不要那样喜欢肉欲;另一本是《小白驴与我》,鼓舞我要继续长保童心。一九六七年“三月的最后一夜”,我有情书给她:

还有什么能比得过看你“谈笑风生”?享受跟你在一起的“快乐?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一切“除了‘小y’”以外的事都云散烟消,你会觉得你飘在云里,浮在水上,飘浮之间,你会感到生命与原始,色彩与天籁。你不再dirt,在她轻盈的笑谈中,你已被洗练-你是一头“小白驴”。

对我来说,“小y”的圣洁,实在已把我洗练得不敢再碰她。她喊痛过,叫怕过,惹得你无限怜爱,使你不忍心再使她感到“屈辱”-在她还没放弃这种观念的时候。

“凡有翅的”,可以盘旋攫获,“凡没有翅的”,请勿动手。

弱肉己不再被强食,要慢慢的,忍耐、等待,从食指开始。

我从泥土里来,又要归于泥土。在来临与归去问,我的生命将被烛油烫醒。泰戈尔已叮咛过:“不要忘记那执灯的人。”我不会忘记,直到“天边”,直到永远。

又是深夜,小黑已睡,小猫已睡,“小y”已睡。今晚,“小y”会不会“午夜梦回”?梦不要回,等着我,我会用四只脚,跑到你梦中。

到了四月初,“小y”不再在隔壁编字典了。我送了一组笔(一支钢笔、一支原子笔)给她:

“小丫’,最后一声喊邻居的:

这不算是季子挂剑,但总算是我久己心许的一点小礼物。这种parker75型的钢笔不能刻字,所以我先把一个美丽的名字,刻在象牙上。

钢笔,我己替你装好一次你喜欢的墨水;原子笔,我代你换成红色,虽然用红笔写信的日子,已经消逝,但“以备不时之需”,也是好的。

“走这道楼梯的日子”,到底己近尾声。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些什么。我只清楚的知道,我不会再站在第四扇窗前,第四扇对我来说,不再有窗,也不再有窗外。恰像那失去小白驴的朋友,我回到了寂寞,又回到孤单。

你,不再是邻居,而我,却是被留在隔壁的守夜者。你的离去,使墙和空气,完全不同。我承担的,是一切你留下的触忆。你给了我属十我的一切,带走的,只是一片彩云。

写这封信,几次被泪水搅乱,我奇怪今晚我竟忍不住它。

你也奇怪吧。“y’,一个对你“板脸”并说“我不对女人太好”的肉食者,竟也有这样的时候。

  敖之 一九六七、四、七。


。。!



白露纪(6)



这一阵子的情书之多,是我一生之最:

△大雨时候,我赶到杭州南路,又绕到南门市场,转了两次,都找不到你,我想送你上学,我怕雨淋了你。虽然我知道你喜欢被雨淋,(像查泰莱夫人?)可是我不准,我不要你在大雨中诗意。如果你实在有“被淋症”,(又以名词加人!)

还是到我那“联合国”的浴室来吧。在淋浴喷头底下,随你诗意去。我答应不偷看你洗澡,因为我只要听,就很满足了。

(一九六七年四月三一四日)

△想我吗?一边走一边哭的“小y”,还敢再嘴硬说不想我吗?我不像你那么“虚伪”,我干脆承认我好想你好想你,我的“姨太太”(指我的小汽车)也好想你好想你。你的眼镜,你的桥牌,你的“欲之上”……都还在“姨大太”那里,一切都没有变,惟一变的,只是不再见到我身边的人。在15-16216,我曾跟我身边的“小y”度过多少甜蜜的回忆,曾有多少亲近,多少抚摸,多少许诺与忻喜,多少忻喜与哀愁。如今,这些,都转变成“两地书”,惟一不同的是我不会称你做“广平兄”,你不是“兄”,因为你没有资格(缺乏“且”),还是让我来称你做“小y”。……我不该在乎过去别人怎么称呼过你,不是吗?因为过去的“小y”,并没有“开始”,而我,现在正写“创世纪”。(一九六七年四月十日)

△你说:“……你得答应,不要为了生我的气,或别的原因而不给我写信。”我好喜欢你这样说。其实,“小y”想想看,我怎么会不给你写信呢?写信似乎已是我们之间惟一的连锁——惟一你批准的连锁,我不会再失去,在你我之间,你收回的,业已大多,只剩了这么一点了,好像只剩下台湾,什么时候,才是我“反攻”的日子呢?(一九六七年四月十一日)

△你居然有这种逸兴,居然看起坟来,居然想起了埋骨之地。你说我可活到六十岁,那时候你五十一岁了,要不要ediewithme?也许我们不能“生同居”,但又怎么一定说不可能“死同穴”呢?青山绿水之间,皇天后土之侧,如果你我死在一起,又有什么不好?至少那时候,你真正达到了“与鬼为邻”的境界,我也真正享受到“情女幽魂”。怎么样,“小y”,你赞成也未?(一九六七年四月十二日)

△……我是反对婚姻的,起码赞成试婚制,你如果结婚,别忘了要先试试。jeanharlow不就是没先试婚,结果碰到个阳痿丈夫吗?要知道丈夫是不是阳痿,我看还是先到我身边来吧……(一九六七年四月十二日)

△……设法多给我一点吧,我的“小y”,多给我一点温暖和爱,我被你放逐得快死了,乘风而去,像一首“蝶恋花”,你难道真的要我先在“佳城”中等你?and die forbeauty?

有一天我死了,不要忘了用你的头发陪我,为我殉葬,我睡觉都需要它,何况是长眠?别忘了。“小y”,我跟你的长发同在。你的长发,跟我同在。(一九六七年四月十二日)

显然的,“小y”是又惩罚我又十分宠我的:惩罚我,为了我常在“欲之中”而非“欲之上”,而她在这方面非常矜持,以致要离我而去好多天;宠我,为了我的一封信,她会剪下全部长发送给我,并在我生日时做卡片过来,把她的小照片,暗坎其中。最后,她终于放松了一点,答应跟我进浴室,但她不肯脱光,只是宠我,像个古典女奴般的,为我洗遍身体,当她显然漏洗了什么,我提醒她,她背过脸去,还是为我轻轻地洗了。然后,她去了宜兰。四月二十三日,我的情书留下了记录:

真的,“小y”真的,你真的把我宠坏了-我一个人已经不肯再洗澡。从前天以来,我一直飘飘的,“而寂寞不在”,你知道我一直在盼望什么,我盼望时光倒流,盼望欢乐长驻,盼望历史重演,盼望永远跟你在浴室里,永远不出来。

被你宠,被你照顾,是一种“幸福”,我不需要看那场“幸福”,因为我自己,不是别的,正是“幸福”的剧中人。

四月二十六日,我又写道:

从星期一(二十四号)以后,我的右手就有点不对劲起来(不属于阿q摸了小尼姑头以后的那种不对劲),它不会忘记它在饭桌旁边摸到了什么,也不会忘记后来在绍兴南街的汽车里摸到了什么,那细嫩的、光滑的、柔软的、温暖的、香味的、使人不能自制而要渴望吮吸它的,是什么?喂,“小y”,别以为它是你的,它是我的。如果你一定说它是你的,那么你是我的,所以一代换,它还是我的。

为了它,我觉得我有几分阿q-身为一个失败者,我竟有几分胜利的感觉。这不是嘲弄,不是得意,而是幸福,一种“黏”在可爱的“小y”的身边的幸福。(我想到在“统一”楼下我偎在你身边那一幕,我好恬适,只有在你身边才有这种恬适,你在那时候第一次承认我是你的情人,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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