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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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爱-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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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说,我并不是巴黎及其附近唯一想看卡拉丝演出的人。我前面排着的人似乎足以塞满剧院两千多个座位中的每一个位于。然而我仍提醒自己,我一生清白,如果我的美德早晚会得到报答的话,这就是最合适的时候了。 

我心里的祈祷灵验了。6点半左右的时候,正在队伍只挪动了大约20个人、情况看来越来越不妙之时,我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叫道: 

“马修,我还以为你病了呢。” 

被当场戳穿!我回过身去,发现不是别人,正是完美小姐。 

她一改工作日时朴素的发式,让卷发垂泻在肩膀上。她穿着一件朴素的黑礼服,腿部比平时穿牛仔裤露出的要多得多。总之,她简直漂亮极了。 

“我没事,”我解释道,“就是想看卡拉丝演出。不过我正在因为逃学受到惩罚,看来我是看不上的了。” 

“啊,那就和我一起看吧。我父亲的公司在剧院有个包厢,今晚就我自己一个人。” 

“我非常愿意。不过你不觉得相对于你来说,我穿得有点太‘考究’了吗?”我答道,同时指指自己磨薄了的斜纹粗布衬衫和灯心绒长裤。 

“你又不上台,马修。只有我看得见。快,咱们可不想把序曲结错过了。” 

她拉着我的手,带我穿过大群虎视眈眈的没票的对手们,踏上宏伟的大理石阶梯,进入令人惊羡的用一排排红、蓝、白、绿大理石建造的有拱顶的门厅。 

正如我所担心的那样,我是唯一没有穿晚礼服或燕尾服的男人。不过我自我安慰道,我是个无形人。我是说,当我身边有个米兰的维纳斯①时,有谁会注意到我呢? 

①米兰的维纳斯,1820年在米诺岛发现一尊公元前150年安条克一位雕塑家所作的维纳斯雕像,被称做米诺的维纳斯,作者所称“米兰的维纳斯”即源于此。 

一个穿制服的青年侍者领我们沿着一条寂静的走廊来到一扇木门前,门内是间大红丝绒的包厢,往下看是挤满了高尚庶民的深谷和高大的幕前拱顶,中央是歌剧院那著名的神话般的枝形吊灯,挂在全色镶边、由夏加尔①绘制着歌剧和芭蕾中最著名的题材(似乎主要都是些情人们)的天顶上。 

①更加尔(1887…1985),犹太画家,生于俄国,一生画了大量油画,并为许多文学名著画插图。1964年他为巴黎歌剧院画了新天顶画,1966年为纽约大都会歌剧院新馆创作了两幅大型壁画。 

当乐队在我们下方调音时,我确确实实到了天堂里。我们坐在前排的两个座位上,一瓶半瓶装的香槟酒在恭候着我们。我利用起自己多年当饭馆招待的经验,一滴不洒地给我们各倒了一满杯酒。我得体地祝酒道: 

“为我的东道主……”我开始说,“米兰汽车制造公司,”然后补充道,“以及厂方最亲近的人们干杯。” 

她欣赏地大笑起来。 

灯光开始变暗时,熊一般的尼诺(也穿着无尾晚礼服)进了包厢。 

他悄悄地坐在后面。尽管他仍和平常一样面无表情,我却在想,不知他是不是也在期待着歌剧的开始。 

“《茶花女》你熟吗?” 

“一般吧。”我谦虚地说,“上大学时我写过一篇关于《茶花女》的论文。昨天下课以后我弹了大约一个小时里面的名曲。” 

“啊,你在哪儿找到的钢琴?” 

“我就是装出在‘大师之声’买东西的样子,把乐谱从架子上拿下来,开始在他们的一架斯坦韦牌钢琴上弹了起来。幸运的是,他们没有把我赶出大门。” 

“我要在那儿才好哪。真希望你事先对我说一声。” 

“我自己也不知道会去。反正你要是真想去的话,我们可以明天再去。经理邀请我随时去。” 

“你保证,马修。”她举起酒杯,好像要先谢谢我。即使在灯光正在暗下来的剧场中,她的微笑也光彩照人。 

开场大合唱《让我们举起欢乐的酒杯》再恰当不过地反映了我的心胄尽管我陶醉在卡拉丝的舞台魅力之中,仍不断偷偷看上西尔维亚一眼,从容不迫地端详她的侧影。 

半小时后,女主角独自站在台上唱《也许就是他》,尽管她有过多次恋情,但她意识到,和阿尔弗雷多的关系是她平生第一次真正堕入爱河。 

卡拉丝非常激动,她以自己独特的表现力传递出了薇奥列塔倾心爱恋之深刻程度。在西尔维亚转向我,与我分享这一时刻时,我心里竟大胆地在想,她曾否经历过这同样的感情,如果经历过的话,和谁。 

当第一幕结束,大幕在热烈的掌声中落下时,另一个仆人端着鱼、肉、奶酪等开胃饼干和香槟酒走了进来。作为客人,我觉得应该在智力上做出点贡献,便发表了一个颇为学究气的评论。 

“你意识到没有,在整个第一幕里,音乐没有过任何停顿,没有宣叙调,直到《也许就是他》之前,甚至都没有真正的咏叹调?” 

“我根本就没有注意。” 

“妙就妙在这儿。威尔第真是绝顶的聪明。” 

“显然我今晚的同伴也是一样。” 

灯光再度暗了下来,悲剧开始发展。 

几分钟后,当薇奥列塔意识到自己厄运临头时,铜管乐器部发出了雷鸣般的和声,《上帝啊,这样年轻就要死去》。最后卡拉丝昏了过去,苏醒后刚刚有时间用难以置信的高降b调唱完后马上力绝而亡。 

观众完全被迷住了,他们屏住气息,生怕破坏了这气氛。然后,当阵阵掌声涌成崇拜的狂涛时,我突然感到自己正握着西尔维亚的手。我看了看她。她泪流满面。 

“对不起,马修,我知道我这样很傻。”这是个激动人心的时刻,没有必要感到有什么歉意。我自己也觉得眼睛有点湿润。 

我把另一只手放在她的手上。她没有动,我们就这样一直到大幕最后落下。 

据我的记忆,这位著名女歌唱家在仰慕者起立表示敬意之时,一共单独谢幕14次。我出于自私的理由在鼓着掌。只要赞扬与花束不停地飞向卡拉丝,我就能在这片时间的绿洲中和西尔维亚独处。 

当我们终于走出剧院时,尼诺已经在等着了,并不引人注目,但能看得到他。 

西尔维亚挽住我的胳膊,提议说:“咱们走走好吗?” 

“好啊。” 

她向保镖做了个难以觉察的手势,我们便开始在夜巴黎的街道上漫步。时而,我们经过灯光明亮的露天餐馆,里面坐满吃夜宵并在用“欢乐的酒杯”祝酒的歌剧观众。我们两人仍沉浸在卡拉丝艺术的魅力之中。 

“你知道,她的魅力不仅在于她的声音,”西尔维亚评论道,“还在于她能赋予人物以可信的生命。” 

“对,我是说,特别是当你想到威尔第原来的女主人公体重几乎有300磅时。我不是在开玩笑。在她死亡的那一幕,观众也死了——笑死了。可是卡拉丝即使在她这个年纪仍能以一个虚弱的少妇而不是一个女相扑手的形象出现。” 

一阵赞赏的、花腔女高音般的笑声。 

我们走完了圣奥诺雷大街,我提议叫一辆出租车——或者叫来开着辆标致牌汽车(不是法玛汽车)以2英里的时速谨慎地跟着我们的尼诺。但是精力仍然充沛的西尔维亚坚持要一直走回去。 

我们在从第九桥过塞纳河前,在附近的一张凳子上坐下休息了片刻。从此处看去,城市像一道地上的银河,从四面八方伸向无穷的远方。 

当我们沉默地坐在那里时,我的心里在斗争着,要不要与她分享自己纷乱的思绪。我们相互间有足够的了解吗?我没有把握,但我还是冒了冒险。 

“西尔维亚,《茶花女》总是会使你哭成那样吗?” 

她点点头。“我想意大利人比较多愁善感吧。” 

“美国人也一样。但是我发现,我总把舞台上看到的痛苦和自己生活中的事件联系在一起。这是一种能够得到社会尊重的回忆过去痛苦的借口。” 

她的眼睛告诉我,她完全理解我的意思。“你知道我母亲的事?” 

“知道。” 

“你知道,今天晚上——在台上——当医生宣布薇奥列塔死了的时候,我禁不住想起了父亲对我说同样这些话时的情景。不过我并不需要为自己的哀伤找个艺术性的借口。我仍然非常想念她。” 

“这些年你父亲是怎么应付过来的?” 

“其实,他根本没法儿应付。我是说,都快15年了,可他还是像个沉在水里的人。偶尔我们会谈起这事,但多数时间他完全沉浸在工作之中。他就那么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远离他人。” 

“也包括你吗?” 

“我想特别是我。” 

我在想这个话题对于她是不是过于困难了,但这时她自愿说了下去。 

“我那时只是个小女孩,所以不太能体会她的一切——《晨报》的第一位女主编,致力于社会改革,而且非常勇敢。要能无愧于她可不容易。不过我宁愿认为她很高兴我成了今天这样的一个人——或至少正在努力成为这样一个人。” 

我不知道是该用假惺惺的陈词滥调来回答她,还是说出心里的真正想法——故去的父母只活在子女的心灵中。 

她叹了口气,出神地凝视着水面。她的痛苦显而易见且可以感触得到。 

“嘿,”片刻后我说道,“真对不起,也许我根本不该提起这件事。” 

“没关系。我身上的某个部分仍有谈论这事——谈论她——的要求。结交新朋友提供了一个易于接受的借口。” 

“希望如此,”我轻声说道,“我是说我希望我们会成为朋友。” 

她的反应一时有些羞涩,然后回答说:“当然。我是说,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她的口气突然变了。她看了一眼表,匆匆站起身来。 

“哎呀,你知道现在几点了?为了明天上课,我还有两篇文章要读呢。” 

“哪两篇?” 

“斑疹伤寒。”我们开始急匆匆地离去时她答道。 

“啊,”我装腔作势地说道,“请允许我提醒你,大夫,在那个术语中其实包含三种疾病——” 

“是的,”她立即说道,“时疫、布里尔氏病①和鼠伤寒。” 

①布里尔氏病,以美国医生内森·布里尔命名的一种急性热病,被认为是斑疹伤寒病人痊愈后的轻度复发。 

“很好。”我说,也许无意中带着居高临下的口气。 

“得了,马修,你好像很难相信我上过医学院。” 

“是的,”我高兴地承认道,“难极了。” 

当她转向我微微一笑,说“今晚过得非常愉快,谢谢你”时,天已经快要亮了。 

“嘿,那本该是我的台词。” 

片刻尴尬的停顿——按照惯例我们这时应该互道晚安后分手,但她却腼腆地说道:“我注意到歌剧也深深打动了你,从你今晚说过的话来判断,不知我这样想对不对……” 

我打断了她的洞察结论。“对。”即使仅仅说这么一点仍使我感到痛苦。“是我的父亲。我以后再告诉你。” 

然后我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双颊,回到房间里去进入自己梦境的深处。 

第三章 

我爱父亲,但也因他而感到羞耻。从我开始记事起,他就一直生活在巨大的感情动荡之中。他不是“在世界之颠”就是被世界所压倒。 

换句话说,不是烂醉如泥,就是清醒得令人痛苦。 

然而不幸的是,无论是哪种状态,子女都无法和他接近。和他在一起我简直无法忍受。对一个孩子来说,再也没有比有个失去控制的父亲或母亲更令人害怕的事了,而亨利·希勒就是个极端失去控制的人——不带降落伞就从责任的高空一跃而下。 

他是密执安州迪尔本市卡特勒两年制专科学校的文学助理教授。我认为他生活中的主要目标就是自我毁灭,而且他似乎极其擅长于此。他高明到就在要获得终生任教权的前几个月让系里发现他酗酒。 

妈妈和他对小弟弟蔡兹及我解释他这一工作变动时说,父亲想把全部时间集中用来写作。他是这样说的:“许多人只是梦想要写出那本存在于我们脑子里的巨著,但需要有真正的勇气才能在没有职业这张安全网的情况下投身其中。” 

另一方面,母亲却并没有召开一个家庭会议来宣布她将承担管家和养家的双重任务。 

既然丈夫“工作”到深夜,她便早早起来,准备好早餐,给我们装好午餐,开车送我们上学,然后去医院上班。她原来是外科护士长,但现在由于她需要弹性工作时间,就自己降职做了流动顶班护士,哪个部门缺人手就到哪个部门干。 

这证明她是个多面手——同时也证明了她的忍耐力。为了后半个下午可以不上班——把我们从学校送到各个朋友家,送去看牙医,以及上我那至关重要的钢琴课——作为交换,她晚上得回去工作好几个小时。遗憾的是,这不算加班。 

她照顾着我们大家,可有谁照顾她呢?她永远疲劳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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