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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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泉-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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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丁乘出租车赶到格林尼治村,急匆匆跑上楼。他使劲摁了一下门铃,等待着有人开门。没人应门。他靠着墙,反复地长时间地摁门铃。凯瑟琳明知道他要来的,她不会出去的。她不会的。他走下楼梯,不肯轻易相信,走到街上,抬头看她寓所的窗户。窗户里并没有灯光。 

他站在街上,一直抬头看着她家的那几扇窗户,就如同在审视一桩可怕的背叛。接着,他突然产生一种不舒服的孤苦伶仃的感觉,仿佛他在这个大城市里形单影只、无家可归似的;此刻,他忘记了自己的住址或者说忘了它的存在。然后,他就想到了那场集会,那场群众大会——在那里,她的舅舅在今晚将当众成为一个殉道者。她准是去了那儿,他想。该死的小傻瓜!他大声说:“见她的鬼去吧!” ……然而他还是迅速地朝着人们聚会的大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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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却变成了一个沉默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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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分

最终却变成了一个沉默的魔鬼

在大厅的方形入口上方,吊着一只光秃秃的电灯泡,闪烁着一小团不祥的蓝白色的光。太冷也太亮了。灯光越过黑暗的街道,照亮了从上方某个边缘上流下来的一线雨丝,那雨丝像一根亮闪闪的玻璃针,是那样的纤细而光滑,吉丁古怪地想到了那种有人被冰柱戳死的故事。入口附近,几个好奇的游手好闲的人漠不关心地站在雨里,还有几名警察。会场的大门是开着的。光线暗淡的门廊里挤满了人,他们根本挤不进已经满座的围得水泄不通的大厅。他就站在那里,聆听着从那专为此事而特意安装的扬声器里传来的讲话。在门口,有三个朦胧的身影在向路人分发传单。其中有一位像是害着痨病的青年男子,没有刮脸,脖子老长;另一个是位穿高档毛领大衣的漂亮年轻人;第三个人就是凯瑟琳·海尔西。 

她站在雨中,淋得像只落汤鸡。她累得身子都站不直了,她的鼻头上发着光,眼睛因为激动而分外明亮。吉丁停住脚步,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她手里拿着传单机械地朝他挥了过来,猛一抬头,看见是他。她毫不吃惊地冲着他微微一笑,高兴地说:“真的是你呀,彼得!你来这儿太好了!” 

“凯蒂……”他有点哽咽,“凯蒂,到底是怎么……” 

“可我必须这么做。彼得。”她的语气中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你不明白,可是我……” 

“不要站在雨里了,到里边来。” 

“可是我不能!我还得……” 

“至少不要淋在雨里,你个傻瓜!”他粗暴地将她推到门里,站到门廊的一个角落里。 

“彼得,亲爱的,你不生我的气,对吗?你看,事情是这样的:我原以为舅舅今晚是不会让我到这儿来的,可是在最后的关头,他说如果我想来,我就可以来。还说我可以帮着散发传单。我知道你会理解的,我还在客厅的桌子上给你留了张便条,作了解释,而且……” 

“你给我留了张便条?在屋里?” 

“对呵……噢……噢,哎呀妈呀!我根本没想到这一点,你当然进不去了。看我有多蠢。可是我当时走得太急了!别,你不要生气,你不能气的!你不明白这对他意味着什么吗?你难道不清楚他到这儿来要做出多大的牺牲?可我知道他会来的。这些我都对他讲过了,人们这么说,自有他们的道理,他们绝不是偶然这么说说而已,那将是他的末日——而或许让他们说中了也未可知,可是他却满不在乎。他就是这样。我吓坏了,可是我特别高兴,因为他所做的事情让我对全人类产生了一种信任感。不过我害怕,因为你瞧,华纳德可能会……” 

“安静点!我全知道。一提这个我就腻歪。我不要听关于你的舅舅、华纳德或是什么罢工的事!我们离开这里吧。” 

“噢,不,彼得!我们不能!我想听他讲话还有……” 

“那边的人闭嘴!”人群中有人冲着他们发出嘘声。 

“我们什么都没听见!”她悄悄说,“讲话的人是奥斯顿·海勒。难道你不想听他演讲吗?” 

吉丁怀着某种敬意仰视台上,他对所有的名人都怀有这种敬意。他并没怎么读过他的作品,不过他知道海勒是《新闻编年史》报的一位著名的专栏撰稿人,而《新闻编年史》是一种极好的独立报纸,是华纳德报业的头号敌人。还知道海勒出身名门,毕业于牛津大学;他一开始是做图书评论的,而最终却变成了一个沉默的魔鬼,致力于反对各种形式的专制。不管是私底下还是在公开场合,在天上还是在人间的强制行为他都反对。讲道者诅咒他,银行家诅咒他,俱乐部女会员诅咒他,劳工组织者也诅咒他。他比那些经常嘲讽社会的精英们更有修养,他总是为劳动者抗争,可是他具有比他们更为不屈不挠的品质。他可以应答自如地谈论百老汇新近上演的剧目,大谈中世纪的诗歌或者国际金融。他从不向慈善机构捐款,但却为了替各地来的政治犯辩护而花光了自己所有的钱,入不敷出。 

从扬声器里传来的话音语调有点平淡,吐字清晰,略带英国口音。 

“……而且我们必须考虑,”奥斯顿·海勒用那种不易激动的语调说,“既然,不幸得很,我们被迫生活在一起,最重要的是,我们要记住,我们能够拥有法律的惟一方式就是让法律尽可能地少。国家是个彻头彻尾的不道德的概念,我无法用任何道德标准来衡量它。除了在时间上,思想上,金钱上,在努力和顺从方面,这是社会强求于每一个社会成员的东西。而社会的价值和文明的程度是与它们对社会成员的掠夺成反比的。除了一个人自己选择要做的工作之外,你想不出有什么法律能以任何理由强迫他去工作。阻止他做出选择的法律是不可想像的——就像没有哪个人能强迫他的老板接受他一样。赞成或不赞成的自由是我们这种社会的基础——罢工的自由就是这种自由的组成部分。说到这个,我要向某个出生在‘地狱的厨房’的彼特罗纽斯提个醒——就是那个衣着考究的杂种,他最近特别嚣张,叫嚣什么罢工就是对法律和秩序的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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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噬着她的那种无可名状的东西

小说
第四部分

吞噬着她的那种无可名状的东西

嘶哑的扬声器里传出一阵尖利的欢呼声和鼓掌声。在门廊里还有人们气喘吁吁地说话声。凯瑟琳抓住吉丁的胳膊,对他耳语说:“噢,彼得!他指的是华纳德!华纳德就出生在‘地狱的厨房’。他当然可以这么说了,可是华纳德一定会把气出在埃斯沃斯舅舅身上的!” 

吉丁没法再听海勒演讲的其余部分,因为他头痛得异常厉害,有些眩晕,那种声响还让他的眼睛感到疼痛,他只好闭紧他的眼睑,靠在墙上。 

当他意识到周围异常地安静时,他猛地睁开双眼。他并未留意海勒演讲的结尾部分。他看见人们在紧张和严肃地期待着,扬声器发出的单调刺耳的吱吱嘎嘎声使人们匆匆地看了一眼它那黑色的漏斗形的出声筒。然后,一个人的嗓音打破了沉默,声音洪亮而缓慢: 

“女士们、先生们,我很荣幸地向你们介绍埃斯沃斯·芒克顿·托黑先生!” 

那么,吉丁想,巴内特在设计院的六美元赢定了。会场上有几秒钟的静默。接着所发生的事对吉丁来说无疑等于当头一棒。他听到的不是一种声音,也不是轮胎爆炸——那是一种把时间劈开的声音,把这一时刻和以前的时刻切割开来的声音。起初他只感觉到震惊。清晰的、有意识的一秒过去之后,他才意识到那是怎么回事,那是人们的掌声。它是那么响亮,他等着看它爆炸呢。掌声经久不息,在门廊的墙壁上回荡,他觉得墙壁朝大街方向塌陷了。周围的人们欢呼着。凯瑟琳站在那里,嘴唇张开着,他敢肯定,她此刻一点呼吸也没有。 

过了很久,才突然静寂下来,和那种咆哮声到来时一样地突然。扬声器哑了,以一种高调的声音哽咽着。门廊里的人静静地站着。然后,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我的朋友们,”那声音说,简洁而严肃,随后又轻声地不自觉地说,“我的兄弟们,”两句话都说得富有情感,而且说话人为这种多情而报以抱歉的微笑,“这样的欢迎和待遇使我深受感动,使我无法克制自己。我希望大家对我这种人人皆有的孩子气不要见怪,然而我认识到了——也带着那种孩子气接受了——这不是给予我个人的礼遇, 而是给予一个原则,正是那个原则使得我今晚有机会来到这里,带着谦恭为它辩护。” 

那不是人说话的语声,那简直就是个奇迹。它就像是展开了一面天鹅绒的旗帜。它说出来的是英语,可是那带着回声的每一个音节却使它听起来像一种第一次有人说出来的新语言,那是一个巨人的声音。 

吉丁站着,张着嘴。他并没有听清楚那声音说了些什么内容。他听到的是声音的美。他觉得没有必要知道它的含义;他可以接受一切,他心甘情愿地跟随着它的方向。 

“……那么因此,我的朋友,”那声音在说,“从我们这次悲剧性的斗争中得来的教训就是团结。我们应该团结起来,否则我们就会失败。我们的意志——我们这些没有特权的人、被忘却的和被压迫的人们的意志——将会使我们怀着共同的信念和目标,紧密结合成一个坚实的堡垒。该是我们每一个人抛弃那种个人的小思想、小问题,抛弃个人的得失、个人的安逸和自我满足的时候了;该是我们把自我融入到一个巨大的潮流中去,融入到正在逼近我们的不断上升的浪潮中去的时候了。那横扫一切的浪潮,不管我们情愿或不情愿,都会将我们扫入未来。我的朋友们,历史是从不质疑和默许什么的。它是不能倒流、不能改变的,因为群众的呼声决定了它。让我们倾听它的召唤吧。让我们组织起来,兄弟们。让我们组织起来。让我们组织起来。让我们组织起来!” 

吉丁注视着凯瑟琳。哪里还有凯瑟琳,分明只有一张消融在扬声器的声浪中的苍白面孔。那不是她在听舅舅讲话。吉丁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妒忌之感,他但愿他能妒忌得起来。那不是爱。是某种客观的、与个人无关的东西洗劫了她,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的意志投降了:她没有了人的意志,取而代之的是吞噬着她的那种无可名状的东西。 

“我们离开这里吧。”他小声说——声音很野蛮,凶巴巴的。他害怕了。 

她转向他,仿佛此刻她才慢慢地从无意识状态当中摆脱出来。他知道她是在设法理解他和他所隐含的意思。她小声说: 

“好吧,我们出去。” 

他们漫无目的地走着,冒着雨,穿过街道。天很冷,可是他们一直走,感受着移动带给他们的感觉。 

吉丁最后终于说,“我们都湿透了。”说得尽可能地直率和自然。他们的沉默不语使他害怕,后来证明他俩都理解得一模一样,而且是真实的。 

“我们找个地方喝点什么吧。” 

“好的。”凯瑟琳说,“走吧。这么冷……我不是在犯傻吗?现在我错过了舅舅的演讲,可我是那么地想听。”好了,她终于提到了。以一种健康适度的遗憾很自然地提到了。这件事过去了。“可我想和你呆在一起,彼得……我老想和你在一起。”情况来了个急转弯,不在于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而在于那种促使她这样说的理由。然后,一切就都过去了,所以吉丁脸上泛起了微笑。他的手指在她的衣袖和手套之间搜寻着她光滑的手腕,她的肌肤暖暖地贴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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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暖房招待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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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分

一个暖房招待会

好多天以后,吉丁听说全城都在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人们说,就在群众集会的第二天,盖尔·华纳德就给托黑加了薪水。托黑一直很恼火,并且极力拒绝。“你贿赂不了我,华纳德先生。”他说。“我不是在贿赂你。别自以为是了。” 

当罢工的问题解决以后,一度中断的施工继续在城市各处兴隆起来,有那么多新的委托业务源源不断地涌进设计院来,所以吉丁日以继夜地忙工作。弗兰肯整天高兴地对每一个人面带微笑,还为员工开了个小型弧对,有意要对他说过的话消除可能造成的影响。戴尔·恩斯沃斯先生和夫人在滨河盘旋路旁修建的那座宫殿似的宅第——吉丁搞的那个用文艺复兴晚期的风格和灰色大理石建成的宠物爱心工程,现在终于竣工了。戴尔·恩斯沃斯先生和夫人举行了一个暖房招待会,盖伊·弗兰肯和吉丁都在邀请之列,可是,就像最近时常发生的那样,路谢斯竟然被忽略掉了,十分的偶然。这次招待会上弗兰肯玩得很开心,因为每一平方英尺的花岗岩都在提醒他,康涅狄格州的采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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