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处。待人接物温良娴淑,端庄得体,富有彼得堡社交界女性的魅力,同时,她又生气勃勃,谦虚谨慎,生性慈悲(正如其祖母所说)。她的谈吐没有一丝儿刺耳的、残忍的调子。强烈的刺激不会使她皱一皱眉头,不象小孩子吃大黄。她倾听并且思考着——这是咱们的妇女少有的品格。女士们,甚至逗人怜爱的女士们的理解力之迟钝和思想之不干净常常使我吃惊。意在言外的笑话,最富诗意的谈心,常常被她们当成下流的挖苦话或者俗不可耐的老生常谈。在此情况下,她们扮出的那副冷若冰霜的样子,着实令人可憎,即令最狂热的爱情也会退避三舍了。
①原文为法文。
这种心境在我跟叶琳娜相处时体验到了。当时我正发狂地爱上了她。我向她说了几句柔情脉脉的话,她却以为冒犯了她并向她的女友诉说我的不是,这使我彻底失望了。我这儿除了丽莎之外,为了消愁破闷,还有一个玛申卡。她很可爱。这些姑娘是在苹果树下与干草堆中间长大的,在保姆与大自然的怀抱里受的教育。她们比那些结婚前顺从母亲、结婚后顺从丈夫、一个模子铸出来的美人儿要可爱得多了。
再见,我的朋友!社交界有什么新闻吗?请向大家宣布:我到底着手写诗了。前两天我给奥尔加公爵小姐的肖像题了诗句(为此丽莎轻微骂了我一顿)。诗曰:
象真理一样愚蠢,象美德一样无聊。
倒转过来,岂不更好:
象真理一样无聊,象美德一样愚蠢。
两种说法都象个思想。求求审定这第一行诗句,而今而后,把我当成一个诗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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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人伊凡·彼得洛维奇·别尔金小说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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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罗斯塔柯娃太太:
先生!他可从小就爱听故事。
斯科季宁:
米特罗方就象我。
《绔裤少年》①
①《绔裤少年》为冯维辛(1745…1792)所写的喜剧。 出版人小引为了伊·彼·别尔金小说集出版的事,我们操劳已毕,现在特将此书呈献于读者之前。趁此机会,我们切望简短陈辞,介绍已故作者的身世行状,这么做,或许可以稍稍满足祖国文学爱好者正当的好奇心吧!为了这事,我们曾经探访过伊凡·彼得洛维奇·别尔金的近亲兼继承人玛利亚·亚历克谢耶夫娜·特拉费林娜;然而,深感遗憾,她不能提供有关作者的任何情况,因为她与作者平生未谋一面。她建议我们去咨询一位可敬的先生,因为那位先生是伊凡·彼得洛维奇生前友好。我们听从了她的意见,去信向那人求教,果然收到他一封回信,如获至宝。现将这封信移录如下,不作任何更动,不加任何诠释。这封信实在是真挚友谊与卓识宏论的珍贵纪念品,也堪称极翔实的传记材料。
尊敬的××先生:
阁下本月十五日来函鄙人已于二十三日奉读,敬悉先生意欲详细了解我真诚的亡友兼近邻伊凡·彼得洛维奇·别尔金的生卒年月、职务、家庭状况以及经营何业、性情如何等项。能有此机会遵足下之命,鄙人深感欣幸,兹将亡友平日谈吐以及鄙人私下之观察一一奉告,尽力追思,以不负亡友在天之灵而已!
伊凡·彼得洛维奇·别尔金于公元一千七百九十八年诞生于戈琉辛诺村,父母都是诚实高尚的人。他父亲、准校彼得·伊凡诺维奇·别尔金与特拉费林家的女公子彼拉盖雅·加夫里洛夫娜结鸾凤之好。虽家境清寒,但量入为出,持家有方。他儿子于本村教堂执事处发蒙受业。多亏可敬的老师的教导,门生学业精进,潜心阅读,于俄国文章之道尤深有兴致。公元一千八百一十五年,伊凡·彼得洛维奇从军服役,入某猎击步兵团(其番号我已忘记),直至一千八百二十三年。父母几乎同时下世,他因而解甲归田,返回祖居戈琉辛诺村。
伊凡·彼得洛维奇接管田产后,由于他少不更事以及心慈手软,短期内即将他的田产放弃不管,他父亲苦心订立的条规也废弛殆尽。原有一名村长,为人不苟且,颇干练,因而遭致农夫们的忌刻(这是他们一贯的作风),别尔金竟然把他撤换,反而将田户交付女管家执掌,因为她擅长讲述奇闻趣事以博取他的信赖。这个老妇人竟不能识别二十五卢布与五十卢布的钞票,愚鲁之甚可知!她还是全村孩子的教母,农夫们根本不怕她。农夫选举的村长,尸位素餐,与他们狼狈为奸蒙骗东家,以致伊凡·彼得洛维奇不得已乃废除劳役制,而代之以少量代役租。更有甚者,农夫们目睹东家软弱可欺,从而得寸进尺,头年即借故要挟减租,次年三分之二的田租尽以核桃和越桔来代替,即此亦拖欠不缴。
鉴于鄙人本是伊凡·彼得洛维奇亡父生前好友,窃以为理当向他进行规劝,因而多次挺身而出,以恢复业已废驰的旧秩序为己任。一天,鄙人特为此造访他家,令他取出账本,召来骗子村长,当面动手清查账目。少东家始则全神贯注,低首下心从一旁观看;继而按账面核对,发觉近年家禽家畜数目锐减,而农夫生齿日繁,伊凡·彼得洛维奇对此初步核算即心满意足,不再细心倾听了!当我正言厉色逼问骗子村长、迫使他慌恐以至哑口无言的时候,忽闻鼾声大作——伊凡·彼得洛维奇已经颓然坐椅,竟沉沉入梦了!从此以后,我不再干预他的家政,一任其归于全能之上帝是问。
我与他的友好往来并未因此事而中断。虽然,此人与贵胄子弟辈有共通的弊病与不可救药的惰性,实不免为他痛心疾首,然则,平心而论,能不爱如此忠信敦厚的少年吗?伊凡·彼得洛维奇也敬老尊贤,爱我甚笃。虽然,我与他,一老一少,嗜好相左,志趣各异,性情不一,而日日相见甚欢,闲话家常,直至他英年殒殁之日!
伊凡·彼得洛维奇生活俭朴,未尝放浪形骸之外,也从不沉溺于杯中物(这是我区罕见奇迹);见妇人虽缱绻眷恋而不能自已,然天赋腼腆,绰约若处子①。
①本有一段风流韵事,此处恕不刊载,因其实为赘疣。请读者释怀,此事决不能玷污伊凡·彼得洛维奇清白声誉(原注)。
足下来函中所列举的小说数篇而外,伊凡·彼得洛维奇还留有大量手稿于人间,一部分尚保存舍间,另一部分则为女管家所消灭,派作各项家用去了。去冬厢房糊窗,即用去他未完成的长篇小说第一部。足下所列举的短篇小说数篇,是他初试锋芒之作。这数篇小说正如伊凡·彼得洛维奇自己所说,全都以真人真事为本,以从各色人等耳食之言为据①。人物姓名为作者杜撰,村落则借用四邻各庄之名,因而鄙人的田庄也于某处提及。这种办法,并非恶意,实在是因为他的想象力过分贫弱。
①实际上,别尔金先生手稿中,每篇小说均注明:〃从某处某人获悉(官阶、头衔以及姓名打头字母均记录在案)。兹抄录如次以供猎奇好事者:《驿站长》为九等文官a·a·h所讲述,《射击》为中校b·c·d所讲述,《棺材老板》为店小二e·b所讲述,《暴风雪》与《小姐》为f·b·t姑娘讲述(原注)。
一千八百二十八年,伊凡·彼得洛维奇偶感风寒,乍冷乍热,遂致沉疴,县医官虽为之多方抢救,然药石无功,竟溘然长逝了!(县医官本医道高明,尤其擅长医治痼疾如老鸡眼之类)。他归天之时,仿佛长眠于我怀抱,年仅三十,安葬于戈琉辛诺村双亲墓旁。
伊凡·彼得洛维奇中等身材,双目灰褐,须发淡黄,鼻子端正,面色苍白而清瘦。
足下见察,有关亡友及近邻的身世行状、职业、性情以及仪表风采我极力追忆,已尽于上述。足下如有意将此信公之于众,则鄙人有言在先,恳请万勿引用真实姓名为盼,鄙人虽极珍重与爱戴文人学士,然窃以为引用真实姓名毫无必要,且与我年岁不相宜。
××启
一千八百三十年一月二十六日
于涅纳拉多沃村。
珍重作者挚友的愿望是我们的责任,为提供这分材料,特向这位先生深致谢忱。敬请读者珍视此信中所流露的深厚情谊与慈悲心肠。
亚·普希金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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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 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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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开枪了。
巴拉敦斯基①
我发誓有权按决斗规则打死他。
《野营之夜》②
①巴拉敦斯基(1800…1844)俄国诗人。这句诗引自他的《舞会》。
②《野营之夜》为俄国作家别斯土舍夫…马尔林斯基(1797…1837)的中篇小说。
一
我们驻扎在××小镇。军官的生活是大家都熟悉的。早晨上操,骑术训练,然后上团长家或犹太人开的小饭铺吃午饭,晚上喝酒打牌。在××镇没有一家大门敞开招待宾客的府第,也没有一个待字的女郎,在这儿,除了一件件戎服,再也休想看到别的了。
属于我们圈子的,只有一个人不是军人。他三十五岁左右,因此我们把他当成长者。阅历使他在我们面前拥有许多优点,再加上他平素脸色阴沉,性情冷峻,言辞尖刻,因而他对我们年轻人的头脑发生了强烈的影响。他的身世蒙上了某种神秘色彩,他似乎是俄罗斯人,但又取了个外国名字。他曾经当过骠骑兵,甚至也走过好运;他被迫退伍并住在这贫穷的小镇上的原因,谁也不知道。在这儿,他过的日子很清贫,同时又挥霍无度:一贯步行,着一身穿旧了的黑礼服,但他的家却座上客常满,招待我团全体军官。不错,餐桌上只有一个退伍老兵所烹调的两三道菜,但香槟酒却象小河一样够你喝的。谁也不清楚他的身分和财源,但谁也不敢问他。他有不少藏书,大都是兵书,也有小说。他乐意借给别人阅读,从不索回,他借书也从不归还原主。他的主课便是开手枪打靶子。他房间里,四壁弹痕累累,象是蜜蜂窝。各种类型的手枪收藏极其丰富,这倒是他住的这间陋室里唯一的奢侈品。他枪法高超,令人不可思议,如果他想要从某人帽子上一枪把苹果打下来,我团谁也会毫不迟疑地把自己的脑瓜搁在他面前。我们常常谈论决斗。西尔兀(我就叫他这个名字)从不参与这种谈话。如果有人问他决斗过没有,他只干巴巴地回答,决斗过,详情不再细说,可见他是讨厌这类问题的。我们猜度,他良心上一定压着他那可怕的枪法的不幸的牺牲品。不过,我们从没怀疑他会胆小,有些人,其相貌神采令人一看就会消除了上述的怀疑。一个意外的事件使我们全都大吃一惊。
一天,我们十来个军官在西尔兀家吃饭,照往常那样喝酒,就是说灌了许多。饭后我们便请主人做庄打牌。他推辞了好久,因为他几乎从不赌博。终于他吩咐拿来纸牌,往桌上倒出五十个金币,坐下便发脾。我们围绕他坐下,赌局开场。西尔兀有个脾气,那就是赌牌时完全保持沉默,从不争执,也不解释。如果赌家有时算错了,他便立即补足余款或记录下来。我们早已知道他这个习惯,从不妨碍他照自己的办法行事。但是,我们中间有个军官,不久前才调来的,他也来赌,漫不经心地多折了一只角。西尔兀拿起粉笔,照自己往常的作法,把帐结清。那军官以为他弄错了,开口解释。西尔兀不作声继续发牌。军官忍不住了,抓起刷子,一下擦去他以为不对的数目。西尔兀拿了粉笔再记下。那个被酒和牌以及同事的笑声弄得昏昏然的军官,认为自己受了侮辱,气急败坏,一把抓住桌上的铜烛台,对准西尔兀扔过去,西尔兀闪开,险些打中。我们慌了手脚。西尔兀站起身,气得脸发白,两眼光火,说道:〃亲爱的先生,请出去!您得感谢上帝,这事好在发生在我这儿。〃
结局用不着怀疑,我们预料这个新同事定会被打死。那军官走出去,一边说,他要为翻脸负责,听凭庄家先生吩咐。赌局再继续了几分钟,但大伙感到,主人已无心再赌,便一个接一个放下手里的牌,纷纷回宿舍,一路谈论军官又要补缺了。
第二天在跑马场上,我们正互相打听那个中尉还活着没有,他本人却来到了我们中间。我们便向他提出同样的问题。他回答说,他还没有得到西尔兀的任何通知。这就奇怪了。我们便去找西尔兀,发觉他站在院子里,正对准钉在门上的爱司牌把子弹一粒接一粒打进去。他象往常一样接待了我们,昨晚的事,只字不提。过了三天,中尉还活着。我们吃惊地问:难道西尔兀不决斗了?不错,西尔兀没有决斗。那种轻描淡写的解释居然使他满意,他心平气和了。
在青年人的心目中,这些事起初大大地损害了他的形象。勇气不足比其他一切更难得到青年们的谅解,他们惯常把勇敢当成人类品德的顶峰,而其他的罪孽都可以不必计较。可是,不久这一切都渐渐淡忘,西尔兀也恢复了以前的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