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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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虻-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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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还有两三样别的东西。我尽量没让它们淋雨,可是外面正在下着倾盆大雨。恐怕你在路上会很不舒服的。”

“噢,那没关系。街上没有暗探吧?”

“没有,所有的暗探好像都已回去睡觉了。今晚天气这么糟糕,我想这也不奇怪。琼玛,那是咖啡吗?他在出门之前应该吃点热的东西,否则他会感冒的。”

“咖啡什么也没加,挺浓的。我去煮些牛奶。”

她走进厨房,拼命咬紧牙齿,并且握紧双手,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当她端着牛奶回来时,牛虻已经穿上了斗篷,正在系上马尔蒂尼带来的长统皮靴。他站着喝下了一杯咖啡,然后拿起了宽边骑马帽。

“我看该出发了,马尔蒂尼。我们必须先兜上一个圈子,然后再去关卡,防止发生万一。再见,夫人,谢谢你的礼物。那么星期五我在弗利接你,除非出现什么意外。等一等,这―这是地址。”

他从小本子上撕下一页,拿起铅笔写了几个字。

“地址我已有了。”她说,声音单调而又平静。

“有、有了吗?呃,这也拿着吧。走吧,马尔蒂尼。嘘――嘘――嘘!别让门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

他们轻手轻脚地下了楼梯。当临街的门咔嗒一声关上时,她走进屋里,机械地打开他塞进她手里的那张纸条。地址的下面写着:

在那儿我会把一切告诉你。

 。。 



第二章


这天是布里西盖拉赶集的日子,这个地区大小村庄的农民来到这里,带着他们的猪和家禽,以及他们的畜产品和不大驯服的成群山羊。市场里的人们川流不息,他们放声大笑,开着玩笑,为着晾干的无花果、廉价的糕饼和葵瓜子而讨价还价。炎热的阳光下,皮肤棕黑的儿童赤脚趴在人行道上。他们的母亲坐在树下,身边摆着装有奶油和鸡蛋的篮子。

蒙泰尼里大人出来祝愿人们“早安”,他立即就被吵吵嚷嚷的儿童给围住。他们举起大把的燕子花、鲜红的罂粟花和清香的白水仙花,希望他接受这些从山坡上采来的鲜花。人们出于爱意,容忍他对鲜花的喜爱。他们认为这一小小的怪僻与智者十分相称。如果有人不是这样受到众人的热爱,那么他把房间堆满了野草闲花,他们就会嘲笑他。但是“有福的红衣主教”可以有几个无伤大雅的怪癖。

“呃,马尤西亚。”他说,并且停下脚步拍着一个小孩的脑袋。“自从我上次见过你以后,你又长个儿了。你奶奶的风湿病怎么样了?”

“她最近好多了,主教阁下,但是妈妈现在病得厉害。”

“我很难过,告诉妈妈改天到这儿来,看看吉奥丹尼医生有什么法子。我会找个地方安置她,换个环境对她也许会有好处。你的气色好多了,鲁伊吉。你的眼睛怎么样?”

他一路走过,并和山民拉着家常。他总能记住儿童的姓名和年龄,以及他们的难处和他们父母的难处。他会停下脚步,抱着同情的态度,询问圣诞节得病的那只奶牛,以及上一次赶集时被大车轮子压过的破布娃娃。

当他回到宫殿时,集市开始了。一个瘸子穿着蓝布衬衫,一头黑发垂到他的眼睛上,左脸有一道很深的伤疤。他步履蹒跚地走到一个摊子跟前,操着一口蹩脚的意大利语,索要一杯柠檬水喝。

“你不是这儿附近的人。”倒水的女人说道,同时抬起头打量着他。

“不是。我是从科西嘉来的。”

“来找活干?”

“是啊。马上就到了收割干草的季节,有一位先生在拉文纳附近有一个农场,那天他去了科西嘉,告诉我这里有很多活干。”

“我希望你能找到活干,我相信你能,但是这儿一带收成可不好。”

“科西嘉更糟,大娘。我不知道我们这些穷人还有什么活头。”

“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不,我和同伴一起来的。他在那儿,就是穿红衬衫的那个。喂,保罗!”

米歇尔听到有人叫他,于是把手叉在口袋里,晃悠悠地走了过来。尽管他戴着假发,可他打扮得很像一个科西嘉人,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至于牛虻,他这个扮相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他们一路闲逛,一起穿过了集市。迈克尔吹着口哨,牛虻肩上挎着一个包裹跟在一旁,拖着脚步,不让别人轻易看出他是个瘸子。他们正在等着送信的人,他们必须向他下达重要的指示。

“马尔科尼在那儿,骑在马上,就在拐角。”迈克尔突然小声说道。牛虻仍然挎着包裹,他拖着脚步朝那个骑马的人走去。

“先生,你想找个收干草的人吗?”他说,一边用手碰了一下他那顶破帽子,一边伸出一根手指去摸缰绳。这是他们原定的暗号。从外表上看,那位骑手也许是一个乡绅的管家。

那人跳下马来,把缰绳扔到马背上。

“伙计,你会干什么活儿?”

牛虻摸索着帽子。

“我会割草,先生,还会修剪篱笆――”他开口说道,一口气接着说了下去。“早晨在那个圆洞的洞口。你必须准备两匹快马和一辆马车。我会等在洞里――还有,我会刨地,先生,还会――”

“那就行了,我只要一个割草的。你以前出来干过吗?”

“干过一次,先生。注意,你们来时必须带枪,我们也许会遇到骑巡队。别从林子这边走,从另一边更安全。如果遇到了暗探,别停下来和他争辩,立即开火――我很高兴去干活,先生。”

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懒散地朝他们走来,扯着凄凉单调的声音苦苦哀求。“可怜一个苦命的瞎子吧,看在圣母玛利亚的份上――赶快离开这里,骑巡队正在开来―― 最神圣的天后,贞洁的圣女――他们是来抓你的,里瓦雷兹。他们两分钟后就到――圣徒或许就会报答你的――你赶紧逃吧,到处都有暗探。要想溜走而不被发现是不可能的。”

马尔科尼把缰绳塞到牛虻的手里。

“快点!骑到桥上就把马放走,你可以藏在山谷里。我们都带了枪,我们可以抵挡十分钟。”

“不。我不能让你们这些人给抓走。靠到一起,全都靠到一起,跟着我依次开枪。靠拢我们的马匹,它们就拴在宫殿的台阶上。把刀准备好。我们边打边撤,等我扔下帽子,就把缰绳砍断,随后跳上最近的马匹。这样我们全都可以到达树林那里。”

他们说话时的语调相当平静,就连最近处的旁观者都没有怀疑他们谈的不是割草,而是更危险的东西。马尔科尼牵着他那匹母马的缰绳,走向拴马的地方。牛虻懒散地走在旁边。那个乞丐伸出双手跟在他们后面,并且一直苦苦哀求。米歇尔吹着口哨跟了上来,那个乞丐擦身而过时对他发出警告,并把消息从容地传给在树下啃着生洋葱的三个农民。他们立即站身来,跟着他走来。没等别人注意上他们,七个人全都站在宫殿的台阶上,每人都把手摁在掖在身上的手枪上。他们轻易就能够着拴在那里的马匹。

“在我动手之前,不要暴露你们。”牛虻说道,语调平和,声音清晰。“他们也许认不出我们。在我开枪时,你们就顺序开枪。不要对着人开枪,打瘸他们的马脚 ――那样他们就无法追上我们。三个人开枪,其余的人装子弹。如果有人跑到我们和马匹之间,那就打死他。我骑那匹花马。在我扔掉帽子时,各人骑各人的马。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停下来。”

“他们来了。”米歇尔说道。牛虻转过身来,露出一副天真而又愚昧的惊愕表情。这时人们突然中止了讨价还价。

十五名武装的士兵骑马缓慢地进入集市。他们很难从人群之中穿过,要是广场拐角没有那些暗探,他们七个革命党人就能悄然溜走。这时人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些士兵身上。米歇尔略微靠近了牛虻。

“我们现在不能走吗?”

“不能,我们被暗探给包围了,有一个人已经认出了我。

他刚才派了一人去找骑巡队的上尉,告诉他我在什么地方。我们唯一的机会是打瘸他们的马腿。”

“那个暗探是谁?”

“我开枪打的第一个人就是。你们全都作好了准备吗?他们已经清开了一条道路,就要向我们冲过来了。”

“闪开!”那位上尉叫道。“看在圣父的份上!”

人们往后退去,惊恐而又惶惑,士兵们朝着站在宫殿台阶上的那小群人冲了过来。牛虻从衬衫里抽出手枪开了一枪,不是对着前来的士兵,而是朝着接近马匹的暗探。那人被打断了锁骨,应声倒了下去。枪响以后,随后依次迅速响起了六下枪声。同时,七名革命党人从容地靠拢拴在那里的马匹。

骑巡队的一匹马绊了一下,然后倒了下去。另一匹马一声惨叫,随即也栽倒下来。惊恐万状的人们发出了阵阵的尖叫。指挥官已经踩着马鞍站立起来,正把马刀举在头顶上。他气势汹汹,发出高声的断喝。

“这边,弟兄们!”

他在马鞍上晃了几下,然后身体往下一沉。牛虻刚才又开了一枪,把他打个正着。一股细小的血流从上尉的军服上淌了下来,但是他拼命稳住自己。他抓住了马鬃,恶狠狠地大声喊道:“如果不能活捉那个瘸腿的恶魔,那就杀死他。他就是里瓦雷兹!”

“再给我一支枪,快点!”牛虻冲着他的伙伴叫道。“走啊!”

他扔下帽子。这一招来得正是时候,因为那些士兵现在已被激怒了,他们挥着马刀逼到他的跟前。

“你们全都放下武器!”

蒙泰尼里红衣主教突然出现在战斗双方的中间,一名士兵吓得大声叫道:“主教阁下!我的上帝,你会被杀死的!”

蒙泰尼里却又上前一步,面对牛虻的手枪。

五名革命党人已经上了马背,正在奔向崎岖的街道那头。

马尔科尼跳上了他那匹母马。就在骑马离去的瞬间,他回头看看他的领袖是否需要帮忙。那匹花马就在跟前,转瞬之后大家就会平安无事。但在那个穿着大红法衣的身影跨步向前时,牛虻突然摇晃起来,拿枪的那只手垂了下去。这一刻决定了一切。他立即就被包围了起来,并被摁倒在地。一名士兵挥起刀背敲落了他的手枪。马尔科尼踩着马蹬击打马肚子,骑巡队的马匹朝他追来,马蹄声在山坡上响了起来。待在这里他也会被抓住,不仅帮不上忙而且更糟。他在策马驰去的时候,回来对准最近的追兵开了最后的一枪。这时他看见牛虻满脸是血,被踩在马匹的蹄下和暗探的脚下。他听见追捕者恶毒的咒骂,以及胜利和愤怒的呼喊。

蒙泰尼里没有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他已经转身离开了台阶,正在试图安慰受了惊吓的人们,当他在受伤的暗探跟前停下脚步时,人群的骚动使他不禁抬起头来。士兵们正在通过广场,他们拖着双手被缚住的俘虏。因为痛苦和疲劳,牛虻的脸色变得煞白。他气喘吁吁,模样实在怕人。但他还是转过身来望着红衣主教,苍白的嘴唇露出微笑。他低声说道:“恭、恭喜、喜你啊,主教阁下。”

马尔蒂尼在五天以后到达弗利。他收到了琼玛邮寄的一包印刷传单。这是他们约定的信号,表明发生了特别的紧急情况,需要他前去。他想起了在阳台上进行的谈话,立即就猜出了事情的真相。

“我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里瓦雷兹已经被捕,对吗?”

他走进琼玛的房间时说。

“他是上星期四被捕的,是在布里西盖拉被捕的。他拼死自卫,并且打伤了骑巡队的上尉和一名暗探。”

“武装抵抗,这可糟了!”

“这没有什么区别。他早就是重大嫌疑犯,多开一枪对他的处境没有多大的影响。”

“你认为他们准备怎么处置他?”

她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我认为,”她说,“我们不能坐在这里,查明他们想要干什么。”

“你认为我们能够把他成功地营救出来吗?”

“我们必须这么做。”

他转过身去,把手背在后面,开始吹起了口哨。琼玛没有打扰他,让他想出法子来。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头靠在椅背上。她茫然地望着前方,目光呆滞,神情凄然。当她的脸露出这种表情时,她就像是丢勒的铜版雕刻《悲哀》中的人物。

“你见过他了吗?”马尔蒂尼停止踱步问道。

“没有,他原定第二天早晨在这儿见我。”

“对了,我想起来了。他在什么地方?”

“在城堡里,看得很严。他们说还带了手铐脚镣。”

他做了一个无所谓的手势。

“噢,那没关系。只要有把好锉子,什么锁链都能去掉。如果他没有受伤的话――”

“他好像受了轻伤,但是究竟如何我们并不知道。我认为你最好还是听听米歇尔亲自给你讲一下事情的经过,逮捕时他就在场。”

“他怎么没有被捕呢?他跑走了,竟然留下里瓦雷兹不管吗?”

“这并不是他的过错,他和别人一样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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