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佩特里迪斯前往阿根廷。他的哥哥负责租船协同“爪畦蓝玫瑰”号完成运输任务,“爪哇蓝玫瑰”号货轮便是克立姆罗德通过罗克鞋店的交易搞到手的。
塔拉斯去美国东海岸的一些造船厂实地考察,特别考察马里兰和马萨诸塞两州的船厂。他还去利比亚和日本——着手准备进行日本行动。
塞梯尼亚兹终于回到纽约家里。他辞去了威塔克与科布法律事务所的工作,开始在东五十八街自立门户(他至今还在那里,离卡内基音乐厅不远),罗致人手(在这方面,克立姆罗德授权给他自己作主)。
二月份某一天,雷伯·克立姆罗德第一次来到这个新事务所。尽管纽约是结冰天气街上白雪皑皑,他却只穿布裤子、布衬衫和一件带毛皮领子的旧的皮茄克。他侥幸得以进门。不过,他不得不等上半个小时,这段时间他跟一名女接线员聊得挺愉快。若非塞梯尼亚兹从办公室里出来,他还不知道雷伯在那里呢。
“你干嘛不说清楚你是什么人?我只知道有个叫安东·贝克的等着要见我。”
“你这儿的那个姑娘非常可爱,”雷伯天真地问答说。塞梯尼亚兹吃不准这究竟是假是真。
雷伯继续说:“大卫,你记得我们一起去伦敦的那一夜吗?我向你介绍了我的事业的概况。当时你没能作任何记录。不过,我想我们现在可以做这件事。这需要一点时间,因此,如果你有什么其他约会的话,我看就取消了吧,除非是紧急要事。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于是,他们在一起连续工作了十八个小时,除去胡乱喝一点咖啡,吞下几份三明治外,没有中断过。雷伯交替采用两种方式;或者坐在大卫对面向外仲出两条腿,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或者两手深深插入裤兜,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还不时按他那种令人恼火的习惯把画和证书的镜框略加调整,其实反而把原来挂得很正的位置搁歪了,而且是明知故犯。
他不停地一一缕述。什么都是背出来的,从不借助于笔记本和备忘录,也显然不采用任何人发明的什么记忆法。无休无止,从容不迫。
“……芝加哥,一九五〇年十月十一日,公司名称:沙马塔里食品股份有限公司。受托人:阿纳托里·帕列夫斯基,一九〇九年三月二十三日生于布列斯特—立托夫斯克,美国公民,已婚,有两个孩子。职业;电力承包商。住址:北金斯伯格街一千零九十六号,电话:2256784。公司资金:一万美元。截至去年一月三十一日止赢利六十二万三千五百六十七美元。动产与不动产,三千一百五十美元。贷款银行,费尔法克斯海运银行。信贷金额:五万美元。包括利息每月偿付九百一十六美元。律师:莫·阿布拉莫纸奇,芝加哥人,前已提及。责任经理:赫伯特。米耶夫斯基,可在罗斯福道一百零六号公司总部(电话wa23856)或埃尔姆西道九百八十五号(电话2786123)他的家里找到他。证券储备、图章及账册存密执安州立银行,保管库箱号45219xc,开锁密码……
“底特律,一九五〇年十一月九日,公司名称……”如此等等。有一次,塞梯尼亚兹抱着不大相信的态度装做搞错了一个地方。
“对不起。前面有个地方不知我记得对不对……赖克瑙公司在巴尔的摩的受托人贝帕德的确切住址请再说一遍。”
“他不住在巴尔的摩,而是在弗雷德里克,同属马里兰州。他的地址是林肯大道六十七号,电话65789。大卫,请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二百一十八家公司,出面的受托人有诸如兹比涅夫·齐布尔斯基和迪耶戈·哈斯(他是塞梯尼亚兹唯一认识的人)等一百三十一名,有男有女,使塞梯尼亚兹感到惊讶的是女受托人非常之多。
“好象你是从一所女子小学里把她们招募来的……”
“她们一般都过了上中学的年龄。我喜欢跟妇女一起工作;她们通常比男人可靠。”
迪耶戈·哈斯一个人差不多代表二十五家公司。
塞梯尼亚兹说:“雷伯,这是愚蠢的。财政部迟早会看出内中的联系。”
“那又怎么样?所有这些公司都照章纳税。你的事情就是研究所有这些公司并列所造成的局面,并且得出法律和税务上的结论。我愿意缴纳规定的全部税金,只要你和你的工作班子,以及你想请教的其他一切税务专家,认为我确实必须这样做。有一次你说过,我需要的只是一名会计师。现在你可以看到,我指望你做的工作远远不止单纯核对我的业各往来文件。你的任务是把一切集中起来,检查所有这些公司的帐册,发现不管哪一类的任何一点细小的差错都要让我知道。同时你必须负责任何时候都不得以任何借口提到我的名字。你能办到吗,大卫?”
“不管怎样,我可以试试。”塞梯尼亚兹回答时有些无所适从。
“你一定办得到,大卫。”
“你是否还要成立别的公司。”
“很可能,我们争取把到今天为止的事情全部整理一边。从今以后,律师将会自己来告诉你他们成立了哪些公司,把有关的资科交给你。当然,你必须对一切进行核查。大卫,请不要信赖任何人。”
“甚至包括乔治·塔拉斯在内?”
“甚至包括他在内。每一个新的业务项目将通过两条不同的渠道向你汇报:象本尼·贝尔科维奇、列尔内或阿布拉莫维奇那样的一名律师(他将负责起草合同并作好一切准备)和我的正式代理人。凡是有关海运的问题,你将同佩特里迪斯兄弟和塔拉斯联系。在其他领域还有别的佩持里迪斯那样的人。我们继续整理好不好,大卫?蒙特利尔,一九五〇年九月二十九日,公司名称……”
黑狗们果然开始来找塞梯尼亚兹了。他们大部分是原籍罗马尼亚的犹太人(尤其在五十年代前期以及在欧洲或美国的业务项日中)。这些人都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至少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举止鬼鬼祟祟,说话紧扣正题,作风象黑手党,办事极端认真,对克立姆罗德无限忠诚。塞梯尼亚兹从来没有机会、也无意跟他们发生职务范围以外的接触。以贝尔科维奇为例,塞梯尼亚兹与他经常见面长达四分之一世纪以后,才通过一个纯图偶然的机会发现:他结过婚,有四个孩子,他收藏瓷器,喜欢文学——但仅仅是业余爱好,而本尼·贝尔科维奇,特别在他为王效命的早年,每周工作一般都超过六十小时。
佩特里迪斯两兄弟——尼克和托尼——几乎完全一样。他们从事管理,作出决定,主要出面领导所有的在巴拿马或利比里亚受托人和公司。但在谨慎这方面,他们与列尔内或贝尔科维奇不相上下,在工作能力方面几乎堪与他们匹敌。如果他们认为别人的问题不应予以回答,他们回避答复的方法略有特殊,他们不是保持那种“打死不开口、仙人难下手”式的缄默,而是在他们一模一样的小胡子底下现出淡淡的笑意,开始海阔天空地讲与本题风马牛不相及的故事。结果还是相同的:他们只亮出非亮不可的牌。在克文姆罗德于一九五〇年十二月至一九五一年一月组建起来的核心中,他们很快就成为专业化的人物,专门负责王的海运事务和另外一些专家——特别是两个苏格兰人——一起工作,但什么都亲自监督。他们不仅仅是黑狗,倒是更象受克立姆罗德之托管理一处封地的大臣或贵族。
其他人是在若干年内陆续出现的,他们具有相似的特征,负有相似的责任,不过是在其他领域或世界的其他地方罢了。
其中有一个叫做保尔·苏必斯的法国人。可能出于塞梯尼亚兹跟他比较谈得来,或者仅仅由于两人都讲法语,他们的友谊一直保持到今天。
还有一个突多尔·安盖尔,尽管有罗马尼亚名字,却是加利弗尼亚人,开始是一名普通的黑狗,后来步步高升,担任要职,成为克立姆罗德在美国西海岸开展业务活动的关键人物,直至一九七六年死去为止。
此外还有一个墨西哥人弗朗西斯科·桑塔纳,是一位利用低利率的专家,本领确实高明。塞梯尼亚兹跟他也戊了朋友。
在纽约,凡是交易中需要装一下门面以赢得某机构的信任,而该机构在传统上是“白英新”(注:指白人,英国血统、新教徒,这种人在美国社会地位最高。)的世袭领地,那时,克立姆罗德往往就请几家以主持人真名实姓命名的法律事务所出面,因为这些人中有不少是塔拉斯在哈佛任教时的学生。属于此类的有范登伯格。
罗杰·邓恩负责出版、音像方面的事务,厄尔尼·高兹契尼亚克负责餐厅系统和雅瓦食品总公司,他们都跻身于美国北部领土的商界巨头之列。
在国外,有几个名字次第出现;因为这些人离得较远从而真正成为王的封臣。属于这一类的有瑞士人阿洛依斯·艾纳普及其继任者塔多伊兹·特普弗勒,有一个姓韩的中国人,有黎巴嫩人奈西姆·沙哈则——他是外汇市场上近乎传奇人物的专家,还负责与中东各国打交道。负责旅馆系统的是一个英国女人埃塞尔·考特。
除此之外,还有整个南美分部,其中包括阿根廷人海梅·罗查斯(注意不要跟那个巴西人乌巴尔多·罗沙混淆(注:英语中罗查斯(rochas)和罗沙(rocha)很接近))后者和迪耶戈·哈斯一样属于另一个范畴)、两名巴西律师——里约热内卢的若热·索克拉特斯和圣保罗的埃默森·科埃略。
塞梯尼亚兹直到很久以后才发现这些南美人的存在。这是一套平行联系的工作班子。这些人互相都不认识。例如,在尼克·佩特里迪斯心目中,克立姆罗德是个船主,仅此而已。在桑塔纳心目中,他是一个兼做不动产生意的石油大王。如此等等。对于黑狗们也采取同样的隔离措施。因此,有时候三四名黑狗同时来到塞梯尼亚兹的事务所,或者尼尔·佩特了里迪斯和突多尔·安盖尔在门厅里擦肩而过,都不知道他们是奉同一个人的差遣来到这里的。
有一个人高踞于他们之上,占有特殊的地位,其独特的程度只有大卫·塞梯尼亚兹能够相比,而且对王的事情了解的程度也跟他差不多,不过是在其他方面。此人始终起着类乎“非正式的私人顾问”的作用。他便是乔治·塔拉斯。他于四月二十日左右抵达那里,到分布在两层楼面上的一间间办公室去走了一道(第三层楼是一九六四年才拿下来的)。
回到大卫·塞梯尼亚兹自己的办公室以后,他摇摇头说,“你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卫?六年前,差不多就在这一天,你我在相当特殊的情况下认识了一个奇怪的小青年,当时他就给我们留下极不寻常的印象……当他重新出现在你面前时,你可认出他来?你说,那是在什么时候?”
塞梯尼亚兹迟疑了一下,并后悔自己这样犹豫不决,几乎为出己所怀的戒心而感到羞愧。
“去年七月十六日。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也是我结婚的日子。是的,我立刻就认出了他。”
“他来看我是在九月上旬。我也马上就认出他来。不仅仅如此,我还立即记起了他的姓氏和前面两个名字。当初,在毛特豪森,我这个傻瓜把那些令人发指的照片挂满我办公室的墙壁;我清楚地记得他站着看那些照片的情景,他用从容不迫的语调对我说:‘我并不觉得自己被美利坚合众国打败了……你有什么权利向我提这些问题?’而那个时候,这小青年儿乎连站都站不稳!”
塔拉斯望看塞梯尼亚兹有一会儿保持沉默,接着突然放声大笑。
“而时隔六年之后,如今我们处在什么状态呢?你我彼此认识有十二三年了,可现在你我都轻易不敢开口,生怕泄露雷伯·米歇尔·克立姆罗德陛下的某个可怕的秘密!我们是不是疯了,大卫,是不是我们染上了他的疯病?”
“我相信你的话是对的,”塞挥尼亚兹说着也笑了。“又看到你,我觉得非常高兴,乔治。”
“我也是,大卫老弟。你一直是我的得意门生,尽管你缺乏幽默感。顺便告诉你——我说‘顺便,其实当然是毫不关联的,——顺便告诉你,我刚从日本回来。我不是到那里去观光的。此行是他派我去的,而且他要我来告诉你这件事。我应该把一切都告诉你。我也愿意把一切告诉你。请你记录下来,塞梯尼亚兹君。第十四课:《如何不掏一分钱腰包建立世界上最大的油船队》。”
接下来他说了一个小时,语调同在哈佛讲课时完全一样,就象在向学生解释,法律向来只是“一堆别有用心地自相矛盾的规则,其目的无非是为种种极端荒唐的做法披上合理的外衣。”在这一个小时内,他向大卫传达了雷伯的最新设想以及他们希望达到的目标。
“在希腊人中间,特别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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