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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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色国王-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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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小时,而过去七天他所经之处的地势一直在持续升高。

过了一会几,等呼吸恢复正常之后,他又继续赶路。他悄没声儿地滑行穿过草木之墙而绝不触动枝叶,这样又走了一段距离,然后到达一块几乎有六十米长的空地。

这片人工开辟出来的空地上有三所茅屋。正象橡胶探险队向他描述的那样,每所茅屋都呈三角形,它们的主要建筑材料棕榈树干不是用任何机械伐倒,而是按照瓜阿里沃人的方法,通过扭力连根拔起和折断的。除了一个小火堆在潮气很重的空气中燃烧外,没有任何生命在活动的迹象。

他在空地边缘深绿色的树荫下呆着不动有很长一段时间,空地周围的森林一片葱笼,有时会突然泛黄,而在树梢上则变成耀眼的白色。然后他慢慢地向前移动。他挨近灶火,放下布袋,开始脱衣服,甚至脱去靴子。他把靴子、衣服整整齐齐堆在袅袅升起的灶烟旁,然后把大砍刀压在衣物堆上,刀刃对着自己,也就是说,便于别人抓起刀柄。

他退后三四步又停下,脑袋微微后倾,仰望叶丛天花板上那个很小的罅隙,这窟窿使人还不至于以为太阳已永远消失。他全身的皮肤跟他的脸和手一样,也是那种带点儿金黄的古铜色,汗水象是在细长的肌肉上涂了一层油。他等待着。先前,他曾经觉察到,除了森林的自然气息,还有窸窸簌簌的声响隐约可闻;几分钟后,他又听见了这种响声。

他们是同时出现的,一共五个男人。刚才他们听见他走近时,曾隐蔽起来,现在一个个都从藏匿的地方露面,动作象爬行动物般轻捷,几乎无声无息。他们中最高的一个只有一米六〇,但个个都很年轻、健壮,赤身露体,看上去象上了釉一般锃光瓦亮。他们身上涂着红黑两种颜色,颇不俗气,正方形和菱形的图案画得整整齐齐,各人右臂上都有一小簇五色羽毛。总的效果美得惊人。其中两个人的耳朵上用笋的硬尖穿了孔。每个人腰里都系着一条编成辫状的细绳,在包皮下打一个结使他们的生殖器向上竖起。他们的头发梳成皇冠形状,把象僧侣头顶上那样剃光的一块围在当中。

然而,在那个时刻,最根本的问题是:他们都引满了大弓把箭头瞄准雷伯·克立姆罗德。他纹丝不动,这一点想必对他们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他们慢慢地向他围拢来,用涂过毒药的战矢尖端轻轻触及他的身体。这时,他们当中的一个捡起了那柄大砍刀,用手指试试刀刃,还试着想把它折断,以检验钢刀的硬度。他突然把砍刀扔出去,一棵棕搁树干被干净利落地砍断了。这人顿时放声大笑,他的笑声就象是一个信号。一大群男人、妇女和孩子如同无声的影子般纷纷从树林里出来。他们稍觉胆壮以后,便围着这个依然豪不动弹的巨人形成一个圆周。拿着大砍刀的那个人用它划了一下克立姆罗德,看见刀刃划过的地方流出一条细细的血,又笑了起来。别人也都走上前来,其中有几个还用指甲在他身上抓刮,想要证实他的皮肤颜色不是涂上去的。(橡胶探险队讲过这样一个故事:他们曾逮住一个黑人,因为对他的肤色很觉惊奇,几乎把他身上的皮全都扒了下来,这才弄明白他的黑皮肤是天生的。)

最后,他们统统围上来,包括妇女在内,都来抚摸他,拉扯他的头发。他的眼睛似乎对他们特别有吸引力。但是,他们跟这人身材上的差距太悬殊了,为了看他的眼睛,他们必须退后几步抬起头来。克立姆罗德就象格列佛来到了小人国。到目前为止,他们还一句话也没有说过,最先开腔的是一个年纪较大的男人,他的两个腮帮子直到眼睛下面都是鼓囊囊的,因为嘴里塞满了不知什么东西,还有略带绿色的汁水直往外淌。他说话时带着威胁的口吻。与此同时,有几个男人拿走了雷伯的衣服、靴子和布袋。有一两个把衬衣和裤子试着往身上穿,往头上套,另外几个则把靴子顶在头上,居然也能够不让掉下来,把其余的人都逗乐了。

“阿契卡(朋友),”雷伯说着面露笑容。

不知什么缘故,他的友好表示没有得到响应。忽然间,这一群人纷纷作好离去的准备接着,只不过几秒钟,空地上已阗无一人,动作之神速简直令人怀疑自己在做梦。雷伯又叫了两声“阿契卡!”但他得到的回答只是正好射在他脚边地上的三支箭,其中一支不偏不倚插在他两条腿中间。而他甚至没有看见射箭的人……

王回忆说,他在后面跟着他们,跟了“八至十天”,始终保持一百来米的距离,身上仍然一丝不技。除了两本书之外,他们把他所有的东西都拿走了,这两本书他在进入这块空地前藏起来了。他说他们有好几次想要阻止他跟在后面;或是朝他走回来,并且发出恫吓的尖叫声;或是索性向他射几支打猎的小箭,其中有两次使他受了一点轻伤,但是显然并不想杀害他。

这八到十天过去了以后(王认识到这段时间本来还可能延长),他已是筋疲力竭。他浑身布满虫子叮咬留下的数不清的疙瘩,双脚在渗血,那是被沙蚤等可恶的小昆虫啮食所致,它们往往在人趟水的时候通过暴露的伤口钻到皮肤下面把自己包起来,那样子就象是露在壳外的牡蛎,可怕得很,而且疼得厉害。这还不算,由于他锲而不舍地生怕失去瓜阿里沃人的踪迹,他甚至顾不上吃东西,尽管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从安第斯山脉脚下开始作这次令人难以置信的徒步旅行以来,在觅食这方面已获得一些经验。

事后王只是简单地说:“于是到了我一步也不能再往前走的时候;等我苏醒过来一看,他们都围住了我,朝我微笑。随后的几个月,我就跟他们在一起过,然后进一步南下,向内格罗河进发……”

由居心不良的spi(注:葡萄牙文印第安人保护局的缩写。)设在莫腊以北卡马瑙河边的贸易站是由一个名叫拉莫斯的人主持的。一九四八年他三十四岁,一年前他在贝伦结了婚,七个月前他被选派到这个贸易站时,决定带着他的妻子来。在亚马逊尼亚工作的spi全部文职人员中,他远不是最坏的一个。七个月中,他没有杀过任何印第安人,甚至还结束了在这以前一直在做的一件事,即用某些细菌使当地土人受感染——开始时引起伤风头疼,这对白人来说只是小小毛病,但对于土著居民几乎总是致命的。把枪卖给寻觅黄金和金刚钻的冒险者向来是贸易站的正常业务,他无须了解这些枪派了什么用场。他根本不知道,这些“温切斯特73”正是当年在美国和墨西哥对印第安人作战时用过的枪支。

印第安人顾客对拉莫斯所主持的贸易站产生敌对情绪的最初迹象始于一九四八年十月。在那之前,贸易情况一直是令人愉快的:一些小玩意儿和金属炊具被用来交换天然的块金或小金刚钻,以及弓箭之类,所有这些生意在经济上是有利可图的,因为印策安人的武器可以远销里约热内卢。这种贸易还有战略上的好处:温切斯特枪的买主需要对付的野蛮人如果没有武器,这些枪支就能发挥更大的效力。但是到了十月份,印第安人开始表现出不大愿意成交的样子,尤其是弓,你无论用什么去换,他们都不干。

至于这个白人,他是在十一月份出现的。无论是拉莫斯的十六个下属,还是拉莫斯本人,谁也不可能看错:虽然他赤条条一丝不挂,他是个白人,个子很高,眼珠子的颜色极谈,长发用一条绿色的头箍束在脑门上,胡子稀稀拉拉。他来过三四回,但从来没有真正走近贸易站,总是靠后站着。别人用葡萄牙语或西班牙语跟他攀谈,他并无反应,好象没有听见似的。和他同来的瓦依米里人很尊重他,没有得到他的同意从不自行成交。他能讲他们的语言,声调缓慢,嗓音低沉。

拉莫斯记得他的雇员中有个姓罗沙的曾对他提起过,说他——罗沙——注意到瓦依米里人中间有三四个瓜阿里沃人,这是十分诧异的现象,因为帕里马山区各部落与内格罗河一带各部落之间的敌对状态是众所周知的。拉莫斯还确悉另一个事实:那个神秘的白人曾由一个十三四岁、出落得极其健美的印第安少女陪着来到贸易站,至少来过一次。

十二月初,在雅瓦佩里河西北约三十公里处发生了一起按拉莫斯的说法叫做“令人遗憾”的事件。一些觅宝者把一个村子的人包括年纪很小的孩子全部杀光。拉莫斯在向贝伦方面报告时,对双方各打五十大板。“要知道,觅宝者过着极其艰苦的生活,而印第安人经常无缘无故敌视他们……”

十二月二十九日,一群怒气冲冲的印第安人来到贸易站,提出一些无法接受的要求,十张弓交换一支温切斯特,或者一支温切斯特换金刚石若干。拉莫斯愤怒地拒绝了。奇怪的是,这对印第安人似乎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拉莫斯得出结论,认为“令人遗憾的事件”大概已经被忘记了。但是,罗沙——这是个出生于莫腊的年轻人,他名叫乌巴尔多,会讲多种印第安方言——指出,印第安人这次不带妇女和孩子来到贸易站是不符合他们的习俗的,而瓦依米里人的态度由咄咄逼人转为随和这一引人注意的变化,应该归因于那个总是靠后站的白人说的几句话。

拉莫斯耸耸肩,笑道:“这正说明,不管他如何努力使自己显得象只猴子,他仍然是个白人,和我们一样……”

两天后,十二月三十一日,拉莫斯的妻子、怀孕已七个月的克劳迪娅,因为热得实在受不了,便打了一盆水,正把水往身上泼,透过没有玻璃的避蚊纱窗。她发现十来个瓦依米里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十五至二十米外的树林边缘。她生怕被他们看见自己光着身子,急忙穿上一件衬衫,正要套上裙子,纱窗突然被大砍刀戳破后推开。她尖叫一声,便向丈夫的办公室冲去,由于怀有身孕,而且裙子还没有完全套好,行动很不方便。第一支几乎长达—米二十的战箭射穿了她的右股,第二支射中她的后背,插在肩胛与锁骨之间。她挣扎着逃到敞廊上,发现她的小叔子被将近二十支箭钉死在房屋的木板墙上,其中六支刺穿了他的咽喉,另有一支从近处直接射入他张开的嘴巴,穿出颈后几乎有二十厘米。

克劳迪娅·拉莫斯终于支撑不住,摔倒在地,一个印第安人出现在她面前。克劳迪娅眼看他抡起一根木棒,但是并没有打下来。一声呵斥制止了他,那个白人露面了,是他下的命令。这个瓦依米里人迟疑了一下,嘟囔着跑开了。

“哦,我的天哪!”少妇哭叫起来。

这个浅色眼睛、绿箍束发的白人俯身瞧着少妇。他伸出一只手,用指尖轻轻抚摩克劳迪娅的面颊和嘴唇,一句话也没说便离去了。

乌巴尔多·罗沙从河上回来,正好看见贸易站的一名雇员喉咙被一支箭射穿,在离他十米远的地方倒下去。他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便向不远处的一个小仓库跑去。幸好那里装有百叶窗,他进了屋,把门和百叶窗都关上。等到袭击者看见他的时候已经迟了,只得狠狠地捶房子的板壁泄愤。然后他们大概放弃了破门而入的念头走了。罗沙从板壁的缝隙往外窥视,目睹了大部分杀戮场面,他事后提供的证词同拉莫斯的截然相反(拉莫斯的弟弟之所以被杀,可能是因为与他这个当贸易站负责人的哥哥面貌相似的缘故)。据罗沙所述,那个白人非但没有领头袭击,相反,他尽了最大的努力来平息这些印第安人的狂怒,制止他们杀人;他在他们中间跑来跑去,用他们的语言来劝阻他们。

尤其要指出的是,当袭击者折回罗沙藏身的屋子,放起一把火时,又是那个白人出面干预,否则罗沙难免一死:不是被烧死,就是在他不顾一切夺门而逃时被杀死。但是那个白人把这些印第安人推开,用西班牙语叫道:“快离开此地,到河边去!”

罗沙的手被灼伤,头发被烧焦,总算在这座贮有汽油和酒精的房屋倒塌前的一瞬间逃了出来,跑到河边,跳入水中。

贸易站的雇员中,共有九人死亡(包括拉莫斯的弟第在内),四人受伤(包括克劳迪娅·拉莫斯),克劳迪娅没有死,她至今住在桑塔伦。

一九四九年四月,乌巴尔多·罗沙在马瑙斯,有人问他愿不愿意到雅瓦佩里河上游去参与同瓦依米里人重修旧好。十二月事件之后,印第安人实际上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都去了北方,甚至可能直抵亚诺马米人居住的地域。征求罗沙意见的人名叫巴尔博扎他是一位研究、开发“塞尔坦”(亚马逊尼亚森林腹地)的专家,而且是比较严肃的一位。在巴西管这种人叫做“塞尔塔尼斯特”。使罗沙感到惊讶的是,尽管此人从属于spi,却是印第安人真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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