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吃。”女人将剩下的桃子都给了夜孤云,然后双手也学着夜孤云抚摸着他的脸颊。有那么一点错觉,夜孤云竟然从她看着自己的眼神里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慈爱。
“你也吃一个吧,娘。”夜孤云鼻子酸酸的点点头,亲自把擦干净的桃子塞到了她嘴里。然后看着她听话的将桃子吃下,这时,他才发现原来能够喂自己的母亲吃东西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傍晚的时候,夜孤云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跟吴老太说了,吴老太吓得跌倒在椅子上,连忙请人把还在地里干活的夜志杰叫了回来。
夜志杰刚进屋,一群拿着棍棒的壮年男人便闯进了家里,不分青红皂白,先将锅碗瓢盆砸了个稀巴烂,整个家就像发生了九级地震。
夜孤云知道这些人都是陈大牛从邻村叫来的。可是看着凶神恶煞般的陈大牛,夜孤云却不知所措,只能睁着一双大眼望着父亲夜志杰。
陈大牛是村里最霸道的一个人,平时要是有谁敢在他背后说一句坏话,铁定要被他揍上一顿。这一次他一看到是自己儿子出了事,立刻火气冲天的去邻村带了一群人直捣夜孤云家中。
陈大牛砸完家里的东西还不罢休,一手指着夜志杰的鼻子恶狠狠说:“我儿子吓傻了,现在正在看郎中。你要是不拿出500星币的药费,我他**一把火烧了你家的房子。”
500星币?500星币对于一个村民来说已经足以活上半年了,夜志杰家里本来就穷的只能填饱肚子,别说是500星币,就连1个星币都找不出来。
可是看着杀气腾腾的陈大牛,夜志杰的眼睛慢慢烧红了,他用非常恐怖地目光盯着在一旁茫然的女人,一只手飞快地拿起边上的棍子,劈头盖脸地向女人打去。一下又一下,女人像只惶惶偷生的老鼠,又像一直跑进死胡同的猎物,无助地跳着,躲着,她发出的凄厉声以及棍棒抽在她身上发出的那种刺耳的闷响声,夜孤云一辈子都忘不了。
“够了。”一直站在一旁心神慌乱的夜孤云忽然冲到夜志杰面前大声吼道。他看不下去了,他不能看着自己今天刚刚相认的母亲被父亲这样粗暴的打下去,否则她真的会死。看着她身上多出来的道道血痕,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滴血。
可是夜志杰却像疯了一样,拉开夜孤云继续暴打。夜孤云年小无力,根本阻止不了父亲的行为,他只好死死的抱住女人,让父亲的棍子打在他的背上。
“孤云……”女人见自己儿子被打,不再逃窜,一把将他反抱在怀里。
听着她身上传来的阵阵重物撞击骨头的声音,夜孤云哭了,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他再一次感觉到这个女人真的很傻,傻的让他心疼。
“娘!”夜孤云低吼一声,猛地从女人怀里挣出来,冲到陈大牛面前红着双眼大吼道,“是你儿子先笑我的。你凭什么抄我家,还让我娘被打。你到底想怎么样?”
陈大牛此时心里正兴奋的很,因为每次看着别人在他面前哭天喊地时,他都会有一种畅快淋漓的感觉。不过他没想到年仅十岁的夜孤云竟然敢跑到自己面前来撒野,虽然刚看到他血红的眼睛时被吓了一跳,可心里一想,自己乃是大人,还是一个欺负别人的大人,怎么可以被一个屁点大的孩子吓倒,于是他直接抓过弱小的夜孤云刷一声扔到了一边,嘴里还骂着:“不知死活的狗咋种。”
可是接着他看到一个人影朝自己扑了过来,然后就看到自己整个人都被撞出了门外。
众人也被这一幕惊呆了,傻傻的看着那个突然窜出来的疯女人。
疯女人继续发疯着,她不管身边的是什么东西,反正只要是她能拿的动的,都朝陈大牛扔去。饶是陈大牛平时嚣张惯了,可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不要命的疯女人,心里不禁有一丝胆怯,无论怎么样,他可不想用自己的小命和一个疯子交换。于是他一边跑着一边召唤其余人离开了现场。
夜志杰看着满屋狼藉的锅碗碎片,又看看将儿子抱在怀里的伤痕累累的女人,他突然将母子俩搂在怀里大声痛哭起来,说:“疯婆娘,不是我硬要打你,我要不打你,这事下不了地,咱们没钱赔人家呀。这……这都是家穷惹的祸啊!”
夜志杰大声的哭着,这是夜孤云第一次看见父亲哭,第一次哭的这么伤心。
“孤云,你要记住,无论将来有多么辛苦,一定要出人头地,拼了命也要出人头地,你千万不能再像爹这样被人欺负一辈子了。知道吗?”
“嗯,”夜孤云哽咽着重重的点了点头。
“娘。”夜孤云转首摸着女人的脸轻轻唤了一声。
“孤云……不痛,不痛。”疯女人嘴里说着双手不停地在夜孤云背上轻轻揉着,好似这样能减轻他身上的痛楚一般。
“娘!”夜孤云扯开嗓子吼了一声,靠着母亲的肩膀大声哭了起来。
“好,好!儿子也懂得疼娘了。”吴老太在一旁看着面前痛哭的三人连说了几个好字,佝偻的身体也一颤一颤的抖动起来。
可是没有人看到,一向疯疯傻傻的女人眼角也流出了眼泪。
陈大牛事件之后,由于母亲在那天受了重伤,全身上下都是伤痕,夜孤云便留在家里好好照顾母亲。
过了半月之后,母亲的伤已经恢复了很多,能下地了,一家三口原本阴霾的心也终于活跃了起来。
可是在母亲伤好后的下午,夜孤云忽然发现母亲不见了,顿时急的慌,找到父亲和奶奶也都说没看到人,问了村子里的人才知道她到村口外去了。于是三人连忙跑出村外到处寻找起来。
可是找遍了她可能去的地方,始终都没看见她的身影。
“孤云,你记得你母亲今天跟你说过什么了吗?”吴老太问。
“没有啊,娘今天没跟我说什么。”夜孤云抓了抓后脑勺努力回想,“啊,她有跟我说过一句话,说是‘……吃桃’。”
“吃桃?”夜志杰反问道,女人想吃桃直接跟他说就可以了,反正在山里还有好几处都有野桃树。
“我知道了。”夜孤云猛地撒开腿朝山里奔去。桃,那是他和母亲第一次相认时吃的东西,他说过那桃很好吃的,该不会是她跑到山里摘桃去了吧。可是去了一下午也总该回来了才对,为什么现在都傍晚了,还没回来,难道是出事了?夜孤云心里忽然一紧,脚下的步伐又加快了许多。
山里的野桃树在哪里,夜孤云是知道的,他曾去采摘过,可是桃树所在的地方是在峭壁上,太危险,去了几次之后就不再去了。
当他跑到野桃树所在的地方时,他看到了桃树上稀稀拉拉挂着的几个桃子,而在一棵桃树上,他发现了有枝丫折断的痕迹,树下就是深不见底的山谷。
“难道她跑到这里来摘桃子了?”夜志杰看着桃树所在的地方倒吸了一口冷气。
但是夜孤云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一转身又朝谷底下跑去,心中一直祈祷着母亲没事,可是他知道这个希望是多么的奢侈渺茫。
疯女人就那样静静地躺在谷底,周边是一些散落的桃子,她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身上的血早已凝固。
夜孤云看着那个女人脸上凝固着的挣扎的神色,看着她手里的桃子,他终于知道他失去了一件东西,一件生命中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耻辱但对于他而言却是无比珍贵的东西——母亲,还有母亲所赋予自己的爱。
他悲痛得五脏俱裂,紧紧地抱住母亲的身体:“娘。。。。。。”夜孤云将头贴在母亲冰凉的脸上,嘶声的惨叫着,苍凉而又凄厉,泪水从他的脸上滚滚而下。
光阴似箭,转眼间夜孤云已到了十三岁的年纪。
三年了。三年的时间里,当其他孩子还在浑浑噩噩的嬉笑玩乐,夜孤云已经开始担负其养家糊口的重任。奶奶在一年前终因积劳成疾而不幸去世,父亲随着岁月的流逝也日渐苍老。
也许人类都有一个共性:欺软怕硬——君王压制贵族高官,贵族高官管制地方小官,地方小官剥削平民百姓,而平民百姓则欺负家穷人弱的乡邻。这个共性的来源是所谓的尊严,在他们的潜意识里认为自己被人欺负了,如果无法反抗,那就默默忍受。可是为了所谓的尊严,他们需要找到一个被自己欺负的能够获得尊严的对象,于是金字塔型的阶级压迫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自动衍生。
夜孤云就在这金字塔的最底端垂死挣扎着。哪怕他的母亲已经早早的离开人世,可人们似乎还是意犹未尽的将矛头指向了这个人单势孤的破碎家庭。也许只有压制住夜孤云一家,他们才觉得自己也是高人一等的。
三年来与父亲相依为命的生活,让夜孤云早早的知道了什么叫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知道了被人整日暗地里戳脊梁骨是什么滋味;知道了穷人是永远没有未来的。
“我一定要做有钱有权的贵族!”夜孤云心中无时无刻都在重复着这句话,这是他现在唯一想要实现的梦想。
钱权虽然不是万能,但没有钱权却万万不能。这是人类社会发展以来亘古不变的真理。
可是桃安村实在太穷了,穷的哪怕连一点点有价值的土特产都没有,夜孤云即使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该怎样才会变成有钱有权的人。
“孤云,进来一下。”父亲夜志杰在屋中唤道。夜孤云收回思绪走回屋里看着两鬓已经发白的父亲默默无语。
“孤云呐,明天你就去镇上吧,去镇里找个事情做做,不要再窝在村子里了,没啥前途。爹已经苦了半辈子,你可不能和爹一样再继续苦下去了。”夜志杰慈爱的拍了拍夜孤云的肩膀,然后从衣袋里掏出个香囊递给夜孤云。
“这是当年我和你母亲成亲时从你母亲身上发现的,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可这总归是你母亲唯一留下来的,你就带着吧。”
“可是爹……”夜孤云没有接香囊,因为他知道爹虽然从不在自己面前说想娘的话,可是他明白其实父亲也很想娘。
“拿着吧,爹已经大把年纪,说不定啥时双脚一蹦就直接进土里了,何况我还可以守着你母亲的坟呢。孤云,爹没啥要说的话,只盼着你将来能出人头地风风光光的回来,然后把你母亲好好的大葬。你母亲是个苦命人,不知道从哪来,连名字都不晓得,爹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们娘俩啊,当年要不是爹没心没肺的将你母亲赶走,你母亲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爹,愧啊。”夜志杰双眼微红,几滴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直打转。
娘,那个他依然不知名字的可怜女人。夜孤云的鼻子酸酸的,看着年老的父亲,脑海中又想起那个整日疯疯癫癫却在儿子面前永远怯怯的神情,因为儿子叫她一声娘而像孩子般羞红的脸,为了儿子而愤怒打人的纤弱背影,为了儿子说‘挺甜’的桃子而丢了性命的女人,两行清泪忍不住从眼角滑落。
娘,永远消逝不在的可怜的母亲。
如果能再听她叫自己一声“孤云……”那该多好。
可是这却成了他一生中最渺小也最奢侈的梦……
子欲养而亲不在,大概就是身为不孝子最大的悔恨吧!
夜孤云无言的接过父亲手上的香囊,轻轻地抚摸着母亲留在世间唯一的遗物——那是一块玉,一块光滑油润泛着淡淡绿色幽光的翡翠玉。从幽光里他似乎又看见了那个女人带着刮痕的脸怯怯地对自己说‘孤云……吃……’
“凝!”夜孤云低声念了一句,这是玉上刻着的字。难道这是娘的名字么?
“什么?”夜志杰听到儿子的呢喃问道。
“爹,娘好像叫凝。”夜孤云说。
“你怎么知道?”
“娘的玉上有这个字。”夜孤云解释道。
“是吗?凝,凝,婆娘终于也有名字了,凝,好,好。”夜志杰喃喃自语,神情失魂落魄,眼中隐隐有泪光,或许曾经他真的爱过这个疯疯傻傻的女人,只是他没能力捍卫自己的幸福。
“等一下再去看看你母亲吧。我就不去了。”许久,夜志杰摸了摸夜孤云的脑袋,然后转身蹒跚的走回了屋内,只余一声长长的叹息。
“娘,我一定会光宗耀祖把您风光大葬的。”夜孤云坐在床上右手紧紧的握着挂在胸口上的那块玉心中暗暗发誓。在他的左手上还握着一块石头,父亲说那块石头是他一出生就握在手里,可能是他上辈子带过来的。
夜孤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块石头,只是当他握住这块石头时,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而且他的脑海中总会突然闪过一些奇怪的片段,其中又以血腥和暴力的居多,而每在此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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