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个人还在不紧不慢地,诉说着一些令人不安的话语:
“对于大萨满来说,如果找不到这两位公主殿下,那自然是最好的了……这样一来,两个最大的部族自然也就不能成为儿女亲家,然后陛下也不能用法师们来替代萨满了。不仅如此,可能愤怒的达坦部落还会起来反对这位汗王,然后大萨满阁下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推动这件事情,让达坦部落出力换个汗王……啊,是第二,第三还是第五皇子?反正你身边已经聚集了好几个这样血统纯正的废物……最重要的是,这个家伙不会用魔法替换掉你们这些萨满,你们也就可以赶走法师们,继续骑在平民们的脖子上吸血,还能顺便把这个越来不听你的话的黄金大汗给彻底去除。而在外人看来,那不过是克鲁罗德人很常见的儿子弑父夺位的戏码罢了……反正从上一辈,上上一辈,再上一辈开始,你们就是这么做的嘛,这帮汗王还没有一个发现的,或者他们发现了他们也没法抵抗那种诱惑?”
“阁下,我现在还不知道你究竟是谁,但是,请不要将我们克鲁罗德人的大度与忍让当成是软弱的表现。”
大萨满仍旧弯着腰,扶着拐杖,在火光的映衬之下,仿佛一座石像,而他的声音也同样干涩得像是在喉咙里摩擦的两块石头……只是那声音蓦然之间,已经宏大得恍如天空之中的雷霆!甚至飘落的雨幕在这一瞬间也为止颤抖,让周围的火光猛地暗了暗!
一股细微的风忽然慢慢升起,卷动大萨满身上那件宽大的皮袍,猎猎作响:“我们从不缺乏勇气,或者,你想要让我们向你证明一下这一点?我相信在这里的六千名克鲁罗德勇士,三百名萨满祭司,以及一万八千名克鲁罗德的子民,都会很愿意尝试一下的。”
就算是一个真正的**师。也不可能真的完全无视于数量的差异,尤其是在这种四面皆敌的时候,有组织。有秩序而且悍不畏死的战士毕竟还是非常具有威慑力的,虽然如果真的爆发了这样的一场战斗,那么结局只可能用两败俱伤来形容——克鲁罗德人或者会损失几百上千人,但只要萨满们净尽全力,一个**师也不见得全身而退。
然而几百上千人的损失,并不容易恢复……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大萨满并不希望用这样的结果来威胁眼前的这个人。因为那甚至算不上是真正的威胁,只是一种很无奈的交换——
那个人的话语字字诛心……就算只是用来扰乱他人心绪的谎言,也有可能带来可怕的后果。但更加可怕的,无疑就是那里面有很大的一部分描述,都是真实的!
所以大萨满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他继续说下去,否则的话。这样的言论深入到那些武士和平民之中。几经周转之后,不知道要引发出多少的麻烦,又要花费多少的力量才能将之平息下去!
“勇气?勇气!”
那个人仍旧在笑,即使大萨满雷霆般的声音震动荒野,却无法压住他轻轻的声音:
“虽然塞西莉亚确实是个天赋不错的施法者,但仅凭天赋,她可以轻而易举的瞒过任何追查吗?魔法无法查到,神术也至少应该可以得到些线索吧?但是你们找到她了吗?没有……为什么呢?这个法师学徒竟然就这样带着一个明显是拖累的小妹妹就这样消失了?如果只是她一个人我或者还会相信。但我们这位大汗看起来可没有那么糊涂……这件婚事既然遭到了塞西莉亚公主的激烈反对,这位陛下会毫无准备地将小女儿就那样放着。等待她把人带走吗?我想,当然不……那么,她是怎么成功的?在我看来,这才是最有勇气的,仅凭着自己一人的力量,就敢去拯救妹妹的生命。”
汗王眯起了眼睛。
是啊,她成功了。
而且,成功得很完美……
四个负责守卫兰朵公主的精锐卫士都有着至少是高阶骑士的水准,但是却全都被催眠魔法控制……直到所有人赶到的时候仍旧呼呼大睡,而两个女孩子已经彻底地消失了,那座有着完善的魔法防御,七八层警戒神术的帐篷里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甚至连最高级的警报都没有被触动。
对于这个结果,大汗并没有太过震怒,仅仅只是象征性的做出了一些惩罚——给那四个卫士每人十鞭,然后命令他们带队搜索两位公主的踪迹。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女儿在黄金帐之中的地位,她从小就已经跟所有仆人和武士相处得很好,而远嫁图米尼斯之后又带回了魔法师的经历,更是让这些下人们将她视作了一个崇拜的偶像,所以有很多人其实很愿意‘有意无意’地给她帮忙。
但事实真的就如此简单吗?
是否触发警报,和她的身份,并没有半点关系,就算是看守者有意放水,但是那座帐篷里的魔法防护呢?难道也被塞西莉亚自己给解除了?但制作出那警报的,可是好几个高阶萨满,仅凭一个魔法学徒,又怎么可能将之完全解除而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自己显然忽略了一些事情……
那么这和那位大萨满,又有什么关系?如果这一切的背后都有他的影子,那么他的意图呢?
大萨满依旧保持着沉默。
他抬起的目光,与汗王相对,看见对方眼中的疑惑,但是他并没有说什么——作为王者,如果想要认定一个人的罪事实上是不需要麻烦的物证的,一切都只是在心中,只要一点点的怀疑那么就足够一个君主定下某个人的死罪。所谓的辩解,对于一个王者而言毫无意义。想要打消他们的怀疑,就必须要从现实的意义上去说服他们。
不是摆事实讲道理,而是将这种怀疑从根子上斩断,让所有的人明确无误地,不得不选择你给他们的道路。
所以大萨满慢慢地转过了视线,去注视那个传播了这种怀疑的人。
那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狡猾的图米尼斯人……他正在微笑着,或者是因为他觉得他终于达到了他的目的?但是狡猾往往意味着傲慢,而傲慢在某些时候就等同于愚蠢——就像现在,那个人几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的那些人里,有几个人影正在悄悄地朝他们靠过去。
然后,无声无息的,一道能量就沿着大萨满的脚掌探入了他面前的地下,下一瞬间,这能量已经将那四个人身周的地面,变成了一滩柔软的烂泥!
这变化极端的突兀,对于那已经被雨水洇湿了的地面来说,仿佛就是一瞬,坚硬的泥土就变得比果冻还要松软,仅仅只是人的体重,就可以将他们自己压进泥土中,瞬间就湮没了小腿,让他们无法动弹!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化石为泥,在魔网里是五环的法术,只能算是一个高等法师的入门……虽然让平整的沙石一瞬间化为最细软的泥浆确实需要相当强大的魔力和控制力,但只要一个浮空术就能摆脱,想要让强大的剑圣或者大骑士被陷住,更是痴心妄想。
但维持平衡是一个人的本能,所以不管是法师还是战士,往往都会在第一时间解除这个麻烦,而不会选择继续站在立足不稳的湿滑泥浆中。所以,这就是最有效的拖延时间的手段。
只要拖延一个呼吸。
四个靠近了的身影在泥潭成型的刹那已经猛然爆发,圆弧一般的四柄飞斧穿破淡薄的雨幕,交叉的线条所在的位置!而人影闪动,又是四柄!
克鲁罗德人的飞斧是很简单的半弧形,并不特别厚重,但那却是为了对抗中央山脉流窜下来的兽群而精炼出的武器,只要投掷的力量足够,百尺洞穿塔盾后还能入铁甲半寸,普通人即使是用钢盾挡住也要被那巨大的力量震飞。两次投掷之间配合极为巧妙,即使躲开了第一波的绞杀,也必然被第二波击中!
叮叮叮叮。噗噗噗噗!
清脆的金属交击与沉闷的撞击音相间,接连不断地响了八次。匹练般的金色在空中微微转折,如水倾泻,八柄飞斧已经在空中划出了八道突兀的折线,断翼鸟般沉入地面的软泥之中。
但这仍旧不过是前奏。
四个高壮的大汉分贝投出左右手中的飞斧的同时,身体也随之前冲。一层淡淡的魔法的光晕在他们的靴子上闪动,让他们踏上那软泥的表面却仿佛踩在坚硬的岩石上,高壮的身体下压收拢。利用胸腹的肌肉爆发出的冲击速度,绝不比飞斧慢上太多!
虽然大部分人看见身体强壮的蛮族时,往往都会联想到巨剑,大刀,铠甲……仿佛那些笨重的东西就是和肌肉配套的标准一样。但事实上,真正久经锻炼的**往往都有着相当的灵活性,而高壮的巨汉用起匕首。往往就更有一往无前的凶利气魄!
当那一柄金色的长剑击落八柄飞斧,便被两柄一尺长的匕首交叉架住,匕首很短。也更容易发力,其上打造精细的锯齿扣住剑刃,两个高壮的战士也一左一右用身体挡住了一身白袍的持剑者,而另外两人去势不减。径直撞向四人之中。那个一身黑色罩袍,身材最为矮小的存在。
那个白色头发的人,那个一身白袍的人,都太过危险,不管是**师还是剑圣,都不是两个战士的近身突袭可以击败的……所以,除了那个看来根本无关紧要的牧童之外,他们的弱点。就是这个人了——
没有魔法的波动,那偶尔露出的纤细的手脚也不像是很擅长战斗。孩童般瘦小的身材,行动间甚至有些跌跌撞撞,却又被那两个人细心的维护在中间……从半里之外就一直混杂在那些不知为何就忽然叛变的战士群中的四个杀手,自信已经找到了某个破绽。
两柄匕首从上至下,直趋颈侧,刀刃暗淡无光,在雨夜火把的摇曳光影里恍若无物,但只要被锋刃划过,锋锐术的魔力就可以撕裂最粗糙的皮肤,最柔韧的血管和最坚硬的骨骼,即使有魔法的治疗也要损失大量的血液,足以致命。
两个杀手眼中同时露出一丝成功的喜悦,一如他们所想,刀刃刺下的刹那,那个白发的青年仍旧下意识的在从泥地里向外拔脚,甚至连目光都还没有转过。而那个小小的人影则只是微微抬头,似乎还没有明白自己将要遭遇什么。
于是刀刃的速度慢了下来……杀死对手便意味着无法应对剑圣的愤怒,挟持筹码才是谈判的最佳选择。但心中如此思忖的刹那,那小小的黑色的兜帽已经微微抬起,将很可爱的细微笑声送进他们的心中。
那声音清脆稚嫩,可是两个野蛮人却不由同时一愣——就像是一股冰寒地凉意贯穿一般刺进他们的脊髓、让他们的双手下意识的颤抖。
意识微分又聚集,手中的匕首却停在了半空。
那一袭小小的黑色罩袍里,伸出了两只手,两只手竖起了四根手指,小小的,像是水煮的蛋白那么柔嫩光洁,但是当那细细的四根手指微微合拢起来,不知怎么,两柄本来刺向脖颈的刀刃,就已经被捏在了其中。
然后,两个野蛮人就发现自己仿佛一刀刺进了钢铁里面。
虽然精擅的能力是近身搏杀,但这两个野蛮人战士无疑都是整个克鲁罗德之中最为强大的战士之一,手中的短刃更是魔法武器中的精品,灌注上了他们的力量之后,即便是真正的钢铁也可以轻易斩开,可是此刻,那四根细细的手指,却比钢铁还难斩……刀刃不是完全不能动,但却有一种韧性和弹性,把他们加诸在上面的所有力量都给化解了,两个人四条粗壮的手臂上肌肉紧绷,甚至拱起了腰身,任由地面上的泥水在脚下滑动,但那刀刃,却连一分一寸都没有向前推进!
于是两人毫不犹豫的松手后退,腿骨发出唧唧的轻响,从前进到后退只花了眨眼的一瞬!
但已经晚了。
手腕上的剧痛在一瞬间就让他们全身的力量都松懈了下来……他们惊讶地低头,就看见那原本属于自己的两柄刀刃正从空中滑落,而那两只本来捏着刀刃的手,则不知何时已经轻巧地搭住了他们的手腕,然后再一拉……
腾云驾雾般的眩晕随之而来,然后就是剧痛和连串细密而不停地响声,送他们进入到死亡的黑暗……而在旁边的人看来,那个矮小的身影不过嘻嘻一笑。双手一合,两个战士高大健壮的身体就像是两根枯藤一样被甩了起来,重重地撞在了一起!他们的手臂。肩头,胸腹都如此紧密的贴合起来,毫无缝隙,而最后是两个脑袋……这个时候那咯喀的脆响才混合进一声仿佛充满了空气的口袋被踩爆了的声音里。
红色的,白色的,还有分不出颜色的汁液和其他细小的碎片满天飞散……两个战士的头颅像西瓜一样的爆开,将这些东西向着外面挥洒进稀疏的雨幕中。
然后。一切再一次安静下来。
视野里那个黑色的小小人影丢下了手中已经扭曲得仿佛枯枝的尸体,然后抬起头来,又是嘻嘻一声。露出兜帽之下半张稚嫩白皙的笑脸……然而那稚嫩的面容天真的微笑,却越发映衬得他面前混合了脑浆碎骨的血水无比嫣红,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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