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几岁,成日家见的是大奶奶那样的天姿国色,能记住我是谁就算不错了……”
姝娘听了将信将疑,女孩子家清誉要紧,就有心挑唆着家主子莫要再用那蒋太医,这几回煎那安胎药,都是姝娘亲自送过去的,在乔姐儿跟前难免有些闲言碎语。
碧霞奴见那蒋太医倒是个知书识礼的大夫,也未必就好似姝娘说得那般不堪,无奈这位梅姐姐是自小儿一处长起来的,如今有求于自家,也不好削她的面子,只得对丈夫说了,要换大夫。
三郎不管内宅的事,听见乔姐儿要换,也就随了她,后来连着请了几个都不大靠谱,且喜乔姐儿胎象已稳,也就不再延请郎中,只在家中调养待产罢了。
那乔招弟儿见家里不用蒋太医了,心里就猜测是亲娘挑唆的,待要问一声,自己原本怀着鬼胎,便不敢兜揽此事,只当做不知道,如今又搬得远了,想要再见一面也不容易,一颗芳心越发纠结,且喜还是小姑娘家,不过三五日,依旧忘了,与姐妹们淘气,一处傻吃闷睡罢了。
这一日内宅没有差事,坐在二道门的门槛子上头,和妹妹引弟儿一处扯绒线儿,听见头道院儿外头拍街门,招弟儿如今领着大丫头的月钱,渐渐的也会拿乔了,对引弟儿努努嘴儿道:“你也起动起动吧,充什么副小姐。”
引弟儿自小儿是招弟儿带大的,很有些怕她,赶忙一咕噜站起来就往外跑,开了门一瞧,原是王氏拿了个包袱皮儿,皮笑肉不笑的站在外头。
引弟儿上次与她们一车上来的,知道这是老太太,赶忙搀扶进来,一连声儿叫姐姐进去回事,不一时乔姐儿就挺着肚子迎了出来,见了婆母娘还要作福,唬得王氏一把拉住了道:
“我的儿,这可使不得,咱们张家门儿全指着这一胎呢,你若是给我们老三生个大胖小子,我老身情愿给你作福磕头了。”
乔姐儿见婆婆说话还是道三不着两,也说不得她,只得搀扶进去让到上房屋里坐着,命丫头子上茶来,自己陪着,一面遣人传话到柜上,叫三郎来家。
又问了四郎、五姐的好,王氏假门假事掉了几滴眼泪道:“可怜桃姐儿,都是我那不中用的孩子误了她,如今把个成了形的男胎掉了,成日家哭爹喊娘的要打和离官司,我张家门儿虽说是寻常庄户人家,祖上也做过京官儿的,若是这事闹出来,可怎么好……”
乔姐儿含笑劝道:“不是媳妇儿敢说婆母娘,只是如今婆婆略有了春秋,常言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能管的则管一管,若是实在插不上手的,也只得由着他们小公母闹去了……”
那王氏原本想着借四郎家里的事情来打个秋风,倒给乔姐儿一把软刀子捅了回来,只得堆下假笑来说道:“可不是,我也懒怠管他们。”
正说着,就见三郎打帘子进来,见了王氏也没甚好脸色,上前见了礼,蹙眉道:“娘要来,怎的不写信来招呼一声,儿子也好派车去接。”
王氏念了一声佛号,啧啧道:“哎哟我的少爷,谁指望你来接,只要不撵我老婆子出去也就罢了,这回是特来给你们小公母两个道喜的,五姐养下来了,是个哥儿。”
三郎只怕乔姐儿多心,扯住了王氏道:“母亲大早起往城里赶,可是还没用饭?我家里的厨娘手艺好,儿子陪着你上前头吃了饭再说。”说着,胳膊轻轻一带,把那老婆子扯下炕来,扶住了就往外走。
扯得王氏脚不沾地,只管嚷嚷:“哎哟你这小厮儿下手恁的重,我老婆子一把骨头都碎了。”
往外间坐下,吩咐甄莲娘掂对几个菜先上来,莲娘手巧,不一时就做出来了,招弟儿引弟儿两个上了菜,都抱着托盘子出去听差,房里就剩下三郎母子两个。
王氏一见好菜,先鼓起了腮帮子,风卷残云吃了个酒足饭饱,方才点头笑道:“方才我去镖局子里头寻你,说是出去收铺子了,又搬了家,特特派了一个小伙计送我到这里,吓,这河房当真凉快,以前只有看戏听书里头才有,这一回当真见着了,我儿有出息。”
三郎没心思与她扯皮,摆摆手道:“这大热天儿的又何必上来,既要来,也该叫四郎或是保管送一送,这里比不得高显城里,恁大地方,走丢了可怎么好。”
王氏笑道:“当日听见乔姐儿有了,我这个做婆婆就该过来照顾这一胎才是,这不是赶上五姐月份大了,那边儿也走不开,只好先等她卸了货再说。”
说到此处,扭回头瞧瞧四下无人,才低声道:“五姐得了个大胖小子,才落草儿就出了花儿,如今好了,竟一个疤瘌也没落下,可见是个有福的,就不知道你媳妇儿肚子的货怎么样……”
☆、123|海龙珍珠卧兔儿
三郎见母亲这般说,知道她又犯了脏心,不等王氏把话说完,冷笑一声道:“实话告诉您老,若头胎是个女娃也不要紧,日后没儿子,我给她立女户。”
噎得王氏直打嗝儿,待要再说,但见乔姐儿含笑进来道:“婆母娘可用了饭,还有什么想的,媳妇儿下厨收拾了,我们这里的厨娘虽巧,不是家乡风味。”
王氏倒不见外,嘻嘻笑道:“恁么的,这一回过年,你瞧我老身病在炕上,几家子踢皮球一般的撵,连个米粉肉也没吃上,忒不吉利。”
乔姐儿听了,垂了眼帘道:“既然恁的,媳妇儿这就去准备。”三郎赶忙拉了她道:“这如何使得,大热天儿,你月份又大了。”
乔姐儿与他使个眼色,三郎会意,打发了娘母子往厢房里睡睡,自己跟着浑家出来,乔姐儿叫他帮衬自家挽了袖子笑道:“前儿过节,我说油腻腻的不想吃那个,你就忍住了没吃,今儿既然婆婆也想这个,我也做一回,就当是应个景儿。”
一面说着,往后厨挑一块上好的五花三层,快刀切薄片儿,当中两道膘,红白相间煞是可爱,花椒胡椒海椒三样面儿撒上去,浇了秋油,去一去猪肉的本味,又拿了一碗玉粒米洒在案板上头,挑了一个大海碗,招呼三郎道:“我如今没甚力气了,你且劳动劳动,帮我把这米碾碎了罢。”
三郎接了海碗,拿着碗沿儿,咯吱咯吱的碾米,不一会儿功夫就将一案板的玉粒米都碾成了齑粉。乔姐儿见了点头道:“怪到当日我不嫁人,那些个媒婆子还劝,说过日子没个男人不行,如今才信了,往日里我自己做这道菜,没有半个时辰是不能得的。”
三郎笑道:“这话倒也不差,原先我没遇见之前,倒也不大上心这些事,家里又不理我,常听人说男人房里没个女人不成,我还笑话他们没出息,叫个婆娘拴在裤腰带上,不是好汉。遇上了姐姐,才知道个中的滋味儿。”
两个说笑着,说话儿肉也腌好了,乔姐儿拿葱姜呛锅,把米粉炒出香味儿来,盛到盘里,筷子夹着肉片儿,一片片沾得了,搁在小笼上头码好,上大锅蒸上,不一会儿香气就冒出来。
等着锅底下水烧开的当儿,三郎对乔姐儿说了方才王氏的话头儿,乔姐儿点点头道:“方才婆母娘也对我这么说,看来她还是不死心呢,天可怜见这一胎莫要出了岔子,到时候有个把柄,咱们也不得自专啊……”
三郎笑道:“你总是这般多愁善感的,能出什么岔子呢,就连五姐和保官儿那样的品貌都能养下个白胖的哥儿来,难道咱们还不如他们?方才与娘说了,就是个闺女,也给她立女户,这事还轮不上五姐家里的小厮儿。”
乔姐儿见丈夫有了主意,自己更不担心。等水开时候,早和了一小团面,搓成十二个圆团团,拿雕花儿剪子剪成小兔子、小刺猬的模样儿,糖色点了眼睛,把蒸锅底下改了文火,长筷子夹住了送进面团儿去,一个圈儿都码在小蒸笼旁边。
不一时串了气儿,连面果子带米粉肉都蒸熟了,那些个小兔子、小刺猬沾了猪油,一个个都鼓起来,黄澄澄的,一掀锅盖,满屋子都是香气。三郎伸手捡了个小刺猬在手上,递在乔姐儿眼前笑道:“平日里不见你做这个。”乔姐儿伸手一把抢回来,依旧搁在蒸笼里说道:“等婆母娘用过你再吃吧,横竖短不了你的。”
这王氏还真就死乞白赖的住下了,三郎几次三番的要撵,就差明着说了,每回用饭时候,那王氏就装傻充愣的只当听不见,一来二去,乔姐儿也看不过去,晚间没人时候与三郎说道:
“这几日你是怎么了,说话吃了枪药也似的,她便不好,也是你的亲妈,我如今也要当妈了,你可莫要在孩儿面前做了坏榜样才是。”
三郎皱了眉道:“搁在往日里,哪怕她要住一辈子也是由着她,只是如今你有了身子,她却要这个吃那个,成日家也不知道消停,万一累坏了你,落了身子可怎么好呢。”
乔姐儿笑道:“敢情为这个,倒多谢你费心想着,我又不是泥捏的面塑的,哪儿有那么容易就化了,你放心,我都理会得,做不动时还有莲娘帮衬,出不了岔子。”
三郎心里还是不忍,乔姐儿道:“你瞧瞧这几日你一提要送她,唬得什么似的,我都觉着可怜见,想是叫四郎和五姐撵来撵去,恁大岁数没个体面,咱们也该有容人之量才是。”
三郎见乔姐儿都发话了,自己倒也不忍心看着老娘奔波,倒没给正房屋住,安排王氏住了后院儿。
说话儿就入秋了,元礼府到底还算是北方苦寒之地,更有个神奇之处,春秋不过十来日,一转眼就要跨到冬景天儿,一家子预备乔姐儿生产,又从河房搬回原先的屋子住去。
这一日三郎笑嘻嘻的进来,往炕上丢个包袱皮儿,对乔姐儿道:“你瞧瞧这是什么?”乔姐儿知道丈夫这副模样,必然是外头淘换了好东西,跑到自家跟前来献宝的。
抿着嘴儿笑,伸手解开了一瞧,叹道:“了不得,这是海龙皮罢?”三郎倒不曾想到,笑道:“这可要刮目相看,娘子如今富贵了,连这样金贵的东西都认得。”
乔姐儿白了他一眼道:“你也太肯小看人了,这东西我在亲戚家中见过的,这样大的一块皮子,比水貂的只怕要贵十倍,你却是哪里弄来的,别是越制的罢?”
三郎头摇得拨浪鼓也似:“我又不曾疯魔了,就是再金贵的东西,也不敢抢了朝廷的供奉,这个你且放心,是我托人从口外西海沿子上向渔民买来的,毛色还是有点儿杂,若要纯的,也只好去宫里寻了。”
乔姐儿拿了那皮子摩挲着,叹道:“这一块倒比亲戚家的还纯净。”三郎听她提起亲戚来,不由得好奇道:“往日里常听你感叹自家是个孤女,如今好端端的倒冒出许多亲戚。”
乔姐儿啐了一声道:“谁又是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朝廷还有三门子穷亲戚,何况你我,如今咱们家道还不算是大富大贵,我不乐意前去攀扯,若是来日你出息了,我带着你这小女婿回门子,也算是见识见识。”
三郎挺浑家说得热闹,越发来了兴致,缠住了媳妇儿只要听,乔姐儿也不理他,过两日请了盛锡福的老师傅过来看过皮子,那师傅总要六旬开外,头发胡子都花白了,他家的买卖当着朝廷里做帽子的差事,当日人都唤作老供奉。
侯儿领到前头柜上,恭恭敬敬的让过茶,那老供奉看了皮子,点头微笑道:“原先我那小徒弟儿说宝号上要请我老朽来,我只当是个小玩闹,寻常人家做帽子么,既然家中有料,拿到柜上去加工就是了,谁知是这样一块好皮子,如今就是进上的,也未必这么密实了,只可惜有些杂毛。”
一面问要做个什么爱物,侯儿回说要做一顶暖帽,那老供奉笑道:“想来是给府上大奶奶做个卧兔儿了?”侯儿是穷人家孩子学徒长大的,也不知卧兔儿是个甚,赶忙请教,原来就是富贵人家的太太奶奶们戴的暖帽,上头出过风毛的,远远看去好似个兔儿一般,所以叫个卧兔儿。
那老师傅请教了乔姐儿的尺寸,点点头道:“虽然没见过奶奶金面,听这脸盘儿尺寸是个俊俏旺夫的了。”一面叫小学徒取了自用的家伙,略一沉吟,对半儿切出两条皮毛来,虽是顺茬儿切的,往当中一对,好似刀裁斧剁一般整齐。
侯儿和小学徒见了,都暗暗的咋舌,那老供奉飞针走线,不一时做好了,内间招弟儿出来,手捧着一个小锦盒儿,里头龙眼大的一颗珠子,搁在老供奉跟前笑道:“我们大奶奶说了,多谢老供奉费心过来,今儿事忙不能见,叫奴婢捧了家常珠子出来,卧兔儿上头就镶这个。”说着福了一福,转身跑了。
老供奉瞧瞧这珠子,捻须笑道:“你们府上这位大奶奶出身不浅,我老朽是没福拜见的了,如今奶奶金面上勒了这抹额,也是我老朽面上的光辉。”说着将那珠子嵌上去,后头留了三只暗扣儿,搁在托盘里头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