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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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人家- 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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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我就不能活了。”
    碧霞奴知道自个儿也不能任性,只好勉强收敛了眼泪,和丈夫互相搀扶着进了房里,按照温二所说,拿红线系住了,枯坐在炕上,也懒得吃喝,两口子流泪眼观流泪眼,断肠人对断肠人,从黄昏坐到了半夜,只管伤神。
    外头敲了三更,渐渐的有些倦了,正在迷蒙之中,忽听得外头街门拍的山响,两口子浑身一激灵就行了,碧霞奴这一回丢了雪姐儿,精神竟不大好,拉住了三郎道:“可是雪姐儿找回来了!?”
    三郎到底比妇道人家沉稳些,按住了碧霞奴道:“你在房里莫要动,我去瞧瞧,断不能是雪姐儿,只怕是街坊有事。”
    一面出去开了街门儿,就瞧见莲哥儿背着小箩筐,里头满满的都是草药,一进门就问道:“二姐儿呢?”
    三郎见他走的时候雪姐儿还是欢蹦乱跳的,如今人去楼空,就算是坚毅汉子也忍不住哽咽道:“没了……”
    莲哥儿登时就滚下泪来,雪姐儿虽说也是碧霞奴精心养大的,到底生得壮实,家里又不像当日冰姐儿出生时候恁般富贵了,难免要操持家务,雪姐儿倒有一半儿是莲哥儿带大的,说是主仆,就好似亲妹子一般,如今听见没了,虽说比不得三郎夫妇,也是肝肠寸断,因连声问道:“妹子现在何处?”
    三郎摇了摇头道:“地保几次三番来闹,说是不能过夜,已经烦请了街坊温二爷送出去,到了城外义地下葬了。”
    莲哥儿呆呆地抱了小箩筐,怔怔的说道:“那地方小的认识,以前帮衬着温二爷抬过几回杠,我去瞧瞧雪姐儿。”说着扭头就走,三郎在身后唤了他两声,只当做是没听见,飞奔而去。
    到了城外义地,坟头儿千里磷火幽幽,莲哥儿原先仗着一股子悲愤劲儿,也没多想就跑了来,如今见了这个排面儿,到底还是八、九岁上的小娃娃,心里就有些胆怯,待要回去,又不甘心想见雪姐儿最后一面,只得拿了火镰火石,打着了火折子,哆哆嗦嗦的挨个儿墓碑寻找起来,一排排的走过去,都不是。
    远远好像竟听见婴儿的哭声,莲哥儿心里一惊,莫不是雪姐儿舍不得自个儿,竟来勾魂儿了,转念一想原是往日里常在一处的,怕她怎的,就大着胆子往哭上处走过去。
    手里火折子照亮了前头一片空地,远远的看着好像是鬼火,离近了一瞧敢情都是野狗的眼珠子,少说也有三五头,莲哥儿自小常跟着爹妈流落四方,没少住在荒郊野外的,见了野狗倒也不怕,点着了几个火折子一丢,畜生怕火,扯着脖子嚎了两嗓子,就纷纷跑开了。
    莲哥儿举着火把往近处一瞧,地上一个小小的棺材,埋得也不浅,想来小人儿家血甜,才招来三五成群的大狗拿脑袋拱地,竟把个结结实实的小坟包儿给拱开了,里头露出半个棺材头,且喜不曾拱破了,看着倒是崭新的,心里就猜测这是雪姐儿的坟头儿。
    正想着,忽然听见棺材里头隐隐约约的传来婴儿的哭声,莲哥儿唬得火折子都掉在地上,待要跑了,转念一想,自己和雪姐儿原本认得,她就是显灵怎么,也不会害了自个儿,只怕是小人儿的魂魄不远,如今给野狗撞了坟头儿,觉得委屈,见着家里来人了,才哭两声泄泄委屈。
    想到这儿便不怕了,上前来把小棺材拖了出来,拔去棺材钉儿,拿了火折子往里头一照,但见雪姐儿穿着一身儿鲜亮小衣裳,正躺在里头哇哇大哭,小脸儿憋得通红,额头上都是汗珠儿,哪里是个小鬼儿,分明是粉妆玉琢的女娃娃。
    莲哥儿又惊又喜,赶忙伸手把雪姐儿抱了出来,一摸小身子暖呼呼的,这是还阳无疑了,往日里常听人说过,小孩儿家魂儿不全,容易走丢了,兴许就能找回来。
    想是雪姐儿出花儿不顺,憋死在身子里头,原本没有凉透了,如今埋进地下,叫地气一蒸,地底下的阴寒水汽正好排解了痘浆,这才捡回一条小命儿来,哭声引来了野狗刨食儿,阴差阳错的把小棺材刨了出来,要是晚一步,只怕小娃儿就憋死了,自个儿再晚到一步,又要给野狗活活叼了去,这女娃当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大难不死,来日定然有福报的。
    莲哥儿心中欢喜万分,脱了自个儿的小褂儿权当做襁褓,把雪姐儿包裹严实了,真金白银的一般抱在怀里,手里紧紧握住了火把,一溜烟儿赶回了城里去,原本城门落锁宵禁,任何人不得进入,莲哥儿抱着妹子把这件奇事一说,就连本地的看街老爷都当做是一件奇闻,连连点头称赞莲哥儿忠义,又说雪姐儿造化大,来日必然不凡,竟是网开一面叫他们从城垛子的台阶儿上绕了一圈儿进了城门。
    此时三郎夫妇还没睡下,正对坐着垂泪,心疼姑娘,又担心莲哥儿三更半夜的跑出去遇见什么歹人,正在愁云惨雾之际,就听见外头莲哥儿拍门的声音,一面喊道:“三爷,奶奶,开开门啊,雪姐儿活了!”

☆、168|微麻破相应童谣

碧霞奴只当自个儿是做梦,赶忙拉了三郎问道:“你听见没有,好像是莲哥儿的声音,说什么雪姐儿活了。”
    三郎听见三更半夜的一吵闹,心里也犯了嘀咕,想着莫不是莲哥儿大毛儿月亮天儿去上坟,路上撞了鬼,疯魔了。
    赶忙按住了浑家坐在炕上道:“只怕是莲哥儿撞客着了,你莫出去,我开了门看看,万一有事就送他瞧病。”
    一面披了衣裳出来开街门儿,一眼就瞧见莲哥儿怀里抱着冰姐儿,小胳膊小腿儿都会动,饶是三郎一个壮实汉子也吃了一惊,赶忙接了过来抱在怀里,可不是自个儿的闺女?小身子暖呼呼的,好好儿的活着呢。
    三郎喜得赶忙拉住了莲哥儿道:“这是怎么说,你这孩子莫不是天上散财童子下界,前来救苦救难的么?”
    莲哥儿呵呵一乐:“瞧爷说的,我哪儿有那个本事,如今快着些,雪姐儿在地里闷了半日,方才一路哭着,只怕是饿坏了,叫三奶奶给喂口吃的,我再和你们细说,姐儿如今可算是得了活命了。”
    三郎赶紧抱着雪姐儿回屋,碧霞奴一见闺女,好像天上掉下了活龙一般,也顾不得询问根由,搂在怀里就哭,一行哭一行解了怀奶孩子,雪姐儿在地里买了半日,又恹了好几日不曾吃东西,这会子热毒一退,身子原本健硕,可是饿坏了,伸出小手儿捧住了娘的胸脯,咕嘟咕嘟吃个了饱,砸吧砸吧小嘴儿,在娘亲怀里睡熟了。
    两口子把雪姐儿搁在摇篮里头哄着,一面赶忙就拉了莲哥儿进来细问端的,莲哥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说,三郎夫妻两个都感叹这件奇事。
    莲哥儿是个会说话儿的孩子,因笑道:“奶奶的闺名儿正和着碧霞元君老娘娘,那痘疹娘娘是她座下的尊神,怎么好带了姐儿去,所以依旧送了回来也未可知啊。”
    碧霞奴原先是念书人家女孩儿,不肯信这些怪力乱神的,如今也少不得信了,念了几声皇天菩萨,两口子这才想起来感激莲哥儿,论理他就是雪姐儿的救命恩人呢。
    碧霞奴如今失而复得了闺女,整个人神清气爽,一点儿也不觉得劳累,见莲哥儿跑的满头大汗,连着几天上山采药也歇着,小娃儿黄瘦了不少,因拉着手问道:“想什么吃的,姨娘下厨给你做去。”
    莲哥儿见主母改口,赶忙推拒道:“三奶奶,这可使不得。”三郎从旁笑道:“如何使不得,你是我们二姐儿的救命恩人,往后谁还敢把你当个下人看待,况且你拜在杜老板门下,倒也算是咱们家亲戚。”
    一家子生离死别了一回,如今皆大欢喜,自有一番喜庆不必细表。到了第二天,三郎早早起来去外头买了炮仗回来,家门口儿放了一挂去去晦气,满巷子的人都出来瞧,还道是他们两口子思念闺女疯魔了,家里有着白事倒好来放花。
    三郎见人出来的差不多了,抱拳拱手给诸位施了礼,多谢各位帮衬,一面把家中之事说了,三老四少婶子大娘们都不信,碧霞奴才从房里把雪姐儿抱出来。
    众人唬得都往后退,只有温二爷的浑家顺娘不怕,她家里做杠夫生意,自个儿也常随着丈夫帮衬着入殓,早就习惯了阴阳之事,大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往碧霞奴怀里一瞧,可不是个白胖的丫头?活蹦乱跳的哪里是小鬼儿,就笑开了道:
    “也是你们夫妻两个平日里行善积德做恁多好事,福报在了姑娘身上,这真是一件奇事了,只怕就要写到县志里头也未可知呢。”
    众人这才不怕,纷纷聚拢而来,上前看看雪姐儿也算是沾沾喜气。三郎两口子招呼街坊邻居进了铺子坐下,叫莲哥儿看着雪姐儿,碧霞奴亲自下厨收拾吃食,做了八桌子吃食招待了一回,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从此上万般顺心,只有一节不好,雪姐儿虽说捡回了一条小命儿,脸上身上都落下了大大小小的痘坑,原先失而复得一家子欢喜,不觉得这事儿怎么样,如今过了几个月,小娃儿娇嫩的肌肤渐渐愈合了,落下几点微麻,多多少少算是破了相。
    碧霞奴成立日拿莲哥儿采来的草药和成汁子给雪姐儿点儿上,也不大管事,自从把冰姐儿接回来,就好像不认识妹妹了似的,嫌弃她脸上有几颗麻子,不愿意与她玩耍,好像还有些害怕似的,只管往娘亲怀里钻,夫妻两个又添了些烦闷。
    这一日碧霞奴见雪姐儿好些日子不出去,闷在家里小人儿都恹了,冰姐儿又不喜欢和妹子玩耍,只好唤了莲哥儿进来道:
    “哥儿,你领着二姑娘出门逛逛去,她自从回来久没出屋子,小人儿都黄瘦了。”
    莲哥儿答应着,抱了雪姐儿出门,想了一回,不如往巷子口站站,瞧瞧往来的行人,给雪姐儿解闷。
    正走着,就听见身背后一群小娃娃追着他们的屁股后头跑,一面拍手笑道:“小麻姑,小麻姑,来日大了没丈夫!”
    原来这些日子雪姐儿破了相的事情街里街坊的也传开了,本地风俗倒好说个娃娃亲的,原本好几家儿都看上三郎是本分人家,又有一点子功名,私房也不少,乐意和他家攀亲的,听见冰姐儿已经许了人家儿了,就把主意打到了雪姐儿身上。
    碧霞奴自个儿原是未嫁生病的身子,知道这种事情不好瞒着,三姑六婆来瞧时,也不遮遮掩掩的,一来二去街坊邻居都知道雪姐儿脸上有几点子微麻,其实这事儿也不大,等女孩子长大了,十五六岁有几点雀斑,倒显得天然俏丽,可一来有那一等嫉妒三郎家中殷实的人家儿,二来又有想要攀亲,却估摸着自个儿身家不够的,就编出来这个童谣,交给街坊孩子们说了,要压一压三郎家中的气焰,慢慢儿的再去提亲,不怕他家不乐意。
    谁知雪姐儿的命是莲哥儿救回来的,最听不得别人说他妹子,如今听了这话,虎着脸回过头去,作势要打,把那几个顽皮童子都吓跑了,一哄而散,可怜雪姐儿原本好些日子不出门,性子都养的怕生了,如今见这些娃娃对着自个儿扮鬼脸儿,吓得哇哇大哭起来,怎么哄也哄不好,如今小人儿也渐渐冒话儿了,嚷着叫娘,莲哥儿没奈何,只得抱了雪姐儿回家去。
    小娃儿一路哭着进来,碧霞奴就觉出不对来,从屋里出来接住了抱在怀里哄着,雪姐儿天生倒是壮实,见着娘亲,哄了一会儿就不哭了,踢着腿儿自个儿玩儿起来。
    碧霞奴叫冰姐儿看着妹子,一面拉了莲哥儿往外头来细问,莲哥儿素知主母是个聪明女子,糊弄不过去,只得把今儿巷子里的事情说了,又把童谣念了一遍。
    碧霞奴咬着牙啐道:“黑了心肝的,有本事冲着大人来,欺负小孩子算怎么回事,就这样还想和我们攀亲,真是想瞎了心。”一面又夸奖莲哥儿护着妹子,叫他自去小厨房里吃饭。
    不一时三郎从外头会文回来,就见碧霞奴枯坐在院子里,见她不是往常恁般欢欢喜喜的迎出来,心中猜测是受了什么委屈,赶忙上前来说道:“姐姐儿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小孩子不孝顺,冲撞了你?”
    碧霞奴勉勉强强一笑,拉了他进房,见两个冰姐儿抱着妹子睡着了,扯过小被窝儿给她两个盖上,伸手轻轻拍着,一面叹了口气道:
    “雪姐儿脸上这麻子原本不叫事儿,谁知道不知哪个脏心烂肺的就给她编排上了,还交给孩子们唱去,只怕日后我们二姐儿不好找人家儿了……”
    三郎对这种闺阁里头说亲的事儿倒是不大明白,听见碧霞奴说了这话,因劝道:“街坊邻居有几家来求过亲的,都叫我给婉拒了,人家心里难免不记恨,只是这童谣的事儿没凭没据的,咱们又能找谁说理去?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万一逼急了更是个事儿,咱们在此处就不好安身立命了。
    再说脸上几点麻子,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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