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的,没拉上几个主顾,实在是没处去了才跑到鸡毛店里,谁知那小伙计那样心狠,把我打了出来,这腿上的口子,是前几日去人家大户人家的泔水桶里翻吃的,结果遇上了野狗护食,咬了我一口,现在还钻心的疼呢。”
张三郎只见这小乞丐可怜,自己也是生儿育女的人了,岂有不怜惜的道理,想着碧霞奴最是惜老怜贫,不是个多事的,倒不如把他让到家去,先治好了伤口再说。
因试探着对他说道:“你这小哥怎么称呼?”那小乞丐道:“我因为会唱歌莲花落,人都叫我莲哥儿的。”
三郎点点头道:“这么着,你先跟我回去,我算是半个江湖人,家里还有金疮药,先给你把腿治好了再说。”
那小乞丐听了这句话,真如同重生父母在找爹娘一般,趴在地下就要磕头,叫三郎搀扶起来,带他回了家中。碧霞奴是个心软不过的人,倒像是个菩萨哥转世,听着小乞丐在说一回身世,简直眼圈都红了,赶忙叫三郎打水,给他清洗了伤口,又找来上好的金疮药包扎起来。
因笑道:“后头屋子还算宽绰,给你拾掇出半间来先住着,这几日就在我家吃饭,先把伤养好再说。”
那小乞丐从小挨打受骂,多见别人白眼,如今见这一对夫妻,简直好像活菩萨转世一般,自己心里也默默地念佛,又搭着他自小儿没了父母,见了三郎两口子就觉得亲切。又见了主人家的女儿,玉雪可爱好像是个大瓷娃娃一样,当真是羡慕他们这一家子。
冰姐儿虽然人小,却偏生会看人的好坏,平日里有时候见到鸡毛店的小伙计来算账,顶讨厌他,不肯叫他抱,也不和他说话。如今见了莲哥儿倒是天生的亲近,别看他脏兮兮的,还只是张着小手儿叫他抱。
倒是莲哥儿有个眼色,赶忙作了个揖笑道:“大姑娘,使不得,莲哥儿身上脏,亲近不得你呢。”
碧霞奴见着孩子知道好歹,不是那一等顽劣孩童,心里倒有心收下他做个伙计,一来自个儿月份大了,不好总是抛头露面的上菜,二来三郎每日里外头送货去也是辛苦些,不如就跑外的活计就交给这个孩子去办,他又没个父母爷娘,工钱也好算,包吃包住再按市价给他就是了,做到十七八岁上,连媳妇本儿也能攒下来。
过了几日,到底是小孩子家,身子养的快,伤口早就结痂好了,碧霞奴特意拿出钱来,叫三郎带着莲哥儿往澡堂子泡泡澡儿,再给他置办一身儿新衣裳,莲哥儿是个聪明的小孩子,一见是个伙计的服色,当下就给老板、老板娘见了礼,又赶着冰姐儿叫“姑娘”。
冰姐儿见他生得很官哥儿相似,只当他是自个儿那个小哥哥,伸手要抱,这一抱就不撒手了,从此莲哥儿竟代了母职,早晚照看冰大姑娘,一面忙活里外活计,推车卖货,一忙就忙到了晚间。
这二荤铺子原先也商量过晚上买夜宵的,只是这几日开张试水,还没忙得过来,晚间虽然不下板儿,因没有外头摆摊儿,逛夜市的人也不聚拢来,莲哥儿忙了一日,身子有些乏了,就抱了冰姐儿坐在门槛子上,扯起嗓子唱起了莲花落。
☆、158|莲哥儿首开书场
却说莲哥儿抱着冰姐儿坐在门前石墩子上唱起了莲花落,没想到这来来往往过路的行人可就都听住了。有些不着急回家的本地人停住了脚步,就站在二荤铺子门口听起来。
那莲哥儿也是个机灵的,见自个儿一开唱就聚拢了人来,颠了颠怀里的冰姐儿笑道:“大姑娘,你瞧,这么多人来给咱的小店捧场,你给大伙道个谢吧。”
冰姐儿如今略略地听得懂别人说话,听见莲哥儿教自己道谢,脸上团了笑,过年时候刚学的拜拜这会子就用上了,团了肉呼呼的小手朝着众人直点着小脑袋。
一群人哄堂大笑,都喜欢冰姐儿生得玉雪可爱,那莲哥儿索性站了起来,抱了冰姐儿各位鞠了一躬笑道:“您各位有的认识我,都是我衣食父母,小人原先就在药王庙门前唱个莲花落。如今投身到这二荤铺子小店里做个小伙计儿,今儿下了板儿没事,要不我伺候您各位一段?”
底下的人就有不少想听的,纷纷叫他唱起来,莲哥儿故作沉稳,摆了摆手道:“且不忙,您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只是看买卖别等着中间觉得没意思了就往出走,你往出走不在紧要,撞了个人窟窿来,我这买卖可就不好做了。”
说着又不开唱,只管吆吆喝喝的,里头听唱的人可就不依了,便说道:“你这小哥既然要卖艺,怎么不唱起来给大家听听?”
莲哥儿嘻嘻一笑道:“您老再等一会儿,我知道今儿这些位衣食父母当中有一位是这个。”
说着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个王八壳,一笑道:“过一会儿啊,这位大爷便要回去捉奸,那时候你走了,带出去四五位,我正唱的高兴,岂不是白唱了?等这位大爷走了,小的我在伺候您几位一段儿。”
众人听了都笑道:“这小猴子到会骂人,他这样一说,谁又不敢走了。”连哥不好意思地搔搔头道:“小的怕一会子要钱时候,您老几位一哄而散的走了,说个笑话儿,您各位也别介意。”
说着扯高了一个调门儿,唱了一段小寡妇上坟。他是个不到十岁岁的孩子,还没倒仓呢,调门儿特别高,听起来还真有几分女孩子的味道,把那小寡妇上坟遇上的事儿唱得绘声绘色。
台子底下有几个人,见孩子也不容易,就带头叫起好来,唱了一段,莲哥儿歇歇嗓子,因笑道:“唱这个真费嗓子,您几位是不知道,小人我除了在这里伺候,每天早上不到五更天就要往城外找一片芦苇塘子吊嗓子去,来回来去的也不知磨破了多少双布鞋。要不我就先试试水,就唱这一段儿,您几位赏个鞋底子钱,要是合的上呢,我明儿再唱。”
那些人正听得津津有味,如何依了他不唱了,有好些个就解开自个儿的荷包,拿出几文钱来丢在地下,一面说道:“你这小孩子,就在唱两段儿吧,听的我们不上不下的,你唱后头那闲汉怎么着了,到底拍没拍开寡妇的门?”又引得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莲哥儿红了脸道:“您这大叔真会说,这样的事儿我小孩子哪里懂?要不您给大家来一段儿?”
和底下对付了几句,把冰姐儿放在门槛子上坐好了,俯身在地上捡钱,还真有好几十文,莲哥儿心里欢喜,又把那一段小寡妇上坟唱完了,那厢有几个听的不过瘾的,因问他道:“哎,你这小伙计儿不是在二荤铺子里上工,这家怎么没有夜宵卖?”
莲哥儿正要趁着这个当口儿,给老板老板娘兜揽客人,因笑道:“怎么没有?您等着我去里头瞧瞧,还有什么小菜给你掂对掂对,您几位里头坐,上了座儿一面吃些酒菜,屋子里头拢一拢耳音,听得更清爽。”
那几个客官果然就进得房来,找了个位子坐下,这厢莲哥儿抱着冰姐儿进了后厨,对碧霞奴笑道:“给奶奶您道喜,今儿方才在外头唱了几句莲花落,竟招来了三四桌客人,就不知道咱们后厨里头还有什么吃的?稍微掂对几个菜,烫几壶烧黄二酒,晚间又挣一笔买卖。”
碧霞奴听了心中欢喜,只是心疼莲哥儿晚间又要上工,还要吊嗓子唱这个,莲哥儿笑道:“我都理会得,我可不止会唱莲花落呢,奶奶您就先看看有什么吃的罢了。”
碧霞奴原想着这几日招了小伙计儿,自己夫妻两个能喘口气儿,晚间想摆几个吃碟儿给三郎的,就拿了花椒水、姜汁、蒜末、干辣椒,煮了一大锅花生,这会子还没凉透,伸手在锅里捡了几个,递给莲哥儿道:“要么你尝尝,这个能不能卖钱?”
莲哥儿接过了花生,打开一瞧竟是四个饱满的花生仁,往嘴里一倒,一拍大腿笑道:“怎么不能卖?若说十文钱一碟子也有人买的,这个最下酒,都不用别的菜了。我替奶奶想好了,多盛几个这样的吃碟儿,再烫些烧黄二九,保证今晚上能赚了一吊钱呢。”
碧霞奴见他说的热闹,就当真摆上个十来个吃碟儿,又烫了几壶烧黄二酒预备下,莲哥儿把冰姐儿交给碧霞奴照顾,自个儿又出去,端着托盘出去了,一共四桌,每桌放上一盘子花生,一壶烧酒,一壶黄酒,因笑道:“方才唱个莲花落,您几位也听絮烦了,要不我再伺候你一段评书?”
那几桌客人原本也是爱听书的,只是到到大茶馆里去听,说书的不要钱,茶座儿却卖钱,一个茶座儿少说也要几十文银钱,还不带着茶水瓜子,若自个带着茶叶,小伙计儿收不上几个钱,便不打招呼,一壶开水也要个几文钱,泡了你自己的茶,也要强搭着来上几碟子瓜子儿,全算下来还不如单请说书的先生往家里说去的划算呢。
凤城人能听说书的,也多半都是那些身上有些差事的衙役或教书先生们,才舍得花那个闲钱去买那个虚热,如今来听莲花落的这老几位,都是街里街坊市井人家,不过平时去大茶馆门口,假装路过,靠着门柱子偶尔听几耳朵,若是里头小伙计脸酸心硬出来赶着,他们也不敢怎么样,只好自己回去。
倒也没听过成本大套的书,如今听见这小伙计儿就会说评书,这几个人都合着赚到了,连声催促他快讲,这娃娃倒真有点传授,当日逃荒进京的时候,他爹是个唱莲花落的,因为自个儿卖唱也讨不上什么钱来,一家子一商量,就搭了一个野班子,也有唱评戏的,也有唱大鼓的,又有说书唱莲花落的,一个戏班子在街上摆摊儿卖艺,可就比自个儿单打独斗的来钱快多了。
连哥自小在班子里长大的,虽说是样样通样样松,可是到底比那些个门外汉强远了,因念了一段儿定场诗道:“大燕打食四海飘,为儿孙垒下窝巢。终日打食几干遭,唯恐小燕不饱。小燕将养数日,臂膀扎下翎毛。忘却了父母养育恩,展翅摇翎飞了。飞到旷野荒郊,遇见避暑狸猫。连皮带骨一齐嚼,可怜这小燕的残生丧了。今儿小的就伺候您几位一段儿《大隋唐》!”
书座子里头还真有一两个吃过见过的主儿,原先在茶馆里头找人说事儿,顺带着听了几耳朵,知道这可是一篇长篇大套的书,短打袍带最是精彩,叫了好儿道:“你这小伙计儿要真会说大隋唐,明儿我就叫了自家兄弟起来给你捧场,夜夜都来听你说好不好呢?就连书座儿的银子,我们也可以按月给你。”
莲哥儿听了拍着手笑道:“这有什么不好的,如今小人蒙着铺子里的老板老板娘好心仗义相救,得了性命,投身在这里做活,只要人家不赶我,我就是一辈子也不走了。您就放心交钱吧,别说一月,就是交十年年的也行那。”
底下的书座子都笑道:“你这段儿书还能说上十年去?”莲哥儿摆了摆手,学着老先生的样子笑道:“这是个大部头,光是梁子我就见过二十八套,连带这身段儿、演义、庙堂之高、江湖之远的,说十年说还算少呢!就请好吧您内。”
说着就从程咬金卖小筢子说了起来,第一天只说了个程咬金母子城破家亡,投身到小筢子村儿,就说了有一两个时辰,底下听书的还是听得津津有味,根本就舍不得走,末了还是家里的老婆领着孩子找上门来,揪住耳朵一顿乱骂:“杀千刀的不顾家,还以为是喝多了猫尿醉倒在路边了,没想到倒是在这不着调听书呢。”
那些个男人都笑道:“如今这个书座儿倒是便宜,十文一碟子的小菜儿,就能听五十文一回的书,为什么不来?”
有的疼老婆的,因对浑家笑道:“明儿不单我来,也带着你和孩子来听一听,这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路走中央,这是高台教化,以后只怕连孩子也是读书识字的。”
一群人吆五喝六、心满意足的去了,莲哥儿把收上来的铜钱,加上方才地上捡起来的那十几文,全都一股脑儿倒进了牵头装钱的匣子里。
碧霞奴瞧见了,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但要分给他几个抽成儿,莲哥儿笑道:“若是恁的算,你二位对我是救命之恩,这一条命值多少钱?我不是那样忘恩负义的小人,奶奶您就收着,日后小人的事情也少不得三爷和三奶奶照应。”说到此处,脸上微微一红,又低着头笑道:“来日要说媳妇儿,奶奶给说个好的,小人也就心满意足了。”
☆、159|访亲家官哥吃醋
却说莲哥儿的书座子在二荤铺子门首处倒是打响了名头。他自小儿跟着父母搭班儿唱戏,听老一辈的说书艺人给念过书梁子,虽然年纪不大却早就在江湖上行走,也知道许多人情世故,说起书来又没有大人的勾心斗角,心思也还纯正,正适合说些袍带短打,江湖豪杰结义之事都给他说得惟妙惟肖。说到秦琼卖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