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夫人回头看看江春蓝,大声道:“你能保证以后也不伤害我的儿子吗?”
碧云宫主看了萧峰一眼,缓缓点头道:“我可以保证!萧将军作个证就是!”
萧峰点点头,并不作声。
碧云宫主向林烟碧挥挥手道:“碧儿,你上去,比试这就开始罢。”
林烟碧却像忽然间发了呆,怔怔地站在那里,仿佛没有听见碧云宫主的话,碧云宫主不耐烦,大声喝道:“碧儿!你发什么呆呢!我等了十六年,再也等不及了,你赶紧上去!”
林烟碧猛地抬起头来,道:“是,师父。”身子轻拧,跃到江夫人身前。两人面对面地站着,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半晌也没动静。
碧云宫主恨极,厉声道:“碧儿!你撞了邪了么?还不动手!”
林烟碧银牙一咬,拔剑出鞘,向江夫人低声道:“前……前辈,晚辈得罪了。”话音刚落,长剑直朝江夫人胸前横削过去,剑招凌厉,比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江夫人提剑格开,两人身姿轻盈,剑招优美,仿若翩翩起舞一般,赏心悦目。但像萧峰和碧云宫主、四大护法这样的高手都看得出来,两人之间的招式,实是厉害之极,将平生所学都尽施展了开来,招招取对方要害,当真是生死之战。
碧云宫主边看边露出笑容,那是一种恶毒的笑,却笑得无比快意。萧峰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她的脸上,她仿佛正得意忘形,并没注意到萧峰的目光。
江夫虽十几年没用剑,但在这三个多月里,她每天夜里挑了个偏僻的地方重新温习,从前的武功竟一点儿也没荒废,一招一式都记了起来,今晚使将出来,直如行云流水一般,没半点生疏。林烟碧自到了信阳后,碧云宫主对她严加训练,每日与三大护法勤练剑阵的剑法,在短短的时间内,剑法也提高了少。但毕竟江夫人的内力与武功都比林烟碧好,两人斗了一柱香的功夫,江夫人已完全占据了上风,林烟碧只有招架之功了。四大护法站在一旁甚是焦急,其中一人低声向碧云宫主道:“宫主,姑娘看来支持不住了,该如何救她才好?”
碧云宫主双目向她一横,目露凶光,沉声道:“生死有命!本宫说出的话,怎么可以自食其言!”
“是,宫主,属下该死。”那护法忙闭口退下,她们一向知道碧云宫主既冷漠又威严,但却没想到她竟亲手把自己唯一的徒儿推出去送死。此时听她如是说,虽然焦急,但亦无可奈何,碧云宫最大的宫规就是要绝对服从宫主的命令,四人自小在碧云宫长大,深受宫规的影响,一生从来不会违背宫主的命令。
碧云宫主见林烟碧落于下风,脸上神色越来越紧张,仿佛有种按捺不住的兴奋,双目急切地盯着江夫人飞舞的长剑。只见江夫人忽长剑一格,将林烟碧的剑震得飞上空中,未等林烟碧回过神来,她倏然一掌击出,只听得“砰”地一声闷响,林烟碧身子直飞出去,嘴角一丝血丝流了出来。忽然人影一闪,一人跃出,在空中拦腰把林烟碧接住,却是萧峰。
萧峰抱着林烟碧,见她面白如纸,急得连声唤道:“烟碧,烟碧!”
江夫人全身一震,失声道:“什么?她……她叫什么名字?”
萧峰无暇回答她,伸手贴在林烟碧的身后,给林烟碧运气疗伤。林烟碧气若游丝般道:“萧……萧大哥,没用的,我……我不行了,我中了她的逍遥催心掌……”
萧峰双目滚下两行泪来,颤声道:“不,你挺住,我要带你去找浪儿的师父,她治好了我的毒,也能治好你的伤!”
林烟碧眉头皱起一团,仿佛在忍着全身的剧痛,她大声喘着气道:“我……我等不及了,她也……也治不好……”
碧云宫主呆立在那里,忽然像风一样奔过来,拉起林烟碧的手,扣着她的手腕探了探脉息,猛然一松手,纵声大笑起来。那笑声震彻大地,仿佛被困许久的野兽,一朝得释一般,笑得疯狂之极。
江夫人怔怔地站在那里,听着她的笑声,忽然厉声喝道:“你笑什么!你徒儿死了,你很欢喜么!”
碧云宫主止了笑声,侧头看着她,笑吟吟地道:“你知道她是谁么?”
江夫人冷笑着道:“她是你的徒弟,我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其余的我没兴趣知道!”
“你有兴趣知道,你也一定要知道!”碧云宫主恶毒地笑着道:“因为她叫林烟碧,平林漠漠如烟织,寒山一带伤心碧。当年檀郎是不是用了这个诗句为你们的女儿起的名字?”
江夫人手中的长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全身颤抖,“你……你说什么?她叫林烟碧?她……她是……”
“不错,她正是你的亲生女儿!”碧云宫主仰天大笑,“我等这一天等了十六年了,哈哈,上苍有眼,终于让我今日得报大仇,一雪耻辱!”
“不!不会的,你骗我!”江夫人摇着头大声道:“大师姐和我说,你在十六年前就把我女儿给杀了!怎么还会活到今天!”
“大师姐骗你呢。”碧云宫主敛起笑容,恨声道:“当时檀郎宁死也不肯跟我回碧云宫,还口口声声要为柳承志报复,红着双眼和我拼命,我本不想杀他,但我知道这一生他也不会再属于我,得不到的东西,我绝不让别人得到!哈哈……”她又纵声狂笑,“我一剑从他身后刺入,穿胸而过……”
“你……你好狠!”江夫人咬牙切齿地道,两行流泪滚滚而落。
“狠?你知道我为他吃了多少苦,伤了多少心吗?他和你走后,我痛苦得彻夜难眠,心里就像有条毒蛇在一口一口地咬着,我用针扎自己的手臂,用刀划自己的身子,却一点儿也无法减轻心里的痛苦……”碧云宫主面容有些扭曲,“我若不杀他,我知道这种噬心的痛苦会长伴我一生,我只有杀了他,让谁都得不到,我心里才好受一些。”
“你……你不是人!”江夫人泣不成声。
“我不是人?”碧云宫主冷笑一声道:“我若不是人,你的女儿早在十六年前死了!江檀临死前求我放过他的女儿,我当时心里一软,就答应了。后来大师姐赶来,要把你的女儿带回去给你,我就对她说若是要带走,我立即就杀了她,以防日后又多一个仇人,大师姐唯有作罢,要我保证不伤害她,其实我当时根本没打算伤害她,就顺水推舟,让她告诉你,说你女儿死了,我要让你痛不欲生,丧夫再加丧女!”
忽然从远处传来一声叹息,“唉,二师妹,你的心也太黑了……”随着声音,两条人影已掠到跟着,却是何青莲与柳如浪。
江夫人双目泪如雨下,奔过去扑入何青莲的怀里,叫一声:“大师姐!”
何青莲伸手搂着她,也不禁流下泪来,道:“小师妹,大师姐对不起你啊,我听到江湖上的消息就日夜兼程地赶来了,不想还是迟了一步。”
柳如浪见萧峰抱着脸色苍白的林烟碧,不禁大惊失色,奔过去急问道:“大哥,林妹妹怎么了?”
萧峰摇摇头,没有作声。
碧云宫主一把拉着柳如浪,将他拉近身旁,伸手抚着他的头发道:“你怎么出来了?是你师父放你出来的罢?”
柳如浪双目盯着她,大声道:“你放手!你为什么要把我迷倒,困在屋里?”
何青莲叹了口气,对碧云宫主道:“直到今日,你还不肯认你的亲生儿子吗?你笑小师妹母子相守,却不能相认,你又何尝不是呢?”
第九节 水落石出
何青莲此话一出,在场的人心头均是一震,柳如浪盯着他师父,颤声道:“师父你说什么?”
碧云宫主忽叹了口气,道:“浪儿,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你……你其实是我的亲生儿子。”
在场的人都十分熟知碧云宫主的脾气,谁也想不到她竟有私生子!一时众人鸦雀无声。
柳如浪怔怔地看着她,又看看何青莲,颤声问:“师父,这是真的吗?你和我父亲不是说我母亲早就死了吗?怎么……怎么她……”
何青莲叹了口气道:“是真的,她确是你亲生母亲,当年她生下你后,想把你扔掉,我于心不忍,就把你抱到江南,给了柳家……”
碧云宫主沉声道:“大师姐!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你还是不要说了罢!”
“唉,也对,都过去了,说了又有什么用?”何青莲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江夫人冷笑一声,大声道:“凭什么不让大师姐说!你心里有鬼是不是?”
柳如浪比江夫人更是焦急,他原本听到他的母亲就是眼前这个自小一直关心他的碧云宫主时,心里除了将信将疑,更多的却是欢喜,他自小就梦想着能见母亲一面,现在这个梦竟成真了。但听得何青莲却说当年他母亲要把他扔掉,仿佛当头一盆冷水浇下,心里凉了半截,他见碧云宫主出言阻止他师父说起当年的事,不禁怒火中烧,大声道:“你当年不要我,今日又不让我师父说出真相,你……你到底是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他的父亲来,按师父所说,那他从前的父亲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只是他的养父,他活了二十年,却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
碧云宫主寒着脸,默不作声。
柳如浪转头看着何青莲,道:“师父,你告诉我,我父亲是谁?我的祖宗姓什么?”
何青莲依然低着头,轻声道:“浪儿,你别问了,我只能告诉你,你父亲也姓柳。”
柳如浪又是一怔,“什么?那么说来,我还是姓柳?”
江夫人忽然道:“柳公子,我知道你的父亲是谁了!”
“是谁?”柳如浪迫不及待地问。
江夫人道:“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之时所说的话么?”
柳如浪点点头道:“记得,你说我像你的一个故人,已经故去十几年了。”他忽然眉头一轩,“难道,难道……”
“不错!”江夫人大声道:“你父亲与我夫君江檀是结义兄弟,乃生死之交,他叫柳承志!”
“贱人!休得胡说!”碧云宫主话音未落,已一掌朝江夫人拍去,江夫人与她距离甚近,武功本稍逊于她,她在恼羞成怒之下,这一掌用了十成的功力,要将江夫人立时毙于掌下。江夫人大惊,侧身斜步躲避,忽听得“啪”的一声,有人伸出掌来接了碧云宫主的一掌,却是何青莲,碧云宫主被震得向后退了几步,何青莲只是向后退了两步即站住了身子。她离江夫人最近,两人原是并肩而立,所以来得及出手相救。
何青莲无限痛心地道:“二师妹,你为何总要置小师妹于死地?她是我和你的师妹啊!你小时候心地很好的,你还记得么?你七岁那年,我和师父下山去清理门户,回来的时候我受了伤,你摸着我的伤口哭了很久,我至今还记着,那时的你善良可爱,为何长大后竟会变成这样?”她的年纪比碧云宫主大了十岁,所以自小视碧云宫主如自己的亲妹妹一般,江夫人是后来才被她的师父玉仙子收入门下,上山时已经十岁了。
碧云宫主叹了口气道:“大师姐,你的恩情我是永远记得的,你也永远是我的好姐姐。”她忽然抬头狠狠地看着江夫人道:“可是这个贱人!让我受了二十年的苦,我不杀她,难泄我心头之恨!现在还想挑拔我和浪儿之间的感情,我更不能容她!”
江夫人冷笑道:“我若是信口胡说,你用得着气急败坏地扑上来杀人灭口么?你口口声声说爱江檀,却在二十年前就与柳承志做了苟且之事,连儿子都生下来了,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
“贱人!”碧云宫主柳眉倒竖,“我的事用不着你来管!那柳承志用酒灌醉我,对我……对我……”她咬牙切齿般道:“我只恨杀他杀得太迟!”
柳如浪全身一震,“什么?你……你杀了……杀了……”他的声音颤抖得变了调。
“不错!是我杀了他!”碧云宫主恨声道:“本来我早该杀了他,但后来你出世以后,为了你,我没有下手,但他竟背叛我,帮他的兄弟江檀与我作对,我才一剑杀了他!”
仿佛晴天霹雳,柳如浪身子晃了晃,几乎晕倒,他作梦也想不到他的母亲竟是杀了他父亲的凶手!这种事只有在故事里听过,怎么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他发疯般大吼:“为了我?你不是把我扔了吗?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般恶毒!”他泪水横流,形若颠狂。
“浪儿!”碧云宫主见他如此,竟觉有些心疼,她奔过去,想拉着他的手,却被他用力甩开,大声喝道:“走开!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碧云宫主听得亲生儿子骂自己蛇蝎心肠,不由心里一酸,竟流下泪来,道:“大师姐将你抱走以后,我就开始思念你了,不管我多恨你父亲,但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我的亲生骨肉……”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