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的天空,默默地道:“阿朱,这是你在天上看我孤苦,又化身为仙子下来陪伴我了么?”他心潮起伏,看着林烟碧婀娜的背影,仿佛那就是阿朱的背影,一时有泪上涌,眼前渐渐模糊。
林烟碧忽“嘘”地一声,勒马止步,指着太湖中间道:“前面就是了!咱们得弃马从舟,坐船到湖东边那个小岛,折桂居就在小岛上。”
萧峰擦擦眼睛,定了定神,只见面前是一望无际的湖水,湖面上画舫渔船相间往来,湖中的几个小岛,在烟雨朦胧中褪成了几抹淡淡的水墨晕染。
只见林烟碧从腰间摘下一支箫来,放在嘴边吹了起来,箫声清越高亢,大有划破长空之势。萧峰想起在天山脚下,正是被她的箫声所引,才与她有了一面之缘,在杏花谷中,她没有吹箫,只是弹琴,看来当时是不愿被自己猜出身份。没想到过不了几日,她终究要在他面前现身,还要带着他万里奔波,跑到江南来。
随着萧声,一条小船从湖里飞快地朝这边划来,林烟碧止了箫声,复挂回腰间。不一会儿那小船已划到面前,从船上掠下一女子来,看她身法甚是美妙,她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拜伏在马车前,道:“属下接驾来迟,望小姐恕罪。”
林烟碧的腿伤早已痊愈,当下轻轻地跃下马车,道:“起来罢,老洪现时在哪里?快叫他来见我。”
那女子站起身来,正欲说话,忽听得一个破锣般的声音响起,“小姐回来了?老洪在这里。”随着声音,一条人影从侧面倏然掠到,朝林烟碧拜下去,林烟碧道:“不必多礼,起来罢。”
那老洪直起身子,垂手立在一旁。
林烟碧将萧峰从马车上搀下来,那女子与老洪始终垂着头,不敢看萧峰一眼。林烟碧对那老洪道:“老洪,你将这辆马车赶去保管好,今天晚上我要一瓶银环蛇的毒液,你可能采到?”
老洪抬起头来,萧峰不由微微一惊,只见此人脸上布满牙印般的伤疤,一块连着一块,整个脸上没有一处好地方,仿佛一块被剪得稀烂的破布一般,比陆罗刹脸上的刀疤更是吓人。只听得他哑着声音道:“没问题,属下一定办到。”
林烟碧点点头道:“好,你去罢。”说毕扶着萧峰往湖边走去,那女子连忙跟着下来,等林烟碧和萧峰在小船上坐下,她拿起船头的双桨,朝湖中划去。
萧峰听着那双桨击在水中的声音,看着船舱外荡漾的水面,想起一路上的风尘,心里甚是感慨。他记起林烟碧日夜赶路,甚少合眼,不由侧脸朝她看去,只见她正侧着脸看着舱外的湖水,她精致如玉雕般的侧面显得无比沉静,但眼睛下稍显浮肿,掩不住憔悴之色。萧峰看在眼里,心里除了感激竟还有些心疼,他默默地想道:“上天,请你告诉我,她是不是阿朱的化身?若然不是,她为什么从一见面就对我如此的好?”他忽然想起林烟碧说过,她也知道一个人叫阿朱的,而且她听到阿朱的名字时,神情大异,莫非这就是上天对他的暗示?他和阿紫可以从一百年前来到这里,阿朱轮回再生世上,也不是没有可能。他想到这里,不由又肯定了几分,心下又是激动又是兴奋,他轻轻握了一下拳头,暗想:“等到了折桂居安定下来后,我一定要问清楚她,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前世的事。”
小船在烟雨中划了好一阵子,一个小岛渐渐在眼前清晰起来。等小船靠岸后,林烟碧扶着萧峰跨上岸边,她回头对那那划船的女子道:“辛苦你了,你回去罢,有事我再找你。”那女子向她作了一揖,又划着船往湖里去了。
萧峰举目四顾,只见入眼处都是一株株的桂树,江南春来早,有些桂树已经抽出嫩绿的新叶,被风一吹,一片连着一片的绿色在树上轻轻摇曳,甚是赏心悦目,比之杏花谷中洁白的杏花又是另一番景色,萧峰不禁赞道:“好地方!景色怡人。”
林烟碧抿嘴一笑道:“这还不算好的,等到八月桂花盛开之时,风吹过处,桂花从树上纷纷飘下,落在人的脸上,就像下着桂花雨一样,香气扑鼻而来,沁人心脾,那才是神仙样的感觉呢。”她边说着边扶着萧峰慢慢朝林子深处走去。
萧峰听得神往,道:“这样的景致我做梦都想不出是什么样的,若能亲身经历一回,该当多好。”
“我们就一直住在这里,到八月份你就看到了。”林烟碧说完,顿觉失言走漏了心事,脸上不由一片晕红。
萧峰见她娇羞模样,神情甚像阿朱,不由心中一荡,哈哈笑道:“好!就住到八月份,我也领略领略江南的如画风光,做一回不问世事的世外高人。”
林烟碧喜道:“真的?你说话可要算数。”她忽又秀眉微蹙道:“只怕还没过得一个月,黄蓉就会找到这里来,哪里等得到八月份。”
正说着话,忽见一个穿着淡黄色衣裳的少女迎面跑来,远远地就喊道:“小姐,是你么?”她奔得极快,不一会儿已到林烟碧面前,她盈盈拜了下去,道:“丹桂恭迎小姐。”
林烟碧微笑道:“起来罢,你这丫头怎么现在才跑出来?我都快到屋了。”
丹桂仿佛与林烟碧甚是亲厚,不像刚才那摇船的女子,只见她嘻嘻笑道:“刚才在药圃里除草,见了一只大蜈蚣,就把它抓住泡在酒里,一时高兴,竟没有留心听外面的动静,望小姐恕罪。”她两只乌黑灵动的眼珠子在萧峰身上一扫,见林烟碧双手扶着他,她神情微微一愕,侧身走在林烟碧身旁,低声道:“小姐,前几日,柳公子又派人来了。”
林烟碧一听,柳眉轻蹙,道:“他派人来干什么?”
第十四回 孤岛遇险
第一节 灵鹫宫传人
丹桂道:“柳公子派人送来一尊玉像……”
“谁要他的东西!”林烟碧恼怒地道:“都给我扔出去!”
丹桂忙道:“是,我本也想扔到太湖里,只是这尊玉像雕的太神似了,我整日看着她,总舍不得扔。”她眨眨眼睛道:“小姐可知这尊玉像雕的是谁?”
林烟碧没好气地道:“管他雕的是谁,反正我没兴趣。”
丹桂笑道:“雕的正是小姐你呀,可真是惟妙惟肖,按说那雕像师傅也没见过你,单凭柳公子口述竟雕得如此相像,想那柳公子不知花了多少心思与功夫,小姐你就领他一回情罢。”
林烟碧横了她一眼,道:“你收了他多少好处?竟处处帮他说话!你究竟是谁家的丫头?”
丹桂忙伸手轻轻掌了自己一嘴巴,笑道:“奴婢该死!我当然是小姐您的丫头,普天下除了小姐,还有谁配当我的主人?”
林烟碧忍不住笑道:“你这小丫头,哄起人来嘴巴像吃了蜜一般。”
丹桂偷眼看看萧峰,小声问道:“小姐,这位大侠是谁?”
林烟碧道:“他姓萧,是我的好朋友,在路上受了伤,我领他回来养病。”
丹桂恍然大悟般道:“哦,我说小姐今年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原来是有缘故的!”她边说边抿着嘴笑,又朝萧峰施了一礼道:“萧大侠好,丹桂有礼了。”
萧峰微微颔道道:“丹桂姑娘好,萧峰打扰了。”
丹桂笑道:“萧大侠是小姐的好朋友,也就是丹桂的主人,往后有事尽管吩咐,不要客气,咱们这里没什么好,就是清静,最适合养伤。”她的嘴巴比杏儿还能言善道。
萧峰笑道:“那就有劳丹桂姑娘多关照了。”
正说着话,忽见前面出现一处水榭楼台,掩映在一片高大的桂树丛中,雕栏小桥,流水淙淙,曲径通幽,极尽江南小宛之风韵,小楼横匾上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折桂居”。萧峰见了杏花谷,以为世上再没有别的地方能相比,此时再看这折桂居,又是另一番高雅清幽。心想阿朱前世是慕容家的丫头,后又无辜死于自己掌下,一生凄苦之极,所以今生轮回,上天让她投胎成为高贵的小姐,住在神仙般的地方。
转过几座小桥,来到折桂居的厢房,林烟碧将萧峰扶进房里,道:“你就住在这里罢,我和丹桂住在旁边的房子里,有什么事叫一声就行,赶了这么多天路,你也累了,你先歇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再叫你。”
萧峰看着她略显憔悴的脸庞,道:“我倒不累,只是一路辛苦你了,你去歇着吧,不用管我。”
林烟碧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庞,笑道:“我是不是很憔悴?难看死了?”
萧峰心里激动,冲口想说道:“不,你是仙女下凡,在我心中永远都是那么美丽。”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他对着女人从来不擅言辞,当下张了张嘴,说道:“没有,你去睡一会儿就好了,你太累了。”
林烟碧一双妙目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仿佛看穿他的心思一般,她嫣然一笑,道:“好罢,我去睡一会儿,你也睡吧。”她说完,轻盈地转身出门,伸手关上房门。
萧峰听着她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心里充满了温暖与平和,他慢慢躺下来,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流水的声音传来,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晚上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屋里点着桔黄色的灯,林烟碧坐在床前的桌子旁笑吟吟地看着他。见他睁开眼睛,轻声问道:“你醒了?”
萧峰见桌子上放着还在冒着热气的饭菜,两只碗筷好好地放着,没有动过,显是林烟碧也没吃晚饭,当下慢慢撑起身子,拍拍脑袋道:“我怎么睡了那么久,天都黑了,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林烟碧微笑道:“我也是刚醒,过来看你时见你睡得香,就没叫你。”她站起身来扶萧峰下了床,道:“来,咱们今天好好吃一顿,这几天忙着赶路,吃的东西都不是人吃的。”
萧峰记起杏儿说过林烟碧厨艺了得,不由笑道:“听杏儿说你厨艺了得,不知我有没有口福尝尝你的手艺。”
林烟碧笑道:“这丫头尽胡扯,许久不做了,都生疏了。”她忽又有些得意般道:“杏儿和丹桂都是我教出来的,杏儿做的菜你是吃过了,今儿尝尝我这位徒弟好的菜可吃得么。”边说边夹了一筷子糖醋鱼给萧峰,萧峰放在嘴里,只觉肉质鲜嫩,外皮酸甜松脆,甚是美味,不禁点头赞道:“真是明师出高徒,这鱼好吃得很。”
林烟碧笑道:“你要是喜欢吃,明儿我亲自做给你吃,也让你尝尝我这个作师父的手艺。”
一时两人吃毕晚饭,丹桂进来将东西收拾好。忽听得外面一个破锣般的声音道:“小姐,你要的东西老洪拿来了。”
林烟碧喜道:“你进来罢。”
那老洪走进来,躬身将一只小瓶子递给林烟碧,道:“老洪按小姐的吩咐,抓了几条银环蛇,这是从他们身上提取的毒液。”他满脸的牙噬状伤疤在灯光下显得更是可怖,仿佛恶鬼一般。
林烟碧接了瓶子过去,道:“谢谢你了,你去罢,后天再送一小瓶来。”
“是。”那老洪躬身退了出去。
林烟碧将蛇毒调入清水,让萧峰服下。萧峰问道:“这老洪脸上怎地这般模样?他好像对你很尊敬。”
林烟碧道:“你知道他脸上是被什么东西咬的么?”
萧峰一惊,冲口说道:“毒蛇?”
林烟碧点头道:“没错,他是江湖上有名的蛇王,什么蛇都抓过,他的脸就是早年他捉蛇时被蛇咬的,有一次他被几条毒蛇咬伤,命在旦夕,那时我刚好在江南,有人指点他来找我,我见他倒不是坏人,就救了他,所以他对我很感激。从此我配药若要用到蛇毒、蛇胆之类的东西,总会找他帮忙,他每次都有求必应,这次的银环蛇甚是难捉,若没有他,我还不知道上哪里弄去。”
萧峰叹道:“能遇上你,真是他的福份。”他顿了顿道:“我何尝不是很有福份?这次若不是遇到你,我早就死在陆家庄了。”
林烟碧微微一笑,道:“咱们之间就不要再说客气话,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都听腻了。”
萧峰看着她,觉得她看着自己的眼神竟和阿朱一模一样,当下心里一阵激动,眼前那张脸仿佛就是阿朱的脸,他伸出手去,轻抚着那张让他无数次梦牵魂绕的脸,颤声道:“你……你是阿朱?”
林烟碧被他在脸上轻抚着,脸蓦地红到了耳根,听他深情地呼唤着他亡妻的名字,心里又怜又惜,她不忍将他的手拂开,想起自己一番深情,但他心里时时刻刻念念不忘的只是他的亡妻,不禁暗自伤怀,泪水渐渐模糊了双眼,从眼眶里掉下来。
萧峰摸到她的眼泪,手上一凉,他猛地惊觉,缩回手来,定睛看时,只见林烟碧在悄悄垂泪,不由大是惭愧,急得低声:“林姑娘,我真该死,你如此待我,我却……”
“没什么,你只是认错人了。”林烟碧侧过身子去,打断他的话道。
萧峰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