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口气,接着道:“其实,我也知道这件事不好对付,无论谁只要牵连进去,再想要脱身,只怕就很难。”
灵风:“现在牵连到这件事里来的,据我所知,已有太湘轩、华山派、紫鲸帮。我不知道的,还不知有多少。”胡铁花沉吟着,道:“就算只有这些人,已经很了不得。”
灵风:“除此之外,我知道至少还有一个很了不得的人。”胡铁花:“谁?”
灵风:“这人现在就在我们身后。”胡铁花吃了一惊,霍然转身,果然看到一个人早就跟在他们后面。他也看出,这人必定很有些来历。
这是条通向江岸的路,很是偏僻。路旁杂草丛生,四下渺无人迹——只有一个人。这人穿着一件极讲究的软缎袍,提着个黑色的皮箱,衣服是崭新的,皮箱却已很破旧。
他的人很高,腿更长,皮肤是淡黄色的,黄得很奇怪,仿佛终年不见阳光,又仿佛常常都在生病。他的一双眸子却很亮,和他的脸色完全不相称。
就好像老天特地借了别人的一双眼睛,嵌在他的脸上。
胡铁花笑了。若是别人在后面盯他们的梢,他早就火了,但他对这人本来就没有恶感,此刻远远就含笑招呼:“同船共渡,已是有缘;我们能在一个池子里洗澡,更有缘了,为何不过来大家聊聊。”这人也笑了。
他距离胡铁花本来还很远,看来走得也不太快,但一眨眼间,已走近三四丈,再一眨眼,就已到了他们面前。灵风脱口赞道:“好轻功!”
这人笑了笑:“轻功再好,又怎能比得上灵风?”
灵风含笑道:“你认得我,我却不认得你,这岂非有点不公平?”
这人微微一笑道:“我的名字说出来,两位也绝不会知道。”
灵风:“你忒谦了。”胡铁花已沉下脸:“他只不过是不愿和我们交朋友而已。”
这人抢着道:“我绝非故意谦虚,更不是不愿和两位交朋友,只不过……”笑了笑,接着道:“我姓勾,名子长,两位可听过么?”
灵风和胡铁花都怔住了。这名字实在奇怪得很,无论谁只要听过一次,就很难忘记。他们非但没听过这名字,简直连这姓都很少听到。
勾子长笑道:“两位现在总该知道,我是不是故意作状了。”
又道:“其实我这人从来也不知道‘谦虚’二字,以我的武功,在江湖中本该很有名才是。只不过,我根本就未曾在江湖走动过,两位自然不会听过我的名字。”
这人果然一点也不谦虚,而且直爽得很。胡铁花最喜欢的就是这种人,大笑道:“好,我叫胡铁花,你既然认得灵风,想必也知道我的名字。”
勾子长:“不知道。”胡铁花笑不出了,忽然觉得太直爽的人也有点不好。幸好勾子长已接着道:“但我也看得出,以胡兄你的武功,在江湖中的名气绝不会在灵风之下……”
胡铁花忍不住笑道:“你用不着安慰我,我这人还不算太小心眼……”瞪了灵风一眼,板起脸道:“但你也不必太得意,我就算不如你有名,那也只不过是因为我酒比你喝得多,醉的时候比你多,所以风头都被你抢去了。”
灵风笑道:“是是是,你的酒比我喝得多,每次喝酒,我喝一杯,你至少已喝七八十杯。”
胡铁花:“虽然没有七八十杯,至少也有七八杯。每次我看见你举起杯子,以为你要喝了,谁知你说几句话后,就又放下去。”
指着灵风的鼻子:“你的毛病,就是话说得太多,酒喝得太少。”
灵风:“是是是,天下哪有人喝酒能比得上你?你喝八杯,我喝一杯,先醉倒的也一定是我。”胡铁花:“那倒一点也不假。”
勾子长忍不住笑了。他觉得这两人斗起嘴来,简直就像是个大孩子,却不知他们已发现路旁的杂树丛中有人影闪动,所以才故意斗嘴。那人影藏在树后,勾子长竟全未察觉。
胡铁花和灵风对望一眼,都已知道这勾子长武功虽高,江湖历练却太少,他说‘根本未在江湖走动’,这话显然不假。但他既然从未在江湖走动,又怎会认得灵风呢?
此时那人影已一闪而没,轻功仿佛也极高。
胡铁花向灵风打个眼色:“你说他可曾听到了什么?”灵风笑道:“什么也没有听到。”
勾子长咳嗽两声,抢着道:“我非但未曾听说过胡兄的大名,连七大门派的掌门,我都不知道是谁。”胡铁花失笑道:“那我心里就舒服多了。”
勾子长:“只不过,当今天下的英雄,我只佩服一人,就是灵风。”
胡铁花:“老臭虫真的这么有名?”勾子长笑道:“这只因我有个朋友,时常在我面前提起楚香帅的大名,还说我就算再练三十年,轻功也还是比不上楚香帅一半。”
胡铁花微笑道:“这只不过是你那位朋友在替他吹牛。”勾子长:“我那朋友常说,楚香帅对他恩重如山。这次我出来,他再三叮咛,只要是楚香帅的朋友,便要好好招待。只不过……我到现在为止,还想不通那颗珍珠怎么会跑到玉带中去。”
胡铁花:“那只不过是变把戏的障眼法,一点也不稀奇。”勾子长:“障眼法?”
灵风笑道:“这人嘴里从来也没长出过象牙来,他的话你还是少听为妙。”
胡铁花:“你嘴里难道就长得出象牙来?这年头,象牙可值钱得很呢,难怪有些小姑娘要将你当做个活宝了。”灵风也不理他:“却不知贵友尊姓大名,怎么会认得我?”
勾子长:“他叫王二呆。”灵风皱眉道:“王二呆?”
勾子长笑道:“我也知道,这一定是个假名,但朋友贵在知心,只要他是真心与我相交,我又何必计较他用的是真名,还是假姓?”
灵风点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别人不愿说的事,他就绝不多问。
三人有说有笑,在大街上闲逛,晚上再去三和楼赴约。
黄昏后。三和楼对面的龙翔客栈,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楼下的饭厅里,每张桌上都有客人,跑堂的伙计小春子忙得满头大汗,连嗓子都有点哑了。
楼上是二十四间客房,都已客满,大多是佩刀挂剑的江湖好汉。谁也不懂这平时很冷落的地方,怎么会突然变得热闹了起来。
突然,蹄声急响,两匹快马竟从大门外直闯进来。健马惊嘶,满堂骚动,马上的两条青衣大汉却还是纹风不动的坐在雕鞍上。
一匹马的雕鞍旁,挂着一副银光闪闪的双钩,马上人紫红的脸,满脸大胡子,眼睛就好像他的银钩一样,锋锐而有光。他目光四面一闪,盯在小春子脸上,沉声道:“人呢?”
小春子:“还在楼上天字号房。”紫面虬髯的大汉又问:“九姑娘在哪里?”
小春子:“也还在楼上缠着他。”
紫面大汉不再说话,双腿一夹,缰绳一紧,这匹马又箭一般窜上楼去。
第一七二章 追踪
另一匹马上的人,动作也不慢。这人左耳缺了半边,脸上一条刀疤,从左耳角直划到右嘴角,使得他铁青的脸看来更狰狞可怖。
马一冲上楼,他已离鞍而起,凌空倒翻两个跟头,突然飞起一脚,‘砰’的踢开楼梯门旁天字号房的门。他扑进去时,手里已多出一对百练精钢打成的判官笔。
然后他突然怔住。里面只有一个女人。赤条条的,雪白的皮肤,丰满的胸膛,修长结实的腿。这本是个任何男人一看见她就会联想到床的女人,现在却在屋梁上。
屋梁很高,她就四平八稳的坐在上面,却急躁得像是条蹲在发烫的白铁皮屋顶上叫春的猫。她没有叫,只不过因为嘴巴已被塞住。
紫面大汉手里的马鞭一挥,鞭梢已灵蛇般将她嘴里含着的一块红丝巾卷出来。
刀疤大汉:“人呢?”屋梁上的女人喘几口气:“走了,他好像早就发现我是什么人。”
刀疤大汉立刻追问:“往哪边走的?”
屋梁上的女人:“他说会在快活林等我们。”
又急声道:“你们先把我弄下去,我跟你们一起去追。”
刀疤大汉冷冷道:“又没有人拉着你,你自己难道不会下来?”这句话还没说完,他又已凌空翻起。屋梁上的女人更急,大叫:“我下不去,那王八蛋点了我大腿上的穴道。”
这时两条大汉却已掠出窗外,下面早有人准备好另外两匹健马,勒住缰绳在等着。
他们一落到马鞍上,两匹马立刻就箭一般向快活林的方向窜过去。
屋梁上的女人听到这一阵马蹄声,气得嘴唇都白了,用力打着屋梁,恨恨道:“王八蛋,一个个全他妈的是王八蛋……”门是开着的,她看着自己**裸的腿,咬着嘴唇道:“这次占便宜的,又不知是哪个王八蛋!”
“是我这个王八蛋。”小春子正笑嘻嘻的走进来,也眯着眼睛,看着那又白又结实的长腿,然后门就被关了起来。
通往快活林的方向,有一条长街。这条街本来很繁荣热闹。但现在夜已深,新月如钩,淡淡的照在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那两骑快马急驰而来时,街上已看不见什么人。
刀疤大汉勒马四顾,沉声道:“你想他会不会就在附近?”紫面大汉:“会。”
‘他’也是个人,晚上也要睡觉的,只不过大家都知道他有个毛病。
刀疤大汉:“他若已留下来,会在哪里?”紫面大汉想也不想:“迎春阁。”
除了快活林之外,迎春阁是这片手机岛屿漂亮女人最多的地方。‘他’睡觉绝不能没有女人,这就是他的毛病。每个人岂非都多多少少有点毛病?
但快活林实在贵,普通人消费不起,而且只有贵宾才可以进入。
迎春阁大门口的灯笼很亮,绯色的灯光,正在引诱着人们到这里来享受一个绯色的晚上。门半掩,紫面大汉提着缰绳,健马直闯进去。
一个面黄肌瘦的男人,正坐在院子里的座椅上打瞌睡。紫面大汉手里的马鞭,忽然已绕上他的脖子,厉声道:“今天晚上,这里有没有一个穿着大红披风的年轻人来过?”
这人已被鞭子勒得连气都透不过来,只能不停的点着头。
紫面大汉终于放过他:“他还在不在?”这人喘着气,又点点头。
紫面大汉:“在哪里?”这人:“他刚才还在桃花厅跟四个人喝酒。四个人轮流灌他,总算把他灌醉了!”刀疤大汉动容道:“四个什么样的人?”
这人:“四个看样子很凶的人,但是对他倒很客气!”刀疤大汉:“他们呢?”
这人:“我见他们送他回房去,直到现在,还留在他房里!”
紫面大汉勒转马头,冲入左面一片桃花林里,桃花厅的灯还亮着。桌子上杯盘狼藉,四个酒坛子都空了。
刀疤大汉凌空翻身,一个箭步窜进去,踢开厅后的门,又怔住。
房里只有四个人,直挺挺的跪在门口,本来已经苍白得全无血色的脸,看见这刀疤大汉,突然一下子胀得通红。四个人穿的衣裳都很华丽,看来平时一定都是气派很大的人,现在脸上却已都被人画得一塌糊涂。
第一个人额头上画了个乌龟,脸上还配着四个字:“我是乌龟。”
第二个额头上画的是王八:“我是王八。”
第三个人:“我是活猪。”第四个人:“我是土狗。”
刀疤大汉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脸上的画和字,突然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得连腰都弯下去,好像这一辈子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好笑的事。
四个人咬着牙,狠狠的瞪着他。看他们眼里那种愤恨怨毒之色,就像是恨不得跳起来,一口把他咬死。但四个人还是直挺挺的跪在那里,非但跳不起来,连动都动不了。
刀疤大汉狂笑:“威风凛凛的江东四杰,几时变成乌龟王八,活猪土狗的?真是怪事。”
紫面大汉已笑着冲出去,拍手大呼:“欢迎大家来参观参观大名鼎鼎的江东四杰现在的威风,无论谁进来看一眼,我都给他九两银子。”
跪在地上的四个人,脸上又变得白里透青,冷汗雨点般落下。
刀疤大汉笑道:“那小子虽然也是个王八蛋,却真是个好样的王八蛋。”
紫面大汉:“我们这一趟走得倒还不冤枉。”
看见外面有个人垂着头走进来,两人的笑声突然停顿。
那是一个最多只有十五岁的小姑娘,虽然打扮得满头珠翠,满脸脂粉,但还是掩不住她脸上那种又可怜、又可爱的孩子气。她垂着头,轻轻问:“两位是不是来找陆大少爷的?”
刀疤大汉沉下脸:“你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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