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熬到了三十儿下午,写对联的苦力活儿也终于干完了,吴建国也终于放了假,两口子在家包饺子,吴天也终于得空叫上贾亮,花了两毛钱买了一盒小挂鞭——鉴于神童儿子和神童女儿很给老妈争面子,昨天晚上楚玉梅赏了每人一块钱当零花钱兼过年的压岁钱。
即使是如此便宜的小挂鞭,贾亮也不同意吴天一挂一挂的放,坚持拆散了,一次一个,噼啪噼啪的放了一下午,算是让吴天重温了一番童年过年的感觉。
山南风俗,家家户户的年夜饭清一色的都是饺子,吴天一家刚吃罢饺子,收拾了碗筷,住在北屋上房的图书馆副馆长亲自上门,请吴建国一家去他家里看电视。
刘副馆长平时可没这么好客,这也是昨天白让吴天姐弟俩写了三幅对联,要来还这一份人情的。
虽然刘副馆长住的是大院里最好的上房,不过也并不宽敞,电视一开,小小的堂屋里就挤满了大院里有点头脸的人物,还分着身份高低,有的坐板凳,有的就只能在靠墙靠门口的站着。至于小孩子,除了刘副馆长的小儿子坐在他老妈的大腿上,唯独就只有吴天和吴媛姐弟俩在前排坐了小板凳,其他大院里的小孩子,刚一进屋就被大人们给轰出去了——神童待遇自然与众不同!
不过神童吴天坐在哪儿也不见得好受——屋子小,人多,还差不多都是大烟枪,勾引得吴天那叫一个难受。要不是电视上播放的是首届春晚,只怕小神童早就开溜了。
“小天,电视好看吧?”刘副馆长一边问着吴天,一边掏出烟来,分给身边的吴建国和贾春山。
吴建国和贾春山一个是省报副主编,一个印刷厂副厂长,不管是论级别还是论权位,比清汤寡水的图书馆副馆长都要高上一大截,端得是大院里的头面人物,当然有资格和作为主人刘副馆长一块儿坐前排了。
“一般般吧。”吴天随便应着刘副馆长的话,眼睛盯着十四寸的小黑白电视眨也不眨——没办法啊,一帮大人们轮番发烟抽,实在太考验咱的意志力了。
“呵,不是说好看,也不是说不好看,这小子还看出了门道了啊。”贾春山笑道,“小神童,那你说说,这春节联欢晚会有什么地方好,什么地方不好?”
吴天头也不回的道:“不好的地方太多了,就说这唱歌的连着都是唱歌的,说相声的一口气说好几个,还不换人,干嘛不唱一首说一段相声?”
说实在话,八三年的首届春晚,的确只能算得上一般般,舞台场地的简陋且不说,节目编排上也满是硬伤,歌曲戏曲扎堆儿,相声一个挨着一个,马季、赵炎,姜昆、李文华都是接连三段的相声,而李谷一更是一口气连着独唱六首歌还不下台,又再来了两首对唱。也就是当时的娱乐节目匮乏,才让老百姓看得津津有味,以至于那种感觉愣是在二十多年后,还有人直赞首届春晚是最成功的一次。
吴天此言一出,一屋子的大人纷纷点头附和,一晚上偶尔隐约出现的那种厌烦感觉终于找到了原因——小神童果然不愧是小神童啊,一下子就说到点子上了。
一时间屋里充满了对小神童的赞誉之词,倒惹得老爸老妈忙不迭的满口谦虚之词。不过楚玉梅的嘴角早已经乐歪了,心里更是寻思着要不要等会回家了,再给十分争面子的儿子闺女多发一块钱的压岁钱犒劳一下。
“那好的地方呢?”笑嚷一番,贾春山不禁又接着问道,然后十分期待的等着吴天再给一个神童级别的答案。
吴天却满不在乎的说道:“好的地方就一点,没广告!”
“没广告?”贾春山听得一愣,接着一屋子人都呵呵的笑了起来。
不过吴天倒也听得出来,大伙儿笑得很不以为然。要知道,在这个年头,电视上的广告远没有到达后世那种泛滥成灾的程度,甚至那些个广告,还很受大众欢迎,这是在给大家介绍新产品,优质产品嘛。
吴天就暗自撇嘴。
作为一位广告人士,吴天可是很清楚春晚的广告有多强大,作为吉尼斯世界纪录认证的“全球收看人数最多的晚会”,春晚自然成为各大厂商眼里的香饽饽,春晚广告的价格自然也高得离谱,开始前的贴片广告随便几秒就要上千万,十秒钟零点报时的冠名权半个亿,“我最喜爱的春晚节目”及其广告冠名更是高达一个多亿,至于口播贺电、镜头特写某老总、植入式软广告之类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甚至在植入广告情况最严重的一零年,更被观众调侃过去是在春晚中插入广告,当年则是在广告中播放春晚。
吴天小朋友这会儿想的可不是春晚没广告好不好看的问题,而是在寻思着趁着如今全民广告意识还不浓厚,弄个广告上春晚,那会是个什么效果?
肯定是一夜成名,毫无悬念!
嗯,无论如何,明年咱一定要上春晚!
第十章大年初一
大年初一一大早,吴天就被噼噼啪啪的鞭炮声给吵醒了。
昨天晚上熬年,虽然吴天小朋友没熬到零点,可比起平时还是睡得晚多了,小孩子家睡眠时间要比大人长得多,不免有些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的任由老妈摆布着穿好了衣服,洗了脸清醒了一点,一看这身打扮,不禁满心郁闷。
只见自己的新衣服和老姐的除了颜色不同,竟然样式一样,都是仿军式大衣,珊瑚绒的领口袖口,裤子是灯芯绒的,上面还绣着几只翩翩飞舞的蝴蝶,很有童趣。
吴媛看了新衣服自然满心喜欢,吴天却是大不乐意,嗯,虽然咱是小屁孩的样貌,可耐不住有一颗成熟的心啊……
“呵呵……看看我家小天,真帅,将来长大了,不愁找不到媳妇,哈哈……”
楚玉梅满意的欣赏着儿子的新衣服,却不想一句话把吴天给刺激了。上辈子咱眼见奔四的年龄也没结婚成家的,把老妈急得气得实在不轻,而老爸更是没抱到孙子就去世了,吴天对此很是愧疚……
嗯,这辈子说什么也得把这个遗憾加倍补上啊……
可问题是就凭这身衣服……吴天挽着都盖住了手背的长袖头,很是有点底气不足……
也罢了,反正距离找媳妇的年龄差得远着呢。
匆匆下来饺子,吃了早饭吴建国和楚玉梅两口子就一人一辆自行车,带着吴天吴媛直奔山南大学。
其实按照山南风俗,大年初一是不走亲戚的,一家人要团团圆圆的吃一顿大餐,从初二才开始走亲访友。不过吴家的情况不太一样,吴建国老家是商城下辖的商东县,父母已经过世,而吴天的外公又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所以历来过年,大年初一吴天一家和大姨一家都是要去山南大学陪着外公外婆一起过年的。
吴天一家赶到外公家的时候,大姨一家已经先到了,正坐在客厅里和外公说话,一进门大人们还没打招呼,一个胖小子却先跑了过来,二话不说就揽着了吴天的脖子,却正是大姨家的表哥张烨。
张烨已经十二了,再加上大姨夫还是市皮革厂的厂长,家里条件要优厚的多,把这小子养得那叫一个白胖,个头明显比同龄孩子要高上一节,一把搂住吴天,几乎就是一座肉山似得,差点压得吴天喘不过气儿来,把个吴天小朋友郁闷得不行——年龄的弱势啊……
吴天好容易挣脱了表哥的“欺压”,一帮大人已经寒喧过来,纷纷落座,连吴媛都乖乖的坐在小马扎上——别看外公在山南大学绝对算得上是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可住宿条件也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两室一厅单元房,小客厅里的沙发坐下几个人的,几个小字辈自然是只能坐马扎了。
“小天,过来,我问问你,平时乖吗?在幼儿园都学了什么?”
吴天的外公楚宁河虽然贵为教授,平时在学校里威严厚重,极受尊崇,可见了最喜欢的外孙,却也不免要面露微笑的考校一番。
说起来大表哥虽然也是外公的亲外孙,可比起从小聪颖的吴天,张烨整个就是一捣蛋鬼,除了好吃,学习一向都是垫底儿,虽说不至于被外公这大教授嫌弃,却也比不得吴天受期望。
可是吴天却是深知上一世自己可是让外公大大的失望了,虽然天资聪颖,上学却从不用心,特别是高中之后更是提也不用提了。走上社会之后,反倒不如一身肥膘,高中肄业的大表哥吃得开,把一家饭店开得风生水起。
“姥爷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爸,你不知道这俩把我气得,差点年都不过了……”楚玉梅眼见得吴天只挠着脑袋,耷拉着头不说话,不禁就“告起状”来,把吴天吴媛姐弟俩卖对联的壮举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通,虽然满嘴的气愤,却也免不了不无得意的显摆——儿子女儿这么有才,也是争气啊。
一番话听得一帮大人个个愕然,特别是大姨、大姨夫更是听得惊讶不已,外甥外甥女不过一个六岁半,一个不满十岁,竟然就这么大本事?会写对联也就罢了,就是自己的儿子前几年也被老爷子逼着练过一段时间,可那小子不上进,让他写字儿比杀了他还难,倒是妹子家这俩比较听话,学得还算认真,可会写不算什么,敢上街去卖对联,这可不得了了啊,更别提还赚了十几块钱呢!
这么大点的小屁孩,平时给他们一毛两毛钱的零花钱,就算是大数目了,竟然人家自己都能赚十几块?
楚老爷子也是愕然半晌,吴媛倒也罢了,已经上了小学三年级,照抄个对联倒也不难,可这小外孙还在上幼儿园呢,虽然聪颖一点,认识了不少字儿,跟自己也学了一段时间毛笔字,可也不见得就能写对联了啊。
再一问吴天写的什么对联,楚玉梅立马念出了小奸商那副“十全十美”来,老爷子不禁哈哈大笑,倒也释然了,却不免说几句鼓励话来,生怕打击了自己这个内定书法继承人的练字积极性。
老爷子定下调子,大姨和大姨夫自然说不得赶紧也夸赞外甥外甥女一番,让楚玉梅再次小小的满足了一把。
这也无怪楚玉梅虚荣,要知道虽然是亲姐妹,可大姨一家的生活条件远比妹妹家强得多。大姨是市一中的骨干教师,这就不说了,大姨夫作为皮革厂的厂长,平日里也是威风八面,并且在这年头,工厂待遇比起公务员强多了,即使吴建国作为省报记者,也根本比不了。
作为大姐,再加上条件优越,楚玉兰平日里对着妹妹不免脑袋高上三分,即使如今吴建国上了副处级的报社副主编,在大姨看来,这空有头衔没油水的位子也比不得科级单位的皮革厂厂长的老公能耐大。
不过吴天也清楚,大姨这种优越感很快就会不复存在了,皮革厂这种地方小厂很快就会被市场经济的浪潮淹没,直到不久后皮革厂彻底倒闭,两家的关系才会真正亲密起来,及至后来吴建国仕途跌宕,也没再影响过楚家姐妹的亲情感情。
第十一章真神童
鉴于吴媛、吴天姐弟俩卖对联的行为,表现出了对书法艺术的热爱,楚宁河教授自然大为欣喜的要把这两个“小弟子”留在家中,趁着过年放假,再悉心教导一番。
不过按照风俗,大年初三吴建国要回商东县扫墓祭祖,儿子女儿总要带一个回去的,最后被留在外公家里的只有吴天自己了。
这下可苦了吴天了,大过年的被外公关在书房里练字,别说放炮嬉闹了,连书房门都轻易不让出。只能借着尿遁屎遁的伎俩,跑出书房去找外婆讨块糖果牛肉干什么的调剂一下枯燥的精神,两天下来,吴天就大为后悔不该为了区区两百多块钱,硬要冒充神童,引起外公的重视,受这等煎熬,更别提那钱还得分老姐一半呢,真叫一个得不偿失啊。
可即使吴天一刻也不愿意老实,不过这两天下来,楚宁河却是越来越惊喜,这才多长时间不见,这小子的字儿竟然好了这么多,眼见一些练字好几年的大人,也不见能比他写的好多少,并且他连小学还没上的小屁孩,竟然能写出不少字画复杂的繁体字来,更让楚教授惊异不已。
“吴天,这句诗是谁教你的?”
这天楚教授送走一位上门拜访的学生,回到书房一看,吴天练字的报纸上,写的并不是自己安排的基础字“家、飞、永”,而是乱七八糟的一些诗词句子,不禁惊异的指着一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开口问道。
“我自己看的。”吴天随手一指书桌案头的一本《古文观止》,道。
楚宁河拿起桌头那本《古文观止》,脸色古怪起来。要知道这本《古文观止》可不是世面流通的现代版本,而是中华书局五九年第一版,上下两册全以繁体字竖版排列,别说吴天一个刘七岁的好孩,就是自己的一些新学生,也不见得能通读下来。
“你,看得懂?”楚宁河满腹狐疑的问道,问过了又不自禁的自嘲暗笑一下,这话问了也是白问,要说一个六岁的小孩能看得懂古文观止,谁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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