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色- 第28部分

至于铁塔牌电视机，也仅仅只在商城市面上出现了短短两三年时间，就彻底烟消云散了——质量不过关，当然时间一长，就没人愿意买了，再说当初买这牌子，也主要是因为市面上电视机属于稀缺产品，产能不足，谁家想买电视都得排队等票，不过在八五年之后，国产电视机的产能激增，年产量高达一千六百多万台，而国外品牌也纷纷凭借着彩色大屏幕，洋品牌的优势抢滩国内市场，小小的电器二厂生产的劣质产品又怎么卖得出去？

甚至可以说如果大姨夫真调去了电器二厂，只怕比起上辈子在皮革厂落魄的还要早一点，好歹皮革厂厂子小，好糊弄，在计划经济时代还勉强过得比较滋润，而电器二厂却要在两三年间就要一蹶不振，彻底落寞下去了。

“小天，你说什么是个坑啊？”楚宁河开口问道。

对于这个小外孙的惊人之处，女儿女婿也和老爷子说过几次的，不过楚宁河听了也就是会心一笑，不太放在心上。毕竟小外孙聪明是聪明了点，可要说他小小年纪就懂得那么多官场之上的勾心斗角，只怕不太可能，许是这小子无心之言，惹了女儿女婿过多联想罢了。

不过眼见得大人们正说着正事儿呢，这小子却又口出异言，而女婿立马又双眉一蹙，似乎马上开始考虑儿子的话来，楚宁河忍不住就开口问道。

吴天话一出口，也是案子懊悔，看来咱的“养气功夫”还不到家啊，怎么又乱放厥词呢？就算为了大姨夫的前途考虑，也大可回头再私下里和老爸说说就是了，这大庭广众的，闹“妖孽”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啊，那个，我说这地上有个坑……”吴天指着水泥地板装傻充愣。

“小天，过来。”吴建国朝儿子招招手，道，“你又有什么想法，给你姥爷和柳书记说说。”

吴天走到茶几前，望了望坐在边上的老爸，眼见老爸微微点了点头，不禁暗自一叹，看来老爸是真不介意咱表现得妖孽一点，不过这是不是也说明了老爸认为柳书记可以当做“自己人”了？

既然如此，吴天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小脑袋一摆，道：“电器二厂能生产电视机？”

“怎么不能？这不是打了报告，要引进生产线吗？”吴建国说道。

“爸，你不懂技术，你真当生产电视机和缠马达线圈一样容易？”吴天毫不客气的说道。

“呵，我不懂技术，你就懂了？”吴建国说着，扫了一眼老丈人和柳文成、大姐夫，装模作样的儿子斗嘴道。

“我当然懂了。”吴天小脑袋一仰，拽兮兮的道，“上次咱家的电视机收不到台，我就跑到图书馆找了几本电视机维修的书看了看，那东西可复杂呢！别的不说，就说显像管吧，咱们国内能生产显像管的可没几家，电器二厂要生产电视机，他们能做出来显像管吗？”

“不能生产显像管可以去别的厂进货嘛。”吴建国说道。

吴天撇撇嘴道：“爸，你知道现在全国有多少家电视机厂吗？知道有多少地方也正在准备搞电视机厂吗？其中有多少家准备连带着显像管一块儿生产的？现在还不好说，可一旦等那么多电视机厂全都开工生产，一年能产出来多少台电视机？不具备核心技术，没有竞争力，到时候能活得下去才怪呢！”

吴天一席话，不禁让众人全都凝神重视起来，柳文成沉吟良久，说道：“核心技术……说的好啊，没有高人一筹的技术，想把企业做好，确实困难重重啊……小天，你这些东西都是跟谁学的啊？”

“多看看报纸，看完了再想想，什么不就全明白了，还用找人学啊？”吴天拽兮兮的说道。

柳文成一愕，接着呵呵笑道：“建国啊，你这儿子是怎么养的？这不是神童，简直就是天才嘛！”

吴建国连忙谦虚，柳文成又对着楚宁河一通抱怨，直说老师当年教导自己的时候藏私了，看看现在教自己的外孙多下功夫，愣是把一个刘七岁的小顽童教成了天才了。

说来说去却并不提吴天本身的聪颖，所以吴天小朋友大感不忿，直嚷嚷道：“爸，我说的没错吧？赏块肉吃吃啊，嗯，要那块儿肥的……”

吴天一番小儿姿态，不免又引得众人哄笑，柳文成更是亲自端了那盘干豆角炒肉片放到吴天面前，喧嚷之下自然也就把吴天刚才的出格表现冲淡了不少。

不过一通热闹之后，柳书记却撇开了这个话题，自然也不再提起要调动张志兴去电器二厂的话头，张志兴虽然依旧笑声不断，和柳书记推杯换盏，不过不免脸色上带了几分落寞，看向小外甥的目光也大感不忿。

这小子人不大，捣蛋的本事真不小，这是生生断了咱的渐进步伐啊。什么显像管技术，什么竞争力，有那么严重吗？

要知道这年头可是计划经济，所有的企业单位根本就不愁销路，特别是电视机这种大件家电，更是供不应求，就算再没有核心技术，只要市里面立项了，生产出来了，根本就不用担心卖不出去的问题。

好吧，就算吴天说的不错，将来电视机产量会剧增，电器二厂难以竞争，可那也得几年后的事儿了吧？

可是眼前可就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一个直接从区办小厂跳到市属大厂的机会啊，就算以咱现在的级别，去了电器二厂肯定是当不了一把手，可当个副厂长那也也是副处级了，也算是升官啊！

至于说平调，过去当车间主任啥的，根本就不用担心，好歹堂堂的市委书记开口调动个工厂领导，如果还弄个平调，也太丢市委书记的份儿了嘛。

可谁知道这么好的事儿，就偏偏被小外甥给搅黄了！

第五十二章升官心切

“建国回来了。”

吴建国刚一进家门，就听到大姐楚玉兰热情的招呼声，抬头一看，却见客厅里沙发上坐着的张志兴和楚玉梅两口子正慌忙站起身来，洋溢着满脸的笑容。

“呦，志兴哥和大姐来了？早说，我也早点回来啊。”吴建国笑着走上前去，一边忙掏出烟来。

“别抽了，吃饭了，也不看几点了，才回来。”楚玉梅没个好气的说着，进了厨房去端饭菜去了。

吴建国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唉，这一段时间比较忙……坐，坐……”

“为领导服务，时间上哪儿能那么随意？还是工作要紧嘛，呵呵。”张志兴附和着，重新在沙发上落座下来，两人哪儿管女人家的啰嗦，任由楚玉梅两姐妹忙活着端饭端菜，两人只管对着头点起烟来。

“媛媛，吃饭了！”楚玉梅一边摆好饭菜，一边又朝房间里正在写作业的吴媛嚷道。

眼见得吴媛也坐上了兼当餐桌的茶几，吴建国不禁问道：“儿子呢？”

“谁知道那小兔崽子又跑哪儿去了，让你收拾他，你不舍得，我看以后这小子天天不着家，你拿他怎么办！”楚玉梅火气冲冲的嚷道。

这会儿已经晚上八点钟了，按正常来说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儿子却依旧不见踪影，难怪楚玉梅脾气不好了。

不过妹子发火，大姐和大姐夫脸上终究不太舒坦。要知道以前当大姐的楚玉兰对这个妹子可算不上多亲近，一向自家条件要比妹子家强多了，不免多有倨傲之气，即便吴建国当了市委书记的秘书后，也并没有上门来过，只给妹子打了个电话恭祝乔迁新居，如今因为有事儿要求着人家了，这才想起上门来了，别是妹子心里有腻歪，这才故意发火嘛了老公骂儿子的吧？

楚玉梅大大咧咧的，可吴建国却是看得出大姐两口子的脸色，不免朝老婆打了个眼色，说道：“这小子最近确实野了点，咱们吃饭，不管他了。”

大姐两口子轻易不上门，楚玉梅整治的晚饭还是很丰盛的，难得舍得割了一块儿肉，做了一顿烩面，另外还炒了一盘干豆角炒肉，一盘油炸花生米，凉调了一盘豆腐，一盘松花蛋，作为吴建国和张志兴的下酒菜。

不过酒却并不是什么好酒，而是山南本地产的块把钱一瓶的普通白酒，这可是吴建国自己花钱买的。

虽然自从拿掉了谢大才这个市局局长后，就不断有市直机关的小头头们试探着前来吴秘书家里坐坐，自然不会空手来，虽然不至于送太贵重的礼物，可烟酒总要带一些的。只不过吴建国对这方面很是自律，一般不会轻易接受，为此也很得了楚玉梅几句埋怨。

吃过了晚饭，楚玉梅和楚玉兰收拾了碗筷，留下四碟菜让两位大老爷们喝酒，去了卧室里拉闲话，吴媛也继续写的她的作业去了，张志兴掏出烟来，让给妹夫一根，抽了几口，这才试探着开口问道：“建国，那个电器二厂生产电视机的事儿，真的不行？”

吴建国又如何不知道姐夫这话，问的可不是什么生产电视机的事儿，实际上是在问他能不能调去电器二厂？

略微沉吟了一下，吴建国笑着说道：“志兴哥，这个事情吧，其实真不好说。你也知道，电器二厂原来是生产电机马达，电阀开关之类的产品的，本身并不具备生产电视机的技术底子，如今要硬上电视机生产线，前景确实不太乐观啊……”

昨天在楚宁河家里，当着柳文成的面，吴建国不好太过追问儿子，可昨天晚上回家之后，吴建国却很是揪住吴天深谈了一番，毕竟电器二厂搞电视机生产改造，可不是一件小事，关系着电器二厂七八百号工人的前途呢，万一真如同吴天所说，这事儿要砸了，那几百张嘴没处吃饭，问题可就严重了啊。

父子两人私下谈论，吴天自然也更放得开，便不再过于藏着掖着，直接了当的给父亲“上了生动的一课”。先是从行业前景分析，目前虽然电视机是个热门产品，可问题是全国各地都在搞，老厂扩大产能，新厂也纷纷上马，可以预见，很快电视机的产能就会不断翻番，到时候商城这个区区年产五万台的小厂，如何和人家那些老厂、大厂相比？

这一点也就罢了，吴天最打动吴建国的却是提出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市场改革！

如今上面正在大力推行城市经济体制改革，包括柳书记前来商城，就是带着此类任务的。虽然看起来市场经济似乎还很遥远，不过谁又能保证那一天不会到来？一旦国家放开商品价格，允许电视机产业自行定价，那没有任何技术优势、零部件价格优势的地方小厂又如何生存？

吴天的话让吴建国很是吃了一惊——这小子竟然还关注到了国家层面上的大局势来了？不过这个怪胎小子妖孽的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平日里还总能见到他天天看报纸，每晚和自己抢着看新闻联播，这点表现吴建国也勉强接受得了。

如此以来，吴建国算是彻底接受了电器二厂搞电视机，铁定难以成功的预言。

只不过今天见了柳书记后，吴建国本想着再把儿子论点和柳书记说一下，却没想到柳书记根本就不提这个茬，貌似很是遵守书记不管经济建设这一套似的，毕竟电器二厂要上电视机生产线是市政府那边提出来的方案，之所以送了一份报告给柳书记审阅，也只是形势所需，柳书记就算想管，也不见得能当得了市政府的家。如此却反倒让吴建国心里很是憋闷了一天——柳书记如果真不管，电器二厂那几百工人可就前景堪忧了啊……

“哦……”张志兴听得妹夫这样说，不免情绪落寞起来，一脸黯然的抽起烟来。

吴建国看了不免不忍，虽然吴建国做事颇有原则，不过为人也特别重情谊，不然上一世也不至于因为领导的赏识，而违心帮领导摇旗呐喊冲锋陷阵了。眼前这位又是自己的姐夫，难得想让咱帮个忙，却也不能让人如此失望不是？

略微沉吟一下，吴建国又道：“志兴哥，如果你真想调动一下的话，也不是不行，回头我跟柳书记说一下，再帮你走动一下，去电器二厂当个排名稍微靠后一点的副厂长，问题倒是不大，不过，电器厂实在不是个太好的选择啊，要不以后再看看别的机会？”

张志兴一听这话，却是精神一振，道：“好，好，排名靠后点无所谓，不管实权也行，关键是我在皮鞋厂哪儿时间太长了点，再不动以后想动也不好动了啊，建国全拜托你了啊……”

眼见张志兴竟是没把咱最后那句劝告听进耳朵里，吴建国不禁想要再告诫姐夫两句，却一抬头看见吴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轻手轻脚的溜进了家门，正偷偷的往厨房溜。

“吴天，过来！”吴建国一板脸叫道。

吴天就站住了脚步，朝老爸嘿嘿直笑。

“你干嘛去了？刚跟你说过，晚上要准时回家吃饭，怎么又不听话了？”吴建国说道。

“嘿嘿，我没吃饭呢……”吴天干笑着，眼见老爸要发飙，老妈也打开了卧室的门，立马脸色一整，道，“爸，我看让大姨夫去电器厂可行，这事儿吧，操作好了，也能出成绩的！”

“嗯？”吴建国眉头一皱，立马把教训儿子的念头抛到了一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