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偷出来,以同样方式卖出去——这样一来,“鹰”们的生意可就一下红火了。可是村里的爷们也变聪明了,一觉得可疑,远远一听到“鹰”的到来的消息,便立即采取措施,认真防
备。说真的,这不可气吗?卖大麻本是他们的事,他们是实实在在地去卖——不是拿到城里去卖,去城里卖得自己运去,而是卖给前来采购的商人,他们由于没有秤,就规定四十把算一
普特——可您知道,什么是一把,什么是俄国人的手掌,特别是在他“存心多拿”的时候!我这个阅历浅、对农村生活不“识门道”(如我们奥廖尔省人所说的)的人昕了多这类的故事。
不过霍里不是自己一个劲儿去讲,他也向我问了许多问题。他听说我到过外国,这大大引起了他的好奇心……卡利内奇的好奇心也不比他的差,可是卡利内奇更感兴趣的是有关大自然
、高山、瀑布、非凡的建筑、大城市等等的描述;霍里所关心的则是国家和管理方面的问题。他对一切事情都逐个儿进行分析思考:“这种事在他们跟咱们这儿一样,或是不一样?……
说说吧,老爷,是怎么回事?……”“啊,天哪,真玄呀!”在我讲述的时候,卡利内奇不时地这样感叹;霍里则默不作声,浓眉紧蹙,只是偶尔说:“这在咱们这儿可能行不通,不过
这很好,很得当。”我不能将他的种种提问都向你们转述,也没有必要;但从我们的谈话里,我得出一种信念,读者对它也许怎么也料想不到,这信念就是:彼得大帝主要是表现出俄
罗斯人的特性,俄罗斯人的特性正表现于他的革新精神中。俄罗斯人是如此地相信自己的力量和坚强,以至自己受折磨也在所不顾:他们很少迷恋于过去,总是大胆地向前看。凡是好
的他们便喜欢,合理的他们便吸取,至于它来自何处,他们觉得无所谓。他们那健全的头脑喜欢嘲笑德国人的乏味的理性;但是,用霍里的话说,德国人是挺好奇的人,他准备向他们
学习。由于自己处境的特殊性,由于他实际上的独立性,霍里对我谈了许多,这在别的人那里,就像庄稼人所说的,那是用杠杆转不出、用磨也磨不出的。他的确很了解自己的地位。
我同霍里聊天时,是头一回听到俄国庄稼人的那种纯朴而深含智慧的言谈。作为一个庄稼人来说,他的知识是相当渊博的,但是他不会读书识字;而卡利内奇却会。“这个鬼家伙识得
字,”霍里说,“他养蜂也挺棒,蜂从来不死。”“你让自己的孩子学识字吗?”霍里沉默了一下。“费佳识字。”“其他几个呢?”“其他几个不识。”“为什么呀?”老头置之不答,
并换了话题。然而,不管他多么聪明,他也有许多偏见和成见。他打心眼深处就瞧不起女人,他开心的时候就拿她们逗乐,嘲笑她们。他那老伴又老又爱唠叨,整天不下炕,不停地怨
这怨那,骂不绝el;儿子们都不管理她,可是儿媳们对她却怕得要命。难怪俄罗斯小曲中的婆婆这样唱:“你算我什么儿子,算什么成家的人!你不揍老婆,不揍新媳妇……”有一回我
打算替那几个儿媳鸣不平,想引起霍里的同情;可是他坦然地反驳我说:“您去管这些……小事何苦呢——让娘们吵去好啦……劝解她们反而更糟,也犯不着惹那份麻烦。”有时候这
个凶恶的老太婆爬下炕,从穿堂里唤出那只看家狗,她喊道:“来,来,小狗!”接着抡起火钩子照着那狗的瘦脊背直打,或者站在敞棚下朝所有过路的人,如霍里所形容那样,“骂街
”。然而,她怕自己的丈夫,他一声令下,她便乖乖地回到她的炕上。可特别有趣的是听卡利内奇与霍里在谈及有关波卢特金先生的事时的拌嘴。“你呀,霍里,别当我的面招惹他,
”卡利内奇说。“那为什么他不给你置双靴子呢?”霍里反驳说。“哼,靴子……我要靴子干什么?我是庄稼人………‘我也是庄稼人,可是你瞧……”说到这儿,霍里抬起自己的脚,
把那双可能是像皮制的靴子给卡利内奇看。“哼,我哪能跟你比呀!”卡利内奇回答说。“哪怕给你点钱买树皮鞋也好嘛:你是老陪他去打猎的呀;也许一天就得一双树皮鞋吧。”“他
是给我买树皮鞋钱的。…‘可不,去年就赏了你一个十戈比银币。”卡利内奇懊丧地转过脸去,霍里哈哈地大笑起来,这时候他那双小眼睛眯得全看不见了。
卡利内奇唱歌唱得非常动听,他还弹了一会三弦琴。霍里听着听着,忽然把头侧向一边,以悲怆的声音与他伴唱起来。霍里特别喜欢《我的命运呵,命运!》这首歌曲。费佳趁机取
笑父亲。“老爷子,怎么悲伤起来啦?”而霍里只顾手托脸颊,闭起眼睛,继续悲歌自己的命运……可是在别的时候,没有人比他更加勤奋的了,他老是在鼓捣着什么:修修马车,整整
篱笆,查查挽具。然而他不大讲究卫生,有一次我提了一下,他回答说:“房子么得有些住家的气味。”
“你看,”我反驳他说,“卡利内奇的蜂房里多干净。”
“蜂房若不干净,蜜蜂就不肯呆了,老爷,”他叹气说。
有一次他问我,“你家有世袭领地吗?”“有。”“离这儿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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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人笔记02
生?
“约有一百俄里吧。那么你是住在自家的领地上?”“是的。”“想必常常玩枪打猎吧?”“的确是那样。”“那挺好;为了身体,多去打打松鸡吧,不过得常换换村长。”
到了第四天傍晚,波卢特金先生派人来接我。跟霍里老头告别,我有点依依不舍。我同卡利内奇一起坐上马车。“再见吧,霍里,祝你健康,”我说……“再见,费佳。”“再见
,老爷,再见,别忘了我们。”我们动身了;晚霞刚刚燃红。“明天会是好天气,”我望着明亮的天空说。“不,要下雨啦,”卡利内奇反驳我说,“鸭子在那边使.劲拍水,再说,
青草散发出浓烈的气味。”我们的马车跑进了丛林。卡利内奇在车夫的座位上颠簸着,低声地哼起歌曲,一面不断地瞧着晚霞……
第二天,我离开了波卢特金先生的好客之家。
傍晚时分,我偕同猎人叶尔莫莱一道前去打“伏击”……我的读者大概不是人人都了解什么是伏击。那就听我说说吧,先生们。春天里,当日落前一刻钟光景,您带上枪到小树林
里去,不带狗。您就在树林边上找个地儿,观察一下周围,检查一下子弹火门,跟同伴交换交换眼色。一刻钟过去了。夕阳下去了,可林子里还是亮堂的;空气清洁而明澈;鸟儿在饶
舌地啁啾着;嫩草闪着绿宝石般的欢快亮泽……您就等着好了。林子里渐渐昏暗下来;晚霞的红光缓缓地滑过树根和树干,越升越高,从几乎光秃的树枝移向发愣的、沉沉欲睡的树梢
头……接着树梢也暗下来了;红通通的天空渐渐地变蓝了。林子的气息也渐渐浓烈起来,微微地散发着暖洋洋的潮气;吹进来的风一到您近旁便停住了。鸟儿们就要入睡——不是一下
全都睡去,而是分批分类地睡去:最先安静下来的是燕雀,过一会儿是知更鸟,接着是鹅白鸟。林子里越来越黑了。树木连成了黑压压的一片;蓝蓝的天上羞答答地出现了第一批星辰
。各种鸟儿全都进入了梦乡。惟有赤尾鸟和小啄木鸟仍在困倦地啼喊……过不多一会儿它们也沉默下来了。在您的头上又一次响起了柳莺清脆的歌喉;黄鹂在一处悲悲切切地叫喊,夜
莺初次啼啭了。您正等得心烦,突然——但只有猎人才明白我的意思——突然在沉寂中响起一种奇特的嘎嘎声和沙沙声,听得到一阵急促而富于节奏的鼓翼声——一只山鹬姿势优雅地
侧着长长的嘴,从容不迫地从黑洞洞的白桦树后飞了出来,迎着您的射击。
所谓的“伏击”指的就是这个。
就这样,我和叶尔莫莱一起前去伏击;不过请原谅,我先得向诸位介绍一下叶尔莫莱。
此人是个四十五六岁的汉子,瘦高身材,细长鼻子,低脑门,灰眼睛,一头乱发,两片带嘲笑神情的宽嘴唇。无论严寒或酷暑,他都穿着一身浅黄色土布外衣,还系着一条宽腰带
;下穿蓝色灯笼裤,头戴羔皮帽,这帽子是一个破落地主一时高兴送给他的。他那腰带上系着两个袋子:一个系在前边,被巧妙地扎成两半,一半装弹药,一半装子弹,另一个系在后
边,是用来装野味的;而所用的棉屑,叶尔莫莱是从自己那顶仿佛取之不尽的帽子里掏出的。本来他用卖野味所赚的钱不难为自己购置弹药袋和背袋,可是他压根儿想不起去买这类用
品,仍然照老办法装弹药,他能避免散弹和火药撒落或混合的危险,其手法之高超常令观者为之惊叹不已。他的枪是单筒的,装有火石,并具强度“后坐”的坏习性,所以叶尔莫莱的
右腮总是比左腮肿大。他是如何使用这支枪射中猎物的——即便机灵人也想象不出,可是他能射得中。他有一条猎狗,取名为瓦列特卡,是个怪得出奇的造物。叶尔莫莱从来不喂它。
“喂狗干什么呀,”他自有道理地说,“再说,狗是种聪明的畜生,它自个儿会找到吃的。”此话确实不假:瓦列特卡那副骨瘦如柴的模样虽然让不相干的过往生人也大感吃惊,可是
它依然活着,而且还挺长寿;尽管它境况可怜,可它一次也没有逃走过,从来没有表示过想要离开自己主人的意思。只有过一回,那是在它的青春年华,为了谈情说爱而离开过两天;
不过它很快就不再干这种蠢事了。瓦列特卡有一个最显著的特点,那就是对世上的一切都持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无所谓的态度……倘若这里谈的不是狗,那么我就想用一个词去说明:
“悲观失望。”它常常坐着,把它那短尾巴蜷在身子底下,双眉紧蹙,不时地哆嗦几下,从来不见它露出笑容(大家知道,狗是挨的,甚至笑得挺可爱)。它那副长相奇丑无比,凡是闲
来无事的仆人总不放过机会把它的仪表刻毒地嘲笑一番;可是对于所有这些嘲笑以致殴打,瓦列特卡都以惊人的冷静态度忍受下来。有时候由于那些不单单是狗所特有的弱点,它把自
己的馋嘴巴探进暖和而香气扑鼻的厨房那扇半开半掩的门里,厨子们便立刻丢下手头的活,对它大喊大骂,并去追赶它,这给厨子们带来了极大的快乐。行猎时,它一向不知疲累,嗅
觉又极灵敏;不过,如果偶尔追到一只被打伤的兔子,它就会远远地躲开那个用各种懂得和不懂得的方言大骂的叶尔莫莱,躲在绿丛林里的荫凉处,把兔子美美地吃个精光,连骨头都
不剩一根。
叶尔莫莱是我邻近一个in式地主家的下人。那些旧式地主不喜欢“鹬鸟”,而爱吃家禽。只有遇到特殊情况,如逢生日、命名日或选举日,旧式地主家的厨子们才烹制一些长嘴鸟
作菜肴。俄国人都有一个特点,每当自己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就来了劲头,那些厨子就是这样,他们一来劲便想出高招,调制出奇离古怪的菜肴,使得大多数宾客只能好奇地欣赏端
上来的美味,可怎么也不敢去尝一尝滋味。叶尔莫莱按吩咐每月要为主人家厨房供应两对松鸡和山鹑,其他的事便不用他管了,他想住哪儿就住哪儿,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人们都不要
他干活,把他看成百无一用的人——就像奥廖尔人所说的,是“废物一个”。不用说,正是依照他那种不拿东西喂狗的规矩,人们也不供给他火药和散弹。叶尔莫莱是一个怪得出奇的
人:如鸟儿一般无牵无挂,贫嘴长舌,从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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