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诃夫1887年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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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诃夫1887年作品-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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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忽儿,他又想:

“真奇怪,她宁可不要我而勾搭上一个红头发的流氓!是啊,要是她爱上封克公司的一个职员,我倒也原谅她,可她却爱上个衣袋里连十戈比银币都没有的鬼家伙!唉,我真是个不幸的人啊!”

希威擦干眼睛,走进一家饭铺。

“给我拿纸和墨水来!”他对茶房说。“我要写信!”

他用发抖的手先给住在谢尔普霍夫的岳父和岳母写好一 封信。他在信上对两个老人说,正直而有学识的工长不愿意跟淫荡的女人共同生活下去,又说只有父母是蠢猪,女儿才会是蠢猪,又说希威恨不得对所有的人都吐口痰才好。……他在信的结尾要求两个老人把女儿和她那红头发坏蛋一齐带走,他所以没有打死那个家伙,无非是因为不愿意弄脏手罢了。

然后他走出饭铺,把信放进信箱。他在全城逛荡,想着自己的伤心事,照这样一直走到第二天早晨四点钟。这个可怜的人消瘦而且憔悴了,最后得出结论:生活就是命运的恶毒嘲弄,对正派的日耳曼人来说,再生活下去未免愚蠢而不体面。他决定既不对他的妻子也不对那个红头发报复了。他所能做的最好的事,就是用宽宏大量来惩罚他的妻子。

“我去对她把话都说穿,”他在回家的路上暗想,“然后我就自杀了事。……让她跟她那个红头发的男人去过美满的日子好了,我不去碍他们的事。……”他就幻想他怎样死掉,他妻子怎样受不住良心的谴责而难过。

“我偏要把我的财产留给她,对了!”他拉一下自己家的门铃,嘟哝道。“那个红头发的男人比我好,那就让他也一年挣七百五十卢布,看他办得到办不到!”

这回给他开门的还是厨娘玛丽雅,她看见他,不由得十 分惊讶。

“你去叫娜达里雅③·彼得罗芙娜来,”他说,没有脱掉皮大衣。“我有话要跟她说。……”过了一分钟,伊凡·卡尔雷奇面前站着个年轻的女人,只穿着衬里衣服,光着脚,现出吃惊的脸色。……受了欺骗的丈夫哭着,举起两只手,说:“我全知道了!骗不了我!我亲眼看见那个长着两撇长胡子的红头发畜生了!”

“你疯了!”他的妻子叫道。“你干吗这么嚷?你会把房客吵醒的!”

“啊,红头发的骗子!”

“我叫你别嚷!你灌饱了酒,醉醺醺的,跑到这儿来嚷!

快去睡觉!“

“我可不愿意跟那个红头发的人睡一张床,对不起!”

“你真疯了!”他妻子生气地说。“要知道,我们家里有房客了!原来做我们卧室的那个房间,现在租给一个钳工和他妻子住了。”

“碍…啊?什么钳工?”

“就是那个红头发的钳工和他妻子啊。我让他们在这儿住下,每月收四卢布房钱。……别嚷,要不然就把他们吵醒了!”

德国人瞪大眼睛,对妻子看了很久,然后低下头,慢慢地吹一声口哨。……“现在我才明白,……”他说。

过了一忽儿,日耳曼人恢复原来的心境。伊凡·卡尔雷奇觉得心情舒畅了。

“你是俄国人,”他嘟哝说,“厨娘也是俄国人,我也是俄国人。……大家都说俄国话。……那个钳工是个好钳工,我想拥抱他。……封克公司也是个好公司。……俄国是一块好土地。……我恨不得跟德国打一仗才好。”

「注释」

①“希威”是日耳曼人的姓。

②伊凡·卡尔洛维奇的简称。

③上文的娜达霞是娜达里雅的爱称。

……



契诃夫1887年作品黑暗


黑暗

一个年轻小伙子,生着淡黄的头发和突出的颧骨,身穿破皮袄,脚上一双又大又黑的毡靴,等到地方自治局医师看完门诊,从医院里走出来,回到住处去,他就胆怯地走到医师跟前。

“有一件事要麻烦你老人家,”他说。

“你有什么事?”

小伙子把手心放到鼻子上,从下往上地揉搓着,抬起眼睛看一阵天空,然后回答说:“有一件事要麻烦你老人家。……我哥哥瓦斯卡,瓦尔瓦利诺村的铁匠,就在你这儿的囚犯病房里,老爷。……”“是的,那又怎么样?”

“我呢,就是瓦斯卡的弟弟。……我爸爸生了我们哥儿俩,他瓦斯卡和我基利拉。除了我们,还有三个姐妹。瓦斯卡成了亲,有了个小娃娃。……家里人口多,可又没有干活的人。

……打铁铺多半有两年没烧火了。我自己在布厂里干活,不会打铁,讲到我爸爸,他哪儿还能干活?慢说干活,就连吃东西都不灵便,汤匙都送不到嘴上去了。“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你行行好,把瓦斯卡放出来吧!”

医师吃惊地瞧着基利拉,一句话也没说,自顾往前走去。

小伙子跑到他前面,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

“大夫,好老爷!”他哀求说,眫着眼,又用手心揉鼻子。

“求你象上帝那样发慈悲,把瓦斯卡放回家!让我们永生永世为你祷告上帝!老爷,放了他吧!一家人都要活活饿死了!我妈天天哭,瓦斯卡的婆娘也哭,……真是要命!我都不愿意再瞧亮晃晃的阳光了!行行好,把他放了吧,好老爷!”

“你究竟是脑子笨呢,还是发了疯?”医师生气地瞧着他,问道。“我怎么能放他?要知道,他是囚犯!”

基利拉哭起来。

“放了他吧!”

“呸,你这怪人!我怎么有权放他?我是狱官还是怎么的?

人家把他带到医院里来,找我治病,我就给他治病,至于释放他,那就跟把你关进监狱一样,我一点权力也没有。傻瓜!“

“可是,他本来就是平白无故坐牢的啊!开审前,他就已经在牢里关了差不多一年,可是现在,请问,为什么还关着他呢?比方说,他杀了人,或者偷了马,那倒不去说它了,可现在是无缘无故,硬这么关着埃”“你说的都对,不过这跟我什么相干呢?”

“他们把个庄稼汉关进监牢,可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他关起来。老爷,他原本喝多了酒,糊里糊涂,连我爸爸都挨了他一个耳光,他还醉醺醺地撞在树枝上,把自己的脸也碰伤了。你知道,我们村里有两个小伙子,想要土耳其烦草,就来跟他说,要他夜里跟他们一块儿溜进亚美尼亚人的小铺去弄点烟草。他呢,这个傻瓜,醉醺醺地依了他们。你知道,他们扭开锁,溜进去,撒起酒疯来了。他们见着什么就翻什么,砸碎了玻璃,把面粉也弄撒了。一句话,他们都醉了。好,乡村警察立时跑来,……一来二去就把他们押到法院侦讯官那儿。他们整整坐了一年的牢,直到上个星期,星期三那天,他们三个才在城里过堂。一个兵拿着枪立在他们后头,……大家宣誓。瓦斯卡比别人罪过都小,可是那些老爷硬说他是领头的。那两个小伙子坐牢了,可是瓦斯卡得做三年苦工。这是为什么?审案子得凭良心啊!”

“不管怎么样,我跟这件事不相干。你去找那些当官的。”

“我已经到当官的那儿去过。我走进法院,想递个呈子上去,他们却连呈子也不收。我到区警察局长那儿去过,也到侦讯官那儿去过,人人都说:”这不关我的事!‘那末这事到底归谁管呢?不过在这儿医院里,数你最大,上头没有人了。

老爷,你要怎么办就能怎么办。“

“你这傻子!”医师叹道。“只要陪审员判了他的罪,那就慢说省长,连大臣也没法办,更别说区警察局长了。你这是白忙一场!”

“那么是谁判他有罪的?”

“那些陪审员先生埃……”

“他们哪能算是先生?都是我们庄稼汉!有安德烈·古烈夫,有阿辽希卡·胡克。”

“哎,我懒得跟你讲下去了。……”

医师摆一摆手,很快地往自家门口走去。基利拉本想跟着他走,可是看见房门砰的一声关上,就站住了。他在医院的院子里一动不动地站了十来分钟,没戴上帽子,瞧着医师的住宅,然后深深叹一口气,慢慢搔一搔脑袋,往大门口走去。

“可是该去找谁才对呢?”他嘟哝着,走到大路上。“这个说这不关我的事,那个也说这不关我的事。那么这事到底归谁管呢?嗯,对了,你不塞给人家几个钱,那就什么事也办不成。大夫嘴里在说话,可老是瞧着我的手,看我会不会给他一张蓝票子。嗯,老兄,就连省长,我也能想法见到哩。”

他走一步挨一步,没有必要地不住回头看,懒洋洋地顺着大路走去,显然在踌躇,不知道该到哪儿去才好。……天气不冷,雪在他脚下微微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前面,不出半俄里远,在一道高冈上,铺展着一个小小的县城,不久以前他哥哥就是在那儿受审的。右边是乌黑的监狱,红房顶,四角立着岗亭。左边是城郊的大树林,如今披着银霜。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个老头,身穿女人的短大衣,头戴大便帽,在前面走着,不住咳嗽,吆喝一条奶牛,他正把它赶到城里去。

“老大爷,你好!”基利拉追上老人,说。

“你好。……”

“你把牛赶到市上去卖吗?”

“不是的,随便走走,……”老人懒洋洋地回答说。

“你是城里人?”

他们攀谈起来。基利拉讲起他为什么到医院去,跟医师谈了些什么话。

“大夫不管这些事,这是当然的,”他们两个人走进城的时候,老人对他说。“他虽然也是老爷,可是他学的是用各种方法治病,讲到给你出个真正的好主意或者比方说写个呈子什么的,他就办不到了。干这号事自有专管这号事的官儿。你到调解法官和区警察局长那儿去过。他们也没法管你的事。”

“那该到哪儿去呢?”

“管你们庄稼人事情的头儿,是乡公所的常任委员,他派到这儿来就是专管这个的。你该去找他。西涅奥科夫老爷。”

“就是住在左洛托沃村的那个老爷吗?”

“嗯,对了,就是左洛托沃村的那个老爷。他是你们的头儿。讲到你们庄稼人的事,就连县警察局长也没有权力驳回 他的主张。”

“老大爷,路可是很远呐!蟾庞惺宥砝铮残砘共恢拱伞!?p》

“要办事的人就连一百俄里也得走。”

“这话倒不错。……那末要不要递给他一个呈子什么的?”

“你到了那儿就知道了。要是得递呈子,文书就会很快给你写好。常任委员手下有个文书。”

基利拉跟老大爷分手后,在广场上呆站了一忽儿,想一 想,就从城里往回走。他决定到左洛托沃村去一趟。

大约五天后,医师诊完病人,返回自家住宅去的时候,又在院子里看见基利拉。这回 ,小伙子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着一个消瘦不堪、脸色十分苍白的老人。老人不住摇头,象钟摆一样,嘴唇也不住颤动。

“老爷,我又来麻烦你老人家了!”基利拉开口说。“这回 我是跟我爸爸一块儿来的,你行行好,把瓦斯卡放了吧!常任委员连话都不肯跟我说。他光是说:”走开!‘“”老爷!“老人说,喉咙里嘶嘶地响,拧起颤抖的眉毛,”您发发慈悲吧!我们是穷人,我们没法报答您老人家,不过要是您老人家不嫌弃,基留希卡①或者瓦斯卡可以干活儿报答您。您自管让他们干活儿。“

“我们一定干活儿报答你!”基利拉说着,举起手来,仿佛要起誓似的。“放了他吧!一家人都要饿死了!他们哇哇地哭,老爷!”

小伙子很快地对他父亲使了个眼色,拉拉他的衣袖,他俩就象听到一声命令似的一齐在医师面前跪下。医师摆一下手,头也不回 ,很快地往自家门口走去。

「注释」

①基利拉的爱称。

 。。



波连卡

  
波连卡

下午一点多钟。在游廊式的商场里,有一家名叫“巴黎新货”的服饰用品商店,生意正兴隆。人可以听见店员们的说话声合成的单调的嗡嗡声,如同教员叫所有的学生背诵功课的时候学校里往往会发出的那种嗡嗡声。无论是女顾客的笑声,还是玻璃大门的开关声,或者学徒的奔跑声,都不能破坏这种单调的嗡嗡声。

时装工场老板玛丽雅·安德烈耶芙娜的女儿波连卡,一 个娇小纤瘦的金发姑娘,站在商店中央,正用眼睛找一个什么人。一个黑眉毛的学徒跑到她跟前,很庄重地瞧着她,问道:“您想买点什么,小姐?”

“往常总是尼古拉·季莫费伊奇接待我的,”波连卡回答说。

这时候店员尼古拉·季莫费伊奇,一个黑发男子,头发卷曲,身材匀称,装束入时,领带上别着一枚大别针,已经在柜台上清理出一块地方,伸出脖子,笑吟吟地瞧着波连卡。

“彼拉盖雅·谢尔盖耶芙娜,您好!”他用好听的、健康的男中音叫道。“请过来吧!”

“啊,您好!”波连卡走到他跟前说。“您看,我又来找您了。给我拿点花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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