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怎么说着说着就走了?」
秦宜指甲轻轻一弹,一个极小的麟角锁飘然而出,正中罗中夏右腿。这片小麟角微乎其微,效力刚好够让神经一酥。罗中夏被绊了一个踉跄,有些恼火地回过头来怒道:「你想干嘛?」秦宜双手交拢在一起,柔声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可以合作?」
「合作?」
秦宜注视着罗中夏的双眼,妩媚一笑,「不用隐瞒了,你也不是诸葛家的人吧?」罗中夏原本要走,但一听到诸葛家的名字,不由得停住了脚步。秦宜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唇边浮起一丝浅笑,继续道:「老李那个人啊,你是不了解。你一个人跟他斗,是一点胜算也无的。今天既然咱们能偶遇,也是缘分,何不携手合作?」
罗中夏脑子里飞快地转着。经秦宜这么一提醒,他猛然想到,自己可能还仍旧处在威胁之下。虽然他推测如果没有无心散卓,诸葛家就找不到自己,但这毕竟是推测,没有经过任何验证。如果自己错了,诸葛家的人杀上门,现在不会有任何人来帮忙了——除了眼前的这个不太可靠的秦宜。他们两个彼此都不知道对方底细,罗中夏实在不知自己是否可以轻率地把韦势然和小榕的事情告诉她。
罗中夏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轻率地与小榕闹翻,但木已成舟,悔之已晚。
「但你是什么来头?韦家的人吗?」
秦宜神情一黯,随即耸耸肩,露出一丝鄙夷的口气:「谁会是韦家的——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都不是老李的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秦宜停顿了一下,一手指向罗中夏一手按抚在自己胸口。
「你的青莲遗笔,再加上我的麟角笔,相信就能和诸葛家分庭抗礼——何况还有我辛苦搜集来的那两枝笔灵呢!」
秦宜的「我」字发音发得很重。略微沉吟了一下,罗中夏抬起头,诚恳道:「你那两枝笔灵,一枝已经找到了宿主,另外一枝不知飞去哪里了,我可没瞒你。不过……」
「不过什么?」
罗中夏咬咬嘴唇,下了决心,「你真的想要我身上这枝青莲遗笔吗?」
秦宜吃吃笑道:「这是自然,太白青莲位列管城七侯,谁会不要呢?」
「只要你有办法取出,又不伤我性命,就请随便拿走。」罗中夏摊开手,坦然说道。他心想韦势然这家伙讲的话虚虚实实,也不知哪句是真的,也许自己身上这枝笔灵别有妙法可脱,也未可知。
秦宜只道已经看透了罗中夏的秉性,却没料到他如此干脆,此时她看罗中夏的眼光好似看一只不吃伟嘉炒鲜包的家猫。青莲遗笔人人梦寐以求,为什么眼前这个家伙却弃之如敝屣,真是不可捉摸。
「成交。」秦宜潇洒地打了一个响指,同时站起身来,「走吧。」
「去,去哪儿?」
「下了班,自然是回家喽。」秦宜眼波流转,食指间一串银光闪闪的钥匙晃动。
秦宜的家距离她上班的公司并不远,位于某高档小区里的二十六层,是一套一百二十多平方米的公寓房。罗中夏心算了一下价格,咋舌不已。
房间里的装潢以白色与橘黄色为主,简约而明快,客厅里只挂着一台液晶电视、一个摆满玩偶的透明玻璃柜子、一个小茶几和两个可爱的q式沙袋椅。墙上还挂着几个洋人的海报,两个漆黑音箱阴沉地趴在角落里。
秦宜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问罗中夏:「喝点什么?」
「呃……红牛吧。」
「我这里没红牛,自己榨的柠檬汁行吗?」
罗中夏默默地点点头,打定主意绝不碰这个「秦宜自己榨的」柠檬汁。他虽然读书少,但《水浒》里的蒙汗药总还是听过的。
他正低头忐忑不安地琢磨着,秦宜已经端着两杯柠檬汁走了出来。她已经脱掉了办公套装,摘下眼镜,换成了一身休闲的米黄色家居服,两条绵软玉臂摇动生姿,胸前的圆润曲线让罗中夏口干舌燥。
「为我们的合作干杯。」秦宜举起了杯子,罗中夏也举起杯子,只略沾了沾唇便放下,纠正她的用词,「我可没说与你合作,我不想跟你们有什么瓜葛。」
秦宜不以为忤,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这样也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过了今夜,你不问我是谁,我也不问你是谁。」说完她放下杯子,拉开旁边的卧室门,斜靠在门边冲他轻轻摆了一下下巴。
她的话和动作都暧昧无比,罗中夏依稀看到里面有张双人床,登时闹了个大红脸,双手急遽摆动,「这,这……」
秦宜白了他一眼,示意他赶紧进来。
罗中夏战战兢兢进了卧室,发现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里面没有什么罗帐锦被、麝炉红烛,墙上是几幅字画,阳台与卧室之间的墙壁被打通,空间里摆着一张檀木方桌,其上整齐地摆放着文房四宝,旁边竹制书架上是几排线装蓝皮的典籍。这房间和外面大厅的后现代休闲风格形成了极大差异,是个书香门第的格调。
罗中夏深吸了一口气,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庆幸。
「跟赵飞白那帮文化人混,也得装点装点门面嘛。」秦宜仿佛洞察了罗中夏的心思,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桌前,从一个小匣子里拿起一方砚台。
「你打算怎么取笔?」罗中夏一直对此将信将疑。
秦宜纤纤玉手托起砚台,款款走来,「本来笔灵与元神纠葛,再度分离实属不易,不过我自有妙法。」
「是什么?」
「就是我掌中之物了。」秦宜把它端到罗中夏跟前。
这方砚台方形四足,砚色浅绿而杂有紫褐二色,纹理细密如燕蝠,砚堂阳刻,与砚边恰成一个平面,看起来古朴凝重。堂前还刻着一行字,不过光线不足,无法辨认。
「呃,你说这砚台能取出我的笔灵?」
「笔为灵长,砚称端方。这砚台也是四宝之一,专门用来磨杵发墨。笔灵与元神的纠葛,当然只有用砚台方能化开。」秦宜且说且靠,不知不觉把罗中夏按在床边,二人并肩而坐。罗中夏感觉到对方一阵香气飘来,宽松的领口时张时合,让他双目不敢乱动。
他不敢大意,嘴上应承,暗中把青莲笔提到心口,一俟感应到麒角发动,即行反击。
秦宜看起来并无意如此,自顾说道:「我这方砚,可是个古物,乃是产自泰山的燕蝠石砚,采应天地精华,专能化灵,不信你来摸。」罗中夏觉得手心一凉,已经被她把砚台塞到手里。
这块燕蝠石砚确实是个名物。虽然罗中夏不懂这些,却也能体会到其中妙处:皮肤一经接触,就觉得石质清凉滑嫩,只稍微握了一会儿手砚之间就滋生一层水露。
秦宜右手攀上罗中夏肩膀,下巴也开始往上凑,暖烟袅袅而升。罗中夏紧张地朝旁边靠了靠,秦宜红唇微抿,媚眼如丝,温柔地把那砚台从他手中取回来。两人双手无意间相触,罗中夏只觉得滑腻如砚,还多了几分温润,心神为之一荡。
「你有所不知。燕蝠石砚虽然外皮柔滑,内质却是极硬,所以被人称为砚中君子呢。」秦宜趴在罗中夏脖子边轻轻说道,气吹如兰。
秦宜前胸已经开始有意无意地轻轻蹭着他的胳膊,罗中夏拼命控制神智,从牙缝里挤出一段声音:「内质坚硬,取笔会比较容易吗……」声音干涩不堪,显然是已经口干舌燥了。
「那是自然喽。」秦宜的娇躯仍在摆动,蹭的幅度也越来越大。
砰!
罗中夏只觉得脑后突然一下剧痛,眼前迸出无数金星,随即黑幕降临。
……
他从昏迷中睁开眼睛,过了几十秒钟视力才稍微恢复了一些,脑后勺如同被一只章鱼的八爪紧紧攫住,触手所及都热辣辣地疼痛无比。
罗中夏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周围漆黑一片,还有股胶皮的异味。他挣扎着要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电线牢牢绑住,胸前被一张纸紧紧压着。
他试着运了运气,青莲笔在胸中鼓荡不已,却恰恰被那张纸压住,窒涩难耐,一口气息难以流畅运转。
正挣扎着,罗中夏眼前忽然一亮,刺眼的光线照射下来,他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被关在一辆汽车的后车厢里。
而打开车后盖的,正是秦宜。
「哟,你醒了呀。」她还是那一副娇媚的做派,但在罗中夏眼中却变得加倍可恶。
「你骗我。」少年咬牙切齿。
「我不想惹出青莲遗笔,只好另辟蹊径喽。只要不动用麟角笔你就不会起疑心,嘿嘿,好天真。」
「所以你就用了那块燕蝠砚?」
「为了拍你,着实废了我一块好砚台。」秦宜撇撇嘴,她已经换了一身黑皮夹克,「哎呀哎呀,拿砚台当板砖,我真是焚琴煮鹤。」
「那个砚台多少钱?」罗中夏叹了一口气。
「行情怎么也得五、六万吧。」
「被这么值钱的板砖拍死,倒也能瞑目了……」罗中夏穷途末路,胡说八道的秉性反而开始勃发,「这么说,你的话全是假的!」
秦宜掩口笑道:「咯咯,哪会有什么不伤性命的退笔之法啊——人死魂散,笔可不就退出来了吗?」
「那你干嘛还不杀我?」
秦宜打开一瓶矿泉水,对着罗中夏的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杀你?我现在哪里舍得。青莲笔轻灵不羁,难以捉摸,没有万全的收笔之策,还是暂时留在你体内比较安全。」
罗中夏不安地扭动身体,拼命要让青莲笔活起来,可却徒劳无功。那一张薄薄的纸如重峰叠峦死死压在胸口,青莲遗笔就像是五行山下的孙猴子,空有一腔血气却动弹不得,在这张纸前竟显得有些畏缩。
「这,这是什么符?」
「符?这可是字帖呢。」
「庞中华的吗?」
「贫嘴孩子。」秦宜笑骂一声,「你没听过『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吗?这帖是崔颢的〈黄鹤楼〉,镇太白可谓极佳。可惜黄鹤笔如今不在,不过一张字帖也够压制住你这业余笔冢吏了。」
罗中夏没奈何,只得恨恨道:「哼,我现在若是咬舌自尽,你就人财两空。」
「得了吧,你这孩子哪里有胆子自杀啊。」秦宜一句话刺破了罗中夏外强中干的伪装。「咱们现在就去能收笔的地方,你放心,我会对你很温柔的。」
她砰的一声,把车后盖重新关上。很快罗中夏就觉得车子抖动,轰鸣声声,显然是上路了。
「妈的,我也快上路了。」他心里想,却丝毫没有办法。
车子开了大概有半个多小时,罗中夏忍住强烈的眩晕感,试着动了动手臂。
还好,能动。崔颢镇得住李白,可镇不住罗中夏。虽然双手被反捆,至少手指和肘关节还能活动,他挣扎了几下,勉强把手指伸进裤兜,指尖刚刚能碰到手机的外壳。
又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小动作,他终于把手机拿到了手里。他的手机是直板式的,所以可以在口袋里直接按动数字。
可是打给谁呢?
110?自己根本分辨不出方向,也别指望他们会像fbi一样随便就能追踪信号。
120?收尸的事应该不用自己操心。
114?别傻了!这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吗!?
最终他还是想到了小榕……但是……这可实在是太丢人了。死到临头的罗中夏左右为难,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他想打电话给颜政。
颜政的那枝不知名的笔灵来自于秦宜,也许彼此之间能有什么感应也说不定。事到如今,只能赌一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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