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有涯愿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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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有涯愿无尽-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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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盟本打算派罗隆基去,后来传言说罗不能去,去将死在昆明。后来决定由我与民盟副秘书长周新民一同去调查此案。

8月3日我们二人会同国民党中央党部派出的秘书张寿贤由南京先飞重庆,因换乘飞机延误,6日才到昆明,开始工作。

国民党为了做出“重视”此案的姿态,也为对我们的调查进行阻挠,此时也派了一批军警宪大员飞去昆明“查办”。记得他们当中有陆军总司令顾祝同、顾的参谋长冷欣、宪兵司令张镇、警察总署署长唐纵等。此外参加“查办”此案的还有已在昆明的云南主席卢汉、昆明警备司令霍揆彰。

我们到昆明后立即约见他们,但他们故意拖延,屡次推拖,改动会见日期,使我们无法及时开展工作,至8月9日才见到他们。我们见他们主要是说明我们的立场和态度,要求将此案移南京组织特别法庭审理,因为李闻案是一政治性谋杀案,普通法庭是审理不了的。这个要求我们在南京时即向国民党提过,现在重提自然也是无结果的,但这是一原则问题,我们不能不表明。在不能同意移南京审理的情况下,我们又要求不要急于定案。

8月13日顾祝同和卢汉出面宴请我们,有冷欣和张镇等作陪。此时顾祝同告我暗杀李的凶犯未捉获,闻案的凶犯已捕到,后日即可开庭审判。当晚收到省法院通知,说15日“公审”,邀我们去“观审”。我们当即回信说不同意这种“公审”,但既经邀请,我为借此机会作调查,准备参加,并提出增加民盟云南支部负责人之一的冯素陶一人参加“观审”。

三、如此“公审”

增加冯素陶“观审”得不到同意,只有我与周新民二人去参加15日的“公审”。“公审”时到的只有被邀的不过二十余人,下午人更少;其中记者只二人,且均为国民党中央社的。《大公报》派来昆明的记者申请参加,也无理地被拒绝。“公审”时出庭的被告只有暗杀闻一多的两名凶犯,名汤时亮和李文山,据说是昆明警备司令部的两名中下级军官。真正的凶手是不是他们?谁也不清楚。我曾要求将闻一多被杀时受伤的他的儿子闻立鹤用担架送来法庭,以便辨认凶手和作证。但直到“公审”收场后,参谋长冷欣才要张寿贤秘书转告我们说,军法处去医院,院方出具证明,认为闻立鹤“伤势未好”,不宜出庭。所以审理中只有法官与被告之间的一问一答,问答完了即算审理完了。在被告回答法官的提问时,他们在公堂上做了一番演说,说“闻一多是卖国贼”,说他在李公朴追悼会“骂了军人”,他们二人出于一时“气愤”,故刺杀他,此事与他人无关,云云。闻案就这样审理了一番,草草了事。结束时也未说明是否审理完毕。李公朴一案,则因为凶手根本不曾“捉拿归案”,更是不了了之。

“观审”毕,我即致函顾祝同,说明我们旁听后认为疑窦颇多,请他们不要急于定案,并索取一份审讯记录的抄件,但始终不曾给我们。

19日顾祝同再次宴请。饭罢入另室谈话,我问:15日“公审”一天,好像是已经审完,可是为何又不宣判?如果不算审完,是不是将再审?顾迟迟答不上来,末后低声对我说:我也还做不得主。

四、阻挠与封锁

同时,国民党在下面又采取种种办法,阻挠我们调查,对我们进行封锁。

本来早在李闻案发生之前国民党特务即散布谣言,制造打击民主力量的借口,空气已十分紧张。张贴在街头的反动刊物和壁报说,民主党派要与地方势力“联合起来暴动”,夺取被国民党由龙云手中收去的政权,说“李闻加入了共产党”,“闻一多组织了暗杀团”,种种胡言乱语。在这种情况下,6月底民盟组织不得不多次举行招待会,说明我们的主旨是“和平建国,民主团结”,说明民盟为非暴力革命团体,从来反对暗杀暴动。

待7月11日和15日李闻两位被暗杀后,昆明的空气更加紧张。潘光旦、楚图南、费孝通等各位不得不住进美国驻昆明领事馆。像这样人人自危的状况,当然使我们不便或无法与许多调查对象接触。我们到昆明后,即住在商务酒店,店里此时早已先住进了许多“客人”,我们的出访,或有人来访,一举一动,当然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有一天我在酒店中餐厅吃早点,偶然遇见孙福熙君。孙是著名作家孙伏园(福元)的兄弟。孙福熙曾为中国旅行社编辑过旅行杂志,而这家商务酒店正是由中国旅行社经营的,因此他也住在酒店内。彼此早相识,见面怎能不打招呼?两人互致问候,寒暄几句,也就分手了。谁知竟被特务注意。据孙事后对我说,在我们谈话后,特务立刻将孙找去盘问,问他:你与梁某人是什么关系?你向他说了些什么?孙万没有料到在大庭广众之中,这样一般的交往,也要受到如此盘查,赶忙解释说:梁某人以前在北京大学教书,他是先生,我是学生,只是师生关系,彼此多年不见,这是偶然相遇云云。我还记得,当时缪云台先生正在昆明,他是重庆政协会议的社会贤达代表,我本想借此机会彼此见见面。这本是与调查无关的活动,但也未能实现,后来缪云台先生派了某纱厂经理来见我,说“有事”不能来。像这样的处境,我们的调查工作是很困难的。

但是我们通过种种途径,通过美国领事馆,搜集到许多与案件有关的情况,足以说明这是国民党特务谋杀了李闻两位。

五、报告调查结果

李闻案的调查在国民党的阻挠下再也不能进行下去,而“公审”是否继续进行又无期,22日我们即由昆明飞返南京了。

8月25日我在上海举行了记者招待会,报告调查经过和结果。我说:可以用吞吞吐吐四字来说明此案。一是李案“未捉获凶手”,只拿出闻案来“公审”,是李案“吞”而闻案“吐”。二是承认是昆明警备司令部两个中下级军官干的,这是“吐”。但是出于凶犯“个人气愤”,这样就“吞”去了暗杀的主谋者。三是“公审”只许中央社记者参加,这是“吐”。但拒绝《大公报》记者及其它报社记者参加,这是“吞”。四是“公审”好像审判完结,这是“吐”;但问是否再审,他们答不出来是“吞”。在这报告中,我还作了三个预言:一、李案政府一定不了了之,因为闻案推不脱,才说是警备司令部军官干的,但是出于“一时气愤”,李案不好再说是特务出于同样原因干的。二、闻案不会再审了,也不会正式宣判。三、两个凶手在执行死刑时,定有两个替死鬼。

后来此案的了结与这些估计大体不差。

末后我们将调查经过与所得写成《李闻案调查报告书》,印发各界,揭露国民党特务的罪恶,要求取消特务机关。有关调查的种种情况,可以找此书查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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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记和毛主席的谈话…1

  
第三辑 我的主要经历

第61节 追记和毛主席的谈话(1)

1938年1月在延安与毛泽东谈话。

我于1938年1月初旬访问延安和毛主席的谈话,曾记述之于当年所写《告山东乡村工作同人同学书》(由乡村书店在武汉印发)。其后在香港《光明报》发表《我努力的是什么》一长篇连载又述及之。前后详略不同,可以参看。今为此文主要是追记1946年3月我又访问延安的谈话,以及1950—1952年间在北京几次晋谒时的谈话。

在北京的谈话,每次总是主席派车来接到中南海颐年堂主席寓所的;1953年秋9月以后就没有了。

一、1946年3月访问延安的谈话纪要

先要说此次去延安的动机。那是在重庆的旧政协开过后,我宣称不参加将要组织的联合政府,为求得中共方面的同意而必须去访谈的。

旧政协会议自1946年1月10日开始,至30日闭幕。按照协议来说,应该组成各党派联合政府,召开国民大会,制定宪法,然后依法选举总统步入正常政轨。闭幕前夕共方周恩来代表将返延安请示,然后签字,特到国府路300号民盟总部交换意见。此时我预先写好给毛主席一封信,即交托周公带去,表明我要退出现实政治,从事思想言论工作,不参加联合政府之意。不料此意乃非共方所许。毛主席手答一信,经周公带回面交于我,略谓参加政府与从事言论工作不相妨碍。周公面语尤见严厉。他说:国民党一党专政,关着门,不容许各党派参与,经我们大家合力争取,现在门已敲开,你却临门后退,影响不良,绝对不许。我一面在报纸先后刊出《八年努力宣告结束》及《今后我致力之所在》两文表明衷怀所存,一面即不能不有延安之行。

要知道,当时且将实行的宪政是出于张君劢巧妙设计,为国民党所同意,为共产党所同意,为民盟内外各小党派所同意,惟独我一人却认为其不可能行于中国。此宪政是以英国政制为蓝本,而形式格局上袭取孙中山五权宪法的。英国政制原是我少时在清末所梦寐以求者,入民国后即逐渐觉悟其不可能行于中国(具见1931年发表的《我们政治上第一个不通的路》一文)。在那时节各方全都同意之下,我一人无法持异议,只有闷在心里。但要我随众参加实施其事,又岂可能。在缺乏眼光的各方面去实行宪政的时候,我个人要退出现实政治,站在批评立场,发抒夙怀意见,自属必要。去延安就是向毛主席他们倾吐此中曲折。

彼时重庆、延安之间的来往全赖美国军用飞机。美军人员既有驻北平(北京)军事调处执行部者,亦且有两人驻延安。因此在交通上就多所借助于他们。我便是经周公代为安排成行。记得同行的全是中国人,先到北平,次日乃换飞机去延安,同机者有肖克将军等共方人员。飞抵延安时毛主席在场接待。我随他一车至枣林他的住所休息用饭。据闻毛主席方在病假养息中,刘少奇被称为代主席,似乎例行公事一付于刘。我为增进共方朋友对我的了解,在我倾吐积怀时希望多有些人在座。毛主席允为约集十人听我谈。后来会谈座中记得有任弼时,其他识或不识,现在不尽记忆。

我陈说自己对中国政治前途的见解主张,分两段说。先就彼时政协所取得协议的宪政,申论其必将行不通。可能用不到二年三年,或许一年就失败。——附带说:毛主席对宪政似未寄以信心,而在刘少奇等人以为那便是中国政治的出路了。但毛主席却仍然亲口对我说,他们准备搬家到苏北清江浦;他将常住在清江浦,而遇中央政府开会时去南京一行。似乎假定宪政能施行一时。——大局到两党合作的宪政失败而别寻出路之时,我有预先准备的一方案在此,愿提供中共朋友参考。当然,不到那时,不必考虑。

关于学英美式宪政必将失败的话,今可不多谈。我预备的方案隐约有一个前提,就是蒋介石的死,或他失势下台。话不好明说,而当时竟被任弼时觉察出来,问我:“你是说要待蒋介石死了吗?”我点点头。此公聪明,在建国后不久便故去,真是可惜!

继续谈我预备的是政治上各方面合作的方案,既非一党垄断之局,亦非多党互竞,而是多党的合作。蒋是任何方式合作的死敌。蒋不去,皇帝制度在中国仍然名亡实存,群情不安,大局不定。当时,我固未料中共一方能以兵力驱除之,竟尔奠定无产专政之局如今日者。我当时只就常情常识申说我怀抱的见解主张。

我的主张根据我对中国当前问题的认识,而当前的中国情况则基于过去中国社会本质上(组织结构上)有所不同于世界他方。这原是八年前我第一次到延安曾和毛主席往复辩论两个通宵未得解决的老问题。那时他说我太强调中国社会的特殊性而忽略中国社会仍然有其一般性,我则反责他忽视了中国社会的特殊性,而过于偏从一般性来看中国。实际上我此时要陈说的主张,仍就是八年前曾经提出的那一建议。不过今天所见更逼真,筹思更加成熟了。

八年前那一建议就是要国内各方面(主要是两大党)从当时的团结抗敌前进一步,而确定合作建国之大计。其入手即在“对外求得民族解放,对内完成社会改造”两大问题上交换意见,互相磋商订定国是国策。此事如有成果,其第二步便是由一向分立对抗的各党派转化为协力合作建国的一个党派综合组织。

第三辑 我的主要经历

第62节 追记和毛主席的谈话(2)

政治上的奔走活动必然产生党派,党派的组成客观一面是各有其社会基础(例如阶级性、地域性、行业性或其他),主观一面是各有其主张要求。然而大前提更看中国人面对的是什么问题。问题来自外,抑或在内?国家危亡是其第一问题,所以救国运动是其存于实质上的共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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